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实办银行 理性思发展

李仁杰

办银行一定要走自己的发展道路，形成自己的特色经营战略，提升核心竞争力。同时，需要客观、切实和理性地看待和解读中国银行业的发展，从而对中国银行业发展形成正确的了解。面向未来，“适者生存”，银行必须准确研判外部经济金融形势和监管政策走向，为未来的市场变化做好准备。

办银行要“走自己的路”

中国银行业当前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是同质化经营严重，反映在产品、服务、运营模式和竞争策略等方面。同质化经营本质上是低水平竞争，难以满足客户多样化和实时性的需求，不利于打造银行的核心竞争力。因此，办银行一定要走自己的发展道路，实事求是地采用适合自身特点和能力的经营模式，形成自己的特色和品牌。唯有如此，才能细分市场，做深、做透客户，形成比较竞争优势，提高核心竞争力。兴业银行（以下简称“兴业”）在这方面进行了富有成效的探索和实践。

与同行相比，兴业在总部区位、信息、人才、行政资源和股东背景等方面存在先天不足，但兴业找准了自己的发展道路，厘清了自己的所长和所短，扬长避短，实事求是，多方位打造自己的特色和品牌，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开拓产品和服务走自己的路。兴业要求公司、零售、同业和金融市场每个业务条线都要有自己的特色产品和服务，如公司条线的可持续金融、投资银行，零售条线的“兴业通”、贵金属买卖代理，同业和金融市场条线的银银平台、人民币做市交易等。目前，这些特色产品和服务在市场上都已有一定影响。二是业务模式走自己的路。如兴业发展零售业务，没有采用从储蓄起步的老模式，而是把准时机，通过按揭资产业务带动零售业务的快速突破。三是资产负债管理走自己的路。在国内同行中，兴业的资产负债表是很独特的，贷款在总资产中仅占40%多一点，公司和个人存款在总负债中占比不到60%，已经逐步摆脱传统银行存、贷占大头的老格局，资产负债比较多元化。四是内部管理走自己的路。如在兴业的内部组织架构中，经营管理总部根据实际需要设在不同区域，对公业务主要设在北京，零售、同业和金融市场业务主要设在上海，后台作业中心主要设在福州、上海和成都，风险和财务管理主要设在福州。五是企业文化走自己的路。兴业企业文化总体上比较低调、务实、进取，干部和员工队伍比较稳定、团结，富有闯劲。

银行发展最忌讳的就是没有自己的发展定位，“邯郸学步”、“一哄而上”。

例如，针对当前社会关注较多的“三农”问题。“三农”作为国家经济的根基，目前仍是金融服务的“盲区”，这种状况必须加以改变，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银行不管其擅长和条件具备与否，都去“下乡”，都要设村镇银行。当务之急是继续发展多样化的金融机构，辅之以优惠政策和扶持措施，使本来就服务于农村的金融机构不要“进城”，且要让这些金融机构在专注“三农”服务的过程中也能取得良好效益。兴业一直坚持扬长避短，以自己的方式服务“三农”。兴业通过银银平台，与一大批农商行、农联社、农信社等农村金融机构建立广泛、深入的合作关系，为其提供渠道、技术、产品、资金和管理等支持，共同拓宽服务网络，为平台参与各方提供更多的网点服务便利和更优质的整体金融服务，从而提升了对“三农”的服务能力和服务品质。在村镇银行方面，兴业主要通过输出管理和技术，推动村镇银行发展，目前已承担13家村镇银行的信息系统建设和运营维护服务；同时，通过参股九江银行，支持其根据自身业务特长设立村镇银行。通过这些方式，兴业对服务“三农”的贡献明显比自己直接“下乡”大。

理性看待和解读中国银行业

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银行是金融业的主体。作为市场金融资源的主要配置者，银行业为中国经济的持续、快速增长作出了重大贡献。在此进程中，银行业自身也获得了长足发展，同时也面对一系列的社会关注。为此，需要理性看待和解读中国银行业的发展。

关于银行业市场估值

加入WTO后，中国银行业通过市场化改革、引进战略投资者和股改上市，经受住了“与狼共舞”的考验，经营管理和竞争力水平有了很大提升。目前，在国内所有上市公司中，银行业的公司治理规范程度和信息披露公开透明度都较高，经营表现也比较突出。

银行业经营表现突出有其内在原因。这是因为，银行业是服务社会“百业”的特殊行业，通过风险管理技术过滤“百业”中的风险，其自身业绩表现与整个宏观经济状况紧密相关，甚至好于宏观经济发展整体水平。在中国经济基本面一直较好、增长较快速情况下，银行业没有理由表现不好。

或是由于市场对银行业面临的风险解读过度，也或是中国版“巴塞尔协议Ⅲ”施行会对银行业提出更高的资本要求，也可能由于投资者的投资心态和行为还不够“成熟”，造成当前银行股估值明显偏低。从2011年年末数据来看，银行股平均市盈率只有6～7倍，市净率普遍只有1倍多，甚至接近1倍，而A股市场的平均市盈率为12～13倍，市净率接近2倍，银行股的此两个估值指标值只有A股市场平均水平的一半，这显然很不合理。国内资本市场较多热衷“炒作”，喜欢追捧有“故事”的股票，而上市银行虽然公司治理比较规范、信息披露比较透明，但因没有过多“故事”可挖，总量又大，缺乏“炒作”空间，股价长期处于低位。

近几年，我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对金融服务的需求不断扩大，银行要在经济发展中作好服务，肯定需要资本支持，因而再融资成为满足监管要求、服务社会经济的正常市场行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银行的资本回报率较高，近两年上市银行的资本回报率（ROE）在17%左右，兴业自2007年上市以来，ROE始终在25%左右，分红政策也一直很稳定，兴业的高投资回报率对融资者和投资者是一种“双赢”。如果银行的ROE不到10%，甚至低于市场平均投资回报率，则再到市场上融资，显然不利于投资者收益。当然，银行在选择补充资本的方式时需要考虑其对资本市场的影响。

银行业面临的主要风险

在当前国际宏观经济环境严峻、国内经济增速放缓形势下，银行业面临的风险成为社会各界关注的焦点。本文认为对此不必过度担心，不可不加客观分析地盲目“唱衰”。首先，中国经济的基本面仍然向好，不会出现大的问题。其次，一些被广泛关注的风险问题，如政府融资平台贷款风险、房地产贷款风险等，需要客观、多方位分析。

第一，关于政府融资平台贷款风险。当政府融资平台贷款发展到一定规模时，中央和金融监管部门开始高度重视，及时进行风险提示，并加强风险管理，从而有利于政府债务的规范发展，也有利于银行的风险防控。但进行风险提示、加强风险管理，并不等于“平台贷”已经发生了风险，这是两回事。

目前，国家正逐步对地方政府融资采取多项管理措施：一是对“平台贷”实行“降旧控新”，对已开工的项目，随着工程建设的逐步完成，贷款规模要逐步缩减，但要防止“一刀切”，把资金全部抽回，造成“烂尾”；对新开工的项目，要严格控制贷款规模，加强贷款管理。二是探索地方政府发债，开辟地方政府融资新渠道，通过市场力量加强对地方政府负债的约束。三是推进财政管理体制改革，调整地方政府的财权和事权。四是推动将地方政府负债纳入地方政府的预算管理，通过法律程序加强对地方政府负债的监督。在这些措施基础上，目前地方政府平均负债水平仍处于较低水平（与国外相比），且能够掌握和动员的资产规模很大，再考虑到近几年地方政府诚信建设大为改观，基本上不会发生恶意逃废债等情况，因此，本文认为地方政府融资平台贷款风险总体可控，不必“谈虎色变”。

从兴业情况来看，兴业对政府融资平台贷款历来非常审慎，“平台贷”主要挑选财政实力强、诚信度高的客户，高度重视第一还款来源。截至目前，兴业的“平台贷”质量仍然很好，没有出现一笔不良贷款，且通过整改，兴业目前94%以上的“平台贷”都属于现金流全覆盖类贷款。

第二，关于房地产贷款风险。自2003年以来，我国经济经历了一轮较长时期的持续快速增长，这其中有全球化背景下的出口拉动，更主要依靠的则是城镇化发展的拉动。城镇化必然推动房地产的发展，必然引致资产的重定价，但由于城镇管理体制、地方政府对土地财政的过度依赖或主动作为不够，以及一些不正确的舆论导向等因素影响，确实存在房价上涨过快的问题。中央和各级地方政府都在采取多种有效措施解决此问题。本文认为，经过政府有效的调控，房地产市场必将回到健康的发展轨道。

城镇化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大趋势，作为市场金融资源主要配置者的银行不可能置身事外。就兴业而言，兴业大量参与房地产信贷主要是在2005～2007年，随后，及时、主动地进行了结构调整。近几年，兴业的房地产贷款占比明显下降。从反复排查和压力测试的情况来看，兴业对房地产贷款质量很有“信心”。2011年，兴业房地产相关贷款的不良率不到全行平均水平的1/3。

中国版“巴塞尔协议Ⅲ”及其影响

中国银行业要走向世界，必然要遵循全球统一的“游戏规则”。但并非所有的国内银行都必须统一遵守巴塞尔协议标准，如大银行需要跟上“巴塞尔协议Ⅱ”和“巴塞尔协议Ⅲ”的“节奏”和进度，但农信社就无此必要。监管部门应根据各类金融机构的经营状况、业务复杂程度和区域广度来区别对待，不同的机构有不同的适合度。总体来说，国际监管标准需要本土化，但在本土化过程中不宜再提高标准，否则会影响中国银行业的发展，并会对资本市场产生过大压力。在此方面，兴业的基本策略是，立足“巴塞尔协议Ⅱ”，关注“巴塞尔协议Ⅲ”，了解国内外同业动向、目的及采用的风险管理方法和工具体系，基于自身业务发展程度，学习、理解和选择性地应用巴塞尔协议的工具、方法及框架。

理性分析2.5%的拨贷比监管政策

从现代商业银行经营管理来看，由各商业银行根据自身情况确定发展战略和风险政策与偏好（包括拨备政策取向）较为合理。现在拨贷比统一定为2.5%，忽视了不同银行在风险管理能力、客户准入和资产质量等方面的差异，不尽合理。这使得资本市场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资产质量不尽如人意的银行，因为拨贷比高，其股票市价反而更高。实际上，从国际上看，“巴塞尔协议Ⅱ”和“巴塞尔协议Ⅲ”没有拨贷比这个概念。本文认为，银监会原来强调的拨备覆盖率和拨备充足率是正确的，前者是讲覆盖，后者讲充足。“不良”多就多提拨备，“不良”少就少提拨备，实事求是，体现了银监会一贯坚持的动态拨备思想。

就兴业情况来看，兴业目前之所以没有按照2.5%的拨贷比标准提足拨备，一是因为此要求到2016年达标即可，仍有四年多的时间，需要进一步观察和动态调整。二是如果按照2.5%的拨贷比标准提足拨备，则其他指标就会变得“畸形”，拨备覆盖率甚至会高达600%～700%，这也是一种不合理的现象。此外，税务等相关部门还会有“看法”，且目前在国际上找不到这样的案例。三是2.5%拨贷比标准的实施，也需要一些配套政策的支持，如在税收政策方面，目前贷款减值准备的税前扣除标准是当年新增风险资产的1%，决策部门可适当提高这一比例。又如，监管政策如能允许将拨备多提部分计入附属资本，则可解决拨备多提对资本充足水平的影响。如果多提的拨备不能计入资本，又不能算作利润，则就是对股东权益的一种“浪费”。

积极应对未来市场考验

银行的经营管理必须适应未来的市场变化和发展趋势，否则会在激烈的竞争中被淘汰。因此，银行必须准确研判外部经济金融形势和监管政策走向，为未来的市场变化做好准备。

经营环境变化主要趋势

未来几年，市场化、国际化和综合化仍将是金融业发展的主要趋势。其中，有三个方面尤其值得关注：一是市场化，主要利率和汇率的市场化，这个步伐会加快；二是金融脱媒，主要是直接融资会加快发展，包括资产证券化可能也将重启；三是金融深化，即经济发展的进一步金融化。这些发展趋势对银行传统的存贷款业务影响很大，将显著压缩银行的市场发展空间和盈利空间，其速度、效益和质量都将向常态回归。因此，银行必须为未来的市场变化做好准备，经营模式需要尽快转型，否则，发展的道路必定越走越窄。

兴业银行的主要应对策略

兴业银行近年来一直在密切关注上述变化趋势，积极探索和实践经营转型。主要进行了三个方面的努力，一是在传统业务方面，实现客户“下沉”，主要拓展中小客户和零售客户业务，对大型客户，主要通过直接融资满足其需求；二是在传统业务延伸方面，积极发挥银行的核心基础功能，也就是支付结算功能，利用新型支付结算手段和平台延伸业务领域，包括第三方支付；三是在新兴业务方面，大力发展包括财富管理、投资银行和资产管理等在内的新兴业务。同时，进一步发挥好自身的比较优势。

未来银行经营环境变化的基本主线是市场化。在这一过程中，兴业具有一定的比较优势。从资产负债表可以看出，兴业传统的存贷款比重小，也即受法定存贷利差的保护比重小，市场化定价的比重较高。兴业今后将在内部全面推行资金转移定价（FTP），并进一步完善转移定价机制，将利率风险管理集中到总行，同时加强体制机制、技术系统和人才队伍等建设，从而更好地适应更加市场化的经营环境。

新兴业务发展关键点

投资银行、财富管理和资产管理等业务是银行业务发展的战略重点，这些新兴业务的发展，归根到底是由经济发展对金融服务的需求决定的。近几年，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社会对金融服务需求不断扩大。但存在的一个问题是，资金不足的一方有大量的融资需求，资金富余的一方有大量的投资需求，二者始终无法实现有效对接。特别地，居民财富增长很快，单一的存款已远远不能满足居民的投资需求。无论是融资需求还是投资需求，金融机构都应积极发挥自己的作用，“满足”这两种需求，至于以何种方式“满足”，应该允许金融机构在符合相关监管标准要求下，根据实际情况决定。

社会融资缺口的出现与近几年的宏观调控有一定关系。原因在于，金融机构的信贷规模受到限制，但社会对融资的需求仍为刚性，监管政策无法有效调节。目前，人民银行已关注到此问题，正逐步淡化贷款规模管理，强化对社会融资总量的控制。这种思路正确的，是未来监管的方向。贷款规模管理是过于“传统”的管理方式，只关注贷款规模，是无法控制社会融资总量的。经济运行有需求，社会融资就会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即使不体现为贷款也会体现为发债。因此，对社会融资总额进行控制是比较合适的监管措施。

在财富管理、投资银行和资产管理等银行新兴业务加快发展的过程中，目前社会各界比较关注仍处于无监管状态的“影子银行”。有些机构通过所谓的“创新”，“倒腾”资产，尽管总量不是太大，但需要加强监管。总体来看，国内的金融创新依然不足，无法满足实际经济运行需要，监管部门还需大力鼓励金融创新。在创新监管上，需要把握的关键一条是：创新要符合国际通行的会计准则。这是银行开展多样化业务（包括表内和表外业务）必须遵守的、最基本的“规”。只有遵守这个“规”，相关的创新才能被大家所掌握，风险才可计量，敞口才可覆盖，拨备计提才能充足，才能保障不出现大的问题和风险。

强化对实体经济发展的支持

实体经济代表了一国经济的核心生产力，金融体系的结构和功能必须为实体经济服务，必须与实体经济发展的需要相适应，这可以从四个方面进行理解。

第一，目前中国金融体系总体上比较健康，资产质量较好，基本上不存在欧美等国金融体系中那种虚拟过度、杠杆化过度和“自娱自乐式创新”的问题，因此有能力也有必要为实体经济服务，满足经济发展对金融服务的需求。国家宏观政策可以通过金融体系有效传导下去，而不像欧美国家金融体系与实体经济严重脱节，政府宏观政策常常很难通过金融体系传导到实体经济。

第二，金融机构作为企业，合理收取与所提供服务相适应的费用无可厚非，但如果利用与客户的不对等地位，额外地提高资金、服务的价格，则应坚决制止。

第三，当前部分企业存在将资金从实业抽出，“以钱炒钱”进行投机，这既有企业自身的主观原因，也有外部的客观原因，如市场环境恶化、社会资金面趋紧和通胀预期等，这是需要政府相关部门着力解决的问题。兴业早在2011年年初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确保各个业务条线没有涉入这种高风险业务，同时，高度重视防范自己的客户被“卷入其中”。

第四，金融体系已经深刻认识到服务实体经济的重要性，如兴业银行已将服务重心“下沉”作为未来发展的最重要战略。但这仍然不够全面，我国金融体系应该更加多样化，不同机构根据市场定位自主选择自身的服务内容，如大量增加小额贷款公司、担保公司等小型金融机构，以满足实体经济中个体私营企业、小微企业对资金的需求。这些小型金融机构不能吸收社会存款，但可以比照香港地区的作法，监管部门将其视作一般性工商企业而非金融企业来管理，其与客户的纠纷可依据《合同法》而非具体的金融类法律法规处理。

(作者系兴业银行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