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点滴
2012-04-29唐以洪
唐以洪
家
父亲去了,母亲去了。该来的没有来。我一个人走着,一个人活着。
一个人怎能够算家。父亲是我的家,母亲是我的家,家随着他们的离去,破碎了,消逝了。你也是,但你没有来,你在路上。或许,你根本就不在这个世上。
我到过很多地方,比如北京,深圳,宁波,它们只是驿站,我只是一个过客,没有遇见家。
没家的日子,我就是自己的家,天晴出门,下雨就回到身体里躲雨:白天出门,晚上就回到身体里.睡觉。
有时候,我胆小得就像一只老鼠,足不出户,躲在自己的身体里聆听世上的欢乐,与悲伤。
所有的方向都通向你的家
一匹朝西奔跑,一匹向南而去,一匹趟水过河,翻山越岭,扬起缕缕的难以睁眼的烟尘。牧马人,别担心它们跑得太远,别害怕它们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牧马人,不要悲伤,明天,你就会看到它们。
这最后的马匹会驮你回家。穿过茫茫的草原和沙漠,你来到了月亮的下面,许多星星和叶子正在风中落下,变成了尘土,你和你的马匹,在颠沛中渐渐变小,刚好可以从针眼里穿过。
那一刻。你看到了家,看到了那些心爱的马匹。它们朝不同方向奔跑,只是想把生命再拓宽一点。在花开花落的人间.多逗留一刻。你还会看到,所有的方向,都是通向家的方向。
又一次看到牛
它抬头看了我一眼,充血的眼睛有点失神和抑郁。仿佛刚刚哭过。或者,因为加班通宵未眠。但绝对不是因为贫穷,或是得了红眼病,它只是一头埋头拉犁的牛。
它又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一次,它蠕动着嘴巴,蠕动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我看到它粗大的喉结艰难地滑上滑下。我听到它咕的一声,又咕的一声把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仿佛发现我,不是它倾吐的对象,或者根本就说不出来。
然后,它摇摇头走开了,边走边蠕动着嘴巴,像在自己给自己说那些说不出来的话,它的样子让我失措和悲伤。
在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有泪流不出来还要痛苦,比有话说不出来还要忧伤?有什么事情比把什么都憋在肚子里还要孤独?就像我来到这个城市才发现这里不适合我,我放声痛哭。
我把一切都吞在肚子里,咕的一声,又咕的一声。
轻轻地敲了一下那口钟
只用手轻轻地敲一下,它就嗡嗡地响起来.浑身颤动,仿佛等待已很久,有点迫不及待了。
从下面走过的人,谁也没有停下来。只有我仰着头,看它嗡嗡的声音从斑驳的身体里落下来,成为光、时间、一地灰尘,落叶和花瓣。
我知道这是幻觉,不敢再敲第二下,谁知道从它的身体里,还会不会落下今生的孤独、悲伤,和哭泣。
是的,谁也没有停下来,谁也不会承认这口钟就是自己的,只有我仰着头,看它不停地晃动。仿佛敲它的人已经走远。
仿佛自己就是它晃下来的一缕嗡嗡的声音。
一颗晶莹的露水在草叶上
一颗晶莹的露水要怎样才能爬上一片草叶?一颗晶莹的露水要用多大的力气,多少时间才能爬上一片低矮的草叶?一颗晶莹的露水要怎样才能更加晶莹?最先点亮黎明的究竟是星星、月亮、太阳,还是那些小小的露水?
有没有人知道,一颗晶莹的露水为什么要在一片草叶上,小心翼翼地行走,一次又一次穿过漫长的夜晚,爬上一片低矮的草叶?一颗晶莹的露水与人的心谁最晶莹,最纯粹?
低矮的草叶上,一颗晶莹的露水,张望苍茫的大地。风在吹,草在动,它究竟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