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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支教经历:山那边的孩子

2012-04-29齐晓鑫

记者观察 2012年6期
关键词:牛粪牧区学校

齐晓鑫

2010年9月10日,教师节。我们这支斑玛县吉卡乡顶岗支教小分队正式开拔,为期3个月的支教生活由此开始。

顶岗支教活动源于河北师范大学,以后在全国进行推广。青海省的顶岗支教是让即将毕业的师范生到藏区等教学资源匮乏的地区进行3个月的代岗实习,而当地学校的教师则前往西宁市进行统一培训。当年9月11日,在青海省班玛县城的一所中学,我们见到了前来欢迎我们的学校领导,紧接着便赶往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初来乍到

吉卡乡属于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班玛县,位于县境西南部,其南部与四川省接壤,距县府驻地97公里,人口仅两千,以藏族为主,占总人口的99%。吉卡是藏语译音,因该乡住着吉龙和卡囊两个部落的人而得名,“吉”为吉龙部落,“卡”为卡囊部落,1962年建乡取名吉卡。我们要去的是吉卡乡寄宿制小学,学校始建于1968年,由于地处偏远山区,交通极为不便,目前仍处于“无电、无自来水、无固话、无通讯信号、无网络”的状态。

从县城出发翻过几座高山,经过5个小时的颠簸,一个开阔的狭长盆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校长指着远方的一个黑点告诉我们,紧邻河边的便是吉卡乡寄宿制学校。而这条河便是世世代代哺育吉卡人的多柯河,因为对于河流的热爱,水中的鱼类自然也受到人们的保护,决不允许捕杀。

班玛县多柯河流域属长江源头区,国家在上世纪90年代初曾经在多柯河上游建过几个水电站,电线杆都已经栽到了学校门口,但不知什么原因都未能投入实施。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也曾见到过多处这样闲置的水电站,或是半拉子工程,或是只剩下一具空壳,电线杆上铺架的电线早已经不知踪影。每每这时,校长都会满怀期待地说上句:“什么时候才能通上电啊?”

班玛县和四川阿坝自治州相连,虽然已是9月中旬,和其他高海拔地区不同的是这里依旧绿草如茵,学校的大门一般紧闭,只有当车辆进入时才会打开,以防牦牛或是藏狗进入。

我们到达的时间正好赶上肝包虫病肆虐,肝包虫是牧区较常见的寄生虫,也称肝棘球蚴病,病因是犬绦虫寄生在狗的小肠内,随粪便排出的虫卵常粘附在狗、羊的毛上,人吞食被虫卵污染的食物后,即被感染。由于牧区医疗条件差、人们防范意识不强、卫生条件弱等原因,已经有好几人突然死亡。

藏狗是此类病毒的主要携带者,学校为了防止外来狗的进入养了5只经过防疫的藏狗守门,看起来最为简单的办法,却最为奏效。校长将一些我们吃剩下的食物分给了藏狗,残留的食物中有我们每个人的气味,藏狗吃过之后就知道是友非敌,第二天我们便从它们眼睛里看到了友善的眼光。之后我们经常看到一只领头的藏狗带着自己的部下追逐那些校外的不速之客,先由领头的藏狗截断外来者的去路,然后所有的狗群起而攻之进行撕咬,外来者遍体鳞伤落荒而逃。

牛粪与歌声

教师集体宿舍只有十多平米,每间屋子只摆放着一张双人床和两张单人床。学生宿舍有两间,由教室改建。冬天的高原寒冷刺骨,窗户虽然是双层玻璃仍然无法阻挡严寒,一个煤炉子根本无法保证宿舍的供暖。于是宿舍的窗户上都遮上了厚厚的塑料布,只要回到宿舍,学生们便不脱衣服早早地钻进被窝,或是抱成一团睡觉。我们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最寒冷的3个月。

宿舍里主要的取暖材料是煤炭和牛粪,煤炭由县里发放,每个月有定额,但高原冬天来得早,仅有的煤炭根本无法满足一冬的取暖,其余的只有靠牛粪。牛粪是牧区主要的取暖材料,有的牧民会将牛粪垒成墙,像院墙一样围在自己的房子周围,有的人家会把自己家住所附近“新鲜”的牛粪摊得又薄又大,慢慢等到晒干,再集中贮藏,这样经过加工的牛粪不仅利于贮藏,而且易燃。捡牛粪对于学校来说是一件大事,每年9月底,学校都会专门空出一天时间,组织全校学生和老师一起出去捡牛粪,成果丰硕的班级不仅会受到表扬,还会得到每人一支铅笔的物质奖励,这些铅笔也是从千里之外运回来的。

捡牛粪那天,吃过午饭,学校召集学生在校门口集合。校长动员全体师生,其中不乏上纲上线的政治词汇,我们觉得好笑,这样大张旗鼓、正儿八经的语调,配合捡牛粪这样的活动,似乎并不搭界,但是也足以看出这项活动的重要性。动员完毕,师生们排着长队,统一出发。在牧区,牛粪是宝,不仅可以用来取暖,缺水的时候还可以用来擦碗,在牧区人们看来没有什么是比牛粪更干净的,因此捡到牛粪时都是满心欢喜地光着手捧着。

在蜿蜒的小河旁边,会有成群的牦牛休息,所以这里牛粪最多。到了目的地,校长沿着小河分派好各班级的位置。一年级的学生个子小,袋子只装了三分之一,却一个个累得拖着袋子前进,或几个人抬着,眼睛还不时地向四处搜寻。六年级的工作最先结束了,就帮助其他的低年级的学生。在捡牛粪的过程中,学生们开心地唱着歌,一首接一首,从不间断。其中不乏一些恶俗的网络歌曲,他们乐此不疲。在这个闭塞的环境,这种歌不知道是如何流传进来的。当然,他们大部分人不知道歌词的含义。

袋子装满,在小河里洗了手,学生和老师便一起坐在山坡上休息,我们这些老师则在一旁欣赏风景。学生们就活跃起来了,有的站起来跳一段锅庄(一种藏族舞蹈),引得其他班的学生也纷纷参与。能歌善舞是藏族人的天性,唱歌跳舞一直持续到太阳落下。六年级的学生和学校老师负责背起一下午的劳动成果,一路上抬着扛着,直到放回学校仓库,一冬天中最重要的节日就宣告结束了。

劳动结束,晚餐的时间也快到了。高原地区容易感冒,难治,有的学生一个学期鼻子下都拖着一长串鼻涕。每次食堂开饭集合前,校长都会先告诉学生将鼻子擦干净,接着便是此起彼伏吸鼻涕的声音。学生们唱着歌向食堂进发,又是一首接着一首地唱,偶尔还夹杂着吸鼻涕的声音。

国家对牧区学生的用餐有着明确的规定,早餐必须有牛奶,午餐中肉的分量也有明确要求。学生们每一顿饭都吃得很香,着急了还会直接用手抓,有的学生会悄悄将乡上唯一的零食——干脆面悄悄放进碗里,引起其他学生一片艳羡的目光。

一个都不能少

牧区学校实行义务教务,上小学没有一切学杂费用,学校还免费提供食宿。不仅如此,每个新学期,学校还会给每个学生配备一身新的行头,每每这时,这些身着新衣的孩子们都会特别谨慎,草地是绝对不会再去躺了,不论男女都会齐刷刷地戴上套袖,穿着新衣服的他们就像过年一样开心。

吉卡学校共有6个年级,每个年级1个班,为了能让家长自愿送孩子去上学,当地政府想了许多方法。一学期中表现良好而且全勤的学生,其家长也会得到一些物质奖励。假期,学校教职工都会前往适龄学生家中进行说服教育。牧区人口分散,有时候需要驱车几十里才能找到,来回一趟就是一天,期间,学校会给每个学生带去必要的学习用具。

18岁的女生仁青读六年级已经4年,由于家庭负担较重,她的父母不可能让她像城里孩子一样去专门读书。不常上课的仁青,一旦来到学校就像大姐姐一样去照顾低年级的学生,给他们梳头洗脸扎辫子,遇到天气冷的时候,仁青会一直守在炉子旁,将火生得旺旺的,直到其他学生都睡着了,她才会悄悄爬上床睡觉。作为学校教师我第一次踏进六年级的教室,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墙的仁青,即使坐在角落里,仁青仍是班里面个子最高的。第一次做自我介绍,仁青困难地从板凳上站起来,过了良久才用低得听不见的声音告诉我:“老师,仁青,我是。”

因为牧区学生的汉语文水平普遍不高,学生口语都是按照藏文的语序习惯。学生最喜欢做将所有的词重新组合排成一句话的题目,完成便会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念出自己的答案,遇到不同的答案就用更大的声音将对方压过去。

为了活跃课堂气氛,我们会将有角色扮演的课文挑出来,让学生们分角色朗读。这时候,学生都表现得很踊跃,那些没有争取到角色的学生,也会绞尽脑汁给自己找到一个角色。课文《小溪》,全班二十几个学生都给自己想好了角色:溪流边的树、花,石子就有将近十颗,那句台词“我是石子”,让学生们争得不亦乐乎。为了很好地完成课文,学习好的学生会将所有的生字都标注上拼音,教给其他学生,然后大家都悄悄去课后准备。一堂课下来,有的学生便能流利地背诵课文,其背后所付出的努力让我们感动。

每到下课,学生和老师都会围在炉子旁边看外面的世界。整个学期,教室里都飘散着奶茶的味道,这是学生专门从家里带过来给大家分享的。在这个闭塞的小乡村,学生很难想象山村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因此他们更愿意倾听。我用最慢的语速描绘着游乐场、科技馆、多媒体教具、电话……这些城里人看来最平常不过的东西,在这里的孩子看来却无法想象,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些东西的向往。“老师,我们将来也能见到这些东西吗?”“当然可以啊,只要你们好好学习,就能走出这一座座的大山。”孩子们的梦想就这样慢慢起航了……

临走的时候,我们有太多的不舍,这些孩子们还念叨着要去游乐场呢。看着他们目送我们的身影越变越小,我坚信: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们能够来到外面精彩的世界追寻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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