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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泽周平《黄昏清兵卫》评介

2012-04-29周圣男

文学教育 2012年4期

内容摘要:缘于作者本人艰辛、惨淡的生活经历,藤泽周平笔下的武土大都是落寞而孤寂的。《黄昏清兵卫》便是其中之一。在评价主人公井口清兵卫时,我们大都称其为“温情”的武士,而认为这是一个与真的武士极为不同的武士。这种理解是有偏差的,人们以他的“温情”来区分与他一般武士的不同,说的其实是与封建时期的凶残嗜杀的古代武士的不同。但清兵卫生活的背景毕竟是武士制度的落寞时期,他一个近现代的武士,对他的评价,要把放在他的生活时代里,用近现代的武士道精神加以考察,才会具有更大的意义。这样,我们看到的将不再是把清兵卫冠以“温情”而草率地认为他是一个多么不同的武士,将他还原到他的生活中去,我们会发现一个近现代下层武士的典型形象,从而对近现代的武士生活,近现代武士道精神有一个更好的了解。

关键词:武士道精神; 清兵卫;

首先要说明一点,日本近现代的武士与封建时代的武士是不同的。古代的武士,侧重于武士集团,他们更多是把自己放在一个集团中生活,这是一个凶猛、残酷、嗜杀的武士集团,是一群冷酷无情,随时奉命,时刻准备毫无条件地向自己的主人交出自己的生命,我们完全可以把他们称为杀人工具。而近现代的武士,他们虽然也注重集团,但作为一个寞落的集团,相比武士制度鼎盛时期的武士集团,他们更多是关注自己个人的生活。他们以近现代的武士道为个人生存原则,武士道精神不再仅仅是某种效忠主人的制度和规则是,也成为他们各个生活方面的准则。这些融入武士个人日常生活的武士道精神我们称之这近现代的武士道精神,这种精神更多的表现出来的与儒家和佛教相一致的一些方面。日本的武士道从起源上就与佛家和温文的儒家思想有密切的联系,只是古代的武士更多的方面是一个政治的机构,服从于政治杀戮,难免出于绝对“忠君”的原因而显得凶猛残酷,冰冷无情。这只是武士道在封建权力下一种扭曲。近现代的武士道更加突显关于儒家与佛家精神在个人生活方面的准则。井口清兵卫就是这们一位近现代武士,他早已经不是古代那些把生命交给主人的、冷酷无情的杀人工具。作为一个武士落寞时代的下层武士,他经历着生活的艰辛,照顾着生病的妻子,过着清贫寂寥的生活,但他没有因此而区别于近现代武士。相反,他恪守的正是他在生活时代的武士道精神,他是近现代武士的典型,而不能因为他的“温情”将他摆在一个特殊的位置。

不可否认,井口清兵卫的确是一名温情的武士。他每天上班下班,文中关于他上班时只讲了一句话:“或许是疲劳所致,白天他在藩城上班,有时候会拿着算盘打瞌睡”。他为什么会在上班的时候打瞌睡呢?这不是亵渎工作吗?立刻有人对此人的印象大打折扣。这其实是作者生活艰辛的一个反应,之所以会打瞌睡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不好,不认真工作。这其实说的是工作的无聊和无奈,每天上班只是为了糊口而已,这是当时下层武士内心孤寂的一个表征。当然还如文中所说,是因为疲劳所致辞,这里既有心灵的劳累,也有照顾妻子的身体劳累。小说以大量篇幅讲了清兵卫回家料理家务、照顾妻子的情节,突出他的温情所在。“做饭打扫洗衣服”这的确不是身为一个武士的人该做的,这些事显然是贬低了他的武士身份,因此,同院的人给他起了“黄昏”这个带有轻蔑的诨号。而因为他做这些事情而表现出来的温情就认为他是一个很特殊的武士是有些草率的。

相反,从清兵卫的温情,我们正好发现了近现代武士道的“仁”和“礼”。“仁”是指恻隐之心。“仁人永远关心那些受苦不幸的人”,“对弱者、劣者或失败者的仁爱,一直被称赞为特别适合于武士的美德。”可见,温情正是武士精神的一个重要方面,正如日本的一句格言中所说——“最勇敢的人也是最温柔的人,仁爱之人也是果敢之人”。妻子生病,不能来承担这些家务事,他自己承担下来,是对妻子的仁爱。一直担心妻子的病情,总想着要想办法给妻子比较好的治疗,让妻子好起来,这也是武士道的仁爱之心。

至于“礼”,“礼源自仁爱谦逊的动机”,不仅仅是风度,更是对他人的情感和关怀的外在表现。我们看到清兵卫下班时立刻收拾文书,第一个出了办公房,但他仍不忘与人打招呼,说几句客套话,尽管没有人搭理他。当他要离开家去家老大人那时,他还是不忘跟妻子说一声:“小海坊的家老大人叫我,我去一趟。”这些小细节,正是武士道“礼”之要求他其日常生活中的内化,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习惯。此外,我们看到清兵卫下班时,心里担心妻子要早些回家,但他并不是慌慌张张,匆匆忙忙。他的“脚步并不急,但是一定的速度”,回到家,换了衣服,“掀起被子,把躺着的妻慢慢抱起来,再扶着站立”。这些动作都是温柔和优雅的。后来杀了北爪半四郞之后,他还要折回河边去冲洗刀身上的血迹。见到妻子时,路上有泥泞的地方,他“拉着妻子的手迈过去”。这些动作温情得似乎与我们我理解的那种行为粗鲁的武士迥然不同,但这正是近现代武士道的“礼”之表现。正如新渡户稻造所说,礼是和谐的法则,而谦让和柔和是礼之根本,它要求行为的优雅。

井口清卫在接受任务时的面露难色也被人称为是没有武士精神的表现,即没有武士的“忠”和“勇”。因为传统观点认为,武士是毫无条件地、果断决绝地服从,容不得有丝毫犹豫。忠于自己的主人是武士必须恪守的信条,忠是一种责任,在武士法则中,忠诚被认为具有至高无上的价值,行为果断勇敢是武士必备的特质。但“武士道并不要求我们成为一个主人或国王的奴隶。”而且“武士道把家庭和利害与其他成员的利害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是一体的、不可分割的。”所以说,武士并不是没有在忠“君”和家庭之间的冲突中挣扎,只是日本家庭中的妇女也鼓励丈夫去忠“君”。因此,我们常常看到的武士是永远绝对服从主人命令的,但这背后也会有心理上的挣扎和痛苦,虽然结果总是舍去了家庭,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在乎、不考虑。我们不能因为清兵卫的犹豫就认为他不忠于自己的主人。后面,他杀死北爪之后,完全可以不去理会报告的事情,可他还是负责地将这件事报告了,虽然不是他亲自去的。这难道不是忠的表现吗?

清兵卫听到这个任务后第一反应的推辞,也绝非不忠和胆怯。他说:“不能把这个任务交给其他人吗?”表明他并非一定要拒绝这个任务,而是因为这个任务的执行时间是在晚上。晚上,他要照顾妻子。可见清兵卫对家庭、对妻子的牵挂。这里既是对妻子的爱,又是对家庭职责的担当。可以说,他的犹豫是因为既出于家庭的责任——一种正义的理由,也出于对妻子的仁爱恻隐之心——武士之“仁”。“勇”要求武士具备敢作敢为、坚忍不拔的精神,同时要有高强的武艺。他的勇敢和武艺高强在刺杀堀将监和应对北爪时就表现出来了,只一两下就解决了敌人,像一阵风一样,干净利落。 其实当北爪还未出现时,清兵卫就已经察觉到要有一场战斗了:他“突然停住了。默默伫立了一会儿,终于放下包裹,解开刀鞘的带子”。一位身怀绝技了武士物质显露出来,面对战斗,又沉着冷静,似心有成竹。

后来,清兵卫为家老立了功。家老要赏赐他,可他只接受了对妻疗养的关照。照常人的思维,他应该趁机要求提高官位,或提高俸禄。可他身上有武士的自制和教养:武士不会把服务与报酬联系起来的。他们为主人服务,是一种政治伦理道德而不是为了报酬。他们追求的是自然而得的名誉、名声,而非物质报酬。“武士精神是非精神:贫穷在他们看来是可以引以为豪的。”

另外,读完整篇小说,我们会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冷静、克制、淡雅的气氛,一种温情,而带有淡淡的落寞的体悟。这种气场也正是下层武士生活于武士制度落寞时期的感受。虽然他们贫穷、落寞,但内心仍然恪守着武士道精神。外表落寞,内心仍然坚守,不失作为一名武士的尊严。

综上所述,我认为清兵卫并不像很多人所说的那样,是一个特殊的武士,相反,他是一个生活于武士落寞时候的一个下层武士的典型。他身上坚守着武士道的精神,是一个真正的武士。他的不同不在于武士精神的不同,而在于武士精神所表现的方式的不同。如他的“仁”和职责的“忠”,精神是一样的精神,只是他做了一般武士不做的事——“做饭打扫洗衣服”。

所以,温情也好,落寞也好,井口清兵卫仍然是一个全身充满武士道精神的许多武士中普遍的一员。

参考文献:

[1][日]新渡户稻造:《武士道》[M],陈高华 译,北京:群言出版社,2006年5月。

[2][日]藤泽周平:《黄昏清兵卫》[M],李长声 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10年版。

周圣男,湖北大学2010级文艺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