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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衍强的诗

2012-04-29陈衍强

诗选刊 2012年9期
关键词:打工妹表嫂班车

陈衍强

生日赋

我被孤独磨损的内心

正加速机器的衰老

面对时间的镜子

我已经来不及感慨

与其慢慢把一首诗折腾成病句

不如趁早熄灭想法

让日渐干枯的草木

穿过春天的雨水

回归山川

当生活把梦想修改得面目全非

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我只有向命运妥协

才能了断忧愁和欢乐

用剩下的爱

治疗打满补丁的疼痛

如果我再也找不到活着的借口

就不会赖在世上

仿佛在恶梦中打滚的困兽

脱掉冒虚汗的皮毛

向狗致敬

我的父母养了一条狗

白天拴在门前的梨树下

夜晚牵进屋

尽管它小时候没见过我

但我偶尔会回趟老家

次数多了就认得我

知道不是外人

看见我顶多叫一下就不再吭声

它现在虽然老了

仍在看家

与我的父母相依为命

我最近回老家看父母

看见它向我点头我就想流泪

因为我远离父母

内心荒芜

是它在冷清得如坟地的山村

陪伴我年迈的父母

仿佛我的投错娘胎的亲兄弟

再写老家

老家是我生命的根

和方言的源头

老家用泥巴抱紧石头的山坡

除了固执地生长庄稼

再也迈不动双脚

我哪怕用雨水磨亮镰刀

也无法收割诗意

风吹老家

吹落土墙上的石灰

和建设新农村标语的偏旁

我自从挣脱老家

就仿佛远离山沟的水声

即便抽空携带媳妇和烟酒回去

也仅仅吃一顿父母的苦

然后拉着腊肉

车一掉头

我就把蓬头垢面的老家

甩在乡下

乡下老人

在鸟儿都不肯飞回的山村

他们即使累得从头弯到脚

也要用剩余的力气

驮着比石头还重的日子

挖松房前屋后的土地

种下今年的打算

炊烟渐渐稀少

他们就算失去老伴和依靠

一个人守着粮食和无边的黑夜

也不想进城享儿子的福

因为踩着儿媳拖得光滑的地板砖

想吐一口痰都不方便

老家往事

解放初期

乡亲们只见过

周区长用枪杀人

却不知道

王文书会用笔尖杀人

他表哥的死就出自他手

由于他表哥睡了他的姘头

他就用毛笔

把他表哥楷书成土匪

他表哥被公安捆走后

公安叫他表嫂

写保证将他表哥保出来

他表嫂没文化

就请他代写

他写好后叮嘱他表嫂

不要给别人看

他表嫂刚把保证交给公安

他表哥就被拉出去毙了

原来他代写的保证

是两个很锋利的字:该杀

打工妹返城

有的拖着行李箱

有的扛着蛇皮口袋

有的带着亲戚借的路费

有的带着人贩子留的电话号码

有的在自动取款机前插卡

有的在运输公司售票窗口排队

有的已经坐上开往昆明的班车

有的在班车上给业务主管发短信

有的一下班车就打的去机场

有的站在十字路口等老乡骑摩托来接

有的提包里装的是腊肉

有的钱包里藏的是安全套

有的与嫂子同进一个厂

有的与姐夫合租一间房

有的宁可挂着QQ聊天也不愿意加班

有的想去广州还没到贵阳就回来了

有的到东莞后成为订单再也没有回来

在老家过年

在老家过年

每天开门见山

每一条路上都能遇到亲戚和族人

在老家过年

今年的寒风把去年的炊烟

吹成瓦房上的浮云

在老家过年

今年的春联覆盖去年的春联

今年的风流延续去年的韵事

今年炖的鸡比去年成熟

今年放的鞭炮比去年响亮

今年回乡的打工妹比去年陌生

今年的父亲比去年衰老

在老家过年

看的电视与城里一样

都是晚会

都是姓赵的老男人演小品

回乡偶书

正月初一

我在老家走亲戚

路上遇着我的一个堂嫂

带着两个儿子上坟

大的那个听他妈说出我的名字

激动地喊我叔叔

他说他在玉溪教书

经常从百度搜我

还说终于见到了家族中的名人

我开始惶恐

不知老家还有哪些人在外地

潜伏网络

偷窥我的踪迹

小的那个是黄头发

我问在哪里上班

他说在达州开发廊

怪不得发型像梵高的向日葵

这就是我的老家

年轻的都不认识

年纪稍大的

已变得面目全非

要是在外地

如果事先不问清来历

打了架都不知道是兄弟和侄子

(选自《边疆文学》2012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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