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果真很凄零?
2012-04-29陈宗俊
一位“70后”作家朋友曾对我说,他的写作是在“为父母买单”——替他们圆年轻时的文学梦。他父母一个生于解放前,一个生于解放后,都曾是乡村小学语文老师。他们的文学梦想已都沉入时代各种运动的湖底。这虽是朋友的个案,但有一定的代表性,一如宗仁发所说“这一代作家仿佛都有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沦桑感,也许是由于他们的心理超负荷接收而又无法全面整理所致。”(宗仁发、施战军、李敬泽:《关于“七十年代人”的对话》,《长城》1999年第1期)这种“沦桑感”在我看来一则来自父母及其历史的巨大阴影,一则来自自身成长的焦虑与无奈,于是“70后”作家们大都背负这双重宿命踽踽前行。
的确,相对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不凡经历与功成名就,也相对于“80后”、甚至“90后”作家的来势汹汹与商业上的巨大成功,相较而言,“70后”作家们似乎寒碜多了。创作上,虽然有一批还让当今文坛记住的一些“中坚”,但就整体气候而言,他们也似乎是“沉默的大多数”。
但,“70后”果真如一些批评家所言“一出生就衰老的一代”?
“70后”,果真很凄零?
陈思和教授认为考量作家群体创作与时代关系时要注意两个时间段:“作家的出生时间和进入写作的时间”。(陈思和:《低谷的一代——关于“七0后”作家的断想》,《当代作家评论》2011年第6期。)这一点我很赞同。想想这代人在这两个时间段的环境都是比较恶劣的。自小就被父母灌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稍有一点个人的爱好就被训斥为“不务正业”。这种教育其实是一种功利的“招安式”的驯化教育——泯灭个性、扼杀创造。再看看这代人“进入写作的时间”的外部环境吧,只要看看2000年左右对卫慧、棉棉等的“围剿”便可知。其实大多是一种政治批评、社会批评。所以现在一提到“70后”作家,人们首先依然想到的是“美女写作”、“下半身写作”、“无根的另类”等等这类当年的标签。这是一种极大的误解与遮蔽。
首先,“70后”的出场本身就是一些期刊、媒体的策划的产物,是一次以偏概全的炒作。回想一下1997年前后几家知名文学期刊推出的“联网四重奏”,以及之后某些杂志包装出炉的所谓一群“美女作家”等行为,其背后的某种动机值得怀疑。当然,不排除这些举措有奖掖后辈、扶持新人的意思,但也有借新人炒作之嫌。看看新时期文学史上如新写实小说、新状态小说等等命名方式便可知。所以我们对一些媒体与期刊对“70后”的这种“重演”和“包装”不能不令人心生疑虑。“美女作家”们并不能代表整个“70后”作家,“70后”作家也不仅仅是“美女作家”们,“美女们”只能是“美女们”,虽然其间不乏后来像魏微等这样优秀写作者。退一步说,“美女作家”们创作本身也并非一无是处,她们的创作从某种程度上是对当年已有写作的一种反动,一如当年郁达夫早期自叙传小说之于1920年代前后的文坛。
现在看来,2000前后一些对“70后”的“学术批评”也是值得探讨。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一方面是文学期刊对“70后”作家尤其是女性作家的热荐与鼓吹,另一方面则是批评界,尤其是主流批评对“70后”的围攻与挞伐。这使得“70后”在世纪之交集体登场时就遭遇厄运,为后来其他“70后”作家的出场制造了一个很糟糕的开局和不利的外部环境。当“春苗”还在孕育时就遭到持久的“倒春寒”天气,对于本来就社会阅历就不多的“70后”来说,无异于一场集体“发配”与“流放”,就像鲁迅那篇著名演讲《未有天才之前》中所言“恶意的批评家在嫩苗的地上驰马,那当然是十分快意的事;然而遭殃的是嫩苗——平常的苗和天才的苗。”
好在当一些“美女们”谢幕之后,还有一批坚实的“70后”写作者们,小说如徐则臣、盛可以、李修文、李师江、冯唐、陈家桥、张学东,诗歌如黄礼孩、胡续东、朵渔、尹丽川、沈浩波、李红旗、育邦等,他们以自己踏实的创作实绩正慢慢影响、“修正”着读者、批评界和同行,也在“洗刷”、“改写”着人们对“70后”作家的“不佳”印象。“70后”代表作家、宁夏文坛“新三棵树”之一的张学东曾言:“我非常看重70后作家,他们在完成了童年、少年时期的个人化叙述之后,必然要转向反思社会的、民族的30年以来的种种问题”,但他也坦承这样的创作“前提是,这样的作家必须得有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因为“写作是非常个人化的行为,到头来拼的是人格魅力,拼的是心灵的深度、视野的广度和思想的厚度。”(张学东、张昭兵:《张学东:“70后”作家是整齐而有历史使命的》,《青春》2009年第9期。)这表明在经历了种种内外起伏之后,“70后”作家们开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表达和前行的方向。在我看来,他们和“60后”作家甚至他们的父辈在精神深处是相通的。我们没有理由怀疑这群还在上升期的青年人,也没有必要动不动就冷嘲热讽。他们还在生长。现在对“70后”作家定性还为时过早,我们应该有耐心和信心。
当然,我们应该看到“70后”作家自身的某些不足。他们似乎也都正遭遇着个人创作的瓶颈,其核心问题是存在着一个“精神立场的确立”问题(何言宏:《重建我们的精神立场———简单的写作或魏微小说的问题与可能》,《山花》2009年第1期。),也即精神情怀问题——对于时代、对于生活以及对于人自身的终极关怀的力度与厚度,而并不是仅仅局限于自身个体经验和语词迷恋。只有真实并深刻于内心、真实并深刻于生活、真实并深刻于人性,突破“气量小”的格局与自我复制,增强批判性思考,而不仅仅流于浮表,我想,“70后”作家们会创造出属于这代人的光荣与梦想,也无愧于“为父母买单”。
责任编辑⊙育邦
作者简介:
陈宗俊(1974—),男,安徽怀宁人,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