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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笑府》的日本古典落语*

2012-04-13

关键词:江户笑话原文

李 博

(华南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0)

一、 落语概说

落语是日本传统曲艺形式之一,是深受日本人喜爱并有着悠久历史的语言艺术,类似于中国的单口相声。黄遵宪曾有这样的描述,“手必弄扇子,忽笑忽泣,或歌或醉,张手流目,跨膝扭腰,为女子样,学伧荒语,假声写形,虚怪作势,于人情世态靡不曲尽,其歇语必使人捧腹绝倒,故曰落语。”[1]

落语的“落”是指抖包袱,一段落语精彩与否,主要看段子最后的“落”的效果。落语师身着传统和服,手持折扇,跪坐在“寄席”(集中表演落语的剧场)前方的舞台上,以口语说唱的方式幽默诙谐地叙述家长里短的民间故事,供人娱乐。为了让表演更出彩儿,落语师会加入滑稽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这样说来,落语似乎又像是独角戏或单人小品。谈到落语的魅力,正如关根默庵在《江户之落语·序》中所云,“一碗白汤,一柄折扇,三寸舌根轻动,则种种世态人情,入耳触目,感兴觉快,落语之力诚可与浴后的茗香熏烟等也。”[2]

落语是源自民间、 口口相传的语言艺术,一般认为,它的起源与佛教有关。佛教传入日本后演变为不同的宗派,各宗派为了吸引民众的注意,在宣传教义时,都将本派教义通俗化,并辅以生动的讲解,落语正是在僧侣的传教过程中一步步形成的。生于室町(1336—1573)末期、 卒于江户(1603—1868)初期的安乐庵策传(1554—1642)被公认为是落语的祖师,他是一位擅长讲笑话的净土宗僧侣,于1623年编撰了日本第一部笑话集《醒睡笑》。江户前期的落语师中,人气最旺的当属鹿野武左卫门(1649—1699),他讲的笑话广为流传,具有极强的讽刺性。鹿野武左卫门后因触犯幕府禁忌而被流放至荒岛,客死他乡,落语也随之陷入低谷。此后,又过了一百年,幕府力量逐渐弱化,对落语的管制也放松了许多,经过民间艺人三笑亭可乐(1777—1833)的多方完善,落语从自然说唱活动逐步发展成为具有一定仪式性与程式化的说唱表演艺术,这也是今日落语之发端。

落语发展到今天,按表现题材可划分为四类,即滑稽说、 人情说、 戏剧说、 怪谈说。滑稽说通过抖包袱将观众逗乐,是狭义落语的代名词; 人情说反映了世间的人情冷暖,时而令观众苦笑,时而令观众落泪; 戏剧说吸收了歌舞伎等其他传统艺术的元素,又说又唱; 怪谈说则利用鬼怪讽刺人世间的丑恶。按年代进行划分的话,江户到明治(1603—1912)期间创作的落语为古典落语,其后创作的为新作落语。新作落语具有很强的时代气息,却很难作为经典沉淀下来,究其原因,是内容质量不高,表现手法也相对单一。相比之下,多年来反复上演、 经久不衰的仍是落语味儿更浓、 历史厚重感更强的古典落语。

二、 古典落语与《笑府》的联系

古典落语中,既有日本人原创的,也有取材自中国笑话集的。早稻田大学教授兴津要曾明确指出: “以《笑府》为代表的中国笑话集于江户中期传入日本,因为很受欢迎,其译本得以大量刊行,为落语佳作的产生提供了宝贵的素材,落语艺术由此走向繁荣。”[3]

《笑府》,墨憨斋主人编。墨憨斋主人,即明代文学家、 戏曲家冯梦龙(1574—1646)。冯梦龙以“三言”(《喻世明言》、 《警世通言》、 《醒世恒言》)闻名于世,同时也是中国笑话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由他编纂的《笑府》、 《广笑府》、 《古今谈概》,几乎将古今笑话之精华囊括殆尽。冯梦龙在《笑府·序》中写道: “古今世界一大笑府,我与若皆在其中供话柄,不话不成人,不笑不成话,不笑不话不成世界。”[4]本着这一观点,冯梦龙将收集整理的笑话按不同栏目(古艳部、 腐流部、 世讳部、 方术部、 广萃部、 殊禀部、 细娱部、 刺俗部、 闺风部、 形体部、 谬误部、 日用部、 闰语部)编入《笑府》。遗憾的是,《笑府》竟在清初的文化高压政策下佚失了。与此相反,《笑府》于江户中期传入日本后,却很受欢迎。1933年,周作人根据日本刻选本抄录了176则笑话,编为《笑府选》,收入他的《苦茶庵笑话选》,由北新书局出版。至此,散佚多年的冯梦龙《笑府》得以重归故土。

三、 分析源自《笑府》的古典落语

据笔者考证,时下流行的古典落语中,有8段取材自《笑府》[5,6]。虽然取材形式不尽相同,但笑点与原文是基本一致的,具体如下:

1.《笑府·馒头》: 有贫士馁甚,见市有鬻馒头者,伪大呼仆地。主人惊问其故,曰: “吾性畏馒头。”主人因设数十枚于空室中,而闭士于内,冀相困以为一笑。久之寂如,乃启门,见其搏食过半。诘之,则曰: “不知何故,忽不觉畏。”主人怒叱曰: “汝得无尚有他畏乎?”曰: “无他,此际只畏苦茶两碗。”

《落语·“恐怖”的馒头》概要: 几个男孩儿聚在屋里,聊自己最怕的东西,有的怕蜘蛛,有的怕蛇,有的怕老鼠……一个男孩儿狂妄自大地说: “真没出息,不过是些畜生,有什么好怕的。”“世上就没有你怕的东西?”其他人质问道。他踌躇了一阵,浑身颤抖地吐出两个字,“馒头”,之后变得情绪低落,踉跄了几步,昏倒在隔壁屋的床上。几个孩子想趁机教训他,凑钱买了很多馒头,悄悄摆在他枕边,期待着好戏上演。隔了一会儿,不见动静,透过门缝,只见他一边念叨着“好恐怖,好恐怖”,一边狼吞虎咽。孩子们意识到上当了,推门便问: “你到底怕什么?”他答道: “我现在最怕浓香的热茶。”(笔者译,以下同)

分析: 除了对出场人物稍作变更,将一对主仆换成几个孩子外,这段落语的情节与《笑府·馒头》基本一致。受害者以“怕”(实则渴望)馒头为由设局,得了便宜还卖乖,反倒成了加害者; 加害者误入迷局,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成了受害者。一句出人意料的“怕浓茶”,不仅合理巧妙地呼应了“怕馒头”,强化了离奇怪诞的主题,更使受害者与加害者的处境发生彻底颠倒,令人忍俊不禁。

2.《笑府·性缓》: 一人性缓,冬日共人围炉,见人裳尾为火所烧,乃曰: “有一事,见之已久,欲言,恐君性急; 不然,又恐伤君,然则言是耶,不言是耶?”人问何事,曰: “火烧君裳。”其人遽收衣而怒曰: “何不早言?”曰: “我道君性急,果然。”

《落语·慢性子与急性子》概要: 甚兵卫和半公是好朋友,但性格迥异,甚兵卫是慢性子,半公是急脾气。一天,甚兵卫到半公家做客,甚兵卫拖拖拉拉的讲话方式令半公极为烦躁。当看到甚兵卫连点个烟都要费半天劲时,半公实在难以忍受,夺过烟枪,靠近火苗,吸了几口,同时对甚兵卫说: “看见没?这样才能点着。”恰在此时,一缕火苗蔓延到半公袖子上,可他并未察觉。甚兵卫看到后慢条斯理地说: “你最烦别人给你提建议,对吧?”“对,但你除外。”“若说出来,你可别生气。”“放心,尽管说。”“你袖子着火了,扑灭为佳。”半公急忙灭火,抱怨道: “混账!怎么现在才说?”“哼,不生气才怪。早知如此,就不告你了。”

分析: 这段落语沿用了《笑府·性缓》以小见大的套路,从日常小事入手,反映不同性格的人在共事时出现的矛盾,并借助冗长而又夸张的对话描写使矛盾尖锐化,揭示出“世人形形色色,良莠不一”的道理。与原文相比,这段落语在情节铺垫上有所扩展,用动态感更强的“点烟”代替了索然寡味的“烤火”,通过细致复杂的动作描写,将二人迥异的性格刻画得更为生动,令人回味。

3.《笑府·好静》: 一人性好静,而所居介于铜、 铁匠之间,朝夕聒耳,甚苦之,常曰: “此两家若有迁居之日,我愿作东款谢。”一日,二匠忽并至,曰: “我等且迁矣,足下素许作东,特来叩领。”问其期,曰: “只在明日。”其人大喜,遂盛款之。酒后问曰: “汝二家迁于何处?”二匠曰: “我迁在他屋里,他迁在我屋里。”

《落语·大杂院的三家租客》概要: 大杂院里住着三家租客,左边是剑道老师楠木,右边是建筑工头政五郎,中间是高利贷商人勘右卫门的小妾。楠木每日教人习剑,打杀声震天; 政五郎家聚了一帮性情豪放的工友,滚运木材声、 酗酒喧哗声不绝于耳; 小妾叫苦不迭,跟勘右卫门闹着要搬家。勘右卫门说: “这三栋房本属同一主人,他为了借钱,在我这里抵押了房契。还款期限将至,再过几天房子就是我的了,到时把楠木和政五郎赶走。”小妾的女佣走漏了风声,政五郎随即与楠木定下一计。楠木对勘右卫门说: “我欲靠举办擂台赛筹钱搬家,到时血溅四壁,头颅满地,万一殃及隔壁,还请您包涵。”勘右卫门大惊失色,掏出五十两钱币,将他打发走了。楠木前脚走,政五郎后脚到,“我欲开设赌场,挣钱搬家,只恐赌徒火并,惊扰四邻……”勘右卫门很无奈,再次掏钱了事。当问及二人搬至何处时,政五郎说: “我搬到楠木家,楠木搬到我家。”

分析: 这段落语是《笑府·好静》的扩展版,由于对话内容更为饱满,情节布设更为曲折,人性剖析更为深刻,因此,可读性并不亚于原文。原文中,好静之人说: “此两家若有迁居之日,我愿作东款谢,”表现出的是无奈; 落语中,勘右卫门以房契为杀手锏,欲将邻居赶跑,表现出的是阴险。原文中,二匠说: “我等且迁矣,足下素许作东,特来叩领,”表现出的是直白; 落语中,楠木和政五郎以设擂、 聚赌为由,暗示勘右卫门破财免灾,表现出的是含蓄。原文开门见山,言简意赅; 落语迂回婉转,模糊暧昧。可见,与平铺直叙相比,日本人更喜欢纤细委婉的表达,这或许是落语“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原因之一吧。

4.《笑府·看镜》: 有出外生理者,妻嘱回时须买牙梳。夫问其状,妻指新月示之。夫货毕将归,忽忆妻语,因看月轮正满,遂买一镜回。妻照之,骂曰: “牙梳不买,如何反娶一妾?”母闻之,往劝,忽见镜,照云: “我儿有心费钱,如何娶个婆子?”遂至讦讼。官差往拘之,见镜慌云: “如何就有捉违限的?”及审,置镜于案,官照见,大怒云: “夫妻不和事,何必央乡宦来讲?”

《落语·松山镜》概要: 从前,在越后国(日本古代律令国之一,今新泻县)松山村,有一位孝子叫庄助。当地领主听说他连续十八年到墓地拜祭已故的父亲,深受感动,决定封赏。领主问庄助对其有何所需,庄助说: “求大人让我和父亲再见上一面,哪怕是在梦里。”领主从手下那里得知,庄助父亲是45岁去世的,而今庄助已43岁,二人长得很像,于是赐给庄助一面镜子,并嘱咐他不可外泄。当时的松山村,没有人认识镜子,庄助对镜而视,吃惊地发现“父亲”跃然其中,遂对领主感激不尽。庄助回家后,把镜子藏在存放农具的仓库里,每日早晚偷偷参拜。妻子感到不解,便趁他外出时偷偷溜进仓库,发现了陌生的镜子,对镜一瞧,醋意大发,“哼,怪不得行为异常,闹了半天在这儿藏了个小妖精。”庄助回来后,夫妻为此大吵大闹。一个尼姑恰巧路过此处,闻声进来劝架,看了看镜子,笑呵呵地说: “二位不必大动肝火,这小妖精实在没脸见人,已削发为尼,自残谢罪了。”

分析: 原文中,不仅外出经商的丈夫迂腐呆滞,就连妻子、 婆婆、 差役和县官也是如此,明明从镜中见到自己,却毫无知觉,反而将自己诬蔑为小妾、 老太婆、 新差役和乡官,由此造成误会,闹出笑话。值得注意的是,夫妻竟因一把牙梳诉诸公堂,而官府居然予以受理,笔者认为,这或多或少反映出明清时期的“好讼”风气和夫妻伦理约束的弱化趋势。相较于原文,《落语·松山镜》将着眼点转移到尼姑身上,这同样是时代生活与思维的反映。日本佛教在江户时代陷入低谷,难以满足普通民众的信仰,很多僧侣外张清净,内怀欲心,屡犯清规,道德败坏。在排佛思想不断滋长的背景下,僧侣自然成为了落语嘲弄的对象。

5.《笑府·学样》: 有于郊外见遗骸暴露,怜而瘗之。夜闻叩门声,问之,应曰: “妃。”再问,曰: “妾杨妃也,遭马嵬之难,遗骨未收,感君掩覆,来奉枕席。”因与极欢而去。邻人闻而慕焉,因遍觅郊外,亦得遗骸瘗之。夜有叩门者,问之,应曰: “飞。”曰: “汝杨妃乎?”曰: “俺张飞也。”

《落语·向岛遗骸》概要: 过去,在一个叫新町的地方聚集着很多以制鼓为业的生意人,据说当时的鼓面蒙的是马皮。一天,有位姓熊的男子听到隔壁老头儿家有说话声,偷偷窥视,发现他正跟一美少女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女子开始给老头儿按摩肩膀……熊先生既羡慕又嫉妒,郁闷地过了一夜,转天即跑到老头儿家。据老头儿讲,自己昨天到向岛,发现有遗骨散于荒野,出于怜悯,将其安葬并祈福祷告。当晚听到敲门声,开门后见一姑娘,她说: “小女子曝尸荒野,幸得您安埋,我的亡灵才得超度,特来拜谢,愿侍奉左右。”熊先生听后火速前往向岛,寻到一块较大的遗骨,疑为成年女性所有。他万分欣喜地将遗骨安埋,边敬酒边祷告,当晚也听到敲门声,门外说: “晚上好。”“奇怪,为何嗓音如此粗?”熊先生有些诧异,问道: “你是何人?”门外答道: “我是新町的鼓。”“啊?我晕,竟拾了块马骨。”

分析: 原文与落语均把东施效颦、 白忙一场的好色之徒当做嘲弄的对象,只是在表现手法上略有不同。原文突出表现“妃”与“飞”的谐音效果,使故事变得扑朔迷离,再于出其不意间亮出底牌,令人拍案叫绝; 落语则在开头抛出引子,埋下了“鼓面蒙马皮”这一伏笔,再于结尾处用“马骨”相照应,可谓伏笔设得妙,照应做得巧,幽默而不失严谨。

6.《笑府·解僧卒》: 一卒管解罪僧赴戎。僧故黠,中道醉之以酒,取刀髡其首,脱己索反绁之而逸。次早卒寤,求僧不得,自磨其首,居然髡也,而索又在项,乃大诧曰: “僧故在此,我在哪里去了?”

《落语·剃刀》概要: 从前有位老掌柜,他让儿子继承了家产,自己剃了个光头(江户时代,上了年纪的男性流行剃光头),悠闲度日。老掌柜丧妻多年,想找个情人,却遭到儿子和儿媳妇的强烈反对,故而到吉原(旧时妓馆区,位于现东京都台东区)寻欢。老掌柜好打扮,在外订了把剃刀,取剃刀时巧遇朋友——梳发店老板,二人志趣相投,遂一同前往吉原。梳发店老板是个酒鬼,到了吉原便开始狂饮,之后又借酒撒疯,挖苦陪酒的妓女。老掌柜好言相劝,反遭谩骂,忍无可忍,和梳发店老板大吵了一架。散场时,梳发店老板甩了句脏话,醉醺醺地离去; 老掌柜也觉得扫兴,郁闷地进了客房。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妓女,却又是个喝得酩酊大醉的,“我最讨厌秃瓢的老头儿”,妓女说罢倒头就睡。老掌柜火冒三丈,拿出剃刀,给熟睡的妓女也剃了个光头,而后离去。次日一早,妓女被老鸨叫醒,睡眼惺忪地下了床,迷迷糊糊地一头撞在窗户上,一摸脑袋,光溜溜的,随即喊道: “客人倒是在此,可我在哪儿呢?”

分析: 落语与原文在大要上基本一致,即光头之人将他人剃成光头,被剃之人迷离恍惚地把自己当成前者,着实可笑。需要强调的是,二者在感情基调上存在着差异。原文基调强硬,侧重于讽刺,讽刺的是玩忽职守、 贪杯如命的糊涂解差; 落语则基调缓和,渗透着同情,同情的是沦落风尘、 借酒消愁的糊涂妓女。

7.《笑府·好饮》: 一好饮者,梦得美酒,将热而饮之,忽然梦醒。乃大悔曰: “恨不冷吃。”

《落语·梦中酒》概要: 冬日的午后,德三郎靠着被炉打盹儿,梦见自己外出时突遇大雨,匆匆赶到一屋檐下避雨,幸被女主人邀至家中小憩。欢谈畅饮后刚要缠绵,不巧被妻子摇醒,遂叹息道: “原来是场梦啊。”妻子追问梦的细节,德三郎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妻子大怒,哭闹不止。公公跑来劝架,经不住儿媳的央求,决定小睡一觉,于梦境中谴责那女子。公公是个酒徒,入梦后见一女子前来敬酒,便令其将酒温热,恰在此时被儿媳叫醒,于是连叹“可惜”。儿媳问: “是不是刚要谴责就被叫醒了?”公公说: “唉,刚才趁冷喝了就对了。”

分析: 原文开宗明义,短小精悍,寥寥数语间,酒鬼贪婪愚昧的秉性暴露无遗。为使表演更具观赏性,落语从人物塑造、 情节铺设两方面入手,对原文加以扩展补充。扩充后的文本,内容更为丰满,会话更为荒诞,将公公和儿媳的愚昧无知渲染到极致。

8.《笑府选·当酒饭》: 一人三餐无食,夫妻枵腹上床,妻嗟叹不已。夫曰: “我今夜连要打三个拐,以当三餐。”妻从之。次早起来,头晕眼花,站脚不住,谓妻曰: “此事妙极,不惟可以当饭,且可当酒。”

《落语·“捣年糕”的闹剧》概要: 有对夫妻,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欠了一屁股债。除夕将至,邻居们都在准备年糕,他俩却只有看的份儿。妻子觉得丢人,抱怨道: “嫁给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大过年的,别说吃年糕了,连捣年糕的声音都听不到,真晦气。”待到夜幕降临,鲁莽的丈夫为满足妻子的虚荣心,自导自演了一出荒诞戏。他先站到自家门外,佯装年糕师傅,故意抬高嗓门,跟屋里人对话。进屋后,掀起妻子衣服下摆,用沾了水的手掌狠狠拍打她的屁股,只听得啪啪作响。不一会儿,妻子便又冷又痛,连问“师傅”还剩多少没“捣”完,“师傅”说还剩两臼。妻子央求道: “我看就用剩下的做糯米小豆饭吧。”(言外之意是别再“捣”了)

分析: 这段落语继承了原文的思路,对扭曲的人性进行了讽刺。“食三餐”和“吃年糕”本是人之常情,却成为这两对夫妇遥不可及的奢求,说一千,道一万,是贫困在作怪。在贫困阴云笼罩下,自尊心恶变为虚荣心,荒谬离谱、 自欺欺人、 画饼充饥的行为也接踵而至。“饥肠辘辘连三拐”(饿着肚子连行三次房),“夫唱妇随打屁股”,如此愚蠢的宣泄,固然能骗得一时的精神满足,却无异于打肿脸充胖子,得不偿失。

四、 以上汉源古典落语所揭示的内涵

1.汉文化的拓展与汉文学习的风尚。江户时代是日本汉文学的鼎盛期,伴随汉文学的发展和中国小说的流行,学习汉文的热潮逐渐兴起。笑话属于民间文学,它通俗易懂,既有助于提高学习兴趣,又能供人消遣娱乐,因而成为日本人学习汉文的主要途径之一。汉文笑话的普及客观上推动了古典落语的发展,可以说,汉源古典落语是汉文学风行下的产物,见证了汉文化对江户文坛的影响力。

2.庶民阶层的崛起与庶民文化的传播。江户时代,武士势力逐渐衰落,庶民阶层开始崛起,由其引领的庶民文化逐步抬头,文艺大众化导向越发明朗。在此背景下,阅读通俗读物的风气大开,充满民间生活气息与俗趣的作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汉源古典落语汲取了汉文笑话的笑点和写作套路,反映的却是带有江户风情的民间趣事,这种“取其精华,套我情境”的构建模式,合理兼顾了诙谐幽默性与时代地域性,使作品得以广泛流传。

3.娱乐目的背后的教化功能。笑话本是排忧解闷、 供人娱乐的游戏之作,但在一定社会背景下,创作者往往会结合主流立场,赋予其更深的内涵,让人在捧腹大笑后悟出一些道理。上述汉源古典落语中,创作者以游戏的态度和夸张的手法将人性的自私、 虚伪、 虚荣、 奸诈、 愚昧、 贪婪等丑态一一放大,通过嘲讽讥笑,达到了明理正道、 警世教民、 化俗育人的目的。比起正面说教,这种寓教于乐的文学形式更容易让人接受,教化作用也更为明显。

参考文献:

[1] 黄遵宪.日本国志 第十卷之三十六礼俗志三[ M] .杭州:浙江书局,1898(清光绪二十四年).

[2] 周作人.风雨谈[M] .上海:北新书局,1936:123.

[3] 興津要.古典落語·上[M] .东京:讲谈社文库,1972:540-542.

[4] 周作人.苦茶庵笑话选 [M].上海:北新书局,1933:序.

[5] 冯梦龙.笑府 [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9.

[6] 冯梦龙.笑府选 [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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