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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妇与乞丐

2012-04-29许侃

翠苑 2012年4期
关键词:叫花子宝物蛤蟆

许侃

王芙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妇。她左眉上一粒小米般的美人痣,眸子好似星子般闪亮,一双眉毛弯弯的,又高又细。茫茫人海里,我们很容易认出王芙影,因为美貌让她爱占高枝,有一种出人头地的欲望时时从印堂间冒出来,好像俗话说的祖坟上冒青烟似的。可叹的是,命运女神总不肯垂青于她,让她苦恼不堪。先是跟丈夫离婚。离婚就离婚吧,现在也不算一件丢脸的事。可是最近,她竟拣了一个叫花子做丈夫,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大跌眼镜。

这个心高气傲的娘们莫不是发疯了吧?

王芙影自认为生活在一个浮躁的时代。阿猫阿狗都可以成名,一夜暴富,而她王芙影呢?既没有名,也没有钱。王芙影是一个做财会的白领,挣一份不死不活的工资,闲来喜欢码字,偶尔也能在市报副刊上发表发表。但是那又能带来什么呢?稿费低廉得很,名声嘛既然带不来财富,那名声也跟着跌入尘埃。眼看生活中的好东西像狗一样跟着别人跑来跑去,自己偶尔驻足张望,却引来两声狂吠。于是,王芙影牢骚满腹,抑郁寡欢。王芙影跟头一个丈夫的婚姻进入第七个年头,脾气古怪如更年期的她与丈夫发生冷战,最终分手,恰应了七年之痒的说法,多出一个6岁的男孩,归男方抚养。

王芙影跟她的乞丐丈夫当然是二婚。婚前有好多年,王芙影一直看到这个乞丐在社区里游荡。她对他的态度是鄙视多于同情,常常翻一个白眼,昂首从他身边走过。乞丐叫“宝货”,因为他有点痴傻。这地方把痴傻的人叫做“宝货”,是嘲讽也是戏谑的意思。

这个宝货呆归呆,模样酷而有型。他长着一双深刻的双眼皮大眼睛,鼻梁挺直,胡子拉碴,眼神里有一股忧郁的气色。他还抽烟,在街道上拣人家的香烟屁股,皱起眉头嘬起嘴,用拇指和食指掐着烟屁股,小拇指竟然翘起来,看得人心里一颤:这个叫花子有来历呀!

王芙影跟宝货打照面次数多了,白眼翻腻了,就不再注意到他的存在。她完全没有想到日后会与这个叫花子结婚。是啊,王芙影就是再落魄,再潦倒,离多少次婚,也不会找一个痴傻的叫花子做丈夫呀!是什么时候,王芙影关注起宝货,并且拿定了主意要跟他成婚的呢?这事且听我慢慢道来。

王芙影的头一个丈夫是个诗人。诗人已经式微,不吃香了,争强好胜的王芙影嫁给诗人是因为自己也爱舞文弄墨,写写散文。诗人当初在小城已经弄出了一点儿名气,王芙影本以为他会一飞冲天,一鳴惊人,成为全国诗坛上一颗耀眼的新星。可是事与愿违,诗人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有达到王芙影预期的成功,这让王芙影很失望。

在王芙影期望值太高的心理压力下,诗人活得很憋屈。无奈,在一次同仁聚会中,当诗朗诵无法达到高潮,诗人褪下了自己的裤子。诗人的逻辑——女作家用下半身写作可以博得盛名,男诗人来一个裸体行为艺术一定更加轰动。不料此举招致一片骂声,连王芙影也恨得牙根痒痒的。诗人很委屈,出此下策,实为王芙影压力作怪所致。

假如诗人的下场不是那么灰溜溜的话,王芙影并不惮于献出丈夫的羞处。当然,羞处那具阳物属于一已之私,与他人分享那是不可以的。但是如果有人喝彩获得成功,必要的牺牲也不在话下,毕竟那只是让人目光所及,并不真的分享嘛。可惜王芙影的诗人丈夫没有成功,那就怪不得王芙影同他打冷战了。你想啊,世上有哪个女子能够容忍丈夫做出这种事来,没有捞到一根稻草,只是被人嘲笑辱骂一通呢?

王芙影跟丈夫离婚后,自己也上过电视。小城电视台效仿江苏卫视《人间》栏目,也办一档类似的访谈。王芙影相信媒体能使人一夜走红,梦想自己上了电视,顿时家喻户晓,风光无限。她按编导的要求尽量曝料,不惜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真正做到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来。那天晚上她在荧屏上的表现极抢眼,精神亢奋到完全不输于藉此成名的“凤姐”等人。但是,她输了!输在所谓“平台高度不够”。小城电视台的覆盖面仅限于小城,曝料的效果是地面爆炸,而不是空中爆炸。空中爆炸形成“礼花”效应,让世人仰面观看;地面爆炸却只会“伤人”。王芙影的那些“出色”表现在熟人眼中变成十足的“出丑”。街坊邻居们在背后指指戳戳之余,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像她所期待的那样,捧着她的手激动地说:

“哎呀!你就是王芙影吧!”

假如王芙影是“空中爆炸”,效果就大不一样了。一旦成为明星,审丑也会产生美感。可惜王芙影出丑的“空间高度”不够,不能把自己得瑟成一个人物,那就只能被人看成一个小丑了。王芙影终于泄气地认识到这一点。

经历了丈夫“出乖”,自己“露丑”的双重打击,王芙影痛定思痛,觉得自己的前景黯淡无光。诗人丈夫已经离婚,丢脸是丢他的脸,跟自己无关了。而自己在电视台出镜表演造成的伤害是切切实实的。经历了这次打击,她差不多快要崩溃了。

这时,网上疯传一个宁波乞丐的照片,人称“犀利哥”。有一名妇女声称“犀利哥”有可能是自己走失的丈夫。王芙影听了这些传闻,淡淡一笑,她想“犀利哥”有什么了不起,自己家门口就有一位,比网上挂照片的那位更酷更有型呢。

不过,王芙影觉得为了出名认一个乞丐做丈夫,那也太疯狂了。经历了前夫和自己为“出名”而受的打击,现在王芙影已经“大彻大悟”。她对认“犀利哥”为夫的想法抱以轻蔑的一笑。

王芙影有一个博客,工作之余喜欢在博客里写点心情文字,博客的标题原本叫“名可名”,悟到名的虚妄之后,她把标题改为“左眼才是王道”。为什么“左眼才是王道”呢?闺中女友在博客上问她,王芙影笑而不答,逼急了答一个“天机不可泄漏”,让人家闷葫芦里猜去。这个闷葫芦最终被一个 “新浪网友” 的留言一语道破:左眼跳财嘛!

对了!就是跳财。王芙影现在可算看清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世人为什么那么重视名望?因为名望能带来财富。世人为什么瞧不起诗人?因为诗人挣不来钱嘛。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钱。一个挣不来钱的名声,狗屁不值。带着这种出道的觉悟,我们的主角王芙影要在人生的跑道上起飞了。

仿佛一切都是老天有意安排,王芙影的思想一旦成熟,机会马上就来了。宝货就在这个时候闯入了王芙影的眼帘。

王芙影注意到一个乞丐,是由儿子小竹引起的。那天她骑一辆电动车下班回家,途经儿子小竹的学校,下意识地张望能否看见儿子放学的身影。这一望还真让她望到了。

小竹和三两个同学正追着乞丐宝货,争看他手里捧着的一个什么东西。宝货一副精神病人的嘴脸,把一样宝物双手捂着,扯到左胁之下,护着不让人夺走。他的碎成布条的裤脚扫着地上的尘土,一步三扭地晃到一个红色消防水栓旁,倚着不走了。小竹和同学们一齐围上来,嚷嚷道:“拿出来,拿出来。”

宝货把手里的东西露一下,马上又藏了,嘴里含混不清地嘻笑道:“好玩,噫——好玩!没见过,谁见过?真好玩……”

王芙影双手捏了车闸,一条腿搭在马路牙子上,厉声吆喝道:“小竹!”

小竹一个激灵,抬头看见了母亲。儿子一般都跟妈妈亲,但是小竹自来的怕母亲,不怕父亲。父亲是诗人,童心未泯,而母亲对小竹从3岁起即有许多要求,背不来唐诗也要挨打。所以当父母离婚时,问及小竹愿意跟谁,小竹犹豫了半天,还是选择了父亲。此时,王芙影恼火地盯着儿子,想不通儿子怎么会跟一个叫花子混在一道。

“小竹,过来!”王芙影喝斥道。

小竹只好低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走到母亲跟前。王芙影上下打量着儿子,在心里寻找可以数落前夫的理由。说实话,诗人自从离婚后,仿佛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儿子跟着他竟然穿得干干净净,小脸红扑扑的。王芙影实在找不出什么责怪前夫的茬子,但是放学不回家跟一个叫花子鬼混可不是失了家教吗?想到这里,王芙影训斥道:“小竹,为什么跟叫花子玩?你不知道叫花子多脏吗?”

小竹把头垂得更低,吭哧吭哧憋了老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名堂来。

王芙影反倒产生了好奇心,说:“你们围着他,究竟看什么呢?”

小竹见母亲感兴趣了,马上口齿流利起来:“他有一个金琉璃球玉蛤蟆。”

“胡说!”王芙影想都没想,立马斥责道。

“真的。”小竹坚持。

王芙影疑惑地朝胡子拉碴的叫花子看去。宝货这样一个半疯半傻的乞丐,跟金琉璃球玉蛤蟆能有什么关系呢?

宝货看见他的顽童粉丝们被妇人拉走了一个,也抬起眼来看王芙影。这一来两人的视线就交汇了。这些年来,他们时常看见对方,谁也没有留意谁,两人的视线粘连在一起,这还是头一次。

王芙影说:“喂,宝货,让我看看你的宝物。”

宝货听到王芙影的话,并没有像王芙影期待的那样受宠若惊,把藏着的宝物拱手奉上。相反,他像受了惊吓,把捂着宝物的手藏到了腋下吊着的布袋里。

“拿出来,拿出来。”孩子们看见有大人加入他们的陣线,嚷嚷得更加起劲。小竹表现得尤为积极,上前抱住宝货的一条胳膊,想把他的手抽出来。

宝货的胳膊下吊着的那个布袋有个系子挂在肩上,已经脏污得不像样子,隐隐还可辨识底色是黄色,类似和尚用的褡裢。宝货的手就伸进了褡裢里去。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把宝货的手抽出来,那手上拿的却是半块干巴巴的馒头。

“咦,换了。换了。”小竹和同学们一齐喊道。

王芙影觉得这要是变魔术,也太蹩脚了。她不相信一个叫花子真的能拿出金琉璃球玉蛤蟆,倒是这半块馒头让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小竹!”王芙影又叫她的儿子。

小竹眼看在母亲面前立功的机会消失了,垂头丧气地放开了乞丐宝货,回到母亲跟前。王芙影捉过小竹的手,举在阳光下细看,说:“叫花子多脏啊,这双手还能要吗?啊?你说还能要吗!”

“哧,哧,”叫花子宝货在笑。

“哼!”王芙影恼怒地用鼻子哼叱他。一抬眼的功夫,她发现宝货手上托的竟然真是一只趾高气昂的玉蛤蟆,蛤蟆张开的大嘴里噙着一只光彩夺目的金琉璃球。

“咦,宝货,那是什么?”王芙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喽,走喽。”宝货手掌朝上把宝物托举在肩上,迈开大步朝远处走去,引得孩子们一哄跟上。只有王芙影像做白日梦一样,手脚酸软,目瞪口呆。

王芙影思前想后,认定宝货不是盗了古墓,就是偷了有钱人家。这么一个痴呆疯傻的“宝货”,拿着金琉璃球玉蛤蟆有什么用呢?除了疯疯癫癫地逗逗小孩子,只会给自己带来不测祸端,是不是呢?王芙影是个爱财的人,自认为还是一个有爱心的人,如果把叫花子的宝物骗过来,不仅对自己有好处,也是对叫花子宝货负责。

王芙影为了搞到叫花子宝货的宝物,想了许多办法。她甚至跟踪宝货,摸清了他过夜的涵洞,打算趁半夜宝货睡着之际,把那个盛宝物的褡裢,连同里面的干馒头馊饭团一道偷过来。

如果叫花子恰好在她下手之际醒过来怎么办?他会不会强暴她?王芙影一想到那个浑身肮脏油腻的叫花子爬上她的身,心头禁不住打一个寒战。不!王芙影拼死也不能叫他得逞,到那时王芙影要用玉蛤蟆狠狠地砸烂宝货的狗头。总之,如果王芙影因为被强奸窝窝囊囊地成为叫花子宝货的老婆哪就太没有想象力了。

事实上,王芙影是自愿成为叫花子宝货老婆的,为了成为宝货的老婆还颇费周折,做过一番努力。之所以要成为宝货老婆的理由,也不是为了玉蛤蟆和金琉璃球,因为那宝物没等王芙影下手去偷,已经叫别人抢走了。抢夺之事闹得很大,惊动了这座城市方方面面,使宝货成了一个名人。

宝货的宝物被人抢了,麻烦却缠上了身。无论警察还是媒体都对这件事产生了很大兴趣。宝货的宝物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太重要了。各路人马都缠上了宝货,采访的采访,调查的调查,一来二去,宝货就成了这座城里的名人。

宝货的宝物来历真是一个迷。虽然宝货半疯半傻,头脑不清,但是在保守秘密上好像比正常人还高明。刚刚跟媒体说过的话,警察再问时就变了。他一会儿说宝物是在垃圾箱里拣到一条臭鱼,鱼肚子里面藏的。一会儿又说是在睡觉的立交桥涵洞里挖到一个暗洞,暗洞里面发现的。这些无稽之谈没有一个人相信,因为编得太弱智了。如果逼他承认是盗墓或偷窃所得,宝货也承认,并不急赤白脸反驳。但是寻遍郊外城内,并不曾有古墓被掘,人家被盗。

最后总算有了一个可以交待得过去的说法,有人打听到城外雪窦禅寺的僧人济信和尚有这么一件宝物。警方去找济信和尚核实,才发现济信和尚已经圆寂了。同寺的僧人证实,济信和尚不仅有一件金琉璃球玉蛤蟆,还有一件价值更高的宝贝,那是一张民国初年著名和尚弘一法师的国画真迹。这二件心爱的宝物,是济信和尚一生的珍藏。至于这两件宝物的价值嘛,据行家估计,金琉璃球玉蛤蟆的价值在古董行里可以轻易地卖到三十万元。而一张弘一法师的国画真迹在嘉士得拍卖行里起拍价是三百六十万元。经过竞价加码,保守估计能卖到四、五百万,甚至冲破一千万元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消息一出,大家都意识到叫花子宝货真的是一个“宝货”。虽然价值三十万的金琉璃球玉蛤蟆被人抢走了,但那件弘一法师的国画真迹应该还在。听寺里的和尚说,济信和尚圆寂前将平生所用袈裟钵盂等物赠予僧徒,却独独不见这两件宝物。既然金琉璃球玉蛤蟆给了宝货,按此推理,国画真迹一定也在宝货手里。那可是一笔不亚于彩票大奖的财富啊。

王芙影为没有及时搞到金琉璃球玉蛤蟆正懊悔得要命。忽然听说宝货手里还有一个更值钱的东西,她的心扑腾扑腾地跳得发慌了。说什么也不能坐失良机,把这个发财的机会丧失了。王芙影暗下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搞到那张国画真迹。这时候,王芙影想到叫花子宝货身上那层黑亮的油泥,竟然不觉得那么令人恶心了。

王芙影毕竟是王芙影,做事缜密有头脑。她信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古训,在把自己当做一条诱饵穿上鱼钩之前,要确认叫花子宝货是否真的持有那张画。其实打探消息并不费事,因为这时叫花子宝货已经是一位高调“名人”了。来自各方面的消息证实了王芙影的判断,宝货果然持有那张价值连城的国画真迹。而且这一次为了避免再遭坏人抢劫,那张画已经由收容机构代为存进了银行的保险箱。这样的调查结果令王芙影心花怒放。

王芙影要接近宝货,帮助宝货。宝货虽然手上有价值连城的名画,钱呢,却是一个大子儿也没有。他因为出了名,被收容站主动吸纳了进去,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谁也没有底。

叫花子宝货这些天来很紧张。本来他一个人生活在城市荒漠里,到处晃动的人对他来说就像一些在风中摇曳的树,他跟他们没有语言上的交流,也就宛如不存在。只有那些上学的孩子们,在宝货眼里不是树,是一些小动物,他想跟他们玩一会儿,但他们也像小动物一样怕他,没等宝货靠近,很快就溜走了。忽然,宝货的世界变了,人人都挤到面前来跟他说话,还把他关进了一间叫做“收容站”的院子,宝货伤心得很,这可怎么办呢?

这一天,宝货看见院墙外面一支红杏探进来,在阳光下灼灼耀眼。正呆呆望着,痴想那些不受拘束的日子,忽然看见小竹爬上了那颗杏树,在院墙外朝他招手。宝货认识小竹,虽然他也像小动物一样时常躲避他,但是宝货有了金琉璃球玉蛤蟆,小竹和一班孩子缠着他耍闹,所以有印象。就算不认识,有一个像小竹这样的孩子朝他招手,宝货是非常高兴的。

“喂,”小竹压低了嗓门喊道,“你出来。”

“我出不来。”宝货焦急地说。

“你翻墙啊。”小竹指导他。

宝货往上一跳,双手就扒住了墙头,齐胸高的地方还有花石漏窗,脚一抬就搭上了。宝货人瘦身轻,翻墙一点儿都不难,只是以前没想到罢了。

墙外面是一道山坡。宝货翻过墙来,发现树下等着他的不仅有小竹,还有一个面若桃花的女人。女人正笑嘻嘻地看着他,宝货一刹时窘得不行,好像翻墙头被老师逮住的小学生一样。

王芙影说:“哎呀,换了个人嘛。”

宝货在收容站洗了澡剃了头,被女人一夸,浑身皮痒得不行。

小竹从树上溜下来,说:“妈,把他叫出来干嘛?”

王芙影说:“干嘛?带他回家。”

宝货听到“回家”两个字,下意识地心里一喜。

小竹却撇了嘴道:“回家?带一个叫花子回家?你不是说……”

王芙影说:“小竹,他现在不是叫花子了。”她又转过脸来,亲切地说,“宝货,不要怕。我带你坐小轿车,要不要啊?”

宝货听说坐小轿车,像孩子般高兴。三个人抄小路绕开收容站正门,在岔路口拦到一辆出租车,飞驰而去。一路上,小竹的脸色愈来愈阴沉。他跟母亲打车总是并排坐在后排,现在呢?小竹第一次坐在了副驾驶座上,母亲跟宝货坐在了后排,耳听得母亲跟宝货说话越来越亲切,甚至有些讨好他,好像宝货才是她儿子一样。

出租车把小竹送到诗人住的地方,继续开走了。小竹站在路边,气愤地想到自己被母亲利用了。

叫花子宝货从收容站逃逸,在王芙影家雪藏了一个星期。

这期间,王芙影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花言巧语地哄着他。宝货不适应人多围观,但是一个女性对他好,还是很享受的。他就像做梦驾飞机那样,一跤跌在青云里,头有点晕,不明白这样的好事是梦还是醒。王芙影跟宝货聊啊聊,家长里短的,宝货竟然不那么傻了,问他什么多半内容能够答得上来。王芙影打探到宝货的家乡是一千里外的山区,就带着宝货回去认婆家了。这件事她必须办得有头有尾,才能使自己的身份凿定。

宝货家里只有一个瞎眼老妈,白发飘零,看不出多大年纪,听见宝货回来了,激动得老泪纵横。更叫宝货妈吃惊的是,宝货身旁跟着个女人,声称要跟宝货结婚。宝货妈在邻居的啧啧称羡中侧着耳朵“听”王芙影,估量她全须全尾,模样周正,想不通她怎么肯嫁給自己智力低下的乞丐儿子。要说她是发魔症吧?听她说话行事都很正点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有病。既然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宝货妈就接着吧。她颤巍巍地拉住王芙影的手说:“哎呀,你可真是活菩萨下凡,活菩萨下凡呀!”

王芙影像演员入戏那样亲昵地叫了一声“妈”。喜得宝货妈枯干的瞎眼窝里淌下泪来。老人家喜极而泣,痛说家史,据说宝货的爸爸也是年轻时离家出走,一走就再也没有下落。没想到多年之后,儿子又走了他父亲的老路。

王芙影心想那个奇怪的济信和尚会不会就是宝货的爸爸呢?不过这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现在她可没心思听老人扯闲篇,她是带着明确目的来的。王芙影要求宝货妈领他们到乡政府登记结婚。一听这话,宝货妈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岂有迟缓的道理。当下就领着二人来到乡政府,没费什么事,就把红彤彤的结婚证领到了手。

办完了结婚证,大功告成。王芙影就要与宝货打道回城。宝货妈要留一对新人住一住,说家里虽然穷,没钱办喜事,三朋四戚随个喜,支个流水席,还是可以办到的。王芙影哪里肯留?她拿上结婚证,连山里那个穷家都不肯再回,领着宝货直接从乡政府大路上走掉了。

宝货妈睁着瞎眼睛,站在大道旁愣怔地“望”着他们来了,掏把火的功夫又走了,就好像做了一个梦。

回到城市,王芙影带着宝货到商场购买名牌服装,她要精心包装打扮这个前叫花子丈夫。既然已经结婚了,她再不怕别人认出宝货。现在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就是希望听见那一声呐喊:“呀,这不是失踪的叫花子宝货吗?”那时她就可以骄傲地说:“不!他不是叫花子,他是百万富翁,是我丈夫。”

这句台词王芙影在心里暗暗演习了好几遍,可惜说出来的机会并没有出现。宝货经过这一番改头换面变化太大,不留心观察还真看不出,这就是原来那个肮脏邋遢的叫花子宝货。

王芙影没有等来戏剧性的一幕,稍稍感到有点不太满足。不过更重要的事情摆在前面,使她无暇细想。她给宝货买了价值一万元的名牌服装,让宝货就穿着这套服装和她一起去了收藏那张名画真迹的银行。她要把她的战利品从保险柜里拿出来,实实在在地抓到自己的手上。

领取保管物手续很方便。女职员按程序履行了该履行的手续,领着两人来到保险柜前,盯了这对有点古怪的男女一眼,大梦初醒一般嚷道:“呀,这不是拣了几百万名画的乞丐宝货吗?”

宝货已经成为名人,经人这么一喊,人们像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立即围了上来。王芙影分外得意。她终于等来了这么一声惊呼,好像是替她向全世界宣布她的胜利一样。为了这个宝货,她可算得上煞费苦心孤注一掷。当人们议论纷纷,嘀咕这个女人有何权利分享宝货的这份巨额财产时,王芙影出奇制胜地拿出那张红彤彤的结婚证,它就好比孙悟空的金箍棒,给各路牛鬼蛇神当头一闷棍,把他们全打晕了。

王芙影终于拿到那张名画。嗬嗬,好几百万元啊!王芙影眼前恍惚飘动着花花绿绿的票子,几乎忘乎所以了,恨不得叫来电视台现场直播,自豪地向世人宣布:宝货是她王芙影的,国画顺理成章也是她王芙影的。

失踪的著名乞丐宝货,在逃离收容站十来天之后,重新出现的消息立即成为小城头条新闻。人们纷纷议论的不再是宝货,而是“娶”了宝货的那个女人——王芙影。

人们忽然认识到王芙影真是个狡猾的女人。她以令人咋舌的勇气阐释了什么叫捷足先登。只有当王芙影登上了宝货这座雄峰,才有一些后知后觉的女人想到自己原也可以和王芙影争一争的,为什么不呢?

王芙影取得了国画,以及处理国画的法律地位,便急于收网,实现最终盈利了。对于稳获巨利,她没有丝毫怀疑。因为关于这幅画,媒体早已炒作得非常到位。她只要把它交给一家信得过的拍卖行就行了。

宝货现在非常乖,他从王芙影身上找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幸福,痴呆症状似乎有所好转。他睁着大大的双眼皮眼睛,惊讶地注视着忙来忙去的王芙影,对于那件价值连城的国画,他似乎是个局外人,只是在需要配合的时候,他才乖乖地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摁上自己鲜红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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