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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学与学术史之间

2012-04-29杨新宾

理论月刊 2012年6期
关键词:刘歆艺文志目录学

摘要:《汉书·艺文志》在中国学术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古今学人多将其视为“考镜源流,辨章学术”的上乘之作,但就其实际成书过程及其六分法的体系来看,简单的称其为学术史著作似较为不妥。《汉书·艺文志》是在官藏书籍的整理过程中产生的,藏书目录是其原始和基本功能;刘歆虽在其中尤其是《诸子略》中倾注了自己的学术关怀。加入了一些考辨源流的文字,使之部分具有了学术史的功能,但仍不能完全撼动《汉书·艺文志》书籍目录的基本性质。《汉书·艺文志》是目录学与学术史双重标准的产物,但其作为目录的功能更为明显,学界对其学术史的推崇有进一步界定和澄清的必要。

关键词:汉书·艺文志;七略;刘歆;学术史;目录学

中图分类号:K234.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0544(2012)06-0068-04

基金项目:中国人民大学科学研究基金(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12XNH053)。

作者简介:杨新宾(1986-),男,山东聊城人,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博士生。

《汉书-艺文志》(以下简称《汉志》)是中国目录学史和学术史上的重要篇目。史载西汉成帝时,汉廷对天下书籍进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整理,并“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每校一书,就由刘向“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形成了《别录》。刘向死后,由其子刘歆续其业,“总群书而奏其七略”,包括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即所谓《七略》。《别录》与《七略》现在均已散佚,但后者经班固略加损益编订为《汉书·艺文志》,只不过将辑略部分散入其他六略,内容上只做了轻微的调整与增删,“入三家,五十篇,省兵十家”,《七略》的主体部分仍得以保留。正如某些学者所言:“班书虽无《辑略》之名,已存《辑略》之实”。总体看来,《汉志》保留了《七略》的基本框架和核心内容,将其作为研究《七略》的基本资料,总体是靠得住的。正是由于《汉志》与《七略》的这层密切关系,为表述方便,本文在某些语境下会以《七略》代指《汉志》,这是需要提前说明的。

对于《汉志》本身体现的学术史价值,古今学者大都予以推崇。如章学诚在其《校雠通义》中,曾有言“《汉志》最重学术源流”,“刘向父子部次条别,将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非深明於道术精微、群言得失之故者,不足与此”,并指出其与后世的目录有着本质的区别,“由刘氏之旨,以博求古今之载籍,则著录部次,辨章流别,将以折衷六艺,宣明大道,不徒为甲乙纪数之需,亦已明矣”。当代学者李零在谈及《汉志》的价值时,亦十分推崇它在考辨先秦学术源流中的作用,“它有学术史的意义、思想史的意义。中国学术史、中国思想史,先秦一段主要是战国时期……这一段的思想格局是什么,现在只能看五篇东西:《庄子·天下》、《荀子·非十二子》、《韩非子·显学》、《淮南子·要略》、《六家要旨》。《六家要旨》后面看什么?只能看班志”。类似的推崇,不胜繁举,《汉志》作为学术史篇目的性质似乎成为了学人公认的事实。

那么《汉志》是否是一个较为系统、目的明确的学术史篇目呢?或者说,前人对其学术史性质的推崇是否与《汉志》的内在逻辑完全相符?我们对此持一种谨慎的保留态度。依据史料的分析与考察,很难将《汉志》看作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和统筹安排的学术史著作,其整体的编排形式和分类方法带有较大的随意性和实用性,即使学人最为推崇的《诸子略》部分也是如此。下面我们就从两个方面加以阐释。

一、《汉志》的主体——《七略》缘起及框架体系考察

既然《汉志》的内容基本可等同于《七略》,那么对《七略》的考察可以帮助我们说明很多问题。从《七略》产生的缘起来看,进行学术史的梳理并非其原始动力和最初意图。《别录》、《七略》的产生,直接的原因是汉廷的图书整理活动,即所谓“至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因而有刘向等人的校书活动,继而有《别录》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七略》。汉廷的藏书整理,经历了一个前后相续的过程,在成帝之前已有史迹可寻。如汉高祖时,“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至汉武帝时,由于“书缺简脱,礼坏乐崩”。于是“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此次书籍整理的细节及是否有目录留存,已不可考。但武帝时兵书的整理确有目录形成,“军政杨仆捃摭遗逸,纪奏《兵录》”。与高祖及武帝时期相比,成帝这一次的图书整理虽然规模更大,范围更广,持续时间更长,但并没有本质性差别。都是一种政府主导的、有组织的典籍搜寻与整理活动,没有明确的学术动因,更谈不上学术史的梳理。而且就《七略》的主体文本来看,其著录书籍多以登录书名、卷数或篇数、作者等内容的形式出现,近于簿册性质,与目录的体例基本一致。因此《七略》的主导或基本性质是官方藏书目录,其“考镜源流”的部分,本非题中应有之意,超出了此次图书整理的原始意图,可视为一种副产品。所以就《七略》产生的历史动因来看,断定其是着眼于学术梳理的作品。恐与事实不合。

就此次图书整理的实际过程来看,也缺乏较为明确的目的性和系统性,在此基础上产生的《七略》及《汉志》的框架体系也很难说是学术性的。这次图书整理一开始就有不同的分工,“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侍医李柱国校方技”,即由擅长经史、文学的大夫刘向校对经传、诸子、诗赋;通晓兵学的武官任宏校对兵书;通晓天文历算的太史令尹咸校对数术类书籍;具有医学知识的侍医李柱国校对方技类书籍。刘向在各人工作的基础上加以总结,形成《别录》,从而为刘歆《七略》的形成奠定了基础。《汉志》中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六类书籍的分野,在刘向等人的分工中已经得到了初步体现。这显然更加印证了我们的判断,《汉志》的出现首先是图书整理与分类的需要,即目录学的需要。

沿着这个思路,我们可以继续做两点分析,第一,我们来看一下刘歆《七略》的分类是否有明确的学术关照。如断定《七略》为条理清晰、系统严密的学术史著作,那么其对于学术类别的划分应当有相当明析的把握和处理,但从《七略》的文本来看,刘歆显然是以刘向等人在图书整理时的分工作为学术分类的主体框架的,这无疑会使我们质疑刘歆在其《七略》的总体布局的过程中,尚没有形成一个统一、洽宜的学术标准,对《七略》的学术分类没有明确的标的和尺度,只好原封不动的承袭刘向等人以分工为基础建立的体系。虽然《七略》每一部分都冠以所谓“考镜源流”的文字,但我们认为与其将之视为刘歆进行学术梳理的预定学术标准,倒不如将其视为图书整理业已完成之后所做的补充更为合适,其虽带有一定学术总结的意思,但绝非《七略》建立六分法的真实依据。对这一部分文字功能的过度夸大,显然脱离了《七略》实际的成书过程,实有倒果为因的嫌疑。

第二,沿着第一个问题继续深入,再来看一下这次图书整理的分工能否体现一定的学术意图。此次图书整理分工的原因主要有两个,直接原因是待整理的书籍太多,“大凡书,六略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而且需要一个校对文字、整理篇目、撰写叙录的细致过程,没有分工自然难以完成此项工作。其次,图书内容有别,各人所学不同,分类整理能最大发挥各人的学术特长,提高图书整理效率,这也是几人分工的最基本依据。从这两点来看,分工完全是基于校书活动的实际需要,学术关照并非他们考虑的核心问题,即使有,也是无意识的。在分工的基础上,各人独立进行各自部类的典籍整理,虽然名义上由刘向总领其事,但实际仍各自保持了相当大的独立性。

这种独立性在现存的《汉志》文本中也能得到充分体现。《汉志》对每一种书籍进行著录时,有时会以“自注”的形式对图书内容、作者等做一简单的介绍或评说。细观《汉志》文本,这种自注在各个部分中出现的比例相差很大,据笔者粗略统计,《六艺略》著录图书条目一百二十四条,其中有自注的为四十七条;《诸子略》著录图书条目一百八十六条,其中有自注的为一百四十条;《诗赋略》著录图书条目一百零六条,其中有自注的为八条;《兵书略》著录图书条目为五十六条,其中有自注的为二十条;《术数略》著录图书条目一百一十条,有自注的为零;《方技略》著录图书条目三十六条,有自注者为零。不同部分的自注之所以出现这么明显的差别,恐怕是与几人的分工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六艺略》和《诸子略》的整理由刘向父子亲自承担,两者自注的比例都相对较高,风格比较一致;而《术数略》与《方技略》由尹咸和李柱国独立完成,且两类书籍较为专业,余嘉锡先生认为“以向本儒者,此类或非其所长,而技术之书,非深通其学者不能校也”,可谓得之。因此《汉志》对这些书籍只能著录其名而已,其他方面只能阙而不论,不能有进一步的发挥和阐发,没有自注也可以理解。

不过问题到此仍未结束。也许有人要问,如果以自注的数量评判标准,为什么《诗赋略》也是刘向父子负责校对,一百零六条记录中却只有八条自注,而《兵书略》虽非他们负责,五十六条记录中自注反而达到了二十条呢?这个问题也好理解,自注的比例只是一个方面,还要按自注的内容进行更细致的区分。《六艺略》和《诸子略》中自注的内容较为广泛:包括书籍的作者、作者的生平、书籍内容等,间或有简短的评论,如注《雅琴赵氏》:“名定,渤海人,宣帝时丞相魏相所奏”,又如注《子晚子》:“齐人,好议兵,与司马法相似”等,这些自注文字精炼,但信息量较大,反映了注者对这些内容较为熟悉,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非精通此道者不能有此评论。而反观《兵书略》中的自注,虽然比例较高,但内容单一,仅限于作者和附图数量的介绍,如注《楚兵法》:“图四卷”,注《王孙》:“图五卷”,注《师旷》:“晋平公臣”等。相较之下,隐约可觉注者对此类书籍的核心内容较为生疏,只能对自己了解的人物做简单描述,或对数量明确的附图做简单著录,对书籍内容和来龙去脉则不敢置喙,这与刘向父子长于经传、诸子、诗赋,短于包括兵书在内的技艺之学的情况正好相符。至于《诗赋略》中为何注解较少,这从其文本中或可得窥一二。《诗赋略》中的八条自注,可分为两类,一为注先秦诗赋,如注《屈原赋》:“楚怀王大夫,有列传”,及注《宋玉赋》:“楚人,与唐勒并时,在屈原后也”等。《汉志》之所以选择注解这两条,恐由于屈原、宋玉等人由于生活时代较远,为常人不知。所以加以注解以为参考。《诗赋略》中另一类自注在于明,如注《光禄大夫张子侨赋三篇》:“与王褒同时也”,或许张子侨的诗赋名气不大,才将其与王褒做一参照,以释他人之疑惑。至于主体部分,《汉志》则未加注解,原因很简单,汉代以诗赋著名,汉赋更是当时流行之文体,班固《汉书》中所载的众多文人诗赋就是明证。且《诗赋略》著录的绝大多数内容都是西汉时人所作,在上层社会中流传较为普遍,没有注解之必要。

这几个问题一解决,我们就可以大致做出这样的判断:刘向等人的校书完全是实用性的分工,几人的校书活动是并行不悖的,刘向对其他几人的校书工作基本采取不干预的态度,这在各部分的自注中体现的十分充分。因此,无论是《七略》还是《汉志》,整体上尚缺乏系统、严密的学术关照,学术史的梳理也就无从谈起。

二、《诸子略》“九流十家”的内在逻辑考察

即便是那些推崇《汉志》学术史性质的学者。他们的侧重点也是有选择的,主要集中于《诸子略》部分,尤其是其中“九流十家”的划分,历来是学者众说纷纭的焦点。如《汉书叙传》称誉:“刘向司籍,九流以别。爰著目录,略序洪烈”,章学诚在其《校雠通义》中也曾说:“《汉志》最重学术源流,似有得于太史《叙传》及庄周《天下篇》、荀卿《非十二子》之意。此叙述著录所以有关于明道之要,而非后世仅计部目者之所及也”。两段溢美之辞都是站在推崇《诸子略》考镜学术源流的作用上展开的。与此相应,古今学人对除《诸子略》外的其他部分多有微词,尤以《兵书》、《术数》、《方技》三部分为甚,如章学诚认为“《七略》以兵书、方技、数术为三部,列于诸子之外者,诸子立言以明道,兵书、方技、数术皆守法以传艺,虚理事实,义不同科故也”,否认这三略在辨析学术上的作用,不具备与《诸子略》相提并论的条件。姚名达对《七略》分类法上的多重标准分析的更为细致,“《诸子略》以思想系统分,《六艺略》以古书对象分,《诗赋略》以体裁分,《兵书略》以作用分,《术数略》以职业分,《方技略》则兼采体裁作用”,并作出概括说:“其标准已绝对不一,未能采用纯粹之学术分类法。以致学术混沌不明,贻害千载”。由此可见,即使那些承认《汉志》具有学术史价值的学者,对这种性质的判定也是有限定的,《诸子略》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下面我们试就《诸子略》加以分析,看其是否称得上一篇严格的学术史著作。如前所述,学人多将《诸子略》视为考镜源流的篇目,并与之前的学术史篇章相提并论,如《庄子·天下篇》、《荀子·非十二子篇》、《韩非子·显学篇》及司马谈《论六家要旨》等。但细究起来,《诸子略》与它们还是存在显著差别的。首先,这些篇章都是个人自发的对当时学术的分析与考量,没有任何外在的附加因素,虽也有基于立场的偏见和微词。但总体看来尚可称得上客观。而《诸子略》首先是基于图书整理的需要而产生,并非专门要进行学术层面的分门别类,两者出现背景有明显的差别。其次,这些篇章谈及先秦学术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即对战国学术没有明显的学派划分,主要是因人而论,即某些学者所讲:“先秦时代的人论学术,大多是因人设论,学派意识并不十分明确。他们并没有给后人指示出当时学术分野的大体图景”。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旨》虽已有了学派概念,但似乎仍是以讨论抽象的概念为主,并没有明确的按照这种学派概念对著作、人物进行区分,正如熊铁基先生所讲:“司马谈所分的六家,是先秦最主要的几个学派,后世至今也一直沿用。但是司马谈没有具体举出某子属于某家”。可以说司马谈为后世留下了一个亟待充实的理论框架,这一遗产既开启了后世学术整理的基本路向,但无形中留下了一团迷雾。因为从学理上来讲,司马谈关于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六家的划分,自有其学术价值,颇能代表先秦秦汉学术的基本领域。但理论归理论,现实归现实,要想据之进行实际的“依类判物”则不可避免的带来混乱与麻烦。

具体到《诸子略》,由于《七略》是在图书整理的过程中产生,藏书目录是其首要性质,学术关照较之只能居于次席,两者很难在一个体系中共存,不可避免要带来冲突与矛盾。细观《诸子略》的分类,这一点十分明显。《诸子略》中的“九流十家”分别是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小说家。十家之中。前六家承袭自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旨》,后四家则是《诸子略》新增。之所以出现这种格局,很有可能是刘歆在编订《诸子略》时。受到司马谈的影响,将其六家分类法直接引入《诸子略》。与此同时,为了满足图书整理的需要,将司马谈的六分法予以扩充,最终形成“九流十家”的局面。十家分类的新格局,虽然表面上满足了刘歆的需要,实际是将两种分类方法糅合在一起,有不伦不类之感。

《诸子略》分类方法的矛盾,不少学人都有关注。以梁启超为例,他认为《七略》承袭自司马谈的六家较为恰当,“司马谈所分六家,颇能代表战国末年思想界之数大潮流。应认为有相当之价值,刘略踵之以置诸九流之前六,盖亦觉其无以易矣”。但继而指出刘歆所新增的纵横、杂、农、小说四家作为独立的学术流派,颇不可解。梁启超指出:“纵横家次于六家后者,盖以苏张一派,传书不少,既于六家一无所合,故不得不广六以为七。然九流皆以明道术为主,换言之,则思想界之渊从也,苏张一派,能在思想界占一位置与前六家并乎,决不然矣。杂家次在八,凡书之不能隶前七家者入焉,为编录方便起见,殆非得已,然既谓之杂,则已不复能成家……农为一种职业的学术,其性质与医、兵略同……姑列为一流以附于诸子,有恐其与专明理论之书相混,特次于杂家以示别也。小说之所以异于九家者不在其涵义之内容,而在其所用文体之形式”。因此,梁启超对新增四家的学派独立性持怀疑的态度,甚至认为“分诸子为九家十家,不过一种目录学便利”,完全否定了《诸子略》在分类上的学术关照。梁氏的质疑具有很强的代表性,或许《诸子略》的双重分类标准让他十分困惑,游走于两种立场之间,最后做出了一种走向极端的论断。

不过我们虽然认为《诸子略》的分类兼顾学术与目录的双重需要,但并非承认其对司马谈的六分法是全盘接受,毫无创见。笔者认为,破解《诸子略》分类方法矛盾的关键点在于如何把握“杂家类”的性质。“杂”,《说文解字》曰:“五彩相会”,段玉裁注之曰:“所谓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也,引伸为凡参错之称”。简单讲,“杂”就是驳而不纯的意思。而“杂家类”,就其字面意义上讲,应是内容繁杂、难以划归类别的一类。如果《诸子略》真如学人所讲,是一篇严格的学术史著作,那“杂家类”理应放在《诸子略》的最后,即第十位,方才合乎逻辑。但在《诸子略》中,杂家位列第八,这就暗示我们问题并非如此简单。关于“杂家类”,《汉志》称其:“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此其所长也。及荡者为之,则漫羡而无所归心”。在刘歆看来,杂家类书籍也是关于学术思想的书籍,只不过其学无所主,只好视为“杂家”,放在那些学派性质单一的诸家之后。因此,在刘歆的布局中,“杂家”并非是相对整个“诸子略”而言,而是相对于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七家而言。也就是说,在《诸子略》的体系内。包括纵横家在内的前七家都是具有完整体系的学术派别,杂家的内容混杂,只能单独成类。对于农家和小说家的设置,《诸子略》恐怕更多的是出于图书整理的实际需要。两者虽也可成一家之言,但较之前八家则较为浅薄,只是由于这两类书籍确实又有较为独特的特点,所以只好放在最后。权作补充。

由此看来,即使是学人认为最具学术史价值的《诸子略》部分,其分类标准也是含混不清的,缺乏前后相续、一以贯之的学术思路,其中仍隐含着满足图书分类实际需要的鲜明意旨。

我们之所以做这些略显拖沓的分析和推理,只是想澄清一下将《汉志》视为学术史著作可能带来的一些迷雾,希冀将其适用的范围进一步明确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论和困扰。《汉志》确有学术史性质,而且在先秦秦汉典籍大多散佚的情况下,这种作用在今人看来尤为突出。但若据此认为它是一个系统严密、层次分明、条理清晰的学术史专著则有失公允,既与《汉志》的实在文本不符,也与其产生的历史过程相左。之所以产生这种认识的误区。完全是由于《汉志》本身的分类标准略显含混,杂糅了目录分类与学术关照的双重标准,即便是《诸子略》也不例外。只要把握住两者的扦格所在,在何种意义上评价《汉志》的学术史价值就会更加容易,也更加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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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文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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