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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工视角下的中国农业增长方式转变:驱动力量、阶段特征与发展趋势

2012-04-29楼栋邵峰孔祥智

江汉论坛 2012年6期
关键词:分工发展趋势

楼栋 邵峰 孔祥智

摘要:本文运用古典经济学理论,从农业分工的视角考察了新阶段中国农业增长方式的转变,并通过一个微观案例分析,指出由专业分工带来的组织化、集中化和现代化驱动了当前中国农业的增长;而与之相对应的农业增长方式的阶段性特征宏观地外在表现为兴办专合组织、打造产业集群和发展现代农业。在发展趋势上,组织化、集中化和现代化将形成互强格局,可能会使分散农户、凋敝农村和薄弱农业得到重塑。

关键词:分工;农业增长方式;驱动力量;阶段特征;发展趋势

中图分类号:F323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854X(2012)06-0036-08

一、相关文献综述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业增长突飞猛进,书写了“以世界7%的耕地养活世界22%人口”的神话;与此同时,农业还有力地支撑了国民经济的高速增长,农民也为国家建设作出了重大贡献①。但是,中国农业在从粗放型增长向集约型增长转变的道路上,仍然任重道远。当前中国农业的增长基本还是属于“投入型增长”,高速的农业增长以更高速的资源耗费为代价而获得②。21世纪以来,我国主要农产品的消费结构、供求状况、成本价格、国际竞争力等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农业的外贸贡献时代在2004年已经基本结束,农业发展环境和食品安全等问题开始凸显,转变农业增长方式已迫在眉睫。

由于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意义重大,上世纪90年代以来就不断地有学者就此问题展开了卓有成效的研究。万宝瑞对我国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必要性、有利条件、思路与对策进行了宏观探讨,指出要抓住农业科技进步和结构优化这两个根本,加快农业增长方式转变③。此外,科技进步和制度因素作为促进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重要途径,也得到了许多学者的关注和研究④。孔祥智等通过对2001-2010年中国农业政策的总结,探讨了现阶段的城乡统筹与农业增长方式转变,认为农业增长方式的基本走向是依靠科技进步推动农业发展,推进农业经营体制创新,推动技术、资本要素向农业配置⑤。除了上述规范研究外,王玉梅等还利用宏观统计数据对我国农业增长方式转变进行了实证分析,尝试着进行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测定⑥。而在国际比较方面,张宇萍等介绍了国外农业经济增长的相关理论及其演进,并阐述了其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基本经验⑦。

从已有的研究成果看,虽然探讨农业增长方式从粗放型向集约型转变的重要性、衡量指标、影响因素、对策建议是十分必要的,但容易陷入就“转变”谈“转变”的陷阱之中,而对农业增长方式转变背后的驱动力量及新阶段农业增长方式的外在特征缺乏系统、全面的分析。此外,我们常说的农民收入增加,其实很大程度上是指脱离农业但仍然保有农村户籍的人员工资收入增加,并不反映以农业为主业的农户收入的增加;或者说,我们是拿一部分非农居民收入的增长用来夸张地表述农民收入增加,而非农业增长⑧。长此以往,必然会使研究对于构建一个良好的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政策支持体系出现“失语”和“有心无力”。

*本文系2011年度农业部软科学研究项目“农业农村发展阶段性特征及发展趋势研究”(项目编号:201104)的阶段性成果。

要讨论农业增长方式的转变问题,我们必须首先关注农业增长的动力所在。过去的研究表明,许多因素共同构成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业增长的动力,如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⑨、农业技术进步⑩、食品消费结构改变带来农业结构调整而引发的隐性农业革命{11} 等都促进了改革开放后中国农业的增长。然而,从古典经济学的理论来说,分工是劳动效率提高和财富增长的重要源泉,农业劳动生产力增进总是跟不上制造业劳动生产力步伐的原因,也许就是农业上所使用的所有不同种类的劳动还没有达到像制造业那样的完全分工{12};所以,想方设法提高农村、农业和农民的分工水平可能将是当前中国小农经济效率改进的基本思路之一{13}。比如,通过农业生产活动与农业经营活动的合理分工,农户可以专心于农业生产,而将其它农业经营活动,例如农业生产投入品的采购,新技术的选择,信息的获取,产品的分级、包装、加工、贮藏、运输、营销以及品牌化等分离出去,由其他专业的个人或组织来统一经营与服务,则中国也许可以走出一条生产小规模、经营规模化的现代农业发展道路{14}。

Smith Adam在《国富论》一书中开篇便以制针业的发展来阐明分工的意义,并提出了分工的三种好处:(1)劳动者的技巧因业专而日进;(2)由一种工作换到另一种工作,通常须损失不少时间,有了分工,就可以避免这种损失;(3)许多简化劳动和缩减劳动的机械的发明,使一个人能做许多人的工作{15}。杨小凯在其著作《新兴古典经济学与超边际分析》中也是开篇就着重论述分工的意义,他通过中国农民盖房与美国农民盖房的效率比较,来说明分工与专业化程度不同带来了经济效率的巨大反差{16}。回到农业领域,农业生产的自然性、周期性和空间分散性,使家庭经营成为农业生产最有效的组织形式{17};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农户家庭生产的优越性也已经得到实践的检验与理论界的广泛认可。也就是说,理论和实践都证明了让家庭生产解体的分工方式是得不偿失的;而在农业经营方面,通过一定程度的分工则可以做很多文章,并使其成为新阶段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驱动力量。

二、新阶段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驱动力量:一个微观案例

甘东灌区是位于黄河上游的一个普通提灌区,90年代初,当地政府带领农户在灌区开始反季节蔬菜种植试验,因当地优越的自然条件和显著的经济效益,于1994年左右开始大面积种植。从此,反季节蔬菜种植成为当地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和广大农民脱贫致富的有效途径。我们以当地反季节蔬菜种植的发展过程为例,来说明农业生产与农业经营分工的意义,并以此微观案例来说明新阶段我国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驱动力量。

反季节蔬菜种植刚刚引进到灌区时,其产前、产中、产后环节都需要农户自己解决,而单单产前环节中的日光温室搭建技术和前期资金投入就难倒了大部分农户,所以一般都是当地的农村能人和相关干部在带头做。此外,当时种反季节蔬菜的种子、农药、化肥都需要农户自己到城里去购买,产出的蔬菜也需要自己联系买家或者自己雇车拉出去销售,这使得一般农户对反季节蔬菜的种植望而生畏,觉得需要投入的成本太高,风险太大;而且其中的一些环节自己也没有能力做。当地大部分农户的经济收入主要还是依靠传统农作,即“小麦—玉米”套种模式。该模式产前投入简单,中间技术环节熟悉,产后销售(或自给、交换)方便,很少需要分工。通过对当地多位农户的入户调查与田头访谈,并经当地农技人员确认修订后,我们将这种模式在2009年的亩投入产出情况编制成下表1所示。

随着反季节蔬菜的需求增加和市场扩大,通过一部分农村能人的摸索,他们觉得自己既要跑各种农资购买和反季节蔬菜销售,又要从事蔬菜的大棚生产,辛苦不说,经济效益也很有限,还不如专门从事反季节蔬菜经营的某一环节(如产前农资提供、产中技术服务、产后产品销售),让更多的其他农户去搞反季节蔬菜的生产环节。也就是说,进行农业生产与农业经营的劳动分工,是个人理性思考并慎重选择的自然结果,因为他们发现,专门从事某一特定劳动比从事许多劳动对自己有利{18}。于是,擅长建大棚的农户开始专业从事建大棚和销售薄膜;对反季节蔬菜的种子、农药、化肥及种植中间技术环节熟悉的农户开始专门从事农资销售并附带农技服务;而擅长搞蔬菜销售的就成了贩销大户,他们的任务就是掌握市场信息,销售反季节蔬菜。一些原来既搞生产又做经营的农户开始把自己的日光温室转包给其他农户。这样一来,一般农户只需要专心从事反季节蔬菜的种植,而其产前、产中、产后环节都可以在当地通过交易完成,很多农资店的老板开始上门服务并且可以赊账(抢生意),贩销大户也是上门收购,而这样的分工也开始展现出如Smith Adam所提到的那些分工的好处{19},这也正是新阶段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驱动力量:

第一,农户对反季节蔬菜种植技术掌握的熟练程度越来越高。正像本文开头所提到的那样,通过农业生产与农业经营的合理分工后,农户就可以专心于农业生产活动,而将其它农业经营活动,例如农业生产投入品的采购,新技术的选择,信息的获取,产品的分级、包装、加工、贮藏、运输、营销以及品牌化等分离出去,由其他专业的个人或组织来统一经营与服务。这样一来,农户就会对自己所专业从事的反季节蔬菜种植环节(即农业生产环节)越来越熟悉,农业生产的效率可以大幅度的提高。与此相对应的是专业从事农业经营的个人和组织开始蓬勃发展,其表现便是农村经纪人和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兴起,农民的组织化程度不断提高,这是新阶段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驱动力量之一。

第二,那些农村能人不再需要承受农业生产和农业经营间转换的时间浪费和辛苦。当地一位现在从事反季节蔬菜销售的农户告诉我们,以前他是全能的,反季节蔬菜种植的产前、产中、产后环节都搞,白天大棚劳作,晚上联系业务;有时正在大棚搞嫁接,一个电话打来,他又得去跑运输,很累,时空转换太多,有的时候两头都顾不上,影响效益。现在该农户专业从事销售,可以经常在网上发布销售信息,也可以三天两头往外跑,销售网络不断扩大,业务量明显增加。同时,由于种植反季节蔬菜的农户越来越多,形成产业集群效应,当地的加工企业、交通设施、批发市场等建设逐步完善,集中化成为农业增长的另一个驱动力量。

第三,在反季节蔬菜种植与经营的环节中也开始有了机器的发明与应用。专业搞温室大棚建设的人发明了卷帘机,可以大大降低农户的劳动强度。专门搞反季节黄瓜种植的发明了“黄瓜苗嫁接南瓜根”技术并开发了专用的嫁接夹子与营养杯、营养液,大大提高了反季节黄瓜的品质和生长速度。专业搞蔬菜销售的开始配备专用的交通工具(机动三轮车),当地农户也开始称呼这些上门收购农产品的人为“三麻子”。此外,从调查中我们发现,分工还在进一步的细化,如贩销大户开始分化,一部分开始专门跑外地销售业务,把到农户家上门收购的业务分给了二级贩销人员;灌区里还出现了从事黄瓜苗培育的专业大户。由此可见,农业分工后,农业现代化成为了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第三个驱动力量。

随着农业生产与农业经营分工的不断推进,越来越多的农户开始加入到反季节蔬菜的生产中来,因为他们觉得这变成了一件容易的事,他们只需要负责农业生产,农业经营的事情几乎都交给专业的“个人或组织”来完成。在调查中我们发现,如今农户家里上初中的孩子也能讲出整个反季节蔬菜的种植流程,而且还能指出每个环节中需要注意的问题,俨然已是一位农业专家。那么,农户在组织化、集中化、现代化的驱动下进行专业农业生产的效益如何?是否能促进农业增长?用相同的办法,我们通过对当地多位反季节蔬菜种植农户的入户调查与田头访谈,经当地农技人员修订后,计算出了“黄瓜—西瓜—豇豆”模式在2009年亩投入产出情况,如下表2所示。

由表1、表2可得下述关键数据:“小麦—玉米”套种模式亩生产投入497.5元,纯收入1050元,投资收益率为211.1%,用工量18.5个,每个工日收入56.8元;“黄瓜—西瓜—豇豆”种植模式亩生产投入5374.5元,纯收入为21326元,投资收益率为396.8%,亩用工量为160.5个,每个工日收入为132.9元。

首先,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传统的“小麦—玉米”套种模式每亩土地的纯收入要比农业生产与农业经营分工后的“黄瓜—西瓜—豇豆”种植模式低得多,只有1000元左右;而后者的亩纯收入可达20000元左右,把传统套种模式远远甩在后面,经济效益显著,这样的农业增长绝对“可以对一个国家的经济增长作出重大贡献”{20}。

其次,从表2的分析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分工后种植模式对人工的需求是很大的,远比“小麦—玉米”套种模式所需要的人工多,年用工量达到了160个左右。而相比之下,选择“小麦—玉米”套种模式的地块每亩土地一年最多只需要20个左右的工日。可以看到,专业进行农业生产农户的劳动时间是以前老模式的6-8倍,这就如Smith Adam所说,技术和制造业的进步必然会带来农业的各种改进,使得农夫也像工匠那样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了{21}。可见,分工带来的专业化能够大幅度地提高农民的全年就业天数,进而缓解隐形失业。在甘东灌区,对这一点的一个直观表现就是冬天里蹲在墙根下晒太阳的农户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农户坐在日观温室顶部、用田头苹果树上的苹果充饥的劳动间隙。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在增加劳动投入的同时,新种植模式下村民的劳动生产率并没有降低。这从单位工日收入的增加中就可以看出。“黄瓜—西瓜—豇豆”种植模式在年用工量160个的情况下其单位工日的收入还是达到了130元左右,远高于“小麦—玉米”套种模式不到60元的每工日收入。总之,农业生产与农业经营分工使得单位土地产生更多的劳动投入需求,并且伴随着更高的单位工日报酬,这双重因素使得村民的劳均收入大幅提高,这是一个去“过密化”{22} 的过程,高原在山东聊城的李海村也观察到了这个现象{23}。

最后,我们还发现,分工后专业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户需要更多的资金投入。“小麦—玉米”套种模式的亩生产投入为497.5元,“黄瓜—西瓜—豇豆”种植模式亩生产需要投入5374.5元;随着资金投入增加的同时,投资收益率也在增加,前者投资收益率为211.1%,而后者达到了396.8%。调查中我们发现,农业生产投入的增加具体体现在新的生产技术(如日光温室、嫁接技术)、新的生产物资(如育苗专用消毒药水、营养液)等现代生产要素的投入,这正是Schultz提出的“新的有利生产要素”,而供给者恰恰是农业经营主体{24}。可见,农业生产与农业经营分工使得农业投入增加成为“需要”和“可能”,形成循环。同时,这种农业投入需求也增加了农村资金的借贷需求,这又催生了专业从事农村资金借贷业务的经营主体,如农村资金互助社。也就是说,分工促进了农业效率的提高,农业效率的提高又促进了进一步分工,这样的动态机制产生了某种良性循环,使分工水平不断提高,形成递增报酬与经济进步{25}。

综上所述,农业生产与农业经营的分工是现阶段农业增长的源泉,而其主要驱动力量是组织化、集中化和现代化。具体地说,在农业分工视角下,农业生产者可以专心于农业生产,农业经营者专心于农业经营,而“组织化”将这样的分工合理地组织起来,使得农业生产者和农业经营者的技巧“因业专而日进”。集中化使得农业从业者可以在一个空间上实现农业生产与农业经营的廉价对接,减少交易费用,有利于分工的深入并减少“由一种工作换到另一种工作”所浪费的时间;现代化的一个明显特征之一是机械化大生产及高新技术运用,这将大大简化劳动和缩减劳动。由此可见,组织化、集中化、现代化作为分工好处的表现形式在很大程度上驱动了新阶段中国农业的增长。

三、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阶段性特征

1. 组织化与兴办专业合作组织

组织化作为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驱动力量之一,其主要的外在表现形式是新阶段各类专业合作组织的兴办,特别是《农民专业合作社法》颁布以来,农民专业合作社在全国各地的快速发展。从浙江台州的样板试验(台州是中国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较早的地区之一),到2004年浙江省合作社条例的出台,再到国家《合作社法》的颁布实施,“作为既能保持农业家庭经营的效率,又能克服农业家庭经营局限性的产业组织”,农民专业合作社在全国发展迅猛{26}。截至2011年上半年,全国实有农民专业合作社44.6万个,比上年底增长17.66%,是各类市场主体中增长最快的(内资企业增长5%,外资企业增长0.15%,个体工商户增长4.29%);农民专业合作社出资总额达0.57万亿元,比上年底增长26.12%。今年上半年,全国新登记农民专业合作社6.44万个,比上年同期增长0.36%,出资总额0.11万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31.95%。我国目前实有入社农户3000万左右,约占全国农户总数的12%。合作社广泛分布在种植、畜牧、农机、渔业、林业等农村各个产业,在维护农民基本权利、增强农业竞争力、推进现代农业发展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基于中国的基本国情和目前农业发展现状,我们发展农民合作社主要学习的是欧美专业合作社的经验,这从《合作社法》对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定义中就可以发现:农民专业合作社是在农村家庭承包经营基础上,同类农产品的生产经营者或者同类农业生产经营服务的提供者、利用者,自愿联合、民主管理的互助性经济组织。农民专业合作社以其成员为主要服务对象,提供农业生产资料的购买,农产品的销售、加工、运输、贮藏以及与农业生产经营有关的技术、信息等服务。从当前国内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发展走向来看,呈现出从户间合作向社际联合迈进(成立联合社、小合作社合并成大合作社),从单一功能向多种功能拓展(农业产前、产中、产后服务功能,资金服务功能,文化功能等),从横向合作向纵向合作深化(社办企业、“农户+合作社+龙头企业”模式),从传统合作向新型合作演变(引入股权因素),从百家齐放向产业分化过渡(如林业合作社、奶业合作社发展的新特点),从弱外部性向强外部性延伸(促进农技传播、保障食品安全、稳定物价、缓解大学生就业压力)等趋势。

2. 集中化与打造产业集群

集中化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农业产业集群的出现。所谓农业产业集群,通常指的是相互独立又相互联系的农户、农业流通企业、农业加工企业等龙头企业,按照区域化布局、产业化经营、专业化生产的要求,发挥农业生产比较优势,在地域和空间上形成的高度集聚的集合{27}。联系到我们之前讨论的分工经济,“在地域和空间上形成的高度集聚的集合”减少了“由一种工作换到另一种工作”所浪费的时间,由此得到分工经济的好处,这就是集中化作为新阶段农业增长方式转变驱动力量的内在逻辑。当前,根据农产品特征,我国农业产业集群的发展模式至少可以分为四类:(1)粮棉油。该类发展模式主要体现在主要农产品向优势产区集中,一些产业带逐步形成等,目前,我国已经初步形成了九个主要粮食品种的优势产业带,三大优势棉区的植棉面积和总产量加到一起占99%{28}。2011年,13个粮食主产区粮食总产量为41185万吨,占全国比重为75.4%;13个主产区比上年增加粮食1475万吨,占全国增产粮食的比重达到94.6%{29}。近年来,在一些粮食主产区还出现了“万亩风田方”的新型经营模式。(2)果蔬类。果蔬类农业产业集群遍布全国各地,如我国两大苹果优势区面积和产量占到全国的80%以上,而“一村一品”工程更是加快了该类农业产业集群的形成。(3)畜牧类。如北方牧区奶业、四川养猪业、西北四个肉羊产区的产量占全国的81%。(4)水产类。中南沿海、黄渤海及长江中下游水产品出口总量占全国总量的98%{30}。

根据为农业生产提供相关服务的类型分,我国农业产业集群的发展模式也至少可以分为四类:(1)加工类。主要是以龙头企业为带动,搞农产品深加工,提高农产品附加值,创造名牌产品,提高商品率。如双汇猪肉加工、新疆的西红柿加工等。(2)市场类。以市场为依托,发展特色农业集群,通过贸易集群带动生产集群。如广东竹器编织产业集群基本形成,以信宜市怀乡、东镇、白石等镇为主体,以信宜市万事利实业有限公司和信昌林产工贸公司为龙头,已基本形成产、加、销、出口一条龙的竹器编织产业集群。由于竹编产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仅2003年该产业就联结带动农户10万多户20多万人就业,有效地解决了农村部分剩余劳动力就业的问题。(3)物流类。农产品流通企业、运输营销连锁经营开拓市场,如山东寿光的蔬菜批发市场集群等{31}。(4)科技类。如陕西杨陵示范区充分发挥杨陵的农科教整体优势,经过6年多的发展,从开始的17家企业发展到现在的680多家,初步形成了包含生物工程、环保农资和绿色食(药) 品三大特色产业,新区技工贸收入从建区之初的几十万元达到 2003年的28亿元 , 年均增长60%,GDP年均增长30%,杨陵已经成为陕西省经济发展最具潜力的增长点之一。另外包括农业科技成果交易、信息咨询和技术培训、农产品和农资的物流配送等涉农服务业也是发展重点{32}。

从国外农业产业集群发展的基本规律和经验来看,资源禀赋(包括土壤、气候、矿藏等自然资源,也包括劳动力、只是技能、资本等非自然资源)是农业产业集群生存和发展的物质基础,内源动力机制(分工经济、规模经济、外部经济等)是农业产业集群发展的内在动力,外源动力机制(政府行为、外部环境等)是农业产业集群发展的外在推力{33}。由此可见,无论是从农业产业集群的国内实践还是从农业产业集群的国际经验来看,我们可以利用全国各地的区位优势,在把握农业产业集群发展逻辑的基础上,因地制宜,着手打造形式多样的农业产业集群,提高农业、农村、农民的集中化程度,促进中国农业增长。当然,我们也需要防范从分散到集中过渡过程中发生农产品供求波动情况,如近几年来规模化养殖逐渐代替农户分散养殖,这使得猪肉、鸡蛋等供求波动加剧,并由此导致价格波动,从而影响到居民消费。

3. 现代化与发展现代农业

从党的十七届三中全会到政府的“十二五”规划建议,从20世纪80年代的5个中央一号文件到21世纪初的7个中央一号文件,党中央始终坚持改造传统农业、发展现代农业的方针政策,全面推进农业现代化。2007年的中央一号文件指出,发展现代农业是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首要任务,是以科学发展观统领农村工作的必然要求。推进现代农业建设,顺应我国经济发展的客观趋势,符合当今世界农业发展的一般规律,是促进农民增加收入的基本途径,是提高农业综合生产能力的重要举措,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产业基础。发展现代农业要求我们切实转变农业发展方式,用现代物质条件装备农业,用现代科学技术改造农业,用现代产业体系提升农业,用现代经营形式推进农业,用现代发展理念引领农业,用培养新型农民发展农业,提高农业水利化、机械化和信息化水平,提高土地产出率、资源利用率和农业劳动生产率,提高农业素质、效益和竞争力。

农业现代化水平的衡量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农业投入水平(如劳动资金投入、农业科技投入、劳动力受教育程度、单位耕地面积总动力数、有效灌溉率),农业产出水平(如农业人均GDP、劳动生产率、土地生产率、农民人均纯收入),农村社会发展水平(如恩格尔系数、农业劳动就业率),农业可持续发展水平(如森林覆盖率)等在不同程度上体现了一个国家的农业现代化发展水平。据农业部测算,2010年农业科技贡献率达到52%,良种覆盖率达到96%以上,种子统供率达到66%,粮食作物专业化统防统治率达到12%,农业机械化水平达到52%{34}。辛岭等通过设置农业现代化发展水平的综合评价指标体系,利用专家评价法和层次分析法,建立农业现代化综合水平评价模型组测算模型,对改革开放以来(1980-2008)我国农业现代化发展水平进行定量测算得出,全国农业现代化的发展水平整体上处于上升趋势,东中西部地区农业现代化发展水平差距明显,东部地区高于中部地区,而中部地区高于西部地区。东部地区会加快向技术集约型和资金集约型转变,率先实现农业现代化,中部地区在确保国家农产品供应安全的基础上,走技术劳动密集型的农业现代化之路,西部地区应走节水农业生态农业和特色农业的劳动技术密集型的农业现代化之路{35}。具体地到各个省,又体现出农业现代化的不同道路。如傅晨提出了广东省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的指标体系,并评估了广东农业现代化发展水平{36}。1999—2007年广东建设现代农业取得进展,农业现代化达标程度提高的指标数增加,指标结构改善;但是劳均农机总动力、劳均农业总产值等核心指标落后,省内四个区域及21个市农业现代化发展不平衡。按照已有的发展速度,广东省可在2020年如期整体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珠江三角洲能够在2010年如期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而赴浙江调查组(2011)在浙江农业现代化考察报告中指出如下发展经验:加快粮食生产功能区、现代农业园区建设,推进稳粮增收和转型升级;推进土地流转,促进规模化专业化生产;培育新型农民,推进经营主体升级换代;发展规模生态养殖,改善农村宜居环境;推动农业“走出去”,开辟发展新空间;发展休闲农业,拓展农业功能和内涵{37}。

可见,现有的农业现代化的概念远远超过了我们之前所讨论的分工经济中的现代化,不单单是“机器的发明与应用”,而是涵盖到了农业、农村、农民的各个方面,国家也把发展现代农业作为解决“三农问题”的抓手,不断推进具有中国特色现代农业的建设,农业现代化与农业集中化、组织化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

四、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发展趋势

我们需要注意的是,组织化、集中化和现代化并不是独立的,它们之间存在着互强的关系,并由此可以看到新阶段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发展趋势:

一是组织化与集中化的互强,即专业合作组织与产业集群的互强。许多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兴办促进了当地产业集群的形成,而产业集群又为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发展奠定产业基础,其外在表现就是有些产业的合作社发展迅速、效益好,而一些产业的合作社却往往沦落为名存实亡。此外,不同的产业,其合作的方式、合作绩效的影响因素都不尽相同,需要区别对待。

二是集中化与现代化的互强,即产业集群与现代农业的互强。浙江临海上盘镇盛产西兰花,形成了产业集群,这促使当地形成了一批加工企业,如台州翼龙绿色农产品公司、临海绿星农产品有限公司、临海丰达蔬菜保鲜厂、临海飞龙蔬菜保鲜厂等,农业现代化水平显著提高。而现代化水平的提高反过来又促进西兰花种植的集中化,许多外商都到这里投资西兰花种植,目前上盘西兰花已远销海外。

三是组织化与现代化的互强,即专业合作组织与现代农业的互强。当前,许多农民专业合作社是由原来的行业协会、技术协会转变而来的,为农户提供农技服务,推广新技术,促进现代农业的发展。反过来,现代农业的发展使得组织化成为必须,农机合作社就是其具体表现之一,单家独户搞农机化是不合算的,此时农机合作社就成了推广农机化的载体。

此外,组织化、集中化和现代化使分散农户、凋敝农村和薄弱农业得到重塑。首先,组织化重塑分散农户。这从“组织化”的字面意思上就可以理解,分散的小农通过各种专业合作组织形成一体,也许可以走出农业生产家庭化、农业经营组织化的农业增长道路。其次,集中化重塑凋敝农村。改革开放以来,大批农民工进城,农村逐渐凋敝,但是,随着农业产业集群的打造,相信可以重新激活农村的活力,并使资金、劳动力在一定程度上向农村流动。有产业支撑的农村才是经济意义上的农村。第三,现代化重塑薄弱农业。这一点显而易见,随着农业现代化程度的提高,中国农业底子薄的状况可能会得到重塑,从而使一些优势农产品在国际市场上重新获得一定的竞争力。

注释:

① 孔祥智、何安华:《新中国成立60年来农民对国家建设的贡献分析》,《教学与研究》2009年第9期。

② 吴方卫:《增长的关键与关键的增长——也谈农业增长方式的转变》,《农业经济问题》1998年第1期。

③ 万宝瑞:《加速推进我国农业增长方式转变》,《中国农业科学》1998年第1期。

④ 朱广其、赵家凤:《农业增长方式的转变与农业技术进步机制的确立》,《农业经济问题》1996年第3期。

⑤ 孔祥智、何安华:《城乡统筹与农业增长方式转变:2001-2010年的中国农业政策》,《教学与研究》2011年第2期。

⑥ 王玉梅、何庆:《我国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测定》,《广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

⑦ 张宇萍、韩一军:《国外农业增长方式转变的理论及经验》,《世界农业》2007年第5期。

⑧{29}{34} 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国家统计局农村社会经济调查司:《农村经济绿皮书2011版》,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23、28、31页。

⑨ S. Fan, Effects of Technological Change and Institutional Reform on Production Growth in Chinese Agriculture, 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1991,73, pp.266-275.

⑩ J. Huang & S. Rozelle, Technological Change: The Re-Discovery of the Engine of Productivity Growth in Chinas Rice Economy,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1996, 49, pp.337-369.

{11} 黄宗智:《中国的隐性农业革命》,法律出版社2010年版,第1-2页。

{12}{15}{18}{19}{21} Smith Adam,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776, pp.25-29.

{13} 向国成:《小农经济效率改进的超边际经济学分析》,《江西财经大学博士论文》2004年版,第1-4页。

{14}{17}{26} 黄祖辉:《中国农民合作组织发展的若干理论与实践问题》,《中国农村经济》2008年第11期。

{16} 杨小凯:《经济学:新兴古典与新古典框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2-8页。

{20}{24} Theodore W. Schultz, Transforming Traditional Agriculture,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64, pp.21-33.

{22} 黄宗智:《长江三角洲小农家庭与乡村发展》,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55-61页。

{23} 高原:《鲁西北的小农经济:一个微观的社会研究》,载《中国乡村研究》第8辑,福建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23-56页。

{25} Allyn Young, Increasing Returns and Economic Progress, The Economic Journal, 1928, 38, pp.527-542.

{27}{28}{30}{31} 尹成杰:《新阶段农业产业集群发展及其思考》,《农业经济问题》2006年第3期。

{32} 宋一淼:《我国农业产业集群发展的分类研究》,《台湾农业探索》2005年第1期。

{33} 周新德:《农业产业集群发展的国际经验及启示》,《调研世界》2008年第5期。

{35} 辛岭、蒋和平:《我国农业现代化发展水平评价指标体系的构建和测算》,《农业现代化研究》2010年第6期。

{36} 傅晨:《广东省农业现代化发展水平评价:1999-2007》,《农业经济问题》2010年第5期。

{37} 赴浙江调查组:《浙江农业现代化考察报告》,《农村工作通讯》2011年第7期。

作者简介:楼栋,男,1987年生,浙江浦江人,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博士研究生,北京,100872;邵峰,男,1978年生,山东枣庄人,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博士后研究人员,北京,100872;孔祥智,男,1963年生,山东郯城人,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100872。

(责任编辑陈孝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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