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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复制的草原

2012-04-29李萍

延安文学 2012年5期
关键词:天葬喇嘛经幡

李萍

1

八月,是草原上最美的时节,我心早就飞往鹰能抵达的领地,俯瞰草原。

走进甘南草原,走进西部古老的河流。黄河以其特有的方式诠释着这片草地,以及不朽魂灵的惊天动地。 我从自己一双焦灼不安的眼神里,解读甘南草原。牛羊、鹰们正向我奔涌而来,呼叫着,缠绵而入,在我咯血而鸣的文字里,一切成为永恒。

玛曲,一个梦幻般的地方,一个芳草萋萋的世外桃源。母亲河带着雪域高原的祝福和厚爱,在这片土地上蜿蜒缠绵,缓缓而流。

早晨从玛曲县城出发,天上飘着一些乌云。过了黄河第一桥,因为时间才是九点的缘故,一切都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般,打着哈欠的感觉。无论是牛羊还是挤奶的藏族妇女,似乎还要伸几个懒腰才顺畅或舒服,身子骨显得有点慵懒。

草原也是,还舒缓着雾气。

一只只守着帐篷和牛羊及主人生活区域的藏獒,前爪着地,身子向后伸展,也做着伸懒腰的样子。

一顶黑帐篷旁,一顶白色的小帐篷,在草原人家眼里彰显着家的向往。

一些不知名的鸟儿,雀跃着,和着草原夜曲的尾音,一会儿在青石上,一会儿在牛粪边,做着试探的样子。

牛儿竖起尾巴,向前追赶奔腾着,也有一两头藏在帐篷后面,试图找水窝饮几口,全然不顾太阳照在屁股上的温暖,也压根不看同伴们向草地赶去的背影。

水汽弥漫着。没有歌声的悠扬。

路延伸着,也延展着希望。

一辆辆越野轿车驶过,留给我们一股烟尘和超越的得意,还有向目的地进发的快意。

所有的景致为他们的远道而来倾囊而出,尽力舒展出最美的瞬间,给游客们定格了永恒的记忆。

太阳渐渐升高,乌云滴落的几滴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没有什么声响。倒是前行的路上,很长一截路面湿湿的,告诉行人,方才下过雨。

路蜿蜒着,把草坡划开,路两旁是青青的草地山坡,开着缤纷的花儿,还有一些田鼠洞和旱獭洞,似乎向我们行注目礼。

那条路,通往阿万仓乡下的路,把草地轻轻一划,于是岩层裸露出来,草皮极薄的黑土层也裸露了,草儿花儿生长得茂盛,不得不让人类叹服其顽强的精神。

倒是那些旱獭,把洞打在草地高处,聪明无比。

一路行来,旱獭的身影,终于晃在眼际。车掠过的刹那间,它们相互打趣,捉弄,抑或耳语,晒太阳,不断地张望,不断地返回洞里。有的还趴在洞口的土堆上,向着太阳,像孩子们撒娇或是大人们懒散一般,拖着副慵懒的身子,做着白日梦,幻想着,终年不改生活行径。

蚊蝇飞舞着,在白色的蝴蝶和彩蝶间,迷惑着那些花花草草。

白色、黄色、雪青、紫色、蓝色,及色泽深深浅浅的花朵,装扮着沃野,也炫亮着牛儿和藏獒的视线。

牛儿很多,羊群不多见。听说是因为狼的缘故。五六只或七八只狼总在转悠,他们为了减少损失,极少养羊,牦牛占据了生活的全部。

已经立秋了,有些草儿,在我的眼际,顺着季节,似乎率先发黄。

远远望去,在草山草地草坡间,那大片大片发黄的草地,昭示着季节。玛曲最美的时日要溜走了,没有几天,牧民要搬家,牛儿要挪窝。

看不够的绿意中,那些发黄的草儿,点缀绿野,挑衅着行人的眼球。可是,行近时,那些草并没有发黄,依然绿着。它们短暂地迷惑着行者的脚步。

或许,被绿渲染的视野,被不同的颜色视觉冲击一下,似乎很不适应。其实,草原就是那样冲击着我们的视觉、神经和情感。

那些在我眼际间黄色的草,只是被天际加深的绿野。

绵延的绿,也排斥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排斥了牛羊和田鼠及旱獭,自成一片风景,让惊呼声响彻在那片独有的空间。

草地之上,山突兀着,棱角分明。据说那是阿万仓最高的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不知道,山上是否有神仙,但我知道,山是有灵气的,阿万仓乡牧民的心中有仙,大叔的心中有仙,在他们的精神领域里,那山高高在上。

一处高地上,经幡翻飞,扯着五彩经幡的绳子,似乎成一个方阵,高高低低,左左右右,围成一个大大的空间。大叔说那是天葬台——较大的一个天葬台。 一只鹰,时而旋绕,时而高飞,在我的视野里,一直是高高在上的。片刻功夫,鹰多起来了,一起忽上忽下,翻飞的姿势带着漠视。

前行中,在泛着或绿或蓝的一片水域旁,也扯着许多经幡。大叔又说,那是水葬台。

无论是天葬还是水葬,或者是在西藏听到的塔葬和树葬,不管牧人们选择何种方式安放自己,人生的轮回应该是一样的。

鹰突然出现,在那个神圣的地方,在草丛间觅食的鸟们,受到了惊吓,纷纷扇动翅膀,飞上了天空。

格桑花、天葬台、水葬台、五彩经幡,一路装扮着草原,也充斥着草原深处漂浮着的唯美气息。

似乎鹰正在扇动翅膀,似乎天葬台上的是我,空气里浮游着我的灵魂。属于我一个人的天葬,在刹那间,心海里打满补丁,那些补丁,与草原的花朵,一起枯萎在我的眼际。

停车,驻足,仰望,热风袭来,挂满山顶的经幡,发出清晰的声音。我的内心一片寂静。我的头顶,好像有无数的神灵,他们注视着我,而我永远看不清他们。我像头牦牛,抑或一只旱獭,在空旷里,试图倾听草原的心跳。突然想起一个诗人唱给高原的恋歌:

那是去年,可能在夏天

我坐在阳台上读本关于西藏的书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你在电话中忧伤地说:我爱你,甘南……

此刻,生与死的对视,我与草原的对视,开始茵出一朵朵格桑花,开在我的意念里。

阿万仓镇到了,那里是玛曲县最大的乡。新建的乡镇,整齐划一的乐民新居及新建的民宅,分列成两排,跟所有的乡镇一样,围绕着一条公路,让街道红火起来。

一户大门敞开的院子里,姹紫嫣红着一片花儿,点缀着独具特色的藏族民居,诱惑着路人。行进的旅途里,家是多么的温暖。

风呼呼吹着,携带着牛粪味。一堆堆的牛粪像家乡麦场上的麦垛,昭示着丰收的喜悦。

2

阿万仓乡下的下午,没有上午那样热闹,街上的店铺尽管依然营业,但少了许多吵闹,显得冷清。大叔带我们去看他的亲戚——喇嘛。

车拐进一个居民区,右拐,再左拐,末了在一个坑坑洼洼的正在修建的院落前停下。

在像学校宿舍或是单位职工宿舍一样的一排屋子前,我们又停下。大叔好像很熟悉那里,径直进入一个房门虚掩的房间。我们也跟着步入。一大一小两个喇嘛用他们的方式欢迎我们的贸然拜访。

房间里陈设很简单,墙壁上张贴了一些活佛的照片,以及我无法道出的东西。一个炉子,冷冰冰地站在那里。地上铺着毡垫,该是他们念经打坐的地方。

一盆摆放在一侧的熟羊肉,一看就知他们正打算吃饭。我思谋着如何落座时,未等我给自己一个理由或者结果,羊肉已经被举在眼前。

我再三推辞后,撕了一点,轻轻咀嚼。真如外子所言,确有一股香味,很独特的味道。

我屈膝坐在毡垫上,与老喇嘛答话。

老喇嘛一边吃着羊肉,一边用熟练的汉语说话。他也不落座,只是站在我眼前,一会换一个姿势。我的目光穿过空地,瞄了一眼内室,我看到了佛像以及他们诵经时的必用品。我迅疾收回目光,专注地听他说话。

他的汉语说得极为标准,还不时地说些英语。我按捺了心底的吃惊,佯装镇定,端坐如初。

小喇嘛不怎么说话,憨憨地笑笑,倚门而立。

约莫一刻钟后,老喇嘛说,藏族的磕长头诵经和汉族的祭拜,其实是一样的,只是形式不一样而已。

我慌忙点头应允,内心的感触无法言及。他继续说,只要有一颗感恩的心,只要能感恩,就跟汉族常说的行善干好事是一回事。

我再次被震撼了,内心颤栗。大叔告诉我们,老喇嘛是他的亲戚,是阿万仓乡数得着的喇嘛,是一个学者。而他颔首一笑,后退半步。

我低眉注视到他的鞋——一双塑料拖鞋,将他的脚趾一览无余地展现着。无论面对谁,他的脚是无法掩藏的,如同他对人生的一些感悟。

在无际的草原,在甘南,一种无端的静美淹没了我。

3

在草原腹地,我带着虔诚踱进去,我的灵魂步入安详。

阿万仓的草泽里,一种嘶鸣回响在岁月的巢穴里,环绕在我的心底。

湛蓝的天空,翱翔的鹰和云朵,使我再次陷入记忆里草原的柔美中。

在那青青草坡上定格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瞬间,如同西藏大昭寺的喇嘛们辩经的击掌跺脚,令自己满意。

突然,眼前浮现出大昭寺喇嘛们辩经的一幕。

辩经场的周围,除了围观的国人外,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们竖着拇指“very good”地赞美个不停。一根绳子将我们与辩经场隔开,以示不可跨越。我想,大家兴趣所在的是辩经场上喇嘛们辩经时的投入,而非他们辩论的内容。

辩经场的走廊一端坐着一位喇嘛,从他的姿态来看,应该是僧官。我们站在一旁,对喇嘛们跺脚、击掌的力度兀自议论着,也细目观察他们的穿着。

那些眉清目秀的小喇嘛们,一脸稚气。而那些年长的或已经垂暮的老喇嘛们,目光混沌,表现出一种不能自抑的感慨,似乎沧桑已经覆盖了他们的内心。

辩经是佛教弟子间相互切磋佛教知识,辩论真假对错的佛事活动,常常俩人组合,一站一坐。站者为攻,横眉立目,唇枪舌剑,不时击掌跺脚,挥臂指鼻;坐者为守,手捻佛珠,念念有词,双目时睁时闭,胸有成竹,不时辩答。

听旁边的人说,喇嘛修完一门功课,都要经过类似于这样的辩经考试,通过后才能进行下一门经文的学习。

我愕然,这样的考试与我们的毕业论文答辩不是一样吗?

冥冥中,我像被指引一般,脚步穿越草原,走向夏河的拉卜楞寺。

多年前,曾经两次畅游拉卜楞寺,却未曾见过辩经的场面,只是面对那些辉煌的建筑久久站立,直至把自己站立成心口上的风景。

我居然意外地目睹了辩经的场面,而且是拉卜楞寺一年一度的辩经。

中间席地而坐的是一位老喇嘛,接受辩经的挑战,两边坐的都是寺院里参与辩经的喇嘛。他们穿着颜色不一的僧服,头戴僧帽,一些小喇嘛们从辩经中间走过,不时地从怀里掏出包子扔向两边的喇嘛们。在一阵噢噢声里,无论接到包子的还是没有接到的,都向小喇嘛喊着。

身旁一位浓眉大眼的喇嘛,沉默地站着。因为好奇,因为与大昭寺所目睹的不一样,我于是向他请教。他的汉语说得极为标准,他说我们是幸运的,那样的辩经在寺里一年只搞一次,中间接受辩经挑战的是寺里学问最高的人,那些扔的包子是参加辩经的僧人提供的……

天色已近傍晚,回家的云朵收起远游的安闲,急急地迈开步子把夜幕拉开。辩经场依旧被掌声和喝彩声包围,我悄悄地离开!

我只有离开,而我浮躁、痴狂、不安分的心,终于走出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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