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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英的诗

2012-04-29骆英

诗选刊 2012年5期
关键词:乞力马扎罗冰原

骆英

乞力马扎罗幻念

我想这是我的语词方式

登顶穿着海明威的外套

像一只豹子在夜深时穿行

游荡的快感想一想都让人激动

在丧失了视线的山原随意扔些石头

向着乞力马扎罗顶峰嘶声力竭

此行我只是一头狒狒的倒影

飞翔时我向地面掸着巨大的雪茄

一切都在燃烧着

我如一个纵火者兴高采烈

无人知道我背着火种登上顶峰

然后点燃我作为山神的祭品

既然它把海明威作为晚餐的点心

那么我也甘愿成为上帝的奶酪

在一片朝霞中张开自己

乞力马扎罗 这是我的永恒时刻

乞力马扎罗的雪

下雪了 这应该是海明威的雪

从顶峰到远山都像在倾泻

那天死去的豹子一定被深深掩埋

站在云霄中我倾听雪那边的动静

只有我的心跳与远方呼应

其实 我并不想寻找海明威的足迹

我想他一定屠杀过狒狒

一个屠杀者在高原上杀害

结局只能是再杀死自己

当杀害者与被杀害者变成石头或枯骨时

这高高的山峦就再也不下雪了

珠峰颂(之二)

从8844米的高度

我俯视那只山峰下的雄鹰

阳光在它的背上折射着

它驮着阳光划出一道刺眼的光线

山峰的后面是山峰然后是茫然

在世界的最高处反而却看不见世界了

鹰仰望着我高声鸣叫

我想我从此绝不会再搭理它

在雪坡上我向东向西向北向南各走了三步

从此 一个祖国就有了一个特殊印记

在雪镜后泪水突然喷涌而流

还好这个世界并不会有人看见

在阳光下我像大兵一样直立

我因此增加了人类的高度

摘下氧气面罩我努力说了声谢谢

谢谢 这个世界之外的人们

心情问题

我在雪山中间慢慢坐下来

看着阴霾转瞬间把山峰覆盖

我想像着远方的祖国和爱人

心绪却一点点被压缩成石块

乌鸦们纷纷远离我飞去

它们早看透了我心中升起的杀机

冰河在流淌着不分方向

那冰冷的声音让我怀疑自己陷入阴谋之中

踱步而来时的路一片片陷入冰河

好吧 起身从冰塔林逆流而上

远处的帐篷像世界黄色的信标

还好我不至于如一只不能归巢的夜莺

在夜幕中打开头灯照见一切

看清一个世界时我无动于衷

坚定地站立向黑暗照射一周

风雪中无数的绿眼不停地眨着

泪别珠峰

我又一次站在了人类的顶峰 但还是感到了自己

的渺小

我注目群峰时 群峰仰视我但我知道那不是敬仰

我从芸芸众生而来 并不能因此而脱胎换骨

即便是我超越了死亡孤独和濒临绝境的痛苦

我向一切都问好 因而从此我会热爱一切

我不再预测未来 因而从此对未来无比敬畏

我将从此告别一切巅峰 甘愿做一个凡夫俗子

我想我从此会在这个世界上慢慢走 让我的灵魂

自由干净

当风雪和恐惧终从记忆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 我

将归于平淡

珠峰 今天请允许我因为告别而在顶峰为你献上

一条金色的哈达

关于顶峰

顶峰 是一堆烂硬的石头

或者说是一片冰冷的天葬台

他赤裸并无顾忌

等待着死亡者或者将死亡者来临

他每天放逐一匹马

却决不任人骑在她的背上

他过于伤感

因而他总是浓雾遮面

他佩戴着白骨的花环

但他也坚守秘密

从不说出死亡者的任何性别和年龄

在顶峰时刻他一定吹起狂风

他说 上帝的孩子们正在午宴

他叹息时会让任何恋人心碎

于是他就随手扼断登山者的喉咙

他让登山者窒息而死

他让一只鸟从空中粉碎

他说顶峰是上帝的露台

是上帝降临人间的踏脚石

死亡者是上帝不经意间摘落的花瓣

如此

登顶者都是人间的密探

归来时喝过上帝的密酒

他们醉后杀死了其他登山者

其实 他们也被其他登山者曾经杀死

我想撒野

我想撒野

因为明天将降落在极地

我想漫无边际地走

跟谁也用不着说好或者道歉

生活就是这样

你在异国他乡时灵魂就想飞翔

从整个角度看

那北京的高楼金街的繁华

无一不是让你举步维艰的源泉

算了吧 此刻我只想走在冰原上

想像着脚下一头长须鲸与我同步向前

大家都变得坚定不移

它决不会破土而出吞食一切

它只是我的一个同行者

更加孤独 更加狂野

在冰冷的三百米深处

走在蓝冰上

走在蓝冰上

似乎能看到地心里的巨鲸

应该几千年了吧

这蓝色的冰原凹凸不停

像什么呢

就像地球的巨大蓝色眼睛

与宇宙深处的某个巨大的红色眼睛对视

我想如果这蓝色的眼睛消融了

地球会不会因失明而撞向某颗流星

我缓缓地迈步

感到蓝冰的坚硬和寒冷

它一直以拒绝的姿态对待我

也就是说我根本不可能平稳站立

可能这是它对打扰者的不满吧

我心怀歉意从蓝冰上走过

上帝的花园

天空的云总在变幻着

阳光呢 就在冰原上不停变色

它照下来时冰原像飞起来的冰盘

光线穿透它向无垠四射

红色的板块像一片玫瑰冰红

蓝色的远方如摇曳的薰衣草牧场

金黄的雪坡像上帝的滑板

变色时冰原像发生了重大事件

我像一个女孩般进入梦幻

等待上帝突然从冰原上走来

他一步步走 一寸寸变得高大

他为他的花园浇水顿时雪花飞舞

他从不说话面容冷峻

只在他的花园里走来走去

此刻 我也在上帝的花园里走着

上帝呀 我决不敢动你花园的枝叶

我走在星空里

天湛蓝的时候南极也不动声色

它只是静静地变成了夜晚的天空

亿万颗星星不停闪烁着

在一种白色无暇的雪的天空

大颗的星星照耀着我的脚印

小星星呢 则从远到近从近到远地盯着我看

在我踩碎每一颗的时候

它们就发出惊讶的吱吱声

还真不像高山的天空

这片雪原的天空从早到晚都闪着星星

我想 这可能是世界的黑夜太多了的原因

太阳变幻时雪原上的星星齐齐放射光芒

差一点就能听见它们集体唱歌

无论如何那应该是快乐的

因为它们闪得又亮又坦荡

今天在北极点

在北极点环顾世界其实什么也没有

北极熊留下巨大的爪印不知去了中国还是美国

静悄悄的冰面下应该有巨鱼想捕捉我

我看见东南西北像波浪在涌伏

在寒冷中想像一切温暖的黎明

主要是空旷让现在及未来显得无足轻重

冰凌此起彼伏的像要大声说话

海豹轻轻地走 拉着妈妈冰冷的手

我敲敲幻想中的门 然后在帐篷中等待回应

今天在北极 一切都很干净和冰冷

我睡在冰层上 恐惧会突然沉入五千米海底

星星在天空后 天际处飞 阳光便闪烁起来

我高举五星红旗让自己像一个异国男人

我无法从坚冰中带走或种下一粒种子

月亮在白夜的天空上有点像透明的叶子

站在极点 我裹紧防寒服以免自己枯萎

雪莲之歌

我们应该为雪莲哭泣哀鸣

她们是遁世者只开在高海拔山顶

无论阳光如何残酷她们永远纯白

无论山风如何残暴她们只是清纯

山顶是她们的家园以至于我不得不将她们踩碎

我没有听清她们是否在伤痛地呻吟

像一个绝色美少女在绝望之后自弃

她们是成长的美

她们是冷艳的美

她们是弃世的美

她们是只献给太阳和山神的美

她们因而忽视我的闯入与艳羡

她们呢 其实是成千年的美

当然了 只美艳于高海拔的山顶

(选自《7+2登山日记》·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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