镌刻神工金石雅韵
2012-04-29范大鹏
溥心畲·夕照草堂图镇尺(范大鹏藏)
长20.2cm宽4.6cm厚0.4cm
画面自山腰而始,拾阶而上,树木森然,曲径通幽,几间草堂,一方庭院。向上,渐次开阔,一抹夕阳,映照江水。远山迷蒙,似有轻舟唱晚,好一幅晚秋夕照图。
绘刻铜镇尺,受尺幅所限,贵在把握画面的有限与无限。溥心畲所绘这对铜尺,以他擅长的“三段式”布局,很好地处理了这种微妙关系。山是一爿,树是一半,房屋掩映其间,远处是无尽的长空。可谓于有限画景之中,寓无限悠远,虽空间狭小,丝毫不掩广阔的意境。
清末皇族画家溥心畲(1896 -1963年),名儒,字心畲,号西山逸士。画作意境雅淡致远,俊逸出尘,享有“南张(大千)北溥”之誉。画家也善书,且常于画作之上自拟诗句。观者细品此尺上题诗,可悟其中真味。(晏宁撰文)
刻铜文房是指上面镌刻有图案、文字的铜质文房用品,包括刻铜墨盒、刻铜印章(泥)盒、刻铜镇尺、刻铜仿圈、刻铜水盂、刻铜笔架、刻铜笔筒、刻铜砚(墨)屏、刻铜墨壶、刻铜墨(砚)海、刻铜水滴(兼笔插)等,它们是文人案头之物,是正规意义上的文房用器。
我们在欣赏、把玩一件刻铜文房时,其实也是在和先人进行着跨越时空的交流——揣摩、品味着他们所要表达的思想、意趣、情调,感悟着他们的技法。所以,要真的“读懂”一件艺术品,就必须了解一些当时的历史背景、审美取向、社会风俗,以及画家的艺术特征、刻铜的基本技法等等。
一
刻铜文房产生和发展的清末民国时期,是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走向没落而资本主义经济开始萌芽的特殊时期。当时朝代更迭、政治腐败、军阀混战,而城市中市民阶层的生活却是相对稳定自足的。对国家未来、个人前途的悲观与失望,使不少文人士大夫开始不问世事,他们一方面享受着适世乐生的小康生活;另一方面在精神上追求艺术化和雅致清高的情趣。他们始终把生活与艺术的结合点放在世俗红尘之中,在平淡乏味的日子里寻求艺术的快乐。而参与集使用与欣赏于一身的文房用器的设计、制作、品评,就自然而然地成为其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这种生活艺术化风气的弥漫,进而影响到那些附庸风雅的官僚商贾,最终也普及到一般社会民众,并促成了中国最后的文玩——刻铜文房如昙花般绚烂绽放。
在中国文人的眼中,文房用器的自然朴实与精雕细刻始终是他们的审美追求。“自然朴实”往往通过器物本身的竹、木、石、铜、玉等材质得以体现。中国人传统上对铜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崇尚情结。早在夏商周时期,人们就把青铜器视作象征权力与地位的吉金重器,而以铜为质地的钱币,更是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国史。
精书画、通篆艺的文人参与画铜、指导刻铜,甚至自书自刻,是很便捷的一件事。所谓“金石长寿”,与在纸上行书作画时常有平庸的应付之作不同,文人们在这种可以传世久远的铜器上饶有兴致地写绘作品时,是极其精心仔细的,因此刻铜文房上所展现出来的,也多是该书画家的经典作品。
刻铜不同于在纸上行书作画,不能像纸上书画那样以墨色的浓淡、色彩的差异来表现艺术效果,这对书画家特别是刻铜艺人来讲,无疑都是一个挑战。刻铜艺人在铜面上以冲、切、挑、铲等技法,刻出阴阳、虚实、飞白等效果,藉以再现原作神韵。而这,正是刻铜艺术的独特魅力。
“虽刻犹写”虽然是刻铜的至高境界,但刻工对书画的理解、自身修养、擅长刀法等,都会决定刻铜作品的最终面貌。从这个意义上讲,同一幅书画作品,交由不同的刻工镌刻,其最终效果也是不尽相同的。
真正的刻铜高手绝不是泯灭铜性地简单地对文人书画进行追摹。操刀之先,必反复审视画意、笔势,立意于施刀之前,做到既要体现笔意,又要表现出刀意,即刀意是对笔意的二度创作。然后,才以钢铁刻刀代笔,以铜面作纸绢,铜铁相搏,铿锵奏进,镌刻出一幅具有淳厚金石味道的作品。
正是由于刻铜艺人赋予了书画作品浓厚的金石味道,使得当时的文人雅士乐此不疲,也令当今的收藏者痴迷不已。英国诗人、画家布莱克曾指出:“艺术和生命的基本法则是:弹性的线条愈是独特、鲜明、坚韧,艺术品就愈是完美。”由此比照刻铜文房,可谓恰如其分。
“一卷柱石”墨盒(范大鹏藏)
边长12.7cm高4.4cm
“一卷柱石欲擎天,体自尊崇势自偏。却似武乡侯气象,侧身谨慎几多年”。如果没有这首诗,我们或许读不懂墨盒上这块巨石的奥妙。好吧,让我们一边发挥想象力,一边端详这块灵石,诸葛亮头戴风帽、身衣鹤擎、侧身而立的形象渐次清晰。
武侯身居相位,但一生谨慎,信守为家为国的承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历来是文士的向往和楷模。墨盒以石寓像,以诗点化,此中情怀揣摩可知。此盒以书法胜,四行行草占据主要位置,温雅有致;巨石虽置于盒左,用笔寥寥,但峭拔的体势依然夺人。刻绘者以前方卧石缓和画面横势,使得昂天巨石有铺垫,不显突兀,恰是“体自尊崇势自偏”的论释。
无论构图与刀法,此盒皆堪称精工之作。(晏宁撰文)
张伯英·摹写“曹真残碑”墨盒(铜仁堂藏)
边长10.7cm高4.3cm
这方民国时期大书法家张伯英在墨盒上所临写的,是三国魏国官员所撰纪念曹真的碑刻。曹真是曹魏后期的勇将能臣,曾与诸葛亮对垒,著名的街亭之战,就是曹真的杰作。此通曹真碑在清道光年间出土,当时碑已残破。碑刻书风属于东汉与晋代之际渐变时期,隶书结体与笔画中已略杂楷意。
刻工摹刻此方墨盒时,态度十分谨严,精刻细摹,不为碑残而苟且,力求把原碑雄劲规整、遒丽端庄的风格表现出来。
墨盒是书法用具,汉碑刻是临习书法的圭臬,把两者合二为一,既有实用价值,又有艺术价值。书房置此一盒,一边临摹,一边欣赏,堪称雅事!(晏宁撰文)
二
许多人都知道,欣赏碑刻作品的审美角度与审美感受不同于欣赏纸上书迹。但遗憾的是,如今不少人在欣赏、评价刻铜文房时,却只是简单地把它们当做纸上书画来欣赏、品味,这其实是忽略了刻铜艺术品最基本的审美价值——镌刻工艺,因而无法感受到它的金石韵味之美。
那么,什么是金石韵味呢?狭义上讲,金石指钟鼎之类的古铜器和碑石、造像一类的古石刻,广义上还包括甲骨、简犊、玺印、封泥、瓦当等出土文物。研究、鉴赏古代铜器、碑刻等的金石学在宋代出现,一直延续到晚清,是中国考古学的前身。一些文人学者借鉴古代碑刻、金文古拙雄强的风格,应用于书法、绘画中,使书画一扫“帖学”书风影响下用笔流宕柔媚的审美倾向,平添了沉雄拙朴的金石韵味。以刻刀表现出来的刻铜书画作品,从其材质、制作工具、制作方法及最终艺术效果看,都是堪称直追金石韵味的艺术品。如果我们在鉴赏它们时只注重表象而忽略内涵,才是真的枉费了先人的一片苦心呢。
说到“金石韵味”,在此举一个颇为耐人寻味的例子。2004年秋,笔者在北京古玩商佟长青先生处见到一批共计30多个同古堂出品的全新未用刻铜墨盒,其所用铜料质地、色泽以及盒身做工等特征完全相同,推测应是当时某人纯粹以欣赏、收藏为目的而陆续从同古堂订购的。其中打印有“北京同古堂”底铭的,均是长篇文字墨盒,而陈师曾、马晋、汪慎生、罗复堪、樊增祥等名家亲笔书画作品,却均没有底铭(据同古堂后人张幼丞先生回忆,当时同古堂并不是在每个墨盒上都打上底铭的,这批实物正是一个很好的佐证)。
据佟先生介绍,这批藏品保存状态极好,他购入时,还是用油纸包裹的。仔细观看,在一些作品上还有清晰可见的墨书字迹,如马晋所绘墨盒,有的在底面写有“马先生”、“一马”字样,而在文字墨盒的内里,有的可见“同古堂”墨迹,且在上盖内的石板上均有朱砂书迹“十五元”、“十四元”等标价。
笔者从这批作品中选购了10件,其中绘画作品6件:陈师曾绘秋菊图;马晋绘“生清静心”、兰石图、鸣禽图;汪慎生绘荷鸟图、松下高士图。长篇书法作品4件:《相州昼锦堂记》、《后赤壁赋》、《岳阳楼记》、《洛神赋》节录。
《后赤壁赋》墨盒(底铭“北京同古堂”)(范大鹏藏)
长11.8cm宽5.9cm高3cm
这方墨盒上刻录的是全篇《后赤壁赋》。全篇楷中见行,洋洋数十言,不废一笔,饶见道力。墨盒金石之质,方寸之地,表现出峥嵘气象,大不易。雕刻是件苦差事,需要才智韧性,还要有手劲儿。治印之艺之所以能在文人中形成风气,都是因为文徵明的儿子文彭在南京发现了大量花乳石,文人刻得动,才蔚为大观。寒往暑来,刻铜者执一刀一笔,日夜以冷铜为伴,生命之花在一派静穆中绽放。这次第,怎一个“苦”字了得!如今坊间有不少长篇小楷墨盒,却都已是电脑机刻版本,不费人工。这样的墨盒,反映出现代人的浮躁气,也让人顿生古人已远的感慨。(晏宁撰文)
陈师曾·“野菊傍篱开晚秋”墨盒(范大鹏藏)
长12.7cm宽9.Scm高3.8cm
这幅笔意率真的“野菊傍篱开晚秋”,是画家直接画在素面墨盒上的。一介顽石从平地中伸出头来,枝叶参差交错,恣肆烂漫的菊花盛开着,宛如燃烧的火焰。陈师曾放胆纵笔,充满整个盒面的构图给人一种挥洒奔放的感觉,而菊花、枝叶和石头的线条则率真而充满逸趣,细微处不失精致,有一种雄奇不羁的金石美。刻工深峻流畅的刀法使画面恰似一气呵成,画家的画意被渲染得淋漓尽致。秋天是菊花的季节。陶渊明的菊花,是归隐的菊花,冲淡中不带一丝人世间的牵绊。杜牧则用“菊花须插满头归”的方式,表达着对现实的调侃与拒绝。陈师曾的菊花,没有逃避人生的念头,永远那样飘逸奔放,率真烂漫,充满了对自由与生命的渴望。(晏宁撰文)
马晋·“生清净心”墨盒(范大鹏藏)
边长l lcm高3.8cm
马晋素以画马闻名,但这方高僧形象的墨盒也表现出他在多方面的艺术功力。画面上僧裟一袭,蒲垫一领,木鱼一只,打坐虚空之中,暮唱弥陀吟桂魄,晨敲木磐咏梅风。马晋画马,多是工笔写实。但在写绘这方刻铜作品时,却兼工带写,简繁相映。僧裟的线条是向下的简括,而蒲垫的线条却是横向方圆的繁密。木磐的皴法与僧人头部简净的线条,也构成了一种幽默的对比关系。墨盒题为“生清净心”,画面上的僧人闲敲木鱼,更衬托了僧人内心的清静,以声喻清,以动喻静,正是古人“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艺术表现手法。马晋常年茹素礼佛,对佛学的感悟高于常人,这幅禅意十足的刻铜作品,也因之韵味无穷。(晏宁撰文)
回到家,细细观赏,突然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与常见的刻铜文房一样,4个文字墨盒都在刀口内填充了石绿,但6件书画家的亲笔作品却都赫然展露着参差深峻的刀痕!我们知道,在出售刻铜文房前,商家都会在刀口内填充石青或石绿,使画面或文字看上去更加清晰明快。那么,这位当初的收藏者为什么偏偏要让这6件作品保持着“还差最后一道工序”的状态呢?
反复把玩、思量,笔者总算豁然开朗——刀痕!原来他是要欣赏、品味那铿锵奏进的刻刀在剔刻掉画家的墨迹后,留下的累累刀痕!而这些或粗犷峻朗,或细密刚硬的刀痕,不正是刻铜文房的精髓所在吗?!感悟至此,笔者不禁对这位眼光独具的刻铜文房收藏前辈肃然起敬。
由此看来,刻铜文房是集书画艺术与雕刻工艺于一身的艺术品,它与篆刻艺术、竹刻艺术、刻瓷艺术、牙雕艺术等一样,是一门独具特色的、堪可独立于中国传统艺术品之林的一枝奇葩。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莲花庵写铜》一书和留存至今的姚华亲笔画铜作品中,其所绘佛像,若以现代人的审美眼光看,不如明清佛像秀美,也没有唐代壁画上的俊逸。但是,我们从姚华为淳菁阁所摹唐西域绢本仕女画、唐代仕女壁画等笺纸上看,其人物面貌、衣饰皆极俊美流畅,这说明姚华并非不会画“漂亮”的佛(人)像。结合古代造像知识以及姚华的艺术表现特点、金石学上的审美情趣,我们就会发现,原来他所要表现的,是早期石、铜造像的那种造型浑朴、面貌古拙的韵味。在画铜过程中,他融入了自创的颖拓技法,同时又兼顾了制成拓片后的效果(玩赏刻铜文房拓片,是当时文人享受刻铜艺术之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堪称是一种“拙中见秀”的极为高超的艺术表现手法。但这种艺术效果,对于不了解早期造像知识、不知晓姚华的颖拓艺术、不理解当时人金石审美趣味的人来讲,也许会认为是一件“不美”的作品吧?由此可见,刻铜艺术的鉴赏,是需要掌握多方面知识的。
马晋·兰石图墨盒(范大鹏藏)
长12.9cm宽9.lcm高3.7cm
马晋以画马闻名于世,但他也能以多变的笔法画水草、画秋林、画鸦雀,显示出画家艺术风格的多个侧面。马晋曾在墨盒上留下过一些亲笔之作,虽多是小品,却均刻工精湛,一丝不苟,看得出当时刻铜家对这位画家的尊重。在中国传统的吉祥图案中,兰石相契,君子之交,表达的是两个生命之间的呼唤与观照。尽管这种意象被古今文人们重复了那么久,几乎成了套路式的绘画语言元素,但人们依然津津乐道,把人世间的情意画在纸上,或者刻在铜墨盒上,送给朋友和亲人。这方墨盒上的石头与兰叶,正是表达这样的内容,简洁的刻画,清逸温馨。对比手法,是这方墨盒的特色。兰叶以薄刃双勾,显得秀雅而俊逸;石头则以刀筋笔踪,刻出了嶙峋坚硬的质感和性格。一石一兰,一朱一白,一凝重一飘逸,石头的微微仰合与兰叶有情的俯迎,无不构成自然和谐的关系,细细观玩,令人赏心。(晏宁撰文)
马晋·鸣禽图墨盒(范大鹏藏)
边长9.4cm高3.4cm
这只墨盒上的八哥鸟,仿佛从悠远的时空飞来,潇洒地栖落在枝头,伴着春日融融暖阳,快乐地鸣唱着。满身乌密的羽毛,犹如隼喙雕琢而出。一道闪电般的枝干上生着几片顽强的叶子,几剑竹叶,仿佛生命的呼喊。深浅交替、疏密有致的精湛刀法令人炫目,一身铁笔银钩裁成的羽衣,尽显刻铜艺术之精髓。湛如居士是马晋先生的号。这件墨稿,写于丁丑年(1937年)春天,画家从最初的工笔写实,走向了写中带工的新路。出类拔萃的刻铜者,默默地坐在这位大画家的背影里,一刀一锤,铿锵的声音久久不息……与其他艺术门类相比,刻铜艺术算是后来者,却像是一朵昙花,灿烂地开放,倏忽间便凋谢了。唯其生命短暂,方觉珍贵。
刻铜艺术以书法丹青之本,其刀法秉承久远,玉玺、青铜器、石雕、陶瓷、竹器,处处有它的影子。这只精彩绝顶的八哥,在民国艺术的天空掠过时,宛若惊鸿一瞥。(晏宁撰文)
三
陈师曾、姚华等诸多参与刻铜艺事的画家,多在古文字学、金石学方面有广博的修养,书法深受“碑学”传统熏陶,并从三代铜器与铭文、秦汉玺印、汉魏石刻、汉唐画像砖等汲取营养补益绘画,使他们的许多作品呈现典型的金石画风。如陈师曾所作的观音像、博古清供图;姚华所作的佛像、摹写古碑文、古印文或古砖瓦文等便属此类。此类作品一经良工镌刻,金石之气倍增,更堪玩味。
从刻铜工艺史的角度分析陈师曾与姚华的作品特点,我们会发现他们是各有特殊贡献的:陈氏所作最多的是他积极倡导的小品文人画,如花卉、山水等;而姚华则把金石考据学的成果大量引入刻铜,他的摹写佛像、释印文等金石题材作品堪称独树一帜,无人能出其右。
一方姚华亲笔写佛录经的刻铜墨盒上,他特撰跋文“茫者写佛以造像为师,冬心两峰诸家外别寻渊源,便如老莲之法涣列”。既道出了画家作画取法金石的心迹,又经刻铜高手将其复诸金石之技,堪称相得益彰的杰作。
书画家们广泛、深人地参与到刻铜文房的制作之中,使普通工匠有所比照、有所借鉴,进而从整体上提升了刻铜文房的艺术水准,因此即使是普通工匠的作品,其中亦不乏精美之作。
汪慎生·荷鸟图墨盒(范大鹏藏)
长11 cm宽7.9cm高3.Scm
一伞铺张的荷叶,像是凡高的向日葵,在夏日的水面上燃烧。片片苇叶、利刃般恣肆地生长,张扬着生命的欢喜。水鸟在岩石上怡然地吟唱着,水流涓涓,蜿蜒而过。浓与淡的对比,动与静的结合,好一幅充满生机的画卷!以刀刻线易,以刀攻色难。毛笔可以万毫齐发而刻刀只有一锋一刃,以一锋追万毫,非神技不可为。泼墨式的画稿,用刻笔一刀刀写来,竟如笔花墨雨,酣畅淋漓。汪慎生(1896 -1972年),名溶,字慎生,号满川村人,工写意花鸟,其墨浓淡、干湿、枯润、虚实互用,极富层次和变化。他画过山水,后改学花鸟,将山水画的壮丽融入花鸟之中,开拓出一派雄阔的意境。一帧夏日的小品,竟被一支妙笔和一柄神刀渲染得如此热烈,堪称绝妙!(晏宁撰文)
当时,书画家亲笔画稿的刻铜文房的售价,远高于画家同尺幅的纸上作品,在刻铜文房中也算是物少价昂的“阳春白雪”了,自然不是普通百姓所用之物。普通民众所用的,多是那些由普通工匠自己写绘并刻就而成的产品,如梅兰竹菊四君子、富贵牡丹、松鹤延年、高士泛舟、陶渊明爱菊、王羲之爱鹅、婴戏、仕女、鸣禽、走兽、博古清供、唐诗宋词、名言警句等等,举凡书画所包括的内容,应有尽有,令人赏心悦目。如今,他们已成为刻铜文房收藏者集藏的主流藏品。
刻铜文房的收藏魅力,还在于除《兰亭序》、《归去来辞》、《朱子家训》等这类文学名篇外,它们在艺术表现形式与内容上往往不尽相同,每一件器具,几乎都是独具特色的“唯一”的艺术品,收藏者经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新的惊喜”。即使是同一文学名篇作品,由于书者、刻者不同,其文字的艺术风格也是各具特色的,相互比照,极堪玩味。
刻铜文房除了艺术价值、工艺价值外,还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
在刻铜文房盛行的百余年中,许多历史名人在置办、赠送、受赠及使用刻铜文房的过程中,常会在上面留下一些雪泥鸿爪,记录下许多不为人知的历史事件、个人经历、友朋情谊、文坛艺事等往事。而军队、学校、企业、社会团体、民间组织等,也常常会以刻铜文房作为奖品、纪念品赠送。这类物品堪称研究历史的第一手资料,值得进一步发掘、探索。
汪慎生·松下高士图墨盒(范大鹏藏)
长11 cm宽8cm高3.4cm
汪慎生写绘的这方墨盒,就画面而论,是古代隐士闲云卧岭听松语的题材,传达的是隐逸恬淡的意境,也是文人雅士书画的主要题材之一。刻铜者在传统的画面上,一逞刀法的丰富与多样。试看,松树用的繁笔,人物用的简笔;松干点苔用刀的正锋,以示遒劲苍古;树的侧干和人物的布衣轮廓以刀的侧锋镌出,秀逸中带出一些轻巧。松针如真楷,松干如篆隶,枝干的皴擦,居然用的是勾连草法!整个画面无风无云,却仿佛风云飞动;无琴音松涛,却依然流响天籁。这一切,单凭着刻刀的一点灵犀!当年古人曾见篆刻中刀工之妙,连叹“神乎,神乎!”观此刻铜之技,亦应有此一赞。(晏宁撰文)
姚华·写佛录经墨盒(底铭“清秘”)(范大鹏藏)
边长11cm高3.5cm
这方姚华写佛录经墨盒写于1920年,那时画家正值壮年,笔锋正健。这方墨盒,画稿左书右图,以书画兼长,各占二分之一空间。佛像端坐宝座,方颐端庄,法相静穆,有汉唐砖甓遗韵。书文抄录的是五代南唐泉州招庆寺静、筠二禅僧编集的禅宗灯录《祖堂集》。神秘的、充满了禅意和顿悟的四首偈语,被姚华以篆作隶、以隶为楷的笔意写来,工整贴切,仪态万方。经文结尾处,以篆文写出“佛偈”二字印章。左下补跋其写佛心得,下书“茫父写佛”印文。一器之上,法相、经文、印款、题跋并俱,章法错落有致,充分表现出画艺与刻艺的精湛,堪称姚氏写佛经典。欣赏姚华的画铜,重在领悟其作品苍茫遒劲的金石气和行而有秩的章法。市面上仿刻姚华作品不少,大都笔力软弱,线条仿佛蚯蚓盘结,章法混乱,了无趣味。多看真品,提高艺术鉴赏力,是分辨真伪的不二法门。(晏宁撰文)
局部放大
宋哲元赠部下镇尺(马立生藏)长16.8cm宽5.4cm厚0.3cm
战事纪念墨盒(马立生藏)边长11cm 高3.8cm
宋哲元赠第29军军人誓词墨盒(金小林藏)边长11cm 高3.7cm
异形墨盒(王今帅藏)
边长9.2cm宽 5.2cm 高2.5cm
特别要提醒藏友注意的是,集珍贵历史价值与高度艺术价值于一身的刻铜文房,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藏友若有缘碰到,切不可轻易错过。例如,笔者手中藏有一方光绪、宣统两代帝师袁励准亲笔临写散氏盘铭文的一方墨盒,是他赠送给“同光派”诗人、书法家、伪满洲国总理大臣郑孝青的。这方同古堂人所刻墨盒,透过两位著名人物的交往,折射出一段特殊的历史背景,同时也是一件将刻铜文房技艺发挥到极致的代表性作品。(详见本章“郑孝青自用散氏盘铭文墨盒考证”)
从工艺价值上看,除了最基本的镌刻工艺外,刻铜文房的造型也是千姿百态以刻铜墨盒为例,除了常见的方形、长方形、圆形、椭圆形外,还有桃形、钟书卷形、扇形、六角的形形、八角形、琴形、菱形、双菱形、双环形、如意形、枣核形等等,把玩在手,颇为可人。此外,集白铜、黄铜、紫铜二者或三者于一体,施以刻铜工艺的“两镶”、“三镶”刻铜文房,也颇具观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