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在赌场
2012-04-29张盈
张盈
在南非,赌场是每一个成规模的城镇所必不可少的“城市硬件”,大城市甚至有数个赌场。城堡或皇宫式的建筑群,霓虹日夜闪耀,宽阔的绿地,奢华的装饰,在述说着许多一夜暴富的人生或传奇。
周末和好友一起在Mall里闲逛,居然又少有地看见一中国人。好友认识她,两人简单打了招呼。我向来对国人感觉亲切,于是问:“谁呀?”
好友只是淡淡地说:“一个在赌场的女人。”
“她在赌场工作?”
“不,只是混迹于赌场。每日去赌,赢五六百就收手,以此为生。”
我不禁又回过头对这“女赌神”看了两眼,长发披肩,面容清秀,也就四十来岁的模样,她还有一位年纪尚轻的同伴,也不知是女儿还是妹妹。
这不是我听过关于赌场的第一个故事。
在南非,赌场是每一个成规模的城镇所必不可少的“城市硬件”,大城市甚至有数个赌场。城堡或皇宫式的建筑群,霓虹日夜闪耀,宽阔的绿地,奢华的装饰,在述说着许多一夜暴富的人生或传奇。
可是,我听到的好多是惨烈的故事。
中国批发商城百家每一天汇聚着从非洲和南非各地来批发货品的商家,而人们最喜欢的那家三十元管饱的自助餐厅,是我先生的最爱。几乎每一次我们去百家找朋友或者买点家用小玩意,这家便宜实惠的餐厅便是我们聚餐地。餐厅是一对清瘦的中年夫妇开的,他们早年闯荡南非,年纪轻轻便挣了很多钱。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有了钱便爱上了赌,贵宾室永远给他们留座,但最后竟到了被赌场打手和高利贷主追债的地步。好在阔绰的时候还交了一两个真正的朋友,借钱给他们还了债,资助他们开了这家不过十来平见方的餐馆,他们这才开始正经过起了日子——男主人主勺、女主人招呼客人,那淡淡的眉眼间再也不见一丝叱咤风云时候的意气,只剩下粗糙的双手和低眉轻声的世俗烟火。
还有开服装店的陈太太的表弟,有一家连锁店铺,年收入一两百万。陈太太永远记得,那是一个盛夏的雨夜,她早已经上床睡了,半夜却听到楼下有人急促地敲门。她赶紧下楼点灯,原来是表弟,拖着一个鼓鼓的麻布口袋。进门后表弟迫不及待地请求她为他保存这刚在赌场赢得的八十万现金。那时候表弟已经因为嗜赌不顾生意而损失重大了,陈太太苦口婆心劝他从此金盆洗手,却挡不住表弟兴奋而失去理智的脚步——在连夜赶去另一座赌场的路上,车祸发生了。
也有还算好的。有个在塑料厂工作的小伙子,大约是数学天才或者研究过轮盘、老虎机的规律的,他几乎没有失手过。他在南非的工资不过每月四五千块,却变着戏法一样换着奔驰、宝马、手表和手机。他向我们透露过玩轮盘的秘诀,就是死押一个数,一晚上总会出来。他是赢家,去一次赚几万,久而久之,就进了赌场的黑名单。赌场也不会明目张胆不让他玩,却会派出赌场里最厉害的庄家来陪他——让他得手的几率大大减少,且他走到哪桌跟到哪桌。以“赢钱”为目的他,渐渐地也觉得没有意思,只能换更远的赌场。
社会主义的优越文化是不允许“赌”的,更不允许带有投机与侥幸性质的赌场存在。也许是“物以稀为贵”吧,国内大部分出境游旅游团会在本已紧张的行程中加入了“赌场”,以资大家“猎奇”一场。
而生活在南非的中国人,有许多语言不通,平日工作辛苦,又少有朋友相聚,周末打发时间的去处便只能是赌场。或者说,赌场成了人生的一种寄托,这里有失望、得意、惊险、刺激、柳暗花明或者平湖翻船,像极了在南非打拼的生活——赚钱容易,生意机会多多,生活里却充满了随时可能遭遇的暴力、抢砸、勒索与交流障碍。
我曾经告诉自己,有一天要写一部华人在南非谋生的故事,他们大部分来自南方不发达地区的农村,没有文化,不通语言,只靠着朴实无华的奋斗精神,在南非立下足,赚了钱舍不得花,往往尽数打回国内,养一家妻儿老小。精神上的孤独无与伦比,也许这成了他们爱去赌场的理由之一。
我于是不会觉得赌有多么不好。好或不好,往往取决于人生的态度。
冷暖是自知的,不在别人的眼光里,而是在自己心里。
但更多地关于中国人的赌场故事,我觉得是充满滑稽的中国精神的。凯撒赌场曾经有80元随便吃的自助餐,其中有海鲜市场都要卖两百多元一公斤的皇帝虾。那里的Waiter被中国人一盘又一盘龙虾的“order”吓坏了,在此项活动推出长达数年后,终于因承受不起越来越多中国人的光顾而取消了。还有一家赌场的免费啤酒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小时候,我也听说过类似的故事,那时候我会为自己的同胞如此动作而羞愧。
而现在,当我越来越理解中国人在海外的艰辛之后,就变得越加释然起来。编辑朱国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