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主义与国家主义
2012-04-29苏小松
苏小松
摘要:战后西方兴起的现代化理论对国家在现代化发展中的作用问题的认识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早期现代化理论秉承西方历史中的自由主义传统,强调自由经济、民主政治、个人主义价值观念在现代化中的作用,并试用于第三世界的发展实践。在现实中碰壁之后,西方现代化理论转向寻求强势国家在稳定政治秩序、调控经济、整合社会等方面的作用,并结合部分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经验,对国家在现代化中的作用进行了重新估价,提出了一些对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进程研究富有启发的理论见解。
关键词:国家;自由民主;现代化
中图分类号:BO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604(2012)00—0030—05
政治发展和经济发展是当今第三世界国家和地区走向现代化的显著标志和重要途径。现代化的目的在于通过生产力的变革实现经济增长,创造极大的物质财富,将这些财富公平地分配给每个社会成员,并形成一种通过人人平等地参与政治事务来实现这种分配和决定自身命运的政治制度,从而在富裕和公正的基础上建立稳定的社会秩序,使个人和民族保持自主和个性,实现自由发展。概括地说,增长、公平、民主、稳定和自主构成了现代化的基本目标。而政治发展和经济发展中的民主化、工业化、均等化则是达到这些目标的方式和过程。从整体上看,现代化目标与现代化过程的各个方面之间存在不可分割的联系,偏废任何一个方面都会影响到其他方面乃至整个现代化进程。但是,在具体实践中,这些政治经济发展的过程和目标却不可能、也从没有齐头并进,同时实现,而往往有先有后,按照某种时序逐次完成。可以说,对于不同时序的选择极大地影响了各个国家现代化的道路,而对于二战后第三世界的国家和地区来说,这种时序的选择性尤其明显和突出,它使第三世界具有强烈赶超意识的现代化努力表现为一种独特的政治经济发展方式。
早期的现代化理论从西方自由主义的发展经验和发达工业社会的现实状况出发,强调现代化的整体性,特别注重自由民主社会政治制度与文化价值观念在现代化中的作用,忽视以至否定国家政权在干预经济、控制社会方面的作用,要求经济自由与政治自由并驾齐驱、携手共进。这种在西方民主社会的狭隘经验上形成的对第三世界的乐观理想很快落空。在第三世界诸国现代化失败的事实面前,理论探索转向现实主义,政治秩序的重要性首先得到关注,自由民主的政治经济发展模式被摒弃,国家政权在积累资本、调配资源、维护民族利益、稳定社会等方面的重要作用显现出来。一股强调加强国家权力、干预社会经济的思潮逐渐形成。同时,随着第三世界现代化的进展,部分地区(拉丁美洲和东亚地区)取得的某种成功为这种思潮提供了经验性的有力支持。被称为“官僚威权主义”(Bureaucratic Authoritarianism)与“发展型国家”(Developmental State)的政治经济发展理论和实践的出现兴起了一股“国家主义”(Statism)的潮流。它依据拉丁美洲和东亚地区的实践经验,研究国家如何成为发展的工具,按照基于经济增长和政治稳定的现代理性原则的要求去指导经济、协调分配、维持秩序,引导社会步入现代化。官僚威权主义与发展型国家理论基本上脱胎于第三世界现代化的实际进程,它是第三世界国家在经历了以照搬西方模式到探索自身道路,从现代化的挫折到经济起飞的成功的艰难历程后得出的初步经验和教训。这样一种政治经济发展道路对于第三世界大部分国家都有相当的普遍性和一定的借鉴意义。
早期的现代化理论渊源于西方自由主义的社会发展理论,立足当代发达工业社会的现实,强调现代化进程的整体性和统一性。
一、自由民主的理想模式
自由主义渊源于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等人的古典经济学,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和法国大革命的政治理想与实践,在经济领域内要求自由放任,反对国家干预,用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来实现最大利益;在政治领域里通过实行议会民主制,维护个人权利,避免国家对社会的压迫;等等。这些观念在近现代西方历史中经历了数百年的发展,遭受了多次反复的挑战,直至二战以后,随着英美自由主义的胜利和西方经济的繁荣,这些观念更是被广泛接受。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罗斯托这样的现代化理论,并不是偶然的。
在20世纪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第三世界的发展状况不像自由民主派理论家所设想的那样顺利。在政治上,从非洲到拉丁美洲,从南亚到东南亚,采用议会民主制的民众主义政府接二连三地倒台,政变、战争和腐败到处侵蚀着第三世界国家的肌体。在经济上,许多试图建立自由市场经济的国家都发生了通货膨胀、分配不均的危机,尤其在国际领域内,生产力落后的第三世界与发达国家在按照自由贸易原则建立起来的国际经济体系中一直处于与发达国家不平等的地位,形成了经济上的依附和落后。跨国公司,国际资本,寡头政府的剥削、竞争和羁绊使民族经济徘徊不前,难以实现起飞和增长。事实表明,自由民主的发展模式并不适合第三世界国家的实际状况。罗斯托等人之所以将自由民主作为一种普遍的发展模式来要求第三世界国家,根源于我们上面提到的自由主义传统,近现代西方社会的进化史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这一传统的影响,而反过来,西方工业文明的建立又为这一传统的完成和确立提供了保证。对于西方社会而言,民主政治、个人主义、自由制度等等,与工业化、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的确是根深蒂固的。但是,对于第三世界而言,情况却大不相同。正如马克思所说:“资本主义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第三世界国家大多是在西方资本主义扩张的强烈影响下走上现代化道路的,工业化、经济增长是它们面临的首要任务,而它们的历史传统和文化传统与西方自由主义传统,并不能在短时期内达到融合和统一。这意味着第三世界必须在自己的传统的基础上建立现代工业社会的大厦。而在工业化的过程中逐渐改造传统,实现与西方文明的融合与统一,这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而罗斯托等人的自由民主发展理论试图将西方社会的独特传统普遍地移植于第三世界,并期望迅速结出现代化的成果,这不仅造成理论与实际的严重脱节,而且导致盲目搬用西方经验的第三世界国家陷入政治混乱、经济依附的困境。在现实面前,现代化理论不得不从理想的高峰降落下来,转向对实际的关注和探讨。二、从自由民主模式到强势政府理论的转变
第三世界现代化受到挫折的主要原因在于社会的高速变迁带来的急剧动荡。社会动荡和政治不稳定主要与两个基本因素有关:分配和参与。分配均等和普遍参与是现代化的主要目标,这在自由民主的模式中,既是发展的原因,又是发展的结果,理由是:只有在人们能公平地分得自己创造的财富并独立地决定自身命运的前提下,才能唤起他们的责任感、积极性、主动性……去创造财富、发挥潜力。但是问题在于,分配,首先要有可供分配的东西和分配的机制(财富与福利制度);参与先要有参与的对象和参与的能力(成熟的政治制度和参政素质)。正如阿尔蒙德指出:政治经济有两条必然的基本原理:要人民参政首先必须政府具有能力;要分配就必须先有经济的增长,要有福利就必须先有财富∞J3酪。但是,对于第三世界来说,这些条件都没有也不可能在短时期内形成。认识到这样的事实以后,现代化理论家们的视线就从追求现代化诸目标全面推进的理想模式转注到经济增长和政治稳定的现实需要上来。塞缪尔·亨廷顿关于政治秩序和强大政府的理论可以说是这一转变的重要代表。
亨廷顿关于变革社会中政治秩序的中心命题是:社会飞速变革,以及新的社会集团被迅速动员起来涌入政治领域,而同时政治制度却发展缓慢,造成了暴力和不稳定H,4一。他认为政治现代化包括三方面内容:权威的理论化、政治功能的分化与政治参与的扩大,前两者可概括为政治的制度化。发展中国家政治不稳定的原因在于政治参与的速度超过了政治制度化水平。在研究了美国和欧洲政治现代化的经验之后,亨廷顿发现政治制度化与政治参与的关系在美国和欧洲是截然不同的。在美国,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制度化与参与是携手并进的;而在欧洲,政治制度化则先于政治参与。他认为,大部分亚非拉国家当今的状况与历史上的欧洲有相似之处,它们在现代化进程中遇到了巨大的社会障碍,要克服这些障碍,“只有靠建立强大的集权政府”,权力分散、软弱无力的政府是不足以完成变革的,完成变革需要有集中的政治权力,这种权力应集中在“一个完整的、等级严格又有群众性的政党手中”。他看到民主理想与第三世界实际的差距,指出在那里。不可能存在民主政治的土壤。“这些国家面临的基本需要是集聚权力,而不是分散权力。”
三、拉丁美洲与东亚地区的官僚威权
主义和发展型国家的实践经验
当理论家们逐渐从思想上认识到国家在现代化中的作用时,某些第三世界国家和地区也正在实践领域中开辟着这样的道路,为新理论的构筑提供了丰富的经验性内容。
在战后的世界现代化浪潮中,拉丁美洲各国所取得的成就是引人注目的,这主要表现在经济方面。在这一成功的背后,人们发现,拉美采取了一种集权式的专家治国战略,其特点是:取消民主参政,强调增强政府维持秩序和推动经济增长的能力。这是一种政治上独裁、经济上国家干预的方式。实行独裁的统治集团由军人和技术官僚(专家)组成,军人负责维持秩序和稳定,专家负责发展经济。这些军人、专家多在美国等现代工业国家的军事院校和技术学校中学习过,深受工业社会价值观念的影响,将理性、效率奉为信条,强调一种“技术性”的解决问题的方式,认为政治上的讨价还价和模糊性对于“理性”的办法是种障碍,因而宣称政治民主是最虚弱的东西。这种由军人与经济官僚组成的技术治国的寡头政府被称为“官僚威权主义”(Bureaucratic Authoritarianism),其使命和首要任务是发展经济,它采取的是先增长、后分配的策略,压制劳工,维护资本家利益,以刺激投资,扩大经济规模。在对待外国资本上,既依靠又利用,主要是站在维护民族经济利益的立场上引进外资,从而改变了依附理论中寡头政府与外国资本勾结,压榨本国人民的情形。因此,官僚威权主义的方式被认为是“资本主义发展与专制之间的强大理性联盟”。
概括地说,官僚威权主义在拉美的现代化进程中表现出这样一些特点:第一,最明显的是,官僚威权主义是一种非民主的政治形式,它采取“排斥性的政治制度”,通过压制民众来建立统治秩序。在对现代化诸目标的追求中,它舍民主而求稳定,弃平等而谋增长。这对于缺乏民主基础和分配条件的第三世界国家来说,是一种不得已的发展策略。第二,最根本的是,拉美的官僚威权主义包含了某种现代理性,即它的目标和使命是追求民族的经济发展,它采纳了现代化社会的诸多价值标准,独裁政府的军人、官僚大多受过严格的技术训练,信奉效率,注重对国家的责任感,这使他们同那些完全为个人谋利、营私舞弊、贪污腐败的独裁者区分开来。正因如此,这样一种非民主的形式在现代化的浪潮中才找到它的合理性与存身之地。第三,拉丁美洲的官僚威权主义存在重大缺陷,对于经济增长的追求使它忽略了分配平等的要求。经济差距的拉大对社会稳定构成了巨大威胁。尽管采取合作的方式,笼络工人农民等下层民众,但政府的社会基础依然薄弱,秩序主要建立在武力压制之上而不是人民的支持之上。而组成政府的军人和技术官僚尽管奉行理性和效率的信条,但割不断与上层利益集团(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联系,影响到他们制定和推行的社会经济政策。这些缺陷使拉美的官僚威权主义在推进现代化的过程中隐含了巨大的危险性和暂时性,后来众多拉美国家的官僚威权政府纷纷倒台就是一个明证。可以说,拉美地区的官僚威权主义对于现代化既有一定的推进作用,又包含了一定的损害性,对于第三世界来说,能否找到一种危害更小更合适的发展方式呢?在太平洋的彼岸,东亚地区的发展经验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拉美官僚威权主义的不足,提供了更好的选择。
战后东亚地区的崛起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是一件令人惊异而又备受瞩目的“奇迹”。日本、韩国、新加坡、中国台湾地区和香港特别行政区几乎都是在遭受战争的毁灭或沉重打击之后,在废墟上重建家园,创造了异乎寻常的经济增长和社会稳定。可以说,它们现代化的起点比许多第三世界国家都低,但它们所达到的高度却超过了所有第三世界国家。在探讨这一奇迹时,学者们发现,东亚的国家政府在推动经济发展方面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从而把这一类型的国家称之为“发展型国家”(developmental state)。
与拉丁美洲的官僚威权主义相似,东亚的发展型国家首先也表现为政府通过集中权力来树立权威,建立稳定的社会秩序。但是,这些东亚的发展型国家还有一些不同于拉美官僚威权主义的重要特点,这使东亚的成功比起拉美的发展来更具稳定性和可靠性。
第一,发展型国家具有极大的自主性。所谓自主性(autonomy),就是指一个国家的政府相对其社会的利益集团有较大的独立性,在制定实施政策的时候较少地受到利益集团的影响,而更多地遵循有利于全民族发展的理性原则。东亚政府的自主性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政府对于地主、资产阶级等大利益集团具有独立性,东亚政府多由政党、军人或外来殖民者建立,它们与本地社会势力较少联系,政府并不需要依靠某一个或几个特定的集团支持才能存在,因此,它在制定政策时不必过虑少数利益集团的要求。例如,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由于没有传统的农村上层阶级或买办资产阶级,当这两个地区决定推行外向型工业化时,他们并没遭到有效的阶级反抗。与此相比,某些拉美的官僚威权政权同样想做到这一点,但它们上台时,“现存集团已经从政府那里取得极大的自主性并且具有施加反政府影响的能力”。巴西、阿根廷等一些著名的军人政权无不受到国内大资产阶级,大庄园主的掣肘和制约。二是相对于工人、农民等广大社会集团,政府也具有独立性。在这些国家和地区中,农民根本没有团结起来,没有在政治上组织起来。也没有任何劳工运动向国家权威提出挑战。群众往往处于一种“非政治化”的状态。这样,面对软弱的社会集团,政府中的专家治国论者就可以自由地在经济计划中大量地利用技术和经济标准了。
第二,比起拉美官僚威权主义,东亚发展型国家具有比较宽的社会基础。拉美军人独裁政权主要依靠国内大资产阶级、大庄园主以及跨国公司的支持,将居于社会下层的广大工人、农民排斥在外,这造成了其统治基础的狭窄,政府容易失去合法性而被推翻。东亚政府则在依靠和吸纳社会上层的同时,还顾及到社会的中下层民众。例如,韩国、中国台湾地区都推行了重要的农业改革,摧毁了旧的大地主阶级,形成了个体小农庄,从而为自己赢得了前工业社会中最广泛、最有决定性的力量。相比之下,拉美的大地主、大庄园制却没有多大改变,这不仅造成了其工业化过程中经济结构的扭曲,而且造成了社会结构的畸形。
第三,在分配政策方面,东亚政府实行了较为平等的方式。追求经济增长是两种政府共同的和首要的目标,但拉美政府片面地舍平等,谋增长,用高压的方式剥夺工人、农民应得的利益,虽能奏效一时,但不能长久。东亚政府则在谋求经济增长的同时,也注意到社会财富的分配问题,采取较为平均的方式,推行一些福利政策,在教育、住房、医疗卫生、社会保障等方面解决了广大社会成员的困难。这就纾解了他们在为高速增长付出巨大努力和代价之后产生的不满,使之获得一定的报酬,对于社会稳定和进一步发展是不无裨益的。
综合上述对官僚威权主义和发展型国家的比较研究,我们可以看到,拉美和东亚的经验提供了一种值得借鉴的发展模式,其主要内容是:集权政治、技术理性、政府的自主性、一定的社会基础、均等的分配政策。这可以说是战后现代化理论经过曲折的探索之后从实践中摸索出来的新路径。
四、结论:重新认识国家在
现代化中的作用
众所周知,对于第三世界大多数国家来说,现代化不仅是“外源型”的,而且是追赶型的,它们必须在几十年内走完西方国家在上百年历史中走过的道路。西方对自由主义的依恃和推崇基于两个基本前提:第一,它们没有或较少受到来自外部的压力,从而有较长的时间从容地咀嚼和消化因发展带来的矛盾和冲突,失业、贫困、战争也曾长期困扰过西方国家,民主制度和福利国家从孕育到建立再到定型经历了很长的时间。自由主义在鼓励竞争、调动人的积极性,促进发展和增长方面起过积极作用,但对于社会问题的解决往往显得软弱无力,需要依靠政府在较长时间内形成一套解决问题的机制。第二,西方国家在开始现代化时,不仅不受或少受压力,而且可以向外转移和施加压力。在全球范围内,西方国家由于率先走上现代化道路,剩下的广大第三世界就成了它们海外殖民、掠夺原料、倾销商品、积累资本的对象。因此,西方经济的增长和繁荣意味着第三世界的衰退和贫困,西方政治的自由和民主造成对第三世界的奴役和专制,西方社会的平等和稳定带来的是第三世界的压迫和动乱。马克思主义以及战后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的学者们早就看到了这一点,因此提出了革命和与西方脱钩的理论。可见,在空间上西方的自由主义又是以牺牲第三世界为代价的。这样我们看到,自由主义作为一种发展方式,在时间和空间上都需要具备一定的条件,显然,对于战后的第三世界国家来说是不具备这种条件的。因此,为了发展,为了谋求西方文明所建立的那种生存方式,第三世界必须寻找一条在短时间内实现现代化的“捷径”,这就是国家主义,通过国家来满足高速发展的需要和解决发展带来的矛盾,这就是它的实质,它在现代化中的使命。当然,尽管国家主义对于第三世界是一种比较合适的选择,但并非意味着它就是一种完美无缺的方式,同自由主义一样,它也存在着自身致命的弱点。国家机构的专断和不开放,有可能造成的僵化、腐败和低效,对于国家主义的生存是一种巨大威胁,由此而开启的一轮又一轮的政治动荡和政权镇压的循环,会使国家主义的正面作用丧失殆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国家主义的发展战略需要引入自由主义的某些内容(如一定的民主、经济上的自由),从而使这两种方式从对立走向互补,共同完成第三世界现代化的使命。
(责任编辑 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