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千年不涝的秘密

整理/籁辰

一、千年不涝，是因为刘彝

刘彝（1017—1086），字执中，福州（今福建省长乐县）人。

刘彝的父亲刘若思、兄长刘奕（刘蒙伯）都是进士，且为官清廉。他的兄长刘奕在润州（今江苏镇江）通判任上殉职，入殓的时候连件新衣服都没有，钱袋空空如也，是润州百姓捐款，才有了收殓刘奕和运刘奕灵柩回福州安葬的资费。

刘彝是个苦孩子，父母死得早，自幼在艰难困苦中长大。刘彝少年时，正遇当时的大学者、陕西人胡瑗在湖州、苏州讲学，刘彝便拜胡瑗为师，学习礼仪道德和实用技术。刘彝深受胡瑗“明体达用”（明治国规律，达治国目的）的影响，形成了他仁义敦厚、学以致用的处世哲学。

刘彝考中进士后，先后任福建邵武县尉、江苏高邮主薄和朐山（今江苏连云港）县令，后被任命为都水监丞（相当于今天的水利部正处级局长）。

有一段时间，东京（今开封）久雨不晴，汴河水涨，大家商议要开长城口，以减少水患，但刘彝独持己见，只开杨桥水门，水即退去。

因为这件事，刘彝立了大功，升为都员外郎（相当于今天的副厅级巡视员），又外放为两浙转运判官（相当于今天的浙江国资委主任），改知处州、虔州。

刘彝因为所至之处皆政绩突出，备受民众称赞，被誉为“治范”。

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后来刘彝因为戌南疆失误，导致其晚境十分凄凉。

刘彝任职桂州（今广西桂林市）时，因为交趾国（今越南）人经常侵扰我边境，遂奏请罢免驻守广南的北方籍士兵，改用福建枪仗手（即福建晋江鸟枪手）分别镇守。又听信偏校的话，认为交趾国可以攻取，大肆修造战船，一律禁止交趾人前来贸易，其至连交趾国给朝廷的公文也不予传达。刘彝率兵进攻交趾国，行进途中，10余万人暴露在瘴毒中，死亡率达十之五六，原始森林里，后勤人员的尸体随处可见，辎重物资未遇敌而损失殆尽。交趾国发兵侵犯中国，分兵三路连陷廉州、钦州、邕州，杀土人壮丁8000多人，并在邕州屠城，杀死郡守以下56000多人。

朝廷以“妄生边事”罪，降他为检校水部员外郎（是无工资待遇的虚衔，相当于今天的主任科员）、均州（今湖北省均县）团练使（相当于今天的县武装部部长）、随州安置，不久又罢官为民，充军襄州（今湖北襄阳），永不录用。

十多年后，宋哲宗想起刘彝的治水之功，重新启用他，召他到东京任都水丞（相当于今天的水利部副部长），但还没等赶到任上，刘彝就在中途逝世了，享年70岁。

二、刘彝在赣州修建了一个极富创意的综合性排水系统

宋神宗熙宁年间（1068—1077年），刘彝来到虔州（今赣州）做地方官。

此时的赣州，因为前任知军孔宗瀚建筑了城墙，城市已经初具规模，但老百姓仍然处于饥荒之中。刘彝以务实的态度、理性的思维，贴近底层百姓，开始关注民生这个重要的话题。

他在赣州时，为老百姓作过许多好事、实事。他针对赣州百姓迷信鬼神，有病不求医问药的恶俗，专门编著了两卷《赣州正俗方》，痛斥巫医，教育百姓有病要就医，并强令3700家淫巫改业为医，赣州风俗为之一清。

刘彝来时，正遇到饥荒，很多饥民没有办法，把婴儿抛弃了，丢在路上。刘彝发布告招人收养，并要求收养人每月要抱着婴儿到官署检查一次，每日可发给2升（合1.5公斤）大米。赣州百姓争相收养，救活了许多幼小的生命。

他最大的善政，是建造了和都江堰齐名的城市排水系统——福寿沟。

赣州城处于章江、贡江、赣江三条大河的会合之处，三面环水。在刘彝就任之前，赣州城内的排水系统还很不完善。每年春末夏初，江水暴涨，灌入城中，水无处排泄，对城市危害很大。尤其是来自石城、宁都、瑞金、于都、赣县的贡江洪水爆发之时，洪水常常倒灌入城，甚至淹至县岗坡一带，许多人畜被淹死，房屋倒塌。水退之后，瘟疫流行，满城哭声，满眼都是披麻戴孝之人。

防洪治水，刻不容缓。

刘彝根据城内的地势，巧妙地设计了以城内沟渠与城门水窗相结合的城市排水系统。整个系统主要包括福寿沟、城门水窗、城内蓄水池与城墙四部分。

首先，他根据街道布局和地形特点，采取分区排水的原则，在城内开凿了两个排水干道系统——福沟、寿沟，两沟深约五六尺，宽约二三尺，其修建结合古赣州城龟背型的特征——赣州城地势西南高、东北低，以州前大街（今文清路）为排水分界线。

因为两条沟的走向形似篆体的“福”、“寿”二字，故名福寿沟，西北部以寿沟命名，东南部以福沟命名。福沟主要排放城市东南之水，寿沟主要排放城市西北之水。

主沟修建完成后，刘彝又陆续修建了一些支沟，形成了古代赣州城内主次分明、排蓄结合的排水网络。

由于赣州城中心高，四周底，具有一定的倾斜度，他采用自然流向的办法，使城市的雨水、污水自然排入江中，其精巧的坡度和断面设计，保证了排水沟内水流有足够冲力，冲走泥沙。

福寿沟为砖拱结构，主沟总长达12.6公里，共有6个出水口，3个排入章江，3个排入贡江。

三、令人称奇的是，福沟、寿沟的沟底各转弯处都安装了会自动耙游的石狮爪，用来扒开可能造成淤积的垃圾。岁月沧桑，它们竟然划弋了一千多年

现在赣州那些旧式民居的墙角下，布满了一条条水沟。在每条水沟的拐角处，则装有一个石板井盖，井盖上布满了铜钱大小的孔洞。城内的生活污水和雨水，就顺着这些水沟流进了地下的福寿沟。

那些石板井盖叫做“铜钱过滤板”。为了防止福寿沟被树枝、石块等物堵塞，古人选择这种有孔洞的石板井盖当作过滤网。

中国最传统的建筑材料石块、砖和三合土是环保、低碳的下水道建筑材料，福寿沟内的砖石在地下会老化甚至崩塌，但是只要维修人员换掉坏的那几块，一疏通就好了。

令人称奇的是，福沟、寿沟的沟底各转弯处都安装了会自动耙游的石狮爪，用来扒开可能造成淤积的垃圾。

岁月沧桑，它们竟然划弋了一千多年。

刘彝又在水沟的城门出口处，凿了12间科技含量很高的水窗。

水窗即为排水口的阀门，能在汛期防止江水倒灌。这种水窗结构由外闸门、度龙桥、内闸门和调节池四部分组成，主要是运用水力学原理，防止江水倒灌造成城内内涝。

刘彝让排水口附近的管道现成多层断面，将坡度增加到普通管道的4倍，这样就形成了足够的水压，可以冲开水窗。以度龙桥处水窗为例，该水窗断面尺寸宽1.15米、高1.65米，而度龙桥宽4米、高2.5米，于是通过度龙桥的水进入水窗时，流速陡然增加了2至3倍。

水窗沟道的坡度是正常下水道采用坡度的4倍，这样，就确保水窗内能形成强大的水流，足以带走泥沙，排入江中。

水窗口设有木质闸门，当城内水位高于城外江水时，水借着自然冲力把闸门冲开流出。当遇上洪水季节，城外江水水位高于城内时，又会借江水的水压把闸门关上。木头百叶窗的门轴也不在顶部，而在侧面，好像现代的百叶窗。

四、当城内外水位都很高，城内水无法外泄之时，水便储存在蓄水池内，以蓄代排。洪水退去时，池内所蓄的水也可供城市居民日常使用

刘彝还在城内凿了三个大蓄水池。当城内外水位都很高，城内水无法外泄之时，水便储存在蓄水池内，以蓄代排。洪水退去时，池内所蓄的水也可供城市居民日常使用。

城内有三个蓄水池——金鲤池、凤凰池、嘶马池，此外还有大大小小几百口池塘。如靠近城北的八境公园内，就有一座方圆80 亩的水塘，且养了很多鱼，一方面作为公园一景，另一方面是为了检测水质，因为此塘和福寿沟相连，一旦出现死鱼，人们就会立刻知道福寿沟里的水质出现问题，需要改善。

蓄水池和池塘面积占赣州城面积的8％。3个蓄水池、几百个池塘和福寿沟贯通，互为表里，相互串联，起到了调水、蓄水、排水的作用，犹如长江流域有洞庭湖、鄱阳湖、太湖、巢湖，这些湖也都起到了类似的作用，增加了城市暴雨时的雨水调节容量，以此减少街道被淹没的面积和时间。

最后，坚固的城墙成为最好的防洪堤坝。

除了地下水沟、水窗以及蓄水塘，足有七八米高的古城墙则是赣州城防洪网络的最后一环，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近千年来，赣州城之所以没有被三江之水侵犯，最关键的就是这道城墙。它在战时是城墙，但洪水来袭之时，它则变成保卫赣州城的防洪堤坝。

赣州的城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保护最好的砖石城墙。福寿沟的缔造者是刘彝，而加固城墙的则是他的前任、孔子第四十六代孙孔宗瀚。

此前，赣州城墙都是土堆砌的，每年发大水的时候，土墙都会被冲垮。孔宗瀚在任时，将城墙改成了砖头砌的，这个意义很大。用砖石包砌夯土城墙不但使军事防御能力增强，同时又极大地发挥了防洪功能。为什么赣州保留了3664 米的城墙，而在中国其他地方却很少见？根本原因是，即使在今天，临江面的城墙还起着防洪的作用，所以才被保留。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因为贫困，很多地区的百姓都把古城墙拆掉，用那些文物砖石盖了房子，而赣州的宋城墙因为其重要的防洪作用，幸免于难。

刘彝在赣州修建的这个极富创意的综合性排水系统，在城墙、福寿沟和水塘、城墙的四重保护下，既起到了防洪、抗洪的作用，又解决了城市污水排放的问题，赣州的水患从此绝迹。

五、这次维修，让福沟、寿沟的寿命一直延续到现在

纵横行曲、条贯井然的排水网络对改善赣州城区的环境卫生、居住条件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福寿沟是赣州城市建设史上最早的污水综合利用工程，至今，全长12.6公里的福寿沟仍然承载着赣州近20万旧城区居民用水的排污功能，平时，人们还可以利用渠水和池水养鱼种菜。有专家折服：赣州旧城，即使再增加三四倍雨水、污水流量，福寿沟都可以从容应对，也不会发生内涝，古人的前瞻性真令人赞叹。

福寿沟一直使用到清朝同治年间的1867年，由于城市人口膨胀，私宅官衙剧增，人们各自开挖的水沟星罗棋布，福沟、寿沟承受不了了，于是有了第一次淤塞，使整个赣州城污水横流，交通阻塞，瘟疫流行，百姓痛苦不堪。而这时的城区，商店、民房广布，福沟、寿沟潜存于地下深处，维修工作及其艰难。后地方当局以官府名义，督促各家各户将自己房舍范围内的福沟、寿沟限期疏通，公产之地及空地由官府维修。这次维修，让福沟、寿沟的寿命一直延续到现在。

如今，主持修建福寿沟的刘彝的铜像，就坐落在赣州的八镜公园，当地百姓称赞他，说他属于那种“不是光练嘴或纸上谈兵的实干派技术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