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
2012-04-29段久颖
段久颖
一列火车蜗牛一样的姗姗爬行在茫茫的铁轨上。咣当,咣当,火车车厢的碰撞声撕破了旷野的孤寂。热辣的空气中,破旧的火车就这样行进在干裂的日头底下。
本次列车乘坐的人已经爆满,就连列车车厢狭窄的过道上,都横七竖八地挤满了人。酸味,汗臭味,狐臭的味道,以及死鱼的腥臊味,弥漫着整个车厢。
由于过于的拥挤,少不了碰撞,大家在七嘴八舌地争持着。一位瘦高的男人对一位打扮很邋遢的胖女人说,我说,你往外站站行不行,你都要踩到我的脚了。那个胖女人抬头斜视了一下那个眼睑处有一个刀疤的尖嘴瘦高男人没好气地说,往哪里站,你没看看前后左右都是人。瘦高男人低头看了看,继续阴阳怪气地说,你喊什么,你喊什么。我不过是说说,让你往外站站,没想个子像个橛子似的,嗓门大得像个破锣。肥胖女人翻了一下白眼回敬道,嗓门大关你屁事,瞧你那样,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浑身上下一点膘没有,瘦得跟死虾似的,还有脸说人家,真是。你要是怕挤,自己买车开啊,何苦遭这份洋罪。瘦高男人被挖苦,脸上有些挂不住。本想再次的回敬胖女人几句。但是胖女人的嘴的确厉害,他感觉自己不是对手,斗不过,就取了自己的长项,硬转了一下身子,用自己骨瘦如柴的屁股狠狠地撞了一下胖女人。胖女人哎哟一声,大叫,妈的,你干什么?整个车厢的人都把头偏向这面来。瘦高男人,洋洋得意地吹起了口哨,眼睛没事儿似的望着别处。
大家为了拥挤而相互怄气的时候。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一顶精致的礼帽占据着这节车厢里唯一的一个空位。人们痴痴的望着这个帽子占着的空位子,谁也没有去抢坐,只是无奈地望着。在帽子的旁边坐着一位衣着时尚、高贵、气度不俗的女人。女人的面目很冷,很傲气。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力量在她的身上。这位女人面对刚才的争吵,仿佛是置身事外,美丽的眼睛平静的看着车窗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
大家开始暗暗猜测着女人的身份。猜测着女人与帽子的关系。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人在小声嘀咕着,有钱人,有地位的人就是自私啊,一顶破帽子还占个位置,什么事儿!瘦高男人接过话题轻轻地说,老兄,小点声,让人家听见,看那样子她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刚才上车的时候,我见一个像当官的男人陪她呢。兴许是那个男人的帽子。可别给乱动,看那帽子,肯定值钱的,要是弄坏了,赔不起呀。这时胖女人讥笑着说,拉倒吧,帽子肯定不是那个男人的,事情明摆着,帽子和那个女人没关系。那是别人的位子,大概出去,去餐厅吃饭去了,用个帽子在那占位子。瘦高男人讥讽地说,那你有胆量就去把帽子拿掉,去坐呀。胖女人用眼睛白了一眼瘦高男人说,吃饱撑的啊,讨那麻烦,你别在那说风凉话好不好,我看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一顶破帽子。瘦高男人说,哼,我可不去,我有力气,我站着。胖女人撇了撇嘴,哼,我瞧你是没那个胆,死要面子撑着。瘦高男人辩解道,你就在那瞎说,这跟膽子有什么关系,真没见过世面,现在用东西骗钱的人多的是,我可不没事找事。这时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人说,列车员呢?咋不来管管?他的话音刚落,人们纷纷把头朝着列车员休息室的方向望去。那里也是人挨人的,早不见了穿制服的列车员。
这是一趟慢车,慢得让人揪心,大家恹恹欲睡的没有一丝活气。由于天气太热,把人热得就像烤干了水分的鱼干一样,一个个张着嘴巴被悬挂在车厢里。但是大家还是坚持着,不去碰那顶帽子。车厢里拥挤不堪,只有那顶帽子舒适的享受着轻松和自在,享受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
时间就这样干裂的,慢慢地流淌着。列车一站一站不厌其烦地停靠着。有人不停地上车,又有人又不停地下车。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动那顶帽子。阳光从车窗外射进车厢里,帽子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在整个车厢里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咣当一声,火车随着不羁的刹车声停了下来。
这时,高贵的女人在人们的注视下站了起来。显然她是到站了。她走过的一刹那,列车厢里的所有人都自动地不约而同地闪开一条道来,让这个女人顺利地通过。女人依旧很高傲,依旧保持着一种不可侵犯的神态。全车厢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随着女人的步履慢慢地移动着。高贵女人终于走到了车厢的一端,但是她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突然地转过身来,仰起头来看了看全列车厢里的人,微微一笑说,那只是一顶帽子,一顶没有主人的帽子,是前一位乘客落下的。说完又是一笑,那笑轻巧、诡异,一下子就弥漫了整个车厢。
大家呆呆地望着女人的背影,张大了嘴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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