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门老屋里雕刻时光

闫晓红

当你在“水调歌头”的老屋里徘徊逡巡时，似乎是在慢慢丈量时光匆匆迁徙的脚步。

在金门这片神奇且神秘的上地之上，稀稀落落的明清古迹遗痕了然可寻。当你在金门城边有几百年历史的明朝老街上徜徉，或是在明清时的老房子里穿堂入室缓缓移步，你会恍然有一种时空交错的诡异感觉，仿佛你并没有活在当下，而是在旷远悠长的时光走廊上梦游穿越。

时至今日，金门仍遗存有2600多座的红砖古厝。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些散落在台湾的闽南民居群落，尤以在金门一地保留得最为密集和完整，其回廊游柱、山墙雕刻、泥塑彩饰等，均别具一格。在金门县，共有欧厝、珠山、琼林、山后、南山、北山、水头大大小小七个最具代表性的旧时聚落。

金门古厝最为集中处是临近码头的水头，各色人等均对此趋之若鹜。究其原因，大概是由于这里的老屋呈现出的不仅是富人家的雍容华丽，同时也传递出了积淀久远的浓郁文化气息。而期间一座名为“水调歌头”的明清古厝，更被公认为是水头民居中的最集大成者。

出色点题

和众多闽南式建筑如出一辙的是，“水调歌头”老屋的外观也呈现特有的燕尾式翘脊，中间还夹带有马背式圆脊，隶属双落大厝双护龙格局，屋架中有11根楹木支撑鼎立，前后厅则由左右榉头互为连接依傍，

为了悉心保护“水调歌头”这类古老民居，并让其在当代时空里重焕新颜，古为今用。2005年起金门当地政府即与这些古屋的主人签订多年期使用合同，再斥巨资统一维护，将之整改成标新立异的民宿，然后再以竞标方式网罗各路有志之人，最终在众多竞争者中择优而用。“水调歌头”的“御用”主人颜湘芬，就是在层层叠叠刻意苛刻的选拔中脱颖而出的。

给这座已有200年历史的明清古居起一个鲜活灵性的名字，是颜湘芬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目光灼灼、出口成章的优雅女子的突发奇想。颜湘芬为金门本地人，高中毕业后即到台北求学，在有了10多年的旅游工作履历后又重返故乡，招标竞得这座古老民居的经营权。

金门素有古语道：有水头富、无水头厝。而在颜湘芬这个具有良好秉性的女子看来，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几字正暗含此处古厝的寓意，同时又赋予其丰富的文学联想。于是，颜湘芬异想天开地将古屋的8个房间分别命名为“明月”、“婵娟”、“琼楼”、“朱阁”、“乘风”、“起舞”、“把酒”和“青天”。

在颜湘芬的出色点题之后，蓦然间，这所静止沉滞、阅尽沧桑的老房子突然间就有了些许生命的律动。屋如其人，其实每个与它相依相偎的人，都可因各自素养的不同而赋予它不同的情感符号。而“水调歌头”老屋和颜湘芬，正是完成了这样一种奇妙的独一无二的物我契合，她们之间的神交和默契是不露声色且不与外人道的。

颜湘芬常常喜欢用那种淡然和缓、与世无争的轻柔语气说：希望有很多人能来这里，这样聚拢起来的人气可以养房子。而她的房客们也都不是一些鱼龙混杂之辈，他们大多和文化艺术之类息息相通，很多人还都是呼朋唤友前来的，他们与这座老屋已有一面或是多面之缘，而在与古厝的亲近狎昵中，他们的目光是极尽爱抚的，语气也是赞叹欣赏的，他们更从不忽视这里每一个独具匠心的角落，而这样的爱是尽可让绵久古厝回光返照、继而生长出一种神奇的生命的力量的。触摸时光

明清古厝，这个早已迟暮的沧桑美人，即使在更替频仍的斗转星移中，也依然保留着昔日的沉鱼落雁之容，她的众多仰慕者们都一代代地随流走的岁月消失殆尽了，而她却在历经了时光大手的雕刻之后，仍能完好无缺地伫立在这里，甚至，比先前更加迷人更加有韵致。

推开厚重的吱呀作响的暗色木门，即可见“水调歌头”大堂内的陈年佛龛、精致题画及古朴泥塑，它们连同那些雕梁画栋的檐柱和梁架一起，散发着无穷尽的先人不俗的醇香厚味。在“水调歌头”作为起居室的木质阁楼里，逐一陈放着镂空的衣橱及雕花的木床，然后再配以现代化的精致卫浴。你很难想像，这些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竟会在这个明末清初的老屋里达到高度的和谐与统一。

与大堂紧邻对峙的中堂里，金门之神“风狮爷”已被巧妙移植到一盘正欲厮杀对阵的象棋上，它在这里姑且权充作威风凛凛的棋子，跃跃欲试，摆出一副摩拳擦掌、难解难分的阵势。整个棋盘的布局有点类似于西洋象棋，但又分明是中国象棋的对弈法。你若有雅兴情致，便可端坐其间，凝神屏气，悠然运子，于不知不觉中，你已与周遭古朴天成的氛围悄然相融，几近天人合一。

而平素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厨房竟在“水调歌头”这里成为一处温馨雅致的所在。这个因循传统布局而陈设的方形狭小空间里，最惹眼处就是那个原汁原味、古色古香的旧式炉灶，而且，就连它也被文雅地用红纸命名为“司命灶君”，执意要和对面同样贴有“春晖”红纸字样的充满艺术气息的接待室遥相呼应。厨房里摆放的锅碗瓢勺等物品也是井然有序洁净异常，甚至还带有一种家居的平易和舒适，你尽可信步其间，随意为自己冲泡一杯清浓的绿茶或馥郁的咖啡，轻啜之余，再把目光懒懒地落在靠墙张挂着的一排印有民间古画或现代彩色图案的白色瓷杯上。似乎，这里每个容易被忽视的偏僻角落，都藏有不同寻常的绮丽故事，等待着你用心去唤醒、挖掘和聆听。

当你在“水调歌头”的老屋里徘徊逡巡时，似乎是在慢慢丈量时光匆匆迁徙的脚步。清晨，你尽可品尝回味勤快的女主人为你煲好的广东粥，足不出产就可将各式靓粥一网打尽；午后，你又可在题有“起舞弄清影”门楣的书房内潜心读书，一卷在手，静思凝神；及至夜晚降临，你还可踱步到绿荫掩映的院落中，歪坐在舒适的藤椅里，然后仰望四角见方的朗朗星空，全神贯注地看斗转星移。

时光，原来就是这样雕刻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