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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北京老剧场(二)

2012-04-29赵珩

世界文化 2012年6期
关键词:字辈戏园旗人

赵珩

清代的营业性演出和戏园

同治、光绪前后,是京剧走向鼎盛的时期。我们今天常常说戏剧演出的行当有生旦净末丑,但在清末的时候,主要是以生角挑梁,没有以旦角挑梁的。真正说到旦角挑梁,还是在梅兰芳以后,因此,就出现了所谓前三鼎甲、后三鼎甲之说。前三鼎甲就是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后三鼎甲是谭鑫培、孙菊仙和汪桂芬。当时北京舞台上可以说是名家荟萃,各个行当都有顶尖出色的人物,世代相传,如杨小楼就是杨月楼的儿子,梅巧玲则是梅兰芳祖父,所以说京剧的繁荣和家族的传承有很大关系。

清代演员不少要到宫里唱戏,他们在内廷当差不拿俸禄。我曾为此请教过朱家溍先生,知道“内廷供奉”这四个字在当时是没有的,是后人给加上去的。实际上,到宫廷演出也会得到一笔钱,除此之外还能得到一些恩赏,而他们主要的经济来源还是在剧场的演出。之前还是茶园,后来就把“茶”字去掉了,都叫“园”,例如天乐园、庆乐园、中和园、吉祥园,还有三庆园和阜成门内的阜成园等;另外也有的叫“楼”,比如广和楼、广德楼。这些戏园都是营业性的,几乎每天有戏。有些班社可能固定在一个剧场中演出,例如历史悠久的戏曲科班富连成,就是在广和楼固定日场演出。在保存下来的照片中,就有他们穿着小棉袍,戴着小帽头,排着队去广和楼的影像。有些班社是轮换不同剧场,按照档期长短与戏园签约进行营业性演出。

现在的剧场演出,基本都在晚上,这跟整个社会形态改变有密切的关系,因为大家都要工作,只有晚上才是业余时间。而在光绪末年以前基本上没有夜戏,都是日场演出。原因一是由于清代部分地区实行宵禁制度,到晚上就要关城门了,北京内城九门从南面的正阳门到崇文、宣武、阜成、西直、东直、朝阳、德胜、安定诸门,九门到了一定时间都是要关 的,如果出内城去看戏就回不去了;二是照明设施的问题,那个时候最好的设施是煤气灯,一般来说,在昏暗的剧场里面须用油灯照明,晚上演戏灯光效果太差,因此清代没有夜戏,都是日场。

当时广和楼的日场戏已经形成了富连成科班演出的定例,很多人愿意去看,特别是看当时还没有出科的学生,因为一些学生未毕业前已经崭露头角,如“喜”字辈的陈喜兴、侯喜瑞、雷喜福,还有“连”字辈的马连良,“富”字辈的谭富英,“盛”字辈的裘盛戎、叶盛兰,都是属于“科里红”。今天名演员叫大腕,那时候挑班唱戏的叫头牌,富连成培养了不少挂头牌的名角儿。当时广和楼票价并不是很贵,富连成科班的学生的演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几乎天天有戏,剧目多达数百种,既锻炼了演员,也培养了观众。我们常常讲这么一句话,没有好的厨师,是因为没有好的食客,两者相辅相成;同样,没有好的观众,也造就不出好的演员。

清末宵禁制度废止,又加上光绪末叶电灯开始使用,于是就逐渐有了夜戏。夜戏演出时间很长,一般来说都要安排十来出戏,演出时间达五六个小时。开锣的“帽儿戏”大约在晚上六点钟开始,到晚上十二点或者一点钟才散戏,前面的戏一般没有人看,越演到后来才越精彩。

清代的娱乐设施基本上在外城,这是因为内城旗籍的居民为多,当时的统治者不愿自己的旗民沉溺于娱乐之中而精神涣散,所以内城不允许建戏园子。戏园都建在外城,也就是今天的崇文、宣武两个区。当时的剧场基本上都集中在前门地区,如鲜鱼口的天乐园、肉市的广和楼,珠市口也有一部分,以大栅栏为最多,包括粮食店的中和园、大栅栏西口的广德楼、门框胡同的同乐园等。

嘉庆、道光以前,旗人不得入园听戏的制度执行得非常严格;嘉庆、道光以后,就形同虚设,宽松多了。但是旗人在清中叶以前没有当票友的,也不允许和梨园行往来,而且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如果谁和梨园行往来,周围的朋友便不再和他交往,这其实也是对艺人的一种轻视。但是到了后来,旗人不仅喜欢戏,而且自己写戏、编戏,粉墨登场,甚至下海;很多有名的京剧演员都是旗人下海的,如德如、金仲仁,不但是旗人,而且是贵胄子弟,最后都下海,成为一代很有成就的演员。还有一些尽人皆知的名票,如载涛先生,在北京城人称“涛贝勒”,由于得了很多戏曲名家的真传,不仅自己能演戏,专业演员也去程门立雪,向他问艺。著名武生杨小楼演《安天会》的时候,很多东西也向“涛贝勒”请教。还有红豆馆主溥侗——侗五爷,也是当时的戏曲名家,旗人不能与梨园来往的规矩逐渐也就破除了。

天桥在清代的时候也是一个娱乐很兴盛的地方,后来经过几次火灾战乱,逐渐衰败了。天桥是很多撂地艺人的演出场地,如曲艺、杂耍等。也有一些小戏园,包括一些落子馆;落子就是评剧,也叫“大口落子”。当时天桥地区在珠市口以南,而由于上述大戏园、戏楼都在珠市口以北,所以就有了道南、道北的雅俗高下之分。在《天下第一楼》话剧中,学徒就是因为到道南看了一次“落子”,结果被掌柜开除。当时北京诸如谦祥益、瑞蚨祥、同仁堂等大商号的学徒是不许去道南看戏的,去看往往被认为是甘居下流,不求长进,那些自认为比较高尚的市民自然更不会前往了。

对于演员来说,道北都是一些好的班社,道南则是一些末路或者穷困潦倒的同行,所以道南虽也有一些京剧或者地方剧种的演出,但穿着打扮之破旧可想而知;不过,像天桥“八大怪”、“云里飞”拿包装纸做行头,那是哗众取宠。其实有很多剧团的行头不仅破败,而且演出也不是很规矩,比如上身穿着蟒袍,底下连彩裤都不穿,天冷的时候穿着棉裤就上台了,水袖、衣领,白的变成黑灰色的,更是见怪不怪;所以道南、道北成为观众的分野,也成为演员的分野,最后混得很差的演员为了生计也不得不到道南演出,这是当时屡见不鲜的。偶尔也有演员从道南到了道北,能够到一些正式的剧场演出,但相对来说比较少见。所以所谓道南、道北,是当时社会形态所形成的一种观念,其中也不乏对贫困者歧视的色彩。

清代女人是不能够到剧场看戏的。宫里皇上或太后看戏的时候,后妃自不必说,包括一些等级比较低的嫔妃、宫女,也能够跟着一起看;有些王府贵胄被邀到宫里看戏,女眷自然可以跟从。王府观剧或者官员府第在举办堂会戏时,女眷也是可以到场的,但都是男女分坐,不是男女混杂,为此也设一些女宾席位。女宾不能到园子里看戏的规矩民国以后始破,但仍引起舆论争议,当时比较守旧的人认为和女宾在一起看戏是对男人的侮辱,所以仍不愿意和女宾在同一个剧场看戏。一开始是有些剧场可以,有些剧场不行,珠市口的文明茶园就是最早允许女宾入园看戏的戏院,后来逐渐放宽,但是男女要分坐。这其中还牵涉剧场结构的问题,一般城市平民的妇女没有到剧场看戏的机会,一些地位高、大宅门的妇女,廊座或者池座自然不行,但可以坐在包厢里看戏。直到20世纪20年代初,男女分坐的局面才算彻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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