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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温朵琳笔下精神死亡表现类型与原因刍议

2012-04-13胡其林

关键词:种族安妮黑人

胡其林

(铜陵学院 外语系,安徽 铜陵244000)

格温朵琳·布鲁克斯(1917-2000)在美国享有崇高的文学地位。她的诗歌以美国黑人生活为主要描写对象,揭示了黑人所处的复杂社会环境和生活困境。她以一种淡淡的幽默嘲讽手法,讲述着社会底层人民梦想和生活现实的冲突,有力地嘲弄和谴责了造成这一现象的社会不公正和不平等制度。本文以格温朵琳的诗歌内容为素材,对其精神死亡主题进行类型与原因解读,以期抛砖引玉,共同探讨格温朵琳诗歌中的话语意义、文学特质和思想内涵。

一、精神死亡表现类型分析

不同于作为生命终结的肉体死亡。精神死亡是指“精神生活的中止”或“精神生活必备条件的中止”[1]。精神生活必不可少的构成因素包括希望、梦想、爱情、自豪感、权利感、志趣爱好、知足感、自由和安全感等。精神死亡表现形式多样,如郁郁寡欢、消极厌世、以死抗争等。格温朵琳诗歌的精神死亡主题主要有三种类型。

一是生活放任型。格温朵琳深刻了解生活在美国社会底层的黑人百姓,她的多数诗歌表达了黑人的精神死亡现象。其中,选择“激情生活(high life)”以逃避现实中的“寂寞生活(no life)”是当时社会语境下黑人的常见心态。因为“寻欢作乐很少是一种纯粹的刺激,它总带有沮丧,挫折和未能如愿的渴望”[2]。

为逃避寂寞而寻求激情生活的一个典型人物是《结帮女孩》中的玛丽·安。在诗歌中,玛丽·安被描述为“威士忌酒杯中的玫瑰”,暗指局限于或沉迷于饮酒作乐的美人。玛丽·安认为唯有爱情才能摆脱寂寞生活。诗中写到:“爱情是下一个出发站/是否将会有来客或确信?是否会有便宜可捞?玛丽,一个摇头舞者的孩子/来自出租房,一边喘着气,一边窥视着/她的费力操作的情人/玛丽!玛丽·安!成交为了面包!成交为了绒线帽!由于那突然的出血,流产的狂欢,非寂寞的支撑和美妙/从leaning的谐音词去寻找。”[3]诗歌中的“面包”、“绒线帽”、“钻石首饰”、“蓝色与珠宝”等词暗示玛丽·安的物质追求。玛丽·安为了物质利益从一站奔向另一站。在她眼里,爱情就是那公交车站。她整天思考的问题就是能否接到客,能否确信有便宜可捞。玛丽·安的生活来源仿佛就是依靠其情人带来的“一丝彩虹”。诗中的“喘气”、“费力操作”、“解开拉链”、“抚弄嘴唇”等听觉和动作意象词暗示了病态的激情性行为,这些词连同“不知来历的钻石首饰”和“纯威士忌酒”等词汇,勾勒出了一幅活生生的偷窃扒拿、卖淫嫖妓、饮酒作乐的激情生活画面。诗歌结尾处的“突然的出血”、“流产的狂欢”暗指这种激情生活的危险性,与文中的“在爱情鸟的博爱中残死”产生了互文的效果。诗人在结尾给出了画龙点睛的反语“非寂寞的支撑和美妙,从leaning的谐音词中去寻找”。这个leaning的谐音词究竟是什么?不管是“feening(成吸毒鬼)”还是“keening(恸哭)”,这个词一定与死亡有关,而且应该是残死。诗人让人们去猜测激情生活的美妙,比明确说出这个词更有分量,也更能激发读者的想象和深思。

二是孤独寂寞型。格温朵琳有很多诗歌生动地表现了美国黑人孤独难耐的悲惨生活,如《沙娣和茉德》、《安妮亚特》等。《沙娣和茉德》被视为美国黑人人生道路的两种相反选择的缩影。“沙娣是这一带/最活泼的小毛丫。她生了两个娃,全都没有爸。这可羞死了/茉德和爹妈。当沙娣说完临终的话,她的女儿也离开了家。上过大学的茉德/现在又黑又干巴。她孤零零住在又老又旧的家”[4]。茉德虽上了大学,仍然没有工作,没有出路。生活难以维系,百无聊赖,精神因孤独而死;沙娣为了摆脱孤独,成为这一带最活泼的小毛丫,肉体因激情而亡。

《十四行民谣》描写了情人被征上战场后安妮·爱伦极其悲伤的孤独情感。“呕,妈妈,妈妈,幸福哪里找?他们征走了我的高大爱人上了战场/留下我一人毫不悲苦,我空荡荡的心杯还能派上何种用场。他已踏上不归之途,我毫不心伤。有一天战争会结束,但是,呕,我心想/当他威风地走出那个门槛/我就明白他将踏上新的情场,去追求那艳遇之死。她用那无耻的投怀送抱,还有那所谓容貌/使一个硬汉犹豫而晕倒/他必会支支吾吾‘好’。呕,妈妈,妈妈,幸福哪里找?”[5]51面对爱人被征上战场以及随后可能的变心,她感到恐惧、无助和彷徨。诗歌首尾呼唤的呼应,把整首诗歌笼罩上了极其悲伤的感情基调。这是一个女人由于情人被征上战场而向母亲发出的哭诉,生动地体现了女人卑微的社会地位和从属的家庭地位。

三是梦想延宕与中止型。格温朵琳不仅了解黑人百姓的物质生活的穷困,更善于揭示他们精神生活的压抑和痛苦。她的著名诗歌《廉价公寓》这样写到:“贫穷的黑人每天都为了‘房钱’和‘养活老婆’而忙碌;他们的门厅堆满了垃圾,房屋里充斥着洋葱的臭气;为了争夺定时供应的温吞水,他们不得不放弃做梦,放弃想象。”[6]6这就是美国黑人生活现状的一个缩影,生活的重压已经使他们无暇顾及自己的美丽梦想。

诗歌《安妮亚特》是一首表现梦想中止的典型文本。安妮在美国精神的感召下,整日生活在美妙的爱情幻想中,做着甜美幸福的“白日梦”:“红蓝星条旗飘扬,歌唱美国精神的歌声萦绕耳边,安妮小小的脑袋装满了对美国的想象和对自己美国身份的憧憬。”[7]然而,身为黑人女性、身处社会边缘之边缘的安妮,只能将自己的梦想依托于“满身朝气,眼含大海,胸中装有高山”的骑士。安妮如此迷恋骑士以至于把他当神来崇拜:“窄室主人驾到,眉宇傲慢且灵光;神人合一心中乱,四壁摇晃巧装晕,浓妆谦卑任摆布。”[5]40然而好景不长,战争将她心爱的男人带到“海对岸那生死未卜的地狱”。安妮憧憬在幸福的幻想中,她把那卑微的小房间变成了神圣的小礼拜堂日夜“供奉”和“跪拜”,祈求丈夫平安而归。在这里安妮对男性的崇拜就像忠实的教徒供奉神灵一样虔诚。当战争归来的浅棕色男人了解到作为二战老兵的好处并不能给他带来社会的平等地位时,他多年为之奋战的精神寄托已消失殆尽,痛苦的男人发现“只有女人适合补偿”。他说:“不是那个女人,不是那个房间,不是那个布满灰尘的半昏半暗,不要平静,不要温驯。惟独要那迷人的金色尖叫,要那舌头藏在脸颊中,目光中饱含嘶嘶的薄雾,走起路来忸怩而油滑的女人。”[5]43安妮朝夕为之祈祷的男人,安妮日夜梦想能给她带来幸福的丈夫居然“弄了个淡棕色的女妖,弄了个花言巧语笑咪咪爱呻吟的吉布赛女郎”。等待多年的丈夫归来,可“新娘”不是她,安妮身心遭到重创。为调适心态,安妮到自然中,到书籍中,到古希腊和古罗马的经典中,到照顾孩子的快乐中寻求慰籍,度过了令人煎熬的春夏秋冬。然而,丈夫的再次回归却彻底击碎了安妮对丈夫的期盼和对浪漫爱情的幻想。除“女妖精”外,这次丈夫的回归还带回来了“锈斑、咳痰”和死亡。“噘起嘴唇再道别,她包裹着他的锈迹和咳痰,忠实怜悯如往常,她察觉他的翅膀在坠落,她发现他的翅膀在摇晃,几乎不再能飞翔,慢慢死去好悲伤”[5]48。丈夫死了,他的“平等与自由”的梦想被残酷的现实所毁灭,他的身体被放荡不羁而留下的疾病所撕碎。可怜的安妮虽活着,然而生不如死。她崇拜的男人已永久地遗弃了他。她的浪漫幻想已彻底破灭,精神的痛苦几乎将她压垮和埋葬。

二、精神死亡之社会原因解读

首先表现在种族间歧视。在当时的美国,白人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普遍比较高,这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它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在诗歌《安妮亚特》中,浅棕色男人的死与种族歧视紧密相关。“他以美国公民的身份为捍卫美国价值观而参加二战,在一定程度上,战争使他获得从未有过的力量,使他暂时获得平等和自尊,然而当他带着种族平等的信心从战场归来,看到的却是黑人想‘塑造高山’,‘疼痛的双手’握着的仅是‘伟大之点滴’,他感到英勇的意义已逝去。法西斯主义在国外战场上被打败,种族主义却在国内蔓延。这一切使他遭遇精神的灭亡,进而走向生命的终结”[7]。由此,我们不难想象,在鲁道夫·里德搬进新居后,为什么会遭到邻居们异样的眼神,为什么黑人被杀之后,白人可以心安理得地踢打他的尸体。(《鲁道夫·里德之歌》)

正是基于白人在智力上和生理上都高于黑人的种族偏见,美国传统白人中产阶级,包括其他阶层,普遍对少数民族有歧视倾向。他们认为自己是最优越的民族,其他民族都在他们之下,黑人是最低等的。格温朵琳在《安妮·爱伦》中象征性地描绘了美国种族之间由高到低的金字塔式的地位落差:“If you’re white,you’re right;If you’re yellow,you’re mellow;If you’re brown,you can hang around;But if you’re black,stand back!”[6]36这四行诗象征了美国白人、黄种人、非洲裔混血和黑人等各个种族之间的极度不平等关系,随着颜色的加深,轻视的意味逐渐增强。白人对黑人的全方位歧视不仅产生了二者之间极为悬殊的贫富差距,而且从心理上使黑人产生了强烈的种族劣势感。

其次表现在性别间歧视。在现代美国社会,两性之间的状况被认为是支配和从属的关系。妇女受压迫的根源是深深潜伏于父权制的社会性别制度。社会性别制度是性别间歧视的根本原因,具体表现在性别分工制度和男权家长制度等。性别分工制度首先将社会分为国和家两个部分,国为公共领域,家为私人领域,父权制的核心就是男性对公共和私人领域的控制。这就决定了男性不仅在社会地位上,而且在家庭地位上优越于女性,男主外,女主内,男性拥有决定权,处于支配地位,女性是被决定的,处于服从地位。男权家长制度是以男性为中心的家庭婚姻结构。在一个家庭里,父权制给父亲赋予最高的权力,妻子和孩子不仅属于父亲,而且父亲还对他们有打骂,甚至有生杀的权力。

诗歌《安妮亚特》中的安妮就是父权制文化下的牺牲品。她痛恨自己的卷发,一心想掩盖自己的黑色。“你看那幻想奇迹的姑娘/对着镜子照着/未化妆的棕色脸庞,涂抹成那混蛋玫瑰色/可突然的意识真叫人感伤/那黑乎乎的恼人卷发,全部梳理顺那才算漂亮”[5]39。但是,无论她怎样梳理卷发、涂脂抹红,无论她怎样温柔温驯,都挽回不了丈夫的回心转意。在格温朵琳看来,安妮所代表的女性形象标准和审美标准受到了美国主流社会价值观的误导,对黑人女性而言,这种标准不仅不切实际而且是荒谬之极。与安妮所代表的对男性的崇拜和温驯软弱形象不同的是,其他女性用“尖叫”、“忸怩”、“呻吟”、“眯眼”、“花言巧语”等魔法迷惑和控制了她的男人。这些坏美人充满激情和活力,她们独立地发出自己的声音,对男人充满反叛力量,正是这种独特的情味使她们吸引而留住了安妮的男人。将安妮的温柔温顺形象和那些坏美人的激情形象相比,诗人的褒贬已不言自明:诗人颂扬的显然是当时轰轰烈烈的女权主义运动,讽刺的是美国主流父权制文化。

其三表现在种族内歧视。种族歧视不仅发生于种族间,也存在于种族内。格温朵琳不惜笔墨对种族内歧视进行了辛辣的讽刺。正如上文所指出的,种族内歧视是导致诗歌《安妮亚特》中女主人公安妮精神死亡的主要原因,安妮的丈夫自身为巧克力色,却看不起自己巧克力色的温驯柔弱的妻子,他在战后带回来的女性分别为金黄色(gold)、浅棕色(maple)和吉普赛女(gypsy)。这些女人不仅肤色较浅,而且掌握了控制男人的法术:“尖叫”、“咪眼”和“忸怩作态”等。而妻子面对丈夫的歧视行为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在《波儿·梅·李之歌》中,诗人运用妻子的语气,巧妙地讽刺了萨弥对浅肤色女人的鬼迷心窍:“你学校的玩伴都是光亮的小女孩,你从不正眼黑色肉,黄色只可看一看,黑肉只有饿者食……满脑子光亮皮肤伴你长大。我作为你的黑人同胞和你共枕,你总是冷若冰霜让我心碎。”[8]

总之,现实的残酷致使部分黑人放任生活,他们陷入孤独沉沦之中而无法自拔。除此之外,他们梦想的延宕与中止、身体和心理的缺损、对比之下的种族劣势感等,都是格温朵琳写作的重心所在。通过对黑人的无奈生活现实的揭示,诗人积极地探索了产生这种现状的种族间、种族内和性别间等多重原因。在一定意义上表达了对种族融合的预期和对平等公正的展望。

[1]Harry Bernard Shaw.Social Themes in the Poetry of Gwendolyn Brooks[M].Ann Arbor:UMI,1973:14.

[2]D.H Melhem.Gwendolyn Brooks:Prophecy and Poetic Process[M].Ann Arbor:UMI,1977:90.

[3]Gwendolyn Brooks.In the Mecca[M].New York: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1968:44.

[4]杨传纬.英语诗歌赏析-当代美国诗人十四家[M].海口:南海出版社,1996:71.

[5]Gwendolyn Brooks.Selected Poems[M].New York: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2006.

[6]尚青青.解读格温朵琳·布鲁克斯的诗歌[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

[7]史丽玲.论《安妮亚特》与西方史诗经典的互文性[J].当代外国文学,2011(4).

[8]Gwendolyn Brooks.Socialism and Democracy[M].London:Routledge,20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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