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普的诗

刘普

五月一瞥

五月来了，五月里

鸟儿穿过空空的走廊

旷野里花朵相继开放

播种的人影影绰绰

我看到那些踏青的孩子

唱着歌，来到五月的深处

并排站成祖国的花朵

五月里，青草恢复生机

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轮回

我也开始了自己的跋涉

隔夜的风吹来时，我把

心灵的窗户打开

任新鲜的阳光把自己洗刷

五月里。偶尔的鸟啼

穿过我陌生的手指

经年的曲子经久不衰

操劳的人啊，你们起早贪黑

用布满双茧的手一次次

把青草之上的歌谣抚养

五月里。纯净的阳光和种子

在我的心底发芽

渐渐成为一幅惊心动魄的油画

月光下的旷野

月光深深，旷野上

谁提着一盏灯笼走远。

伸出手来，我听见

草木发芽的声响。

茂密的草，动荡的河流

轻轻被这谨慎的鸟啼清扫。

孤独的花开着，

披满尘土和忧郁。

房子、岩石，奔跑的羊群

通过弹奏到达赞美。

我将返回无言的大地，

用疼痛的月光将灵魂濯洗。

在月光下磨刀、收割，

逃遁的狐狸使我的眼界

变得十分开阔……

月亮是村里唯一的灯光

鸟巢高过村庄，月亮

是村里唯一的灯光

青草、梦。以及两三声虫鸣

堆积在墙脚

通往收获的小道

已影影绰绰

向远方扔块石头

会听见牛的叫声

熟睡的村庄旁，只有

一个人在流浪

月光如水，从

我的胸部经过

水落石出的大路旁

谁在持久地张望？

趁着月光，我回到村庄

昔日的熟人纷纷离去

昔日的姑娘已远嫁他方

大 雾

来自湖泊深处的雾

填补着缝隙。在雾中

一只蚂蚁穷人一样上路

几只麻雀停止了争论

雾中失足的事物

露出深褐色的根部

我听见猛烈的咳嗽，来自

不远的母亲。她的白发

雾一样飘动

旷野一片寂静。包括那条

卷成一团的路。我知道

这场雾一定会带来些什么

带走些什么

我能做到的是迎着大雾行走

在一个岔路口，扎紧灵魂中

疲惫的部分

野长城

野长城蛰伏在野草中

像随意扔在那里的一架

旧钢琴。一侧是向上爬的草

一侧是树，贴着悬崖峭壁

不到长城非好汉，到了野长城

应是一条硬汉

野长城上，风卷残云

野长城下，虫鸣一片

秋天压得很低，我看见

野长城那些游荡的人

一半是古人

一半是今人

还有一个多年前漂泊的自己

庭 院

不能没有围墙

砖砌的还是石头的，人说了算

必须有棵树围在中间

风一吹，哗哗的叶子间漏下多余的光线

必须有一小片土地

地上爬着瓜秧，几只南瓜缠住了藤蔓

几棵高高的向日葵，像灰色的保安在聊天

应该有几十只蜜蜂

或两只蝴蝶，字斟句酌地歌唱春天

应该有人，多少年一晃而过

我还在庭院，心底的故乡

已经走远

蓝 花

从旷野走出的蓝花

步履轻盈，在山坡上摇晃

她们相互簇拥着

迎接着旅人。从蓝花中探出身子的

是我。从民歌中走出的

是干净的白云

穿蓝花布衫的母亲站在高处

她看见蓝花闪过，是那位忘了

回家的男孩

多么蓝，多么冷啊

一簇一簇的蓝花，汇成

一片小小的海。蓝花的深处

一个人的故乡呼之欲出

一个人的母亲不再回来

一碗花

一只大碗缓缓倾斜

倒出了红的、绿的和黄色的花

花香弥漫，打湿我的衣襟

这是一只粗瓷大碗，曾经参加过

野外的聚餐

也曾经支持过红色的革命

大碗和花都来自泥土

它们有着相同的根基

一碗花的倒出，成为独一处的风景

倒花的姿势轻柔、委婉

使这个夏天有了

持续的美丽

（选自《北风那个吹》·宁夏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