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词语探源、探因及其理论阐释
2012-04-29张仕海
摘 要:网络新词的产生、流行和理论阐释一直是词汇研究的热点之一。本文以近年出现的“五毛”为个案,探求其新义来源,描述新义使用开来的网络时代背景及语义的进一步变迁,并运用空位、竞争、模因论等理论来分析它产生、流行的动因。新词的研究,不能只停留在描述上,更需要运用最新的理论来解释,甚至需要创设出新理论。
关键词:网络词语五毛流行动因模因
一、引言
语言三要素中,最易变动的是词汇。当社会处于巨大变革的时代,汉语词汇也会随之大变动,如新文化运动时期、新中国成立时期和改革开放时期。
进入21世纪,网络在我国更加普及。截至2011年12月,我国网民已逾5亿,规模位居世界第一。据预测,到2015年这一数字将超过7.5亿,发展迅猛。网络不仅是一个传播信息的平台,更是一个展现自我、与他人互动交流的平台。因为自身独特的语用领域,网络上的语言常带有不同于人们日常用语的鲜明特色,形成网络语言。随着庞大网民的使用、推动和传播,有些词语会快速兴起、流行、拓展等,甚至超越虚拟的网络语域,进入社会新闻用语以及日常用语领域,像“芙蓉姐姐”“艳照门”“犀利哥”“给力”“浮云”“屌丝”等等。
中国学术界,最早发表的网络语言文章是1997年3月迥的《网络文化中的新语言》和1998年初立鑫《谈谈网络语言的健康问题》,前者算一般性介绍文章,后者则是研究型论文。进入21世纪之后,网络语言逐渐成为语言学研究的一个热点,也不断有其他领域的学者从传播学、心理学、教育学、社会学、哲学等诸多角度展开研究,只是取向有所不同,前者更多地研究网络语言的本体,而后者大多从语言外围着手。就网络语言本体来看,词语是研究的热点和重点。我们在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上以“网络词语”为关键词搜索核心期刊,发现有14篇论文,涉及个案分析、修辞手法、构造方式、词语由来、词语特征及其反映的社会心理等。实际上成果更多,据我们检索,核心期刊上的相关论文大约有80多篇,涉及个案和描述的最多,理论探讨、解释性论文不多,而将个案描述分析和理论探究阐释结合的论文更少。
对网络词语的研究除了描述、分析其特点外,需要运用新的理论如词语模理论(李宇明,1999)、模因论(何自然,2005、2007)、隐喻理论、认知理论等来进行解释。此外,网络语言正处于不断地发展过程中,会不断出现新的词语、新的现象,这便需要进行跟踪式研究。“五毛”就是近年来出现的一个网络热词,至今只有一篇相关论文,即曲丽玮(2009)的《“五毛”新解》,对之还有诸多的问题需要探究。我们拟先追溯网络新词“五毛”新义的来源及其演变轨迹,然后从语言学的角度探析其流行的动因。
二、“五毛”新义来源及其语用轨迹
“五毛”,本义为“五毛钱”,因为“五毛”只可直接修饰“钱”,故而“五毛钱”常简称“五毛”。它是由两个词组成的一个数量短语,只放在名词“钱”的前面构成数量名短语,其与“一毛”“两毛”“三毛”(这里指“三角钱”。当然,它还可作为一个专有名词,有两种意思,一指著名漫画家张乐平创作的人物形象“三毛”,该漫画人物因头上只有三根头发而得名,二指台湾著名女作家“三毛”)……“九毛”“十毛”的结构无异,无感情色彩。然而,随着网络的发展,出现了一批受雇于某组织,专门在网络上发布支持该组织言论的人员,他们被网民戏称为“五毛党”或“五毛”。起初是“五毛党”,后来很快“党”不必露面了,“五毛”用得比较多了;但有时候为了强调说明指人,还用“五毛党”,这里“党”可能也有贬义,不用“党”字可能是出于避讳。自此,“五毛”便有了其独特的意义,在结构和意义上均脱胎换骨,凝固成为一个指人的普通名词,情感色彩带贬义。这一演变,是“借代”这种修辞手法的运用,用“五毛钱”来指代一类特殊的人群,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来说便是“转喻”(metonymy)。如下例(均来自网络):
(1)在搜狗—谷歌拼音输入法之争最热闹之时,甚至传出谷歌奥美公关招“五毛党”在网上发贴混淆视听的传闻。事后我问了同在公关公司工作的一位朋友,她说这是公关行业的常用手段,不足为奇。(世界经理人网,2007年9月20日)
(2)在这篇名为《“五毛”现形记》的博客中,韩寒称一眼就看穿了在现场举“毁”字牌的大爷大妈是“北影边上的群众演员”,“我后面的读者告诉我,是节目组每个人给钱再管饭请来的,只要举‘毁的牌,节目结束后就可以领到二十块钱……我本想说,原来你们就是五毛党啊……”(新华网,2008年12月24日)
(3)自“躲猫猫”事件调查委员会名单公布之始,“风之末端”就被质疑是政府的“托”,甚至被称为“五毛”。(华商网,2009年2月24日)
(4)在对待“五毛党”的问题上,网民态度也经历了一个逐渐转变的过程,从最初的极力排拒到现在的慢慢接受认可的态度,默认了“五毛党”这一群体存在事实,而网络水军通过更多新闻媒体得的报道,也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中国经济网,2010年12月2日)
(5)如果有一天,中国不需要“五毛党”来粉饰社会的缺陷和问题,“五美分党”对中国的玷污也不会影响中国民众的判断力,中国社会才算真正成熟。(瞭望观察网,2011年5月25号)
(一)“五毛”新义来源
“五毛”的新义,最初源于何处?是何时最早使用的?
对此,考察发现主要有四种说法。一是它源于民国时期。1917年,段祺瑞雇佣一批人搞“群众游行”来要求国会通过对德宣战案,那些“群众”每小时可得五角大洋。二是源于国民党时期。某军阀为了栽赃一个正直的军官,就写了一些诽谤该军官的传单,并叫副官到街上找人来散发,每散发一张就给五毛钱。三是源于文革时期。康生手下有一群人,职责就是每天在《文汇报》等核心报纸上发表文章,引导舆论。这群人每人每天的特殊津贴就是五毛钱。四是源于网络流行时期。最早出现于2007年下半年。当时有网民把网络评论员谑称为“五毛”,因为据说他们每发一帖可得“五毛钱”。
我们赞成第四种说法,它是广大网民发明的新名词。正是因为历史上存在过这样的人群、现实社会上也有这样的人群,他们靠为某组织发支持性言论而获得按照“五毛钱”来计量的报酬,所以才在如今的网络时代被网民称为“五毛”。在该行为事件中,这类人的目标是为了获取众多的五毛钱,“五毛”就是对整个行为事件的本质特征、凸显部分提取后来命名、指代该类人群的。
用“baidu新闻搜索”以关键词“五毛党”进行检索,发现“五毛党”或具有这一意义的“五毛”在2007年仅2次,2008年猛增为179次,2009年持续增加到335次,2010年则狂增到1510次,2011年频率与2010年持平,热度不减。“五毛”一词的新义以及由其构造的“X五毛”在网络上快速地流传开来,这是为什么?我们认为这不无社会原因,但是我们更愿意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解读它。
一个词、一句话因为某位名人的使用而得到效仿流行,这在语言发展史上屡见不鲜。最典型的便是成语、典故的使用以及修辞学中谈到的引用、仿拟等。如今,传媒对语言使用的影响非常大,某个词、某句话常常会因某件典型事件而快速蹿红,并造出诸多格式。像“蒜你狠”“豆你玩”“姜你军”“苹什么”“糖高宗”“盐王爷”等,社会热点常与社会热词、新词捆绑在一起。
(二)“五毛”新义用法的扩大及其活用
“五毛”一词的新义起初主要用在政治舆论方面,随后便逐步扩大到经济领域,例如删帖公司就雇“五毛党”来删掉企业的负面信息或大肆张贴正面信息帖子,以达到减少危机信息传播几率、降低企业品牌损失和控制舆论的目的。这在网络上美其名曰“新闻优化技术”,此类公司也美称为“公关公司”。例如:
(6)随着网络行业的高速发展,一种特殊的推广职业产生了,他们就是“五毛党”。当你在浏览一些流媒体的新闻时,常常会见到在正文后面的评论出现各种雷人的评论,多数评论经常会出现一些很明显地带有广告性质的话语,这些便正是“五毛党”们的杰作。(新浪游戏,2011年6月7日)
(7)据央视报道,一半网络热帖是由网络公关公司聘请大量“五毛”人为制造的产物,网络公司不仅可以左右舆论,甚至可能挟舆论之威影响法院判决。……当一种手段被认为行之有效时,政治和商业力量都不会放过,因为无论是政治还是商业,基础都是民意。因此,“五毛党”成为残酷的商业竞争中的舆论打手。(网易科技,2009年12月22日)
后来,该词还用到娱乐界,指崇拜、追逐、支持明星的“五毛”。如:
(8)徐静蕾是娱乐界“五毛党”们造就的。
(9)楼主,你就是娱乐界的“五毛党”。
词的概念是变动不居的,这不仅与该词所处的词汇系统有关,更与社会的变迁、语言使用者的主观能动性有关。“五毛”从最初的意义发展至今,短短几年,其概念义经历了较大变动。从刚出现时的“专门为某政治性组织所雇佣的为之发表支持性言论的网络人员”,到扩大为“不论专门或业余,也不论是否获得报酬,只要在网络上支持、歌颂某政治组织的人”,再延伸到商业领域以至娱乐领域等,指称“不论是为组织还是为个人,不论是否被雇佣而获得报酬,也不论是在虚拟网络上还是在现实社会中,也不论是为政治组织还是经济、娱乐、文化、教育等组织,凡是一味发表支持言论、表示支持行为的人”。可见其内涵不断地缩小,外延则不断地扩大。“五毛”出现了泛化(generalization),似乎成了“支持者、赞美者、美化者”的代名词,与“五美分”(反对者、攻击者、丑化者)相对。然而至今还没有一个新词来指称中间者、中立者、客观者。只要价值观、态度和评判不中立,都有可能被人看成“五毛”。于是,“五毛”成了意见争论中双方相互指责的蔑称。
“五毛”起初只是作为指人名词来用,随着用量的增加,网民还将之活用在动词、形容词的句位上。
(10)别五毛了。(摘自BBS上的帖子评论)
(11)太五毛了!(摘自BBS上的帖子评论)
如今,“五毛”不只是这一种简单形式,网民还根据词语模类推创造出了众多的“五毛”词语群:五角、五角党、五毛党、五毛同志、五毛们、暴发户五毛、学术派五毛、通俗派五毛、低智商五毛(或无脑五毛)、高智商五毛(或有脑五毛)、免费五毛、美国五毛党等等。甚至还仿“五毛”而造出“五美分”和“五美分党”(他们“攻击中国政府者,攻击中国社会者,往往受一些西方反华组织资助”)。
三、“五毛”新义产生、流行的语言学阐释
“五毛”一词新义的产生、流行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解释:
(一)该语义在现有词汇系统中存在词语空位
说及“五毛”,人们最先想到的一定是某个人或某群人,他们从某组织那儿获取一定报酬,为其叫好,并反驳批评者。对于这种人或类似者,会令人想起已有的各种各样的称呼:御用文人、汉奸、走狗、狗腿子、特务、叛徒、内奸、奸细、同党、同伙、托儿、间谍、爱国者、爱国人士、拥护者、支持者、马屁精、网络枪手、网络公关、删帖者、灌水者、网络评论员、新闻审查员、粉丝、追星族、网特(网络特务)、网络水军、网络推手等等。然而,它们都不能与“五毛”等同,不能代替“五毛”的全部语义。
“五毛”的语义核心构成有三:1.受雇某组织或个人,主要是政治组织,其次是经济或娱乐等组织;2.发文、说话都站在该组织一边,不管对错;3.主要在各大网站、媒体上、公共场合活动。可见,与其最相近的要算“御用文人”“爱国者”“网络评论员”和“网络水军”。“御用文人”是指“为统治者利用而为之效劳的文人”(《现代汉语词典》2005年版),有强烈的贬义,常伴随帝王身边,政治地位很高,写得一手好文章;“五毛”的贬义色彩较轻,他们可以是普通民众,文章不一定写得好,目的在于获得经济报酬;“爱国者”是指“热爱自己国家的人”(《现代汉语词典》2005年版),有强烈的褒义;“网络评论员”(internet commentator)是指“在网络媒体上发表观点的人,特别对有关政治和社会的时事进行评论”(百度百科),是中性的,没有褒贬色彩,也不一定受雇于某组织,立场可以中立;“网络水军”是指受雇于网络公关公司,为他人发帖回帖造势的网络人员,带有强烈贬义,主要用于经济领域。
正是因为已有的众多词语在语义上要么与之不同,要么不能表达“五毛”的全部语义,所以现有词汇系统中这样的一个词语空位正好为“五毛”一词的出现、生存和发展提供了必要条件。而历史上和现实社会中均已存在的此类人群为某政治组织做舆论宣传、换取以五毛钱来做计量的回报(当然后来不限于此计量单位)为该词义的产生、流行奠定了充分条件。特别是“自从从事网络舆论导向的人员出现后,人们一直未能找到一个统一的词语来称呼他们,而‘五毛新义的产生则恰好满足了这种需要”(曲丽玮,2009)。就如人们用“巾帼”来指代妇女、用“四眼”来指代戴着眼镜的人一样。用一种典型特征来指代某个人或某类人群,是最常用的借代手法。站在认知语言学的视角来看,“五毛”是此类人的此类活动中的“焦点”(focus)或“凸显”(prominence)。
“五毛”新义的产生走的是“给旧有词语赋予新义”这一途径,比起一味地增加词语的形式和数量,这“既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又能满足人们交际的需要。”(曲丽玮,2009)
Verschueren(1999)指出,语言运用是一个不断进行语言选择(language choice)的过程,选择普遍地发生在语言结构的每一个层面,从语音、词汇直至语篇。选择的前提是变异性(variability),即语言具有一系列供选择的可能性。选择的结果不是均等的(equivalent),人们总是接受更有利的选择。我们将此理论称为“竞选”理论,就是一方面存在变异的语言成分之间相互竞争,同时使用者也在挑选更有利的语言成分。为什么不是“六毛”“五块”?因为“五毛”是该概念中最本质的特征,又是最突出的特点,也能激起网民的无限遐想,生发语言幽默感。为什么不是“网络评论员”“网络推手/水军/特务/枪手”?因为它们的语义与“五毛”不同。
(二)该词处于能产性极强的偏正结构中
汉语中的联合结构、主谓结构、动宾结构、动补结构和偏正结构都是能产性极强的短语结构模式。李宇明(1999)认为“汉语的新词往往是通过词语模构造出来的”。仿照词语模,我们可以说这五种结构是汉语中较常用的“短语模”,而偏正结构又可谓是最常用的。“五毛”可以与别的词语组成“五毛X”“X五毛”这样的偏正结构。“五毛X”例子比较少,此结构中的“五毛”主要作修饰、限定成分,如:五毛同志、五毛公司、五毛教授、五毛党。“X五毛”例子则非常多,在此语言模式中,“五毛”处于中心语地位,构成能力相当强,前边的“X”大多是修饰性、限定性的,可以是任何指人的特征的词语,比如:大学生五毛、硕士五毛、海归五毛、职业五毛、免费五毛、傻B五毛等。只要实际语用需要,人们可以据此构造更多的短语:小摊贩五毛、海外五毛、小学生五毛、小五毛、大五毛等等。
正如单韵鸣(2009)所言,“很多新型语模都是定中或状中的偏正结构,有的‘X在前,如‘X盲‘X族‘X热;有的‘X在后,如‘很X很Y‘准X‘后X‘零X。这些语模具有较强的生命力,在短时间内快速流行,与语模为偏正结构具有强大的类推性和能产性不无关系。”某些因个别事件而流行一时的词语,如“周老虎”“躲猫猫”“打酱油”“俯卧撑”等,就是因为这些词语本身缺乏能产性、难以扩展而只是以零散的形式淹没于辞海中,有的甚至消失了。
(三)作为成功的语言模因被网民不断复制、类推和传播
语言模式,可以说是语言的灵魂。从音素间的组合到语素间的组合,从词语间的组合到子句间的组合,再到众多句子构成的篇章,都有着该种语言与别种语言共有的组合模式,也有着自身独特的构造模式。这些模式有强势的,也有弱势的,而语言中强势的模式往往可以构造无穷的具体词语、短语或句子。
英国动物学家道金斯(Dawkins)在《自私的基因》中仿达尔文的“基因”一词创造性地提出了“模因”(meme)理论。他认为模因是人类文化信息单位,可以看成是复制因子(replicator),也可以看成是文化进化单位。那些不断得到复制和传播的语言、文化习俗、观念或社会行为等都属于模因。只要某种现象出现并且通过模仿,被复制、传播开来,就是模因作用的结果,其现象本身就成为模因。成功的模因常具备三个特点,即长寿性(longevity)、多产性(fecundity)和复制忠实性(copying—fidelity)(谢朝群、陈新仁,2007)。当今,“模因”一词已被收录在《牛津英语字典》中,被定义为“文化的基本单位,通过非遗传的方式,特别是模仿而得到传递”。
从模因理论角度来看,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模因,它可以在字、词、短语、句子、段落乃至篇章层面得到体现。语言使用者可以根据自身的表达需要对已有模因进行重复使用,还可能在此基础上类推出新模因。语言模因根据能否被大量成功复制,分为成功的语言模因和失败的语言模因。可见,一种语言中流传下来的多产的语言模式可以说是成功的语言模因。
我们认为,“X五毛”是一个成功的语言模因。它起初在网络上首次被使用后,便得到网民的广泛认同和使用,通过复制的方式不断传播,而且在传播过程中有局部的创新和变异。“五毛”的传播得益于广大网民的使用,最初他们往往会在牵涉到敏感新闻后面的评论中频繁使用,主要是简单形式,接着就根据不同人群的类别特征构造诸如“博士五毛”“海归五毛”“专家五毛”模式的短语,最后还扩大到经济领域、娱乐界等。
新词的产生、流行大致均有以下三方面的语言学动因:首先是现行词汇系统中的词汇空位需要这个新词,当然有时候并不存在空缺,然而新出现或创造的新词在构词方法、语义色彩等方面迥异于原有旧词;其次是这个新词可以构造偏正结构等能产性极强的语言模因;最后是通过这种优胜的语言模因,语言使用者不断地进行复制、类推和传播,从而促使这个新词和相关词语群的快速流行、适当变异。当然,语言使用者的求新、求异心理也是重要的因素。从“五毛”一词可以看出这种新词流行的模式,学者们探讨较多的“山寨”“X门”“准X”“很X很Y”“零X”等也均如此。
四、“五毛一词的”活用
“五毛”一词自诞生指人名词的意义后,因为此类人的典型行为以及该行为具有的典型特征,网友有时将之用在动词、形容词的句位上。例如:
(12)凤凰卫视真的很五毛,但五毛得很有趣。(摘自BBS上的帖子评论)
(13)别五毛了,你主子都认了!(摘自BBS上的帖子评论)
这里的“五毛”充当了动词、形容词的用法,前者表示“像五毛一样做事,当五毛”,近似“巴结、奉承、献媚、讨好、卖乖、拿人钱财替人说话”等,后者表示“做事做得像五毛一样,具有五毛做事的性状”,近似“势利、唯利是图、不公正、不客观、有偏心”等。
周国光(2009)提出:要以“以表达功能为核心,表达控制结构和词类”的思想为基点,来描述以表达功能为标准的现代汉语句法结构系统。他认为可以在句子、短语、词类三个层面上作探讨。周国光(2007)认为,指称、陈述、修饰这三种表达形态可以互相转化,并介绍了转化的诸多语法手段。可以说表达功能的区分及其与相应成分、相应词类的对应只是语言稳定性、静态的、常态性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语言的成分、词类在语用中又会存在变动,呈现出动态性。(于根元、郭熙,2003)
这可以较好地解释词语的活用,比如名词用作动词、动词用作名词、形容词用作名词等等。也就是说:同一个词,在句子中可以有不同的句位,通过观察、分析这种句位以及其前其后的词语搭配,就可以发现它们在表达功能上的转化(或变化)。“五毛”一词通过语法手段“别……了”“……得很有趣”出现在动词句位上,通过“太……”“很……”出现在形容词句位上,就从指称转化为陈述了。当然,词语的活用也不能脱离该词语的语义。陆俭明(2010)指出,语法问题说到底主要是语义问题。名词活用为动词、形容词是因为有语义上的基础,比如语义属性里面含有动态变化义、典型特征义,然后又通过一定的句位、句法形式(即句法制约)凸显出这种意义,从而实现了其语用上的活用。当一个词活用得非常自然,人们难以觉察到时,该活用的意义便成为该词的一个义项,从而活用变为兼类。
语用受语言使用者的影响,能体现语言使用者的个性特征,是灵活多变的。但是它总是要在形式上受句法的限制和框定,这就是“指称、陈述和修饰”这三种语用表达形态互转的语法手段。“五毛”“山寨”等名词的活用都需要借助句法形式,如“别……”“……了”“被……”“……得……”“……一下”“很……”“太……”,否则就没有依据,语言使用者也难以把握和理解。
五、结语
通过研究“五毛”新义的产生、演变的轨迹、流行的动因以及活用,我们可以将之总结如下:
(一)“五毛”新义并未完全脱离“五毛钱”之义,是在“五毛党”基础上先简缩为“五毛”,然后通过转喻这一修辞手法,在人的行为事件中找寻凸显部分来指代行为者而形成的,途径是“旧词新义”。
(二)“五毛”新义最早出现于网络时代,始于2007年,而后快速流行、扩展、泛化。
(三)“五毛”新义的流行使用除却社会原因外,还存在深刻的语言学动因,其活用为动词、形容词也有语义基础、句法制约。
(四)新词的流行甚至变异研究,除了描述之外,急需运用新理论来解释,有时也需要突破现有理论,创设新理论。
(本研究受华南理工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课题号为x2gjD2118350。)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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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仕海 广州华南理工大学国际教育学院51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