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严歌苓小说中的女性主义①
2012-04-18张舒
张 舒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350007)
论严歌苓小说中的女性主义①
张 舒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350007)
严歌苓,作为令人瞩目的旅美作家,在文坛和批评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她的小说创作颇丰,作品中意象丰富,视域宏大,从多个角度对人性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本文将从政治角度、种族文化以及其近期的史诗性创作等几个部分对其作品进行探究,关注不同时期严歌苓作品中所呈现出来的女性形象,体现出作者深刻的人文关怀和女性主义的观点。严歌苓不同时期的创作完整地呈现了一个女性主体渐次生成的过程。
严歌苓;女性创作;女性形象;女性主义
严歌苓是个独具特色的旅美作家,她的作品多把人物置于政治、历史、战争的大背景下去描写,在复杂的环境中展现人物命运,感情细腻,手法精致。她始终关注女性世界,执着于对女性的书写。严歌苓在描写不同环境中的女性时,都以自身女性经验为基础,对女性的思想观念、行为方式、情感变化、生存质态进行全方位、多角度的思考,她笔下的女性时而单一,时而复杂,在交替轮回中演绎出女性纷繁多姿的人生。
本文在系统阅读严歌苓不同时期的作品之后,在既往研究的基础上,以作品中塑造的女性形象为切入点,通过文本细读的方法解读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以及女性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下生存质态的变化,剖析严歌苓不同时期的文学创作,以进一步剥离出严歌苓笔下女性形象的共同特点,并演绎出一个女性主体渐次生成的过程。通过对严歌苓不同时期文学作品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严歌苓笔下的女性经历了女性主体由缺失到觉醒再到生成这一系列的变化。
一、政治意识形态下的女性生存
人在巨大的历史变迁中是空前渺小的,外部环境的变化,使人们感到空前的无助和彷徨,在历史的车轮中进退两难。“文革”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孕育了多少丑恶和悲剧,人们苦苦挣扎,到头来却发现深处沼泽,越陷越深。人性在这里被遗忘,命运在这里被改写,巨大的浪潮翻滚而至,人们仿佛还没看清一切,就被卷入茫茫大海,或死或生,听由天命。严歌苓创作的军事题材三部曲《绿血》、《一个女兵的悄悄话》、《雌性的草地》描写的正是这一特殊时期的历史生存。她反思过去,意识到“文革”时期生存的荒诞。“十多年前,我们存在于这些生活之中,毫不怀疑它的合情合理,而多年过去,当我的目光几经折射去回望时,当年合情合理的生活就显出了荒诞的意味。”[1](P373)人在这里不再是人,她们成为政治的附庸,时代的传声筒,人的价值和尊严在这里显得微乎其微,人的异化主题继续被书写着。作品中严歌苓描绘了一代青年人的人生追求和苦闷彷徨,着力于表现女性在大时代环境下的生存境遇,女性与政治这一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严歌苓笔下荡漾开来,在人性的挣扎中,在黑暗的沼泽里或许还能寻找到一丝微弱的曙光。黄小幔、陶小童、沈红霞分别是这三部长篇小说的主人公。它们都取材于“文革”时期的部队生活,但不同于一般的“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作家不是以痛苦的感情倾诉“文革”那个年代里发生的悲惨故事,而是用冷静机智幽默的笔调向我们叙述那个不正常年代发生的种种荒诞以及被人为赋予“神性”权威的左倾教条思想对人性的残害。作家以个性化的体验方式、文体风格表达了自己独特的感受与思考,表现出独立清醒的探索精神。以《一个女兵的悄悄话》中的陶小童为例,小说讲述的是女兵陶小童在部队中被改造的过程,她从一个善良纯朴而又与世无争的女孩儿,“走向自己的否定,终于被化成了一个左的典型而面目全非”[2](P18)。作品通过陶小童在生命垂危之际的回忆和内心独白,揭露了“文革”那个荒唐年代里,一个纯朴少女被迫放弃个人理想价值来适应时代要求的荒诞无稽,政治意识的空前强化是造成陶小童悲剧的罪魁祸首。小童从小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很少受外界影响。她喜爱读书写诗,内心敏感。“一张孩子气的脸上说不上是欢乐还是忧郁”[3](P42)。她是一个充满自然健康人性之美的个体,她喜欢徐北方,因为他的我行我素、落拓不羁。但为了向时代的方向靠拢,她放弃了最本真的自己。小童变成了政治理想的工具,她怕爷爷的身份给自己抹黑,从来不向他人提起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她褪尽了书卷气,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她曾经深爱的徐北方,在其意识里成为阻碍她在政治上追求进步的绊脚石,最终陶小童屈从于政治价值标准的指引。
这篇作品中,政治对自然人性的压抑,对女性个体的控制让我们惊讶到无所适从。人们似乎是任人摆布,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他们就这样按照指定好的脚步走来走去,苦苦挣扎却无济于事,永远走不出这个政治圈套。在这里,女性特有的温柔、恬静、对爱的渴求都在浓郁政治氛围下被抹杀掉,小童变成了一个思想浅白、行为僵硬的政治标本人物。严歌苓在作品中对女性复杂性格的展现,表现出自己独特的政治反思过程,显示了作者鲜明的女性立场以及对政治的怀疑批判态度。
二、移民时期的女性创作
已到而立之年的严歌苓赴美留学,刚到美国,由于生活所困,她做过餐厅服务员、保姆、模特等多种职业,身处异国,语言交流的障碍,陌生的环境使得她的内心极其的敏感。她说:人在寄人篱下时是最富感知的,寄居别国,对一个生来就敏感的人,是“痛”多于“快”的。在美国,严歌苓处在文化边缘,敏感的性格、敏锐的洞察力以及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使得她的小说具有一种冷静深邃的思考。“到了一块新的国土,接触的、看到的都是新鲜的,因为空间、时间,及文化语言的差异,或者说距离,许多过去的往事也显得奇异,获得一种反思的意义。我打过一个比喻:像是裸露的全部神经,因此我自然是惊人的敏感,像一个生命的移植,将自己连根拔起,再往一片新土上移植,而在新土上扎根之前,这个生命是裸露的。转过去,在转过来,写自己的民族,有了外国的生活经验,不自觉的新角度,我的思考有了新拓展。”[4](P22)经历与思考角度的变化使得严歌苓这一时期的创作呈现出较大的转变,描写异域中女性生存的同时,还对国内“文革”时期的生活进行了新角度的思考,《少女小渔》、《扶桑》、《白蛇》、《天浴》等作品再次显示了严歌苓的创作魅力与价值。其中任妓院“阿妈微欠足尖,一把抓散扶桑的发髻,拎着那头发把扶桑打了个转”的扶桑,“一个茧子腰,两个瓠奶子,屁股于是大大方方撅起来上面能开一桌饭”、“一个如仙如梦的女子会对自己的自尊和廉耻如此慷慨无畏”[5](P6)的孙丽坤,还有“一个女娃儿,莫得钱,莫得势,还不就剩这点老本”[6](P67)的文秀等都是十分典型的女性。作品《少女小渔》被严歌苓称为是一篇“弱者的宣言”。对主人公小渔来说善良是其最耀眼的光环。她被男朋友江伟带到美国后,就开始了边打工边学习的生活。为了获得一个正式身份,她在男友的安排下和一个意大利老头假结婚。在这次肮脏的婚姻交易中,她应该是真正的受害者,但却以自己渺小柔弱的身躯扛起了所有的痛苦,并以慈悲仁爱之心宽容爱护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有着地母般的仁慈和宽容,她融聚了东方女性所特有的远古美德,在中西方的文化碰撞中,以自己独有的生存方式赢得了尊重和独立的身份。善良是小渔的天性,当她和洋老头结完婚,江伟便变得恶狠狠的。面对他粗暴的行为,小渔并没有挣扎:她生怕一挣扎他心里那点憋屈会发泄不净。她想哭,但见他伏在她肩上,不自恃的饮泣,她觉得他伤痛得更狠更深,把哭的机会给他吧。不然俩人都哭,谁来哄呢。她用力扛着他的哭泣,他烫人的颤抖,他冲天的委屈。[7](P158)她就是这样默默地承受着,她的内心像大海一样博大,能容得下所有的不如意,她从来没有任何怨言,总是为别人着想,她仿佛不是她自己,她似乎是为别人而生的。她对谁都是那样的宽容和仁爱,对他的第一个男人,也包括那个邋遢龌龊的洋老头。小渔的善良感染着身边的人,唤醒了生存在边缘中的人的人性复苏,爱在人情淡乏的人们中间重新燃起。从她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束神性的光辉。
三、鸿篇巨制的史诗性书写
2004年,严歌苓跟随丈夫来到尼日利亚,迁居非洲。在这一段时间里她创作了许多短篇,也创作出了孕育多年的以国内回忆为题材的史诗性作品。严歌苓在经历了异域生活的洗练后,重新将笔触伸向了祖国故土,大陆仍是她魂牵梦绕的精神家园。这一时期,《第九个寡妇》、《金陵十三钗》、《一个女人的史诗》、《小姨多鹤》等作品相继问世,有些还被改编成电视剧和电影。严歌苓这期间创作颇丰,除了内心孕育已久,也有一些外在的原因,正如其在新浪网访谈录《死了都要爱》里所说:“我之所以能在非洲写出《第九个寡妇》和《一个女人的史诗》,和地点也有很大的关系。可能在北京就写不出来,这样一个喧嚣和浮躁的地方。非洲的人文和景观给你一种心胸,一种情怀,不是其它地方可以给我的。非洲同样也是物质文明相当落后,人还有一些原始状态的感情和感情的表达方式。”这些创作为严歌苓再创了一个辉煌,王葡萄、多鹤、田苏菲等形象的成功塑造又丰富了中国的艺术画廊,使她们在当代文学艺术上闪闪生辉。如《一个女人的史诗》重点塑造了田苏菲这一女性形象。田苏菲是一个活泼、恬美的少女。16岁时,她懵懵懂懂地参加了革命。文工团一位旅长看上了她,并有意要娶她,但她爱的却是年轻潇洒的欧阳萸。风流倜傥的欧阳萸原本有意中人,但因小菲的意外怀孕而夭折。之后三十多年里,小菲一直死心塌地爱着这个男人。永不停止的爱,以及由爱而生的敏感、嫉妒、坚韧、痴情,融汇成小菲痛苦而甜蜜的一生。
“预谋这个突袭已有一阵了……直到她站在他办公室的门前,才明白自己爱他爱得这样丧心病狂。”“她今晚再不说话就活不到明天了。”“我就开着台灯看你,想你让我受多少罪我都爱你!我这么爱你,我也没办法。”“我是爱你的。我知道你这么纯真一个人,哪里也找不到。”“她爱他至死。世上再找不出一个女人能像她这样爱他。”“她想说此生此世她做什么都为他。”由这些,我们不难看出田苏菲的一生是由爱情构成的,她的历史是爱的历史,炽烈的爱充斥着她的整个内心,弥漫了她的整个生活。她是那样执着,甚至已经达到一种痴狂的地步。她的人生接近于一种极致,她将爱情进行了淋漓尽致的诠释,爱让她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在爱的指引下,她完成了一部属于自己的史诗。
在《一个女人的史诗》里,严歌苓笔下的女性完全呈现出另一种姿态,她不同于“文革”时期的黄小幔、沈红霞、陶小童,也不同于异域环境下的扶桑、小渔,她完全是一个崭新的存在,她以自己书写自己的历史,不受外界的干扰,完全听从于自己的内心。女性在这里不再是一个附庸,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完全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一切,幸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女性的主体地位已经确立,女性价值、女性生存已经从被遗忘的角落里重新燃起。不仅是田苏菲,还有《第九个寡妇》中的王葡萄等都是个大胆而自我的女性,她们遵从于自己的内心,完全走出了政治的圈子,在自己的思想里自由地生活。
我们可以看出,严歌苓这三个时期的女性创作正好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女性主体发展的过程:女性从无力抗拒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压制和残害,到对生存环境无奈的挣扎或顺从,再到与历史、政治的疏离、正视自身欲望、大胆追求爱情,使女性的主体意识日趋明晰。女性在这里最终觉醒了,她们需要自己的一片天地,需要实现自我价值,需要找到自我生存的意义和方式,她们的形象在黑暗中冉冉升起,再也没有什么能将她们掩埋起来,她们有了自己的声音,她们在人生中演绎出女性特有的绚丽,女性的主体性也渐次生成。
[1]严歌苓.一个女兵的悄悄话[M].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7.
[2]蔡葵.从‘我’到‘非我’——读《一个女兵的悄悄话》[J].解放军文艺,1988,(4).
[3]严歌苓.一个女兵的悄悄话[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
[4]江少川.走近大洋彼岸的缪斯——严歌苓访谈录[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6,(3).
[5]严歌苓.白蛇[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O3.
[6]严歌苓.白蛇·橙血[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
[7]严歌苓.少女小渔[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
The Feminist in Yan Geling’s Novels
ZHANG Shu
(College of Arts,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jian 350007,China)
Yan Geling,as a writer,commenting on the remarkable in literary criticism and aroused widespread concern.Her novels are quite abundant,rich visual imagery,grand,from various aspectsof humanity deep thinking.This articl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political,ethnic culture and its recent epic creation and some of their works to explore,pay attention to the different periods in the worksof Yan Geling to show the image of women,reflect the profound humanistic solicitude andfeminist perspectives.Yan geling during different periodsof creation fully presents a female body gradual formation process.
Yan Geling;female image;female creation;feminist perspectives
I206.7
A
1007-9882(2012)01-0106-03
2011-11-13
张舒(1987-),女,河南虞城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文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学理论研究。
[责任编辑:张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