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广播特写的心脏
2012-04-29彼德·里昂哈德·布朗
彼德·里昂哈德·布朗(德)
摘要:广播是通过声音来传播的,不仅是语言,而且还有音响。音响常常被人误认为是语言的解说和说明,是说明某个问题的注解,是一种点缀。其实音响是传达信息、表达感情的一种有力元素,比富有哲理的话语具有更大的力量,因此,我们必须重视音响的运用。
关键词:广播特写语言 音响 沉默解说
广播特写《鸡》是我做的第一个广播特写。做这个特写我学会了用音响作画,用音响讲故事。我称之为“音画”。
我每次在现场录完音,一定会要求在场的人还坐在原位,不要说话,保持沉默,我再录一分钟的音响。因为这一分钟“空白”的音响,仍然保留了这个场景一种内在的力量,我在合成节目的时候会把它混在解说的后面。这样解说在进行,这个音响所蕴含的那个场景的内在的力量和解说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力量的磁场,创造出这个节目需要的一种氛围。
广播特写有四个元素,语言、音响、音乐和沉默。我听过很好的只用语言和音乐做的广播特写。我也做过、介绍过非常成功的只有语言的广播特写——只要语言本身足够有力量。音乐我不用解释。那么第四个元素是什么呢?沉默、安静,就是什么也没有。一个很好的休息,一个停顿是可以很有力量的。
广播要把听众都吸引过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的节目正在播出,或许听众正在厨房里做什么,或者他正在客厅读什么,能让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听你的节目很不容易。好的音响能最大限度地帮助你,一下子把听众吸引过来。
音响常常被人误认为是语言的解释、注解或说明,是一种点缀。就像报纸上面有一篇文章,旁边配了一张图片,你翻到第二页的时候图片对这个文字的解释作用就没有了。音响比这个要重要得多,它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心脏。广播特写是音响的作品,音响跟语言同样重要。传统的看法是语言永远是重要的,就像戏台上的主要角色一样,而音响只是一个配角,是次要的。这是不对的。音响应该具有和语言同等的地位,有时甚至更重要。
一个新闻工作者必须要表达,常常会想到一句话、一个想法,立刻想着写下来。而现代广播要求你不是从文字开始,而是从音响开始。做广播特写,只拿一个话筒去录别人的声音是不够的,你必须进入特定的环境去录这个环境里特有的音响。我做的第一个特写是关于鸡的,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有力量的题目。大家都觉得鸡是一种很愚蠢的动物,但是我发现它不是。它可以发出二十几种声音,有它的语言系统,有的声音是鸡与鸡之间交流用的,有的是对人用的,还有的是对天空发出的声音。
有一次我坐飞机从伦敦到柏林,报纸上一篇关于制造动物的机器的文章吸引了我。美国人首先发明用机器来养鸡,什么时候喂它食,什么时候给它水喝,什么时候让它睡,都由机器控制。如果是家养,鸡一年可能生120个蛋,但经过机器喂养后,蛋的产量有很大的提高,每一只鸡一年能生265只蛋。看了这篇文章,我觉得我找到了一个题目:第一台制造动物的机器。可我的编辑不感兴趣,他们认为你要用立体声做一个关于鸡的特写,无非是让鸡叫声从左叫到右。我花费了很多时间才说服他们让我做这个节目。这里我想提醒你:如果你心里想做一个节目一时又没有得到同意,可千万不要轻易放弃!
随后,我就去了这个养鸡的工厂。这个工厂有一个很大的厅,一百米长,里面不是几百、几千只鸡,而是十万只鸡。它们呆在一个个小笼子里面,每只笼子里面四只鸡。等它们睡的时候,即使睡着了,它们动一动,笼子也会发出咔咔的声音,你进去以后就等于进入一个管道里一样。一般人是不让进的,工厂的人会问你有没有感冒。你要把大衣脱掉,否则鸡会以为是狐狸来了,就会害怕,一害怕这一天就不生蛋了。进门之前你的脚还要消毒。我进去的时候,所有的鸡都还在睡。鸡的日日夜夜不是靠太阳定的,而是靠灯光,灯关上就是晚上,灯打开就是白天。我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面完全是黑的,鸡正在睡,但是我能感觉到十万个生命在那儿。虽然你看不见,但作为一个广播特写制作人,我不是谈论鸡,而是把听众带到鸡的生命里面去。
等按钮一动,灯亮了以后,几秒钟之间这些鸡就醒了,你突然之间就发现你生活在多少个生命当中。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必须要改变解说的方式,我要用短的语言,切中要害,要提供很多很多的信息;我要用很轻柔的声音讲,在播音室里录的解说也应该让人感觉是从鸡笼子里面传出来的(见片段一)。
我是怎样用音响来讲小鸡诞生这个过程的呢?假如一只母鸡要孵蛋,它要坐在蛋上,给这个蛋一个适当的温度,过一会儿母鸡就会起来给鸡蛋翻一个身,坐一会儿再翻动一下。鸡的胚胎到了一定时候就动了,它嘴边有一个牙一样的东西,它就用这个东西从蛋里面啄蛋壳,把蛋壳啄裂。然后鸡就挣动翅膀,想办法把蛋壳弄碎。这个过程有风险,而且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工厂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所以,工厂不是用母鸡孵蛋而是用机器,六米长、三米宽的机器。里面放一万只鸡蛋,保持一个恒温,有个循环装置不停地翻动鸡蛋。这个机器里鸡蛋中的小鸡很快就开始啄蛋壳、开始挣扎。
这样一个过程你怎么能表现出来,能让听众感觉得到呢?我就想做一个对话来,和蛋壳里面的鸡要有一个对话,要让听众能感受到这个过程有多么漫长有多么艰难,展示小鸡获得生命是怎样的一个过程。这里不是一天产生几个生命,而是一天就要产生一万个生命。它们像潮水一样从机器里面出来,通过这样一个机器就可以担保一年可以生产出多少万只鸡来,这不再是一个动物集中地,而是一个生产单位。
当时录节目的机器比较原始。我在另外一个房间也放了话筒,把一只鸡蛋拿到话筒边上,离话筒非常近,这个特定的阶段任务完成之后再换一个。而且要把解说放到具体的环境里,这不是请一个播音员在播音室里能录出来的,解说员必须要有切身的感受,就是这个鸡挣扎着从蛋壳里面要出来的时候,解说的声音必须与当时的气氛、环境一致。最后黄色的洪流(上万只小鸡)出来了怎么录是一个问题,就像电影镜头一样,是连续的、运动的。我把录音地点变了,而且改变了话筒的位置。话筒放在固定的地方是录不出来这种动感的。节目中第一段是在那些鸡笼子旁边录的;第二段讲鸡怎么挣扎着出来,是在另一间屋子里录的。这些鸡生下来就是一股洪流,你不可能在同一个房间里面录出这些声音,要在不同的距离、不同的方位录,这就像一个音画一样,你这个节目里面就用你录的音响创造出几个不同阶段的连续运动的画面。(见片段二)
我在做这个节目中逐步体会到怎么运用音响,怎么录音响,在什么位置放话筒,多远距离,还有,要耐心等待。一个普遍的问题就是音响和解说的问题,当然我们的梦想就是做出一个节目不需要解说,音响本身就可以非常强有力地把这个故事讲给听众听。我在这个节目中也做了成功的尝试,不用解说而让音响本身说明问题,这就是在鸡被宰了、被杀了的那一段(见片段三)。这是一个很大的工厂,屠宰师很忙,每天都是事先说好什么时候运来多少只鸡,在多少时间里全部宰杀完毕。集装车装满了鸡开过来,里面有挂钩,鸡头冲下挂在上面,一个挨着一个,一个工人一刀就把它的脖子宰了,每天都是做这么一个动作。每只鸡的血大概有半杯,这也是一种产品,也要卖掉。下一个人把它的毛拔掉。其他的人分头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然后把它冻起来。这个过程录起来比较困难,不同的角度,你跟着吊环走,想要获得这种气氛,要控制住你自己的感情。在屠宰场的墙上有一个洞,在这个洞,鸡的腿切下来从这个洞出去。这个片段证明用连续的声音可以创造出连续的画面,让听众听明白我们要表达的是什么。在这里音响不是一个片段,一个讲话,不是语言的解释和展示,而是本身持续地、独立地在进行。
当然,你得先了解一下你的话筒能录下来什么声音,你进入一个房间就得知道这个房间的回音是什么情况。要让听众感觉到这个声音是在一个屋子里的话,你应该站在什么角度录。你要让声音动起来的话,就要改变你的方位,改变你的距离,就要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距离来移动话筒。因此,我们做广播的人在某种程度要了解和掌握电影的画面技巧。这能帮助我们录到好的音响,用音响为听众讲故事。
《鸡》这个节目离开了音响是没有办法存在的。当然,没有了语言,音响也不能单独成立。语言和音响的价值是一样的,语言和音响是一个对话的关系。先有了音响,你编排你的音响,在这个音响的背景下才来写稿子,让稿子渗透到音响的活力里面去,所以听众既听到了完整的信息,知道是怎么回事,同时又接受了音响带来的活力和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