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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失独”群体谁关注

2012-04-29

健康必读 2012年7期
关键词:林凡独者吴梅

除夕风雪夜

永远缺席的团圆饭

2012年1月22日晚上6时多,除夕,北风正劲。南昌当地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场飞雪就在眼前。这时,在南昌市郊的莲塘公墓里,传来了一对夫妇的哭声。

哭泣的是杨维国、蔡丽夫妇,风雪无情地拍打着他俩,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严寒。蔡丽抱着女儿的坟头,对着地下的孩子说:“今天过年了,我们吃年夜饭你吃一点啊。”在这里,一家人就这样吃上了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

2011年年3月5日,一场发生在校园外的车祸,让夫妇俩永远失去了当时正在江西财经大学读研的23岁女儿杨菲。白发爬满了这对夫妻的双鬓。丈夫曾两次试图自杀,都被妻子拦了下来,“他每天都喊着女儿的名字,有时激动地敞开衣领大叫,一次想从楼上跳下去,一次又把菜刀架在了脖子上,我撕心裂肺地劝他,‘你死了,我可怎么活?”

老年丧子,人生之大不幸。这样的大不幸总是无情地在人世传递。江西九江的廖先生也有一个漂亮聪明的独生女儿“小丫”。小丫从厦门大学毕业后,在福建一家外企工作,只一年就晋升为公司的中层。过年的时候,廖先生和妻子为女儿购置了一套新房,为的是等着以后女儿带男朋友回来时住。可造化弄人,廖先生和妻子等来的却是噩耗。那一年清明放假,小丫早上还打电话向母亲问好,晚上却传来单位的电话,女儿出车祸去世。随后是妻子的寻死觅活,丈夫依然要在妻子面前假装坚强,有时候控制不住,就跑到屋外去流泪、狂吼……

最苦的苦

除了痛苦还有懊悔和债务

“2011年12月24日,生命要是能绕过那一天该多好……”对很多失去独生子女的家长来说,生命似乎就永远停留在某天某一时刻,所有的欢乐幸福从此远离。北京白领吴梅(化名)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让儿子出国留学,“当时家里人都不同意,只有我一个人支持他,我对他说,我的儿子想去哪里,我就支持他去哪里,好男儿志在四方。”吴梅借钱送儿子进了澳洲一所大学,为此背了一身债,结果,毕业前夕,儿子潜水的时候出了意外……

吴梅给记者看儿子的照片,23岁的大男孩,阳光帅气,充满活力。由于丈夫沉溺赌博,当年吴梅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医院生下了儿子,从此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感情亲密无间。还是在儿子的支持下,吴梅和嗜赌如命的丈夫离了婚。虽然是单亲妈妈,但是吴梅独立、坚强、乐观,一个人把孩子养大,她是儿子嘴里的“时尚潮妈”。去年8月,儿子在23岁生日那天,从澳洲写给妈妈一封长信,信里说:“如果这是个拼爹的年代,我一定活得十分悲惨,还好我还有老妈,于是我一跃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懂事的儿子在信中细细回忆了和妈妈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他说,明白妈妈花费了多少心血,才把他从6斤养到180斤,成了现在这个1米84健壮的小伙子;他说和妈妈之间没有代沟,无话不谈,妈妈一直年轻美丽,两人没有心理差距,他从来不曾想过他的“辣妈”有一天也会变老……最后,他请妈妈12月来墨尔本参加他的毕业典礼,说“军功章上全是你的功劳”。可是12月还没有过完,这个年轻的生命就消失在异乡的大海里。

儿子曾在信中说:“不好意思老妈,又拖累了你几年,我保证以后不再拖累你啦!”可是儿子并不知道,这种“拖累”对于妈妈来说,是一种多么幸福的羁绊。儿子离去后,吴梅的生活完全失去了重心,“我现在一个人在全国各地走,出来已经好几个月了,不敢回北京,更不想回家,就想这样流浪下去,和新认识的朋友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人家不知道我的情况,可以暂时忘掉一点痛苦。”

可是吴梅知道,她无法永远这样逃避下去,终将要面对现实,“还是要回去上班,因为要还债,为了儿子的教育投资,我当初借了很多钱,还清债务,还要给自己存养老的钱,我这辈子没依靠过别人,今后更是要全靠自己了。”

最痛的痛

失去的还有丈夫和家庭

失独对于妈妈来说,灾难似乎来得格外彻底,很多女人,她们在失去孩子之后,又失去了丈夫和家庭。“我们现在大部分都是一个人生活,有的是丈夫去世了,更多的是孩子出事之后就离婚了。”一位妈妈说。

北京妈妈林凡(化名)就是这种情况,“真是命运捉弄人,孩子出交通事故那天,我正好在医院做手术,因为子宫肌瘤做了子宫摘除。孩子走了20多天我才知道,家里人一直瞒着我。我要是知道,那天我绝对不会做这个手术,虽然我快50岁了,可是只要还有子宫,就还有生孩子的希望,现在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20岁的儿子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夺去了生命,虽然事后林凡一家得到了100多万元的赔偿金,但仍然无法改变这个家庭走向毁灭的命运。

“孩子走了以后大约1年,老公向我提出了离婚。”林凡表示,她的婚姻可能和大多数人差不多,两个人在一起过了20多年,不好也不坏,因为孩子,本想就这么凑合下去,到老了也算有个伴,可是忽然间,就发现走不下去了。“孩子是维系夫妻关系唯一的纽带,如今这个纽带忽然没有了,挺大的房子,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互相对着唉声叹气,有时候一天也说不了一句话。”林凡的丈夫开始是整天不出门,后来是整天出去不回来,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少,而且避免提到任何和孩子有关的话题,“有一天,他和我说,实在受不了在这个房子里住着了,到处都是孩子的东西,孩子的影子,他快活不下去了。”丈夫就这样离家出走了,两个月后提出了离婚。

离婚之后,这个一起生活了20多年的男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在林凡的生活中消失了,“房子给了我,大部分财产也都给了我,他留足了给我养老的钱,大概这样他的心里能好受一点。”从亲戚朋友口中,林凡知道前夫很快就再婚了,找了一个不到40岁的女人,“其实我也能理解他这么做,毕竟他才50岁,还有希望再要一个孩子。”

这种在外人看来可以称作“绝情”的做法,记者却从妈妈们的口中没有听到太多的抱怨和指责,“两个人绑一起也是死,抓住一点希望就能活下去,他想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也是人之常情。”林凡平静地说。

渺茫的希望

五旬人苦苦求子

对于很多失独家庭来说,再要一个孩子可能是医治伤痛的唯一办法。记者看到大家交流最多的信息就是关于试管婴儿、领养,甚至找人代孕。年近50岁的失独父母,自然生育已经很困难,他们大部分的精力和金钱花在求子的路上,但是这条路走得格外艰辛,是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今年48岁的韩丽(化名)三年前经历了丧女之痛,当她和丈夫到医院询问他们还有没有可能再生一个孩子,医生表示,大部分妇女50岁左右进入更年期,绝经后不再产生卵子,她现在已经48岁,卵子的数量和质量很难说,自然怀孕几率不大,试管婴儿的成功率也不高。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会放弃,花再多的钱,吃再多的苦我也不在乎。”韩丽对记者说。这两年,她在一家民营医院共做了三次试管婴儿,七八次人工授精,再加上各种检查和吃药,已经花了10多万元,而且每次打针取卵都很痛苦。最后一次,为了不影响卵子质量,她听从医生建议没有用麻药,当时她泪流满面地躺在病床上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可是这次还是失败了。折腾了两年,原本很健康的她现在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右侧卵巢严重肿大,右侧盆腔有粘连,甚至乳房也出现肿块,而且每次失败都伴随莫大的精神折磨,她不知道还要承受多少痛苦才能再次当上妈妈。

丈夫实在心疼她的身体,劝她不要再做,提议领养一个孩子。“我们去过北京和外地的很多孤儿院、福利院,基本上都是身体有残疾的孩子,我们考虑再三,觉得以现在的年纪和精力,去养一个残疾孩子实在是力不从心。我们快50岁了,再过二三十年,我们走的时候,留下一个残疾孩子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自称精神残疾

今生不可治愈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经历了丧子之痛后,一对对年逾半百的夫妇们开始在网络上寻找和自己一样的同命人,以求心灵的慰藉。他们在网上的昵称带着失子的悲伤,相同的命运也让他们愿意尽情地坦露心扉。趁着刚刚过去的五一,网名为“倩影”、“小丫留住”等40多位暮年丧独子的父母通过网络联系,相聚在了湖北。这绝对是一场不同寻常的“网友见面”,记者在现场记录了他们的话,或许这世上,再没有比这几位母亲的对话更让人感到万箭穿心的了。

“小丫留住”抽泣地告诉身旁同伴那一段令人悲伤的时刻:“你知道吗?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孝啊,按照我们那里的老人说,孩子火葬前,身上是一定要披麻戴孝的;孩子没有给父母送终就过世,本来就是一种罪过。”

活像一场梦魇,话到伤心处,引来了蔡丽和其他几位在场妇女的抱头痛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来自太仓的“老怪”,是失独群体网络中的活跃分子,他常常言辞幽默,但谈到自己的儿子时,有时也会激动:“儿子生病的时候,我答应过他的,一辈子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儿子去世后,民政局的人拿来几张孩子的照片,说是孤儿,让我挑选领养,我一口回绝了,我年龄大了,孩子还这么小,他稍大一点的时候,我已经七老八十了,还怎么有能力去抚养他?”

“倩影”是这次网友聚会的组织者,这些年来,她在武汉接触到很多失独者,其中有一个是湖北的高官,令她印象深刻:“白天的时候,他总是西装革履,体面地工作;可是晚上回到家里,他又成了另外一个人,整夜抱着孩子的骨灰盒哭泣入睡,口中呢喃着‘孩子,让爸爸抱抱你,他就这样睡在地板上将近8年。

事实上,除了失子之痛,其他精神上的折磨也让失独者痛苦不堪,普通人的一句不经意的话语或许立刻引来这些父母的怒目相视或者失声痛哭,他们的精神极度敏感和脆弱,睹物思人,极力躲避世俗人伦。

来自珠海的“金蛇狂舞”和“万里马”夫妇,是这个群体中比较年长的。“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事情,我每天都会跑去社区的老年人活动室,唱歌、跳舞、扭秧歌……日子过得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每当别人问起我的儿子时,我却不得不撒谎了。人家问‘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儿子?我就说‘他在部队,工作忙,不能常回来,人家又问‘那怎么没见到你的孙子呢?我就回答说‘他们丁克,没有孩子。”

失独者在节日里恐惧一切聚会,每年到了春节,这些父母都如临大敌,他们或躲到人迹罕至的清冷山庄度过漫漫假期,或在洗浴中心一待七八天,无论亲朋好友如何请他们,他们都不愿意出来。碰到亲友结婚、做寿、给小孩摆满月酒时更是如此,他们往往会将礼金奉上,但从来都不会去参加婚礼。睹物思人、触景伤情。他们自称是精神残疾者,今生不可治愈。

梦想的安慰

百万“失独”群体谁关注

在这40多名“失独者”中,他们有的贫穷,有的富有,有的远在甘肃、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达武汉。但他们却并不在乎这些,毅然决定相聚在一起。他们说,在这里,不用像在外面那样假装坚强,他们可以“抱团取暖”、纵情哭笑。不少人告诉记者,在失去独子之后,对于世俗的名利和金钱,他们早已置之度外,但他们却总是无比担心,他们无法想象,在他们临终之时,陪在他们身边的会是谁?能有谁?

“倩影”三年前就开始建立全国失独群体的QQ群,三年下来,QQ群由一个变成了三个,群员的规模也超过1000人。 “我们自己筹建专门收留失独老人的养老院吧,一直负责到临终关怀。”群里不止一个人这样提议,然而这样的事情又岂能是个人的力量能够完成的?一位失独者对记者说:“幸福和不幸就在瞬间转换了,现在每个独生子女家庭,都有可能面临我们这样的命运。”

“老怪”说,他希望建立这个养老院,就是希望这个养老院成为他们这些暮年丧子者养老送终的所在,“我们不可能同时生病,总能够有健康的人来照顾那些生病的人,我们这群人,所有人都是病人,所有人也都是医生,我们痛苦时,只有跟我们一样的同命人,才能劝住我们,我希望政府能够考虑到我们群体的特殊性,我们自己也愿意出一部分钱,来建这个养老院。”

全国暮年失独的家庭到底有多少?目前我国还没有进行过详细的数据统计,记者只能根据国家统计局和卫生部此前发布的一系列统计数据进行推算。

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2011年,全国总人口约为134735万人,此前抽样调查则显示,2009年我国15~19岁年轻人约占总人口的7.17%,20~24岁的年轻人约占总人口的7.52%,25岁~29岁的年轻人约占总人口的6.48%,我国15岁至30岁的独生子女总人数至少有1.9亿人。另根据卫生部发布的《2010中国卫生统计年鉴》所显示的该年龄段人口疾病死亡率来推算,15岁至30岁年龄段的死亡率至少为40人/10万人,由此估计,目前我国每年15~30岁独生子女死亡人数至少7.6万人,由此带来的是每年约7.6万个家庭的分崩离析,难以补救。

“老怪”所在的太仓县总人口71.72万,经过“老怪”了解,他们县共有115家和他境况相同的家庭,如果以太仓县作为全国的样本,那么,全国失去独生子女的家庭肯定超过百万个。

(据《新华网》《北京晚报》《法制网》等)

编后:一个并不轻松的社会命题

最新的数据显示,中国每年新增7.6万个失独家庭,全国失独家庭已经超百万个,“失独家庭”这个群体逐渐浮出水面。这是一个数目庞大,但长期被人忽视的群体,很多人离群索居,不愿和亲戚朋友接触,网络QQ群是他们唯一抱团取暖的地方。

失独者,这个看似平淡而陌生的名词,却包含着痛苦、绝望、歧视、无助……同时,还带着一点中国特色。他们原本和其他人一样,和自己唯一的孩子快乐、幸福地生活,但各种突如其来的意外在夺去他们唯一的孩子的同时,也夺去了他们活着的意义、心灵的归宿、生活的依靠。

“失独家庭”之痛绝不是一个家庭的痛,而是整个社会之殇!每一种痛苦与灾难,都有其值得反思的深层次原因。失独群体的伦理困境与养老风险是一个并不轻松的社会命题!不仅需要重建一个完善的现代家庭伦理体系,更需要对养老制度体系进行配套完善,国家和全社会的理解与关注才是最为重要的!

编辑/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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