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钧友诗选

庞钧友

边疆之边

本来我以为我就是

边疆了可它离我还要远

远到了俄罗斯朝鲜

那儿有一条图们江

让两国的人彼此望着

中国的江水优雅地走着

中国的麦浪总在伏倒中站立

中国的山总是红起

一片金达莱

在春天唱着朝鲜族的歌

中国的月亮在边关

挂出一团祥和与

坦白

最边的是珲春的防川

那里的鸡负责三国的黎明

叫醒了一个又一个

不同内容的早晨

尽管睡懒觉的人有些不愿

即便是早晨也总是有人

让呼噜声侵犯邻国的耳朵

一年四季的收获

总在边疆进进出出

边防战士疏导着春夏秋冬

穿上绿军装就穿上祖国的形象

江水虽然委婉地唱

可连接两岸的

却是笔直的桥梁

下崴子的人早走远了

走进了近乎传说的年代

现在的人不再走了

他们忙着建设忙着富强

他们不仅要有一个中国的月亮

还要有一轮中国的太阳

阳台的小菜园

我在阳台上砌了个小菜园

砌了一方青涩 一丝摇曳 一线攀援

我把菜当作花养

期待着一场花雨和一场心事

当蚕咬破黎明破茧而出

柏杨枝上的雏鸟喊红太阳的脸

我的阳台就睁开绿色的眼睛

擦掉脸边的昨夜的泪水

想把那一点湿润当作风干的相思

汨汨的夜曲还在

谱成缠绕的枝蔓

攀爬的枝蔓也录下了一夜缠绵

一朵花 看破了红尘

引导了一场花雨和我的哀伤

菜园里个个骨瘦如柴

耷拉着脑袋检视着昨夜的伤痛

阳光低于枝叶

在慢慢安慰那唇齿的凹陷

像抚平一些旧事

抚平盛开的感伤 损落的愁怅

我庆幸，我播种了一些坚强

偏安于一隅的暗落了

经历风雨的绿亮了

止住了风的传言雨的渗透

以及月光和云的躲躲闪闪

一切都清晰明了了

就像阳光和枝叶在土壤上

摆下的这盘移动的棋局

菜园是个小世界

我不是它唯一的主宰

一夜的雨 一夜的风

一夜的风 一夜的情

清晨看雾

我的眼睛也

浮峦的薄雾漫过了

漫过了一个清晨

它没收了我的目光和

遥远

让河水在幕后

偷偷地溜走

那是一副真实得

有些虚假的山水画

间或显露出山岩的

肩膀或肋骨 像

羞涩的少女 把

手脚都藏了起来

潮湿的抵达

是早晨的题目

软软的抚摸

是处子的皮肤

在这里即使我能

逃避迷恋的沐浴

也无法逃避白色的围困

我的情绪变得湿漉漉的

就像渗水的目光

脚下的大地陆沉了

我是一个无根的

浮萍 无从把握自己

只好在飘动的雾中

隐约成起伏的模样

风的翅膀

在无法踏实的深夜

那被黑暗隔断了的风声

就像父亲那把嘶哑的二胡

在泉水边对月不停的哀鸣

那是泉水无法老却的衷肠

于细密的波光中

被吹成风的形状

这急切的风

是远处的号角 近处的蜂房

停脚在树的巢穴 水的浅滩

还有夜的悲凉

我无法让风在某处安家

只有把响亮的旗子

插在与我不远的每一个地方

我裹紧棉被 无法安睡

让尖锐的鞭子一遍遍地抽我

这高大的楼群改变了季节

我无法体会风的高处

既然这深夜的秋风随楼层增长

那我就义无反顾地站在顶端

做一只风的翅膀

空空的茶杯

空空的茶杯没有一点消息

静静地空着

期待着一种流动？

还是一种喧响？

也许都不是，它

只是为了

缓缓地拿起，和

轻轻地放下

它寂寞得没有一点心事

空空的，只多了一个

被人遗忘的把手

它那经常被主人淘洗的

头脑，永远不再

想入非非

只偶尔记得

被倾注的过程

以往它在柔和的灯光里

沐浴，在沁凉的月光中

把自已加热。然后

与主人一遍遍地亲吻，

它激动得飞落的泪花

与深夜的泪水，经常在

清晨的露台中

亲密得不分你我

它经常拥有宁静的夜色

抬高的视线里，有

一首诗的题目

慢慢地缀饮中，有

一首歌的相思

它从不敢打扰主人淡淡的

愁绪，只是在仰视中

体会它体会不到的心情

主人走了，它没了主人

运筹维握的日子

每次都是靠主人来平反

那趴了一天的身体

跪在壶边，俯首贴耳

一旦翻身，便豪气满胸

便可离开壶，离开那

居高临下的监视

主人走了，主人也许

又有了新的茶香

可这空空的茶杯只能

在骨赂中寻找曾经的香气

在淡淡的遗忘中

体味那纤细的抚摸

体味杯沿的唇温

和主人一贯的手势

零点以下

十月，在滴答声中

在12点右侧

缓缓陷落。这有霜的

日子，等待着发白

或者停顿。一切物事

均在零下束缚成

冷静的形状

零点以下

半真空的思维

絮状。凝固了月光

在时间的深处设卡

青春无法通过

只有在月色的反面寻找

渐行渐近的春阳

切记：与我说话

要去掉臃肿

要在零点以下

薄薄的日子

隔窗望去

阳光把日子擦得

很亮、很薄

像逝去的光阴一样清晰

我看清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一粒粒的鸟鸣

悬于房檐上，在窗前

结成阳光的明珠

不喜欢淅沥的雨声

像没完没了的絮叨

更像一路奔波

歇在墙角的牢骚

即使是春雨

也会把日子刷厚

且把世界淋湿

让诗歌行走

我在诗歌上行走

像一只摇摇摆摆的鸭子

面对起飞的天鹅

我沮丧于这拙劣的模仿

平直的奔跑怎能代替翱翔

我扇动的只是能

悬浮于河水中的重量

我在诗歌里行走

像一条曲曲折折的蛇

四处复制它的味道

可惜味道太杂无法凝聚

漆黑中靠我眼中的那一点光亮

我只有靠弯曲着身子

弓起自身那一点能量

我只好坐在地上

让诗歌行走

走出我的视野我的心脏

我无法掩饰住内心吟呻的呼唤

还有焦虑和彷徨

只好在尘封的历史中

张贴着一张张公认的榜样

冬 青

冬天已铺开画纸

冬青则是我笔下的春天

严寒是你的孪生

是你故乡土壤的味道

你是春天的发丝

是山村的新娘

那一团鲜活的绿

比春天的绿更加晶莹

翠绿的生机在树桠做巢

白雪做被孵出眼底的惊喜

但你生来不是被人欣赏的

你的存在是为了人们的健康

与松柏为邻和生命赛跑

你引领的不仅仅是一个春天

我是……

我是我暮年的前身

是我父亲的回忆

我是青春的总结

是午后阳光的感叹

我是青涩过后的味道

是黑暗里的微光

我是喧嚣带来的沉寂

是盛而未衰的秋天

我是我是什么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