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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席审判

2012-04-29张可旺

翠苑 2012年4期
关键词:晓燕老白闺女

1

老白找不到给他写诉状的人,他只好自己写。在石桥镇并不是找不到一个识文断字的人,而是老白要告的人是派出所梁所长的内弟,即使有人想给他写也不敢。老白读了个初中,也算粗懂文墨,只是多年不摸笔,乍要他写诉状,他不仅不知道怎么写,还提笔忘字。老白铺开一张白纸,越看越发愁,他只知道梁所长的内弟姓佘,却闹不清楚那个佘字怎么写。

过去家里有一本字典的,女儿初中毕业后,学没考上,他就把女儿用过的书本当废纸卖给了收破烂的,那本字典也在其中。不知道佘字怎么写,老白决定去王武家借字典。王武的儿子正上初中,他家里肯定有字典,说不定王武的儿子就会写那个字呢。

老白去王武家的時候,王武正在杀鸡。

王武左手攥住那只公鸡的两只翅膀,另一只手把公鸡的脖子向后扭转过去,然后捏住公鸡的鸡冠。老白说了一声杀鸡啊,就站在那里瞪眼瞅着。王武说,有事?老白说,你忙完了再说。王武就点点头,右手操了刀子去割那只公鸡的脖子。刀子很锋利,只听哧啦一下,那血就窜了出来。王武说,这鸡血也是好东西,不能浪费了。老白点头称是。王武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搪瓷盆,喷出的鸡血全落在了那个盆子里。然后王武把那只公鸡扔到地上,说:你说,什么事?那只公鸡扑腾了两下,居然挣扎着站了起来。王武说,我操!喉管都割断了还想活。那只公鸡拍打着翅膀兜圈子,转了三圈半,就慢慢地倒地了。老白说,想借你家字典用一下。王武愣了愣,说,字典?老白说,字典。王武说,你要查什么字问我不就成了。老白吞吐着,他不想说自己要写诉状,不会写那个佘字。王武见他不说,就说,你说!还信不过我?老白只好说,那个佘字的佘怎么写。

王武看看老白,蹲下身来,说你看着,我写给你。

老白就凑过去,也蹲下身来。

王武说,这么写,看到了吧。

老白说,看到了,原来这么简单的一个字。

王武写的那个字不是佘,而是余,他是故意写错的。老白比着那个字,用手指头写了一遍,说我记住了。

王武说,你不坐了?

老白说,不坐了。

王武说,那我不送了。

老白说,你忙。

回到家,老白又发愁了,他不知道上诉的状子怎么写。上学时,老白知道作文怎么写,但老师没教他上诉状的写法。老白发愁的时候,烟抽得特别凶,最近两天他抽烟几乎是一根接着一根。老白要告梁所长的内弟,这事还是别人点拨他之后他才想到的。那个点拨他的人交代说,这事你可不要说出来。老白就对天发誓,说我要是说出来就不得好死!

那个点拨老白的人是他的一个亲戚,他的亲戚还说最好去找个律师,人家知道怎么打官司。穷乡僻壤的,老白要找律师那得去县城,而且他那一去,本该保密的事就被张扬出来,所以老白还是决定自己写。

自从老白初中毕业后他就很少摸笔,他摸的更多的是修理果树的剪刀。给果树剪枝,他喜欢听咔嚓一声,又咔嚓一声脆响。他种了一百多棵果树,包括苹果树和桃树。老白的闺女初中毕业后,他就叫她到果园来打理那些果树,下果子的时候,他闺女就挑了两筐果子去赶集。老白的日子在村里还算过得去,不用出门,他就有吃有喝。老白写诉状就是为了他的那个闺女。

2

老白的闺女叫白晓燕,长得水灵。村里的人都说老白的闺女像要快熟的水蜜桃,将来肯定能找个好婆家。别人那么说,老白就龇着牙笑。

老白的闺女确实漂亮,那脸蛋白里透红,一双眼睛能当镜子用。要不是老白为了他闺女,他早就找个女人了。他不找,主要是怕自己的闺女受后娘的气。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白晓燕十七岁时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老白卖水果的钱,一部分花在吃喝上,剩下的就给他闺女攒着。白晓燕想出去找活干,老白不同意,他怕自己的闺女在外面学坏了。村里有不少姑娘,出去时还干干净净,回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老白说,咱又不愁吃不愁穿,你出门是挣钱,在家也是挣钱,同样是挣钱,咱干嘛背井离乡到外面讨生活。

老白的闺女却不那么想,说一辈子呆在一个山旮旯里会把人憋死的,出门不止挣钱,还长见识。

老白说,我呆了半辈子了,也没被憋死。

白晓燕说,我的同学都在外面,人家比我有见识。

老白说,等你找了婆家再说。

白晓燕就说,你这是鼠目寸光。

老白一愣,说鼠目寸光?这是一个贬义词,你怎么能这么说长辈呢?

老白那么说,白晓燕就赌气,说不去赶集卖果子了。

老白不能眼看着摘下的桃子都坏掉,就缓和了口气,说等过了年吧。

白晓燕这才笑了笑,挑起那两筐桃子,一摇一摆地走出果园。有时,老白也去赶集。白晓燕却不同意。老白有关节炎,走不得远路。

那天,白晓燕赶集回来,在路上遇到了梁所长的那个姓佘的内弟。当时白晓燕正走在回村的路上,她不知道跟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要打自己的主意。等她听到脚步声后,那个男人已从后面把她拦腰抱住了。白晓燕吓出一身冷汗,刚要喊,嘴巴却被一只手给捂住了。

白晓燕回到家,已哭红了眼睛。

老白就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卖桃子的钱丢了。

白晓燕不说话,还在哭。

老白说,你说话啊!

白晓燕还是哭。

老白就意识到事情不妙,仔细一看,他就看出毛巧了。白晓燕的裤子上有血迹。

老白大叫一声,问谁干的。

白晓燕不说。

老白就操了他修剪果树的剪子,说老子把他给骟了去!

白晓燕说,人早就跑了。

老白说,你认得他?

白晓燕支吾着,不说。

老白说,你到底认不认得他?

白晓燕这才说那个男人是他的一个同学,是留级留到他们班的。听白晓燕说完,老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事对他来说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白晓燕那个同学的姐夫是镇派出所的梁所长,老白认识梁所长,知道他不好惹,但老白咽不下这口气,他需要一个说法。

3

去梁所长家那天,老白喝下二两白酒,他要酒壮英雄胆,把事情理论个清楚。平时老白很少喝酒,酒量也不大。喝下二两白酒后,他感觉已有些醉意,有点头重脚轻。到了梁所长家,他站在那两扇漆得发亮的大铁门前,点上一支烟,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去拍那个黄铜做的门环。老白刚把门拍响,就听见一阵狗叫,这让他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

一条狗有什么好怕的!老白对自己说,伸手把门推开一条缝,然后探进半个脑袋。听到狗叫声,梁所长就从屋里出来了,他看到老白的半个脑袋后,说,谁?有事吗?

老白说,是我,石桥村的。

梁所长认得老白,说你是那个卖苹果的老白,有事进来说。

老白又去推门,在他迈步进门时,那条狗又大叫起来。那条狗很凶,是一条藏獒。老白不认得藏獒,是梁所长告诉他的。梁所长喝斥一声,老白以为他喝斥自己呢,就停下脚步,站那没动。梁所长个子高大,一张脸红光满面。等老白走过去,他才知道梁所长喝酒了。这个时候的老白已酒意全无,他刚要开口说话,梁所长就伸过一只手来,不是要和老白握手,而是拍了拍老白的肩膀。老白被梁所长一拍,感觉人突然就矮了一截。老白去掏烟,梁所长却說,抽我的,老白。来我家你就是客人,哪能叫你掏烟。老白只好接过梁所长递过的烟,点上火。梁所长没有叫他进屋的意思,问他来家里是不是有事,要是公事,明天去派出所说,要是私事,就在家里说。

梁所长,是这么回事,老白说,你那个内弟,他把俺家晓燕给……老白说不下去,人就蹲下了,泪水也跟着掉了下来。

梁所长说,老白你说,他把你家晓燕怎么了?

老白说,俺家晓燕还是黄花闺女呢。

梁所长说,有这种事?

老白说,我老白不会诬赖好人的。

梁所长听老白那么说,心里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把老白请进了屋里。老白坐下后,才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年纪不大,正坐那抽烟,桌子上摆着四个菜,两个酒杯。梁所长说,给老白倒酒。那个小伙子就给老白倒上酒。梁所长说,老白!喝下这杯咱再说事。老白就把杯子里的酒喝了。

梁所长说,老白!你说,我内弟到底把你家晓燕怎么了?

老白说,我家晓燕还是黄花闺女呢。

梁所长又叫那个小伙子给老白满上酒,说喝酒,老白!喝下这杯再说。

老白只好又端起酒杯喝下去了。两杯酒落肚,老白上头了,感觉有点晕,再说话就前言不搭后语了。老白看看梁所长,看到梁所长笑眯眯的,嘴巴不停地说着老白吃菜。菜还算丰盛,有鱼有虾,几乎还没动筷子。梁所长又吩咐那个小伙子倒酒,这次老白摇头了,说不能喝了,再喝就喝多了。梁所长说,老白!我们还是头一次坐一块喝酒呢。来!干了这杯,算我敬你。老白推脱不掉,只好又喝干了。

老白在梁所长家坐了二十分钟,出来的时候人就脚步不稳,说话嘴巴不当家了。梁所长和老白称兄道弟,不像是传说中那个凶神恶煞的梁所长。说梁所长蛮横不讲理,那是以讹传讹。老白笑嘻嘻的,甚至还去拍梁所长的肩膀。梁所长不仅把老白送出家门,还握了老白的手,对一个正巧路过他家门口的女人说,这是老白,石桥村的。

回到家,老白倒头就睡,睡醒后一琢磨,他才发现自己中计了。老白坐那抽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本来是去和梁所长理论的,怎么就喝上他的酒,还喝醉了。老白懊恼地直拍自己的脑袋。拍了三下后,老白决定明天继续去找梁所长,不是去他家,而是到派出所去。

4

第二天一大早,不等老白去派出所,梁所长的老婆就来到了他家。见是梁所长的老婆,老白马上提高了警惕。暗忖这个梁所长又要耍什么诡计,这次决不能再上他的当。那个女人就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老白还没说叫她坐,她就一屁股坐下了。女人先是夸老白的果园,说他种的桃子好吃,接着就夸老白的闺女漂亮,说那丫头长得比水蜜桃还招人喜欢。提到自己的闺女,老白的火气上来了。说话前,老白吭哧了两声,清了一下嗓子。

你那个弟弟!老白说,简直是一个畜生!

女人有备而来,听老白那么骂,也骂道,就是个畜生!

老白说,他把俺家晓燕糟蹋了!

女人说,我昨天已把他收拾了一顿,还在家躺着呢。

老白说,俺家晓燕以后还咋有脸见人?

女人说,老白哥,要杀要剐你说了算。

老白一时语塞,突然没了对策。他知道这事不能张扬,他只想讨个说法,但到底讨个什么说法,自己也没想清楚。见老白直抻脖子,女人说,我那个弟弟已铸成大错,你就是杀了他也还不了晓燕的清白了,我看不如把他们俩……老白知道女人接下去要说什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那不让他捡个了大便宜!这个我死也不答应。

女人说,咋是捡便宜呢,我看他俩是天生一对呢,他们有缘分。

老白说,什么缘分?想得美!

女人说,那你说怎么办?

老白说,我告他去!

女人说,去哪告?

老白说,去县里!县里不管去市里,市里不管去省里。

老白还要说下去,却被女人的话给噎了回去。

女人说,你告了又咋样?大家都知道了对晓燕就好啊。

老白说,那就赔钱!

女人说,赔多少?

老白伸出三个手指头,说这个数。

女人说,三千?

老白说,是三万!

女人说,买一个媳妇才多少?三万,你老白哥开玩笑。

老白说,不给三万,我就告他去,叫他蹲监狱!

那我们等着蹲监狱好了。女人撂下这话,拍拍屁股走人了。女人走后,老白坐那发半天呆,他知道出了这事是不好与别人商量的,这事包还包不住呢,咋能找人商量呢,即使是自己的亲戚。

5

纸包不住火,老白明白这个道理。他捂着盖着,但事情还是被传出去了。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老白觉得肯定是梁所长他们一家人。老白知道现在大伙都在议论这事,碍于脸面,他闭门不出,好像不是他闺女被人糟蹋了,而是他被人糟蹋了一样。老白白天喝酒,晚上失眠。白晓燕哭了几天,提出去外面打工。老白没说话。白晓燕说,这样在家憋着早晚得把我憋死。老白说,去哪打工?在家门口都出这种事,你还想到外面去?你不知道人心险恶!白晓燕听他那么说就嚷着要死要活,说还不如死了算了。老白经不住白晓燕的折腾,最后只好答应了。

白晓燕的一个同学在外地打工,几次撺掇她也去,因为老白从中作梗,她没去成。现在老白答应了,白晓燕就在一个大早晨出门了。当时,天还不算亮,老白一直把她送到了镇上。老白还想送,白晓燕说,你直接送我去北京好了。老白只好停下来,嘱咐白晓燕,去了北京离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一点。白晓燕说,北京是我们的首都,你放心就是了。

白晓燕走后,老白在车站发了一会儿呆,径直朝派出所走去。他咽不下那口气,自己的闺女受了欺负,他这当爹的得讨个说法,要不然怎么对得起闺女死去的妈。老白来到派出所,这次他豁出去了,闺女去了北京,他梁所长要是再不给个说法,那他就去北京告他。

梁所长正在打电话,见老白推门进来,一手捂住电话听筒,说谁叫你进来的?不知道进门之前先敲门!

老白一愣,有点手足无措。

梁所长说,出去敲门再进来!

老白退出门,然后敲了两下门,才听见梁所长说,进来吧。

老白再次走进门,说,梁所长,我是为我闺女的事来的。

梁所长说,老白!什么条件你说。

老白说,赔三万块钱!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梁所长听后,突然笑了,说,老白,你狮子大张口啊!三万,你也不想想,一个处女的开苞钱才三四千呢。你倒好,开口就是三万,说梦话吧。

老白说,三万!要不我就上告去!

梁所长说,去哪上告?

老白说,去县上。

梁所长说,我倒有个办法,你闺女不是想做个处女吗?现在只要有钱就可以去医院做修复处女膜的手术。做了那手术,你闺女还是处女一个。

老白说,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梁所长说,不管是人话还是鬼话,你看着办吧。

老白说,你赔还是不赔,我只听你一句话。

梁所长说,我看你还是去县城上告吧,去之前你打个招呼,我好派人开车送你。

不用你送!我自己有腿。老白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梁所长说,到时不怕被人打断了腿你就去。

出了派出所,老白遇见了他的一个亲戚。两个人就找了个饭馆,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瓶酒。两杯酒落肚,老白唉声叹气着。他的那个亲戚问他怎么回事。刚开始老白吞吐不说,又喝下一杯,他忍不住说了。他的那个亲戚就给他出主意,说他姓梁的不是不管吗,那你就告他去。一级一级地告,早晚会把他告倒。亲戚的话很是鼓舞老白,自古以来就是邪不压正,他老白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没去过北京,他在电视上看到過北京。

6

状子写好了,但老白却出不了村。先是村长来做他的思想工作,后来是一个自称是镇信访办的人。老白想,你们白天看着我,那我就晚上走。

在一天晚上,月黑风高,老白悄悄地出了村。刚走到村口,老白就被两个黑影给拦住了。两个黑影还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二话不说,照准老白的小腿就是一棍子。老白惨叫一声,小腿当时就骨折了。两个黑影来无影去无踪,撇下嗷嗷叫的老白,眨眼消失在了夜色里。老白是爬着去李驼子家的。李驼子会正骨,手艺是祖传的。到了李驼子家,老白拍开门,人就昏了过去。

等老白醒来,他的腿已被李驼子接上并打上了石膏。想想当时的情景,老白就感到后怕,身子一阵一阵打哆嗦。他摸着自己那打了石膏的腿,倒吸一口凉气,又倒吸一口凉气。

腿断了。李驼子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家养着吧。

老白在家养伤,村长来看他,问他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腿怎么被人打断了。

老白说,我怎么知道。

村长说,你得罪人了,是你的仇人干的吧?

老白说,我守着个果园去哪得罪人!

那说不准。村长说,你卖果子就没短斤少两过?

老白说,我老白的为人你村长是知道的,几个果子又不值钱,我犯不着短斤缺两!

村长打着哈哈,说好好养着吧,别的话我就不说了。

过了两天,梁所长的女人拎着牛奶、豆奶粉来看老白。女人对老白说的那些话差点把老白给感动了。女人甚至掏出手机,要给梁所长打电话,说没王法了!我这就叫老梁立案侦察,把那两个为非作歹的畜生给抓起来。

女人真的打电话了。

打过电话,女人问老白的女儿知不知道他被打的事。

老白说,没告诉她呢。

女人说,老白,你还不知道你闺女在北京做什么吧?

打工呢。老白说,她的一个同学在北京做保姆,晓燕去了大概也是做保姆吧。

女人笑了,说晓燕在北京不是做保姆,她做的是小姐。

老白说,什么小姐?你说这话我有些不明白。

小姐就是,女人说,我就直说了吧,小姐就是鸡。

老白说,什么鸡?

女人说,就是妓女呢。

老白半天没说话。

女人说,笑贫不笑娼,只要赚钱就好。

老白感觉呼吸困难起来,那条被李驼子接上的腿突然疼了一下。他不相信自己的闺女会做出那种丢脸面的事,肯定是那个女人无中生有,在败坏自己闺女的名声。老白这么一想,一张脸就拉了下来,说你无凭无据可不要乱说!

女人说,镇上的人都在说这事呢。

老白说,我咋不知道呢。

女人说,你躺在家里哪会知道。

北京是什么地方,那是我们伟大的首都,怎么会允许外地人在那里做鸡呢。老白不相信自己的闺女会干那种事,女人那么说纯粹是在败坏自己闺女的名声。老白对着女人走出门去的背影吐出一口痰,想想仍不解气,伸手抓起一个茶杯,但他没有扔出去。

7

老白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腿是好了,走路看上去却有点瘸。现在老白是没脸面出门了,自己的闺女在北京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他哪好意思出门见人。一个人在家憋久了,脑子就会出问题。何况老白窝心,加上那晚受了惊吓,时间一长,他的脑子还真的出了问题。

是村长说的,他说那天他去老白家,还未进门便听见老白说,把那个姓佘的给我带上来。

姓佘的!你可知罪?村长说,当时老白就是这么说的。接着老白又说,姓佘的你强奸民女,罪该万死!

村长说,老白病得不轻呢。

村长说,你们不要笑,你们去他家看看就知道我没说瞎话了。

村长没说瞎话。老白真的是那么说的。

老白在家私设公堂,缺席审判梁所长的那个内弟呢。老白坐在饭桌前,把手一拍,桌子上的那个茶杯被震得一跳。

老白大喝道,把姓佘的犯人带上来!

老白又一拍桌子,指着一个稻草人,说你可知罪?

然后,老白又说,你罪恶滔天,罪该万死!立即斩首示众。

后来老白觉得不过瘾,就从鸡窝里抓来一只鸡,在说到斩首示众的时候,他就拿了刀把那只无辜的鸡给杀掉了。

杀掉那只鸡后,老白说,退堂!

那只被挨了一刀的公鸡在地上拍打着翅膀,转了一圈又一圈,喷出的血溅了一地。那只公鸡很委屈,在断气前,它看了老白一眼,那意思似乎是在说自己死的冤枉,他老白不问青红皂白滥杀无辜。

村长带着人在窗户外看,他对身边的人说,看到了吧,这个老白还真的有办法。不过这样也很好,是个解气的法子。

村长身边的人说,老白现在杀鸡,以后会不会杀人呢?

村长看一眼屋里的老白,说不要乱说。杀人是要偿命的,他老白不想活了?

作者简介:

张可旺,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曾写过诗,后写小说。先后在《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小说界》《作品》《雨花》《山东文学》等刊发表过诗歌、小说。有诗歌入选《2001年度最佳诗歌》《2001中国新诗年鉴》。现居山东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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