神秘的医院精神科见闻
2012-04-29吴景
吴景
老伴不幸患阿尔茨海默症,出现思维行动障碍,住进了医院精神科,近年来,我为看望老伴频繁出入精神科,对这个外人颇觉神秘诡异的地方有了真实的了解。
精神科病房建在绿树环绕的池塘边,分为男女病房,隔成各自独立的小院。一天三顿饭由食堂送来,病人每天活动有序,在医护人员的指导下吃药、锻炼、唱歌、看电视、自由活动、休息。多数病人用药后与外表与正常人无异,我经常看见他们在下象棋,打排球、跑步。许多时候,他们静静地在活动室坐着,抬头观看电视节目,电视机挂在一般人够不着的高处。
老伴的疾病使他失去了许多自理能力,护士和病友们就帮他打饭、带他上卫生间、洗澡、还帮他洗衣服。有一次我去探病,遇到大家正要给他洗澡。他对洗澡有抗拒情绪,不肯行动,一名男护士和四个年轻力壮的男病人就连哄带拉地把他拉到水龙头下,几经周折脱掉上衣,用布带把两只手拴在花窗上,然后强行脱下裤子,往他身上泼热水,抹洗发水沐浴露,上上下下搓洗,接着又连泼几桶水……洗完澡穿好衣服,他舒服了,可旁边的几个人都累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衣服和鞋子都打湿了。看到这情景,我既感到酸楚和不忍,又生出许多暖意和歉意。
出于对医护人员和病友的感谢,我不时带些水果食物去犒劳他们,也送些半新衣物和鞋子去。一来二往,从医护人员到病人都跟我熟悉起来,有时我刚进院子,几乎所有的病人都出来打招呼,隔一段时间不见,他们甚至会说出我的一些小变化,如烫头发了、换了件没见过的衣服了等等。有一次,我给他们送去水果和零食,一个病人对我说:“你可以当议员了。”逗得我哈哈大笑,但一想却也有点逻辑。尽管有时,放在老伴床头的食物转眼就被他们拿走,他们说的一些话根本没人听得懂,但我知道这都是疾病所致,不能怪他们。
别以为他们总是病态,我经常能感觉到他们的正常。
我从没向他们说过我的姓名,我又经常管老伴叫“老哥”,他们由此认为我跟老伴是同一个姓,便叫我“方阿姨”,有个老病号还伤感地对老伴说:“你真有福气,你妹经常来看你,我就没人理呀!”
的确,一些病人长期住院后,家人很少来探望,甚至不再关心,有的被单位寄放在这里,一放就是十多二十年,春节前单位来人慰问一下,平时就没人过问了。老施得病后妻子离婚领着孩子走了,老施年年在医院过春节,现在病好了却没地方去,只好继续住院。高高大大的小黄长得挺帅的,患有幻想症,总觉得别人要害他,因此常跟人打架,住院半年了,恢复得很好,经常帮我老伴做事。我送他一双侄儿在香港买的大码鞋,他一拿起来就知道是阿迪达斯。他的父母离婚了,谁都顾不上及时接他出院,他就靠着新农合顶着住院。这样下去,这孩子何时才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又是一次探视。刚进病院,就听有人叫“方阿姨”,原来是一个被关在房里的新病人。他递出来一张纸,上面写着“我不是精神病人”等文字,让我照上面的号码打电话给他父亲问个究竟。我不是医生,没有权力插手这些事情,真的无法帮助他,可他那失望的眼光着实刺了我一下,让我难过。
这些不幸的患者,我们没有理由歧视他们,从另一个角度看,也许正因为疾病剥去了世俗的伪饰,让他们彻底地回归了本真,所以他们才会单纯如孩童般。我们该给他们多一些关爱多一些温暖,帮助他们早日康复,回归家庭回归社会。
(今年春节前小黄出院了,老施至今仍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