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巴参与阿富汗重建:冲突或合作?

陈小萍

(四川大学南亚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64)

9·11事件后，美国发动了针对阿富汗的反恐战争。战争不仅摧毁了阿富汗塔利班政权，也摧毁了阿富汗的经济社会环境。2001年11月27日至12月5日，联合国在波恩组织阿富汗问题国际会议，决定全面开启阿富汗战后重建工作。2011年12月5日，国际社会又在波恩召开了阿富汗重建十周年纪念会议。然而，重建10年来，阿富汗中央政府的领导能力脆弱，国内安全形势堪忧，社会秩序不稳。邻国印度和巴基斯坦在阿富汗重建中各怀其志，试图谋求自身的利益和影响。

一、印巴矛盾与阿富汗:历史回顾

印度和巴基斯坦自分治以来发动了三次大的战争以及多次小规模的武装冲突，阿富汗成为印巴对抗的“第二战场”。①Nicholas Howenstein，Sumit Ganguly，“India－Pakistan rivalry in Afghanistan”，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63，No.1(fall/winter 2009).鉴于阿富汗特殊的地缘位置，印度和巴基斯坦都将阿富汗视为增加各自战略利益的筹码。相互对立的战略需求驱使印巴在阿富汗展开激烈对抗与争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印巴对阿富汗的影响力此消彼长。

1947年印巴分治以后，巴基斯坦继承了英印政府的遗产，认为杜兰线是巴基斯坦与阿富汗之间的国际边界，但阿富汗政府对杜兰线的国际合法性持保留态度。随着跨杜兰线而居的普什图族人要求从巴基斯坦独立出来而建立新的国家“普什图尼斯坦”，巴基斯坦俾路支省也出现了分离运动。巴基斯坦认为这些分裂运动受到了印度和阿富汗的鼓动，最终是印度实施肢解巴基斯坦计划的一部分，而阿富汗则和印度沆瀣一气。

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在阿富汗建立亲苏傀儡政权。在冷战时期美苏争霸的背景下，敌对的印度和巴基斯坦选择了不同的阵营。印度默认苏联侵占阿富汗，与苏联扶持的阿富汗共产党政权建立联系。巴基斯坦则站在美国一边，支持阿富汗国内抗苏的游击队。巴基斯坦和美国还在巴基斯坦宗教学校共同训练塔利班，并武装他们回到阿富汗抵抗苏联。②《全球和区域挑战背景下的中巴关系 ——巴基斯坦前总统穆沙拉夫在四川大学的演讲》，《南亚研究季刊》2009年第2期。

1989年，苏联撤出阿富汗，阿亲苏政权垮台，国内出现权力真空。阿富汗各派势力互相展开内战，争夺国家控制权。1995年塔利班崛起并控制了阿富汗大部分地区，并于1996年在喀布尔建立塔利班政权。阿富汗其他力量结成“北方联盟”，对抗塔利班。①塔利班来自于阿富汗最大的民族——普什图族，“北方联盟”则由塔吉克族、乌兹别克族等其他少数民族势力组成。巴基斯坦是仅有的三个承认塔利班政权的国家之一 (另外两个是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这期间巴基斯坦在阿富汗拥有非同一般的影响力。与此同时，印度却因为支持“北方联盟”，与塔利班政权为敌，从而失去了在阿富汗经营多年的势力范围。塔利班执政期间，印度驻阿富汗喀布尔大使馆被强行关闭，同时印度被迫召回其在阿富汗的全部外交人员和工作人员。另外，据说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将阿富汗战争期间训练出来的武装分子派遣到印控克什米尔从事低烈度的武装暴动，他们使用阿富汗的山地作为训练营。当本·拉登在阿富汗策划恐怖网络时，克什米尔武装分子接受了本·拉登的恐怖训练。②Aryn Baker，“The key to Afghanistan:India－Pakistan peace”，Nov.11，2008.http:∥www.time.com/time/world/article/0，8599，1857953，00.html，3/24/2011.由此，印巴关系日趋紧张，最终导致1999年的卡吉尔武装冲突。

2001年9·11事件后，巴基斯坦在国家安全面临威胁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加入美国领导的反恐战争，联合打击阿巴境内的基地组织和塔利班。虽然印度没有直接参与阿富汗反恐军事行动，但在阿富汗战后重建中，印度已不失时机地进入各个领域，重新建立了对阿富汗的影响力。

二、印巴在阿富汗重建中的利益冲突

自2001年底阿富汗开始重建以来，印度和巴基斯坦就根据各自的国家利益需求，分别参与了阿不同领域的重建。但是，针对阿富汗重建涉及的政治、经济、安全领域来说，印巴存在严重的利益冲突。

(一)政治方面

2002年阿富汗成立临时政府以来，哈米德·卡尔扎伊担任阿富汗临时政府主席并于此后连任总统，“北方联盟”占据了阿富汗政府中内政、外交和国防事务的关键职位，印度觉得这样的安排对自己非常有利。卡尔扎伊长期生活在印度，并从印度喜马偕尔邦大学获得本科学位。③Nicholas Howenstein，Sumit Ganguly，“India－Pakistan rivalry in Afghanistan”.2004年卡尔扎伊当选阿富汗总统后，确实没有辜负印度的期望，方便印度参与重建并拿到了好几百万美元的项目。④Aryn Baker，“The key to Afghanistan:India－Pakistan peace”，Nov.11，2008.除了卡尔扎伊，印度与出身“北方联盟”的其他高官也建立了友好关系，如阿富汗前外交部长阿卜杜拉·阿卜杜拉、⑤阿卜杜拉在阿富汗北部非常有影响力，在2009年阿富汗总统选举中他与卡尔扎伊竞争激烈，后宣布放弃第二轮总统投票而落选。阿富汗临时政府国防部长现副总统穆罕默德·法西姆、阿富汗前教育部长后来任内政部长的穆罕默德·哈尼夫、阿富汗议会人民院议长尤努斯·卡努尼等。⑥Shyam Bhatia，“Karzai entrusts defense portfolio to pro －India Fahim”，Rediff，June 20，2002.

然而，在巴基斯坦看来，战后阿富汗并没有重建起一个强大而具有广泛代表性的新政府。阿富汗新政府的权力分配不公平，占阿富汗总人口50%的普什图人没有获得相应比例的合法职位，而“北方联盟”则控制了过多职位。相比较塔利班时期普什图人享有的权力和国家的相对稳定，普什图人对现政权感到失望和愤怒，所以强烈反对外国强加给阿富汗的新政府。而且，阿富汗现政府中的“北方联盟”成分总是带有反对巴基斯坦的偏见，特别针对巴基斯坦军方和三军情报局。一名北约指挥官甚至这样说到:“我不明白为什么，当我们拦截到军火或炸药时，阿富汗政府总是指责巴基斯坦。”⑦“Security Challenges in Afghanistan:International Objectives and Pak－Afghan Ties”，Policy Perspectives，Special Issue Afghanistan，2008.因此，巴基斯坦觉得为了改变阿富汗新政府中权力失衡的局面，只有跟普什图人进行政治对话，将塔利班带入阿富汗国内政治和解进程。

2010年6月，阿富汗国内政治和解被正式提上日程，而印巴对于与塔利班的和谈态度各异。巴基斯坦政府赞同一位阿富汗外交官的话:“无论塔利班在外界指代什么负面形象，塔利班在阿富汗是一个受尊敬的称呼，指的是学生。”⑧“Security Challenges in Afghanistan:International Objectives and Pak－Afghan Ties”，Policy Perspectives.因此，巴基斯坦积极推动阿富汗国内政治和解，希望代表普什图人利益的塔利班能够在未来阿富汗政府掌握一定发言权，并最终奉行对巴基斯坦有利的政策。巴基斯坦总理吉拉尼2010年10月发表言论称，“巴基斯坦在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武装组织的和谈过程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①《巴总理称巴基斯坦对阿富汗和解进程“举足轻重”》，2010年10月12日，http:∥www.chinanews.com/gj/2010/10－12/2582282.shtml，2011年3月20日。甚至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在亚洲协会的讲话中也肯定了巴基斯坦在阿富汗和解中的关键性作用。②《国务卿克林顿在亚洲协会就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问题发表讲话》，《美国参考》2011年2月23日。然而，印度反对跟塔利班和解，它认为区分好坏塔利班之说难以成立。前印度大使M.K.巴德拉库玛曾表示:“区分强硬派和温和派塔利班根本行不通，因为这就像你告诉两兄弟:你喜欢一个想要跟他玩，而想要杀死另外一个。况且，区分好或坏塔利班的标准将依赖奉行伊斯兰的巴基斯坦而不是奉行民族主义的阿富汗来执行，这注定要失败。”③M.K.Bhadrakumar，“On the strategy of talking to the Taliban”，The Hindu，Mar.19，2009.目前美国认定的温和塔利班是指那些愿意放弃暴力，与基地组织断绝关系，遵守阿富汗宪法，重新融入阿富汗社会的人。但是，印度认为:塔利班代表一种极端的宗教意识形态，尽管塔利班武装分子暂时放下武器，但他们头脑中的伊斯兰武装主义思维依然存在;而正是受这种伊斯兰极端思维的影响，印控克什米尔穆斯林武装暴动越来越频繁，让印度吃尽了苦头。④B.Raman，“India，Pakistan，Afghanistan and the US”，Mar.6，2010.http:∥globalgeopolitics.net/wordpress/2010/03/06/india－pakistan－afghanistan－the－us/，3/18/2011.事实上，即使在提出和解计划后，阿富汗仍然发生了一系列恐怖事件。因此，印度有理由认为，某些暴力组织显示出和解姿态，其实是趁机恢复和壮大自己的实力。⑤Geeta Madhavan，“Secretary of State Clinton in Chennai:the said and the unsaid”，SAAG，Paper No.4611，July 22，2011.

另外，阿富汗新政府成立后，印度恢复了在喀布尔的印度大使馆，恢复了坎大哈和贾拉拉巴德的领事馆，另外还在赫拉特和马扎里沙里夫新建了两个领事馆。印度相信克什米尔上升的武装分子势力或猖獗的越界恐怖主义与杜兰线两侧的伊斯兰武装主义崛起密切关联，而巴基斯坦或者至少它的代理人给巴西北边境外活动的武装组织提供了支持。所以，印度希望在阿富汗建立足够的外交与情报网络，以便能够监督巴基斯坦在阿富汗的活动，必要时削弱其活动。⑥Nicholas Howenstein，Sumit Ganguly，“India－Pakistan rivalry in Afghanistan”.然而，巴基斯坦认为，印度正在利用这些外交机构从事破坏巴基斯坦国内稳定的情报活动。巴基斯坦怀疑俾路支省和FATA地区的动乱跟印度在阿富汗的势力有关，而靠近巴基斯坦边界的印度领事馆尤其可疑。

(二)经济方面

目前，印度已承诺向阿富汗投入20亿美元，成为阿富汗第六大双边援助国。⑦《6年来首访阿富汗印度用5亿美元援助“拉拢”》，《环球时报》2011年5月16日。印度大力支持阿富汗的基础设施建设，涉足交通、电力、教育、医疗等多个方面，其中以下方面具有针对巴基斯坦的意义。一是打通阿富汗与伊朗的交通连接。印度在阿富汗修筑了一条具有战略意义的国际公路，把阿富汗西部赫拉特省的德拉拉姆(Delaram)与阿富汗靠近伊朗边界的扎朗吉(Zaranj)连接起来。同时，印度正在帮助伊朗修建查巴哈尔港口，并且还计划修建一条连接伊朗查巴哈尔港和阿富汗哈吉加克地区、长达900公里的铁路。这些由公路、铁路和港口组成的交通网建设可以帮助阿富汗通过伊朗的港口进行对外贸易，印度货物也可以经伊朗海港运往阿富汗，而不需要借道巴基斯坦。毫无疑问，这些交通网络的建设可以大大提升印度在阿富汗的影响力和在该地区的战略存在，从而削弱了喀布尔对伊斯兰堡的依赖。二是帮助阿富汗建造新议会大厦，该大厦造价为0.25亿美元。⑧Nicholas Howenstein，Sumit Ganguly，“India－Pakistan rivalry in Afghanistan”.印度对这个援助项目非常重视，因为印度将其视为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帮助最年轻的民主国家进行国家重建的重要象征。同时，这也可以看出:印度极力阻止亲巴的塔利班在阿富汗以任何形式重新执政，从而否定了塔利班给与巴基斯坦战略纵深的可能。⑨Raviprasad Narayanan，“The India－Pakistan dyad:a challenge to the rest or to themselves?”.三是印度计划在阿富汗喀布尔河上建设12座水电站，这对巴基斯坦可能造成负面影响。因为电力短缺的巴基斯坦如果从阿富汗买电，则要受到印阿电力合作的控制。①Mahwish Hafeez，“India－Pakistan relations－ the peace process”.

到目前为止，巴基斯坦向阿富汗重建投入资金约3.3亿美元。首先，巴基斯坦参与阿富汗教育领域重建，比如在喀布尔大学援建阿拉玛·伊克巴尔文学院，在贾拉拉巴德市的楠格哈尔大学建立了赛义德理科教学楼等。其次，巴基斯坦帮助阿富汗医疗卫生行业进行恢复和发展，如在喀布尔修建真纳医院，在贾拉拉巴德完成了尼希特尔肾脏医院的建设工程并让该医院的医务人员到巴基斯坦接受培训，还给好几个省提供了移动战地医院和救护车等。最后，巴基斯坦帮助阿富汗改善交通状况:巴基斯坦在阿富汗东部修建了托克罕姆—贾拉拉巴德公路，并在阿富汗要求下将其升级为双车道高速公路;向阿富汗几个省提供压路机等修路机械;向阿富汗援助了50辆公共汽车等。②“Pakistan role in Afghanistan's reconstruction”，Pakistan Forum，Mar.29，2010.http:∥www.topix.com/forum/world/pakistan/T8S2ORF831H70K2NS，3/25/2011.当然，巴基斯坦与阿富汗之间的贸易和经济联系是巴阿关系的重要部分，巴基斯坦是阿富汗最大的贸易伙伴。2010年巴阿双边贸易额达到20亿美元，计划到2015年达到50亿美元。③Address by Foreign Minister Shah Mahmood Qureshi at conference“Pakistan－Afghanistan:towards mutual security stability and trade”，Institute of Strategic Studies，Islamabad，Nov.12 －13，2010.而且，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于2011年1月签署了《过境贸易协议》，这标志着双边关系前进了一大步。《过境贸易协议》的实施将为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商品开辟新的市场和贸易通道，推动双方的经济发展。

总之，自从2001年底以来，印度对阿富汗进行了大量经济投入，以谋求与阿富汗建立一种更加协作的战略，从而挤压巴基斯坦在阿富汗的战略空间。印度给阿富汗提供的援助价值远远超过巴基斯坦，可能这是因为各个国家的经济状况不一致。然而，一位前阿富汗高级官员作以下解释:阿富汗对巴基斯坦提供的援助有所提防，因为巴过去的不明智行为以及巴对阿事务的干预。换句话说，阿富汗对巴基斯坦的援助表示怀疑，因为伊斯兰堡过去支持了塔利班。④Barnett Rubin and Abubkar Siddique，“Resolving the Pakistan－Afghanistan stalemate”，Special Report 176，U.S.Institute of Peace，October 2006.相反，阿富汗总统候选人阿卜杜拉认为目前印度的支持对阿富汗和平与发展很关键，这是巴基斯坦根本没有否决权的。结果，看起来好像印度不仅实施了其一贯的阿富汗战略，而且成为阿富汗受欢迎的盟友。根据ABC(American Broadcasting Company)在2008年12月30日到2009年1月12日之间进行的民意调查，74%的阿富汗人对印度持有好感，而只有8%的阿富汗人对巴基斯坦印象好。⑤Anthony Cordesman，“Afghan public opinion and the Afghan war:shifts by region and province”(A breakout of the Data in the ABC news poll)，CSIS Report，Apr.10，2009.

(三)安全方面

9·11事件后，巴基斯坦加入美国领导的阿富汗反恐战争，为了照顾巴基斯坦的情绪，美国拒绝了印度主动提供的军事合作。尽管巴基斯坦被冠以美国反恐战争中的“非北约盟友”，巴基斯坦因反恐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但印度对巴基斯坦的反恐表现持怀疑态度。印度认为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垮台后，巴基斯坦部落地区成为塔利班残余势力的安全庇护所，恐怖分子在巴部落地区策划并制造了针对阿富汗和印度的恐怖行动。甚至印度的分析家认为巴基斯坦军方和三军情报局依然将塔利班看作是战略资产，根本不会真正打击塔利班。⑥Sana Qamar，“Obama's Afpak strategy:Indian response”，Reflections，No.2，2009.因此，印度总是在国际上制造舆论:巴基斯坦并不是解决恐怖主义问题的一部分，而是制造麻烦的一部分，恐怖主义的根源就在巴基斯坦。巴基斯坦分析家对于印度的反应颇有微词，伊斯兰堡政策研究所所长拉赫曼争论道:从巴基斯坦FATA地区制造混乱的武装分子被划分为恐怖分子，那么从阿富汗策划、支助和制造俾省事端的人 (指在阿富汗的印度人)也应是恐怖分子;巴三军情报局被指责在帮助和支助极端分子，但是媒体没有分析这是违背人性和军事逻辑的行为，因为没有哪个正常的个人或组织会去支持针对自己的敌人。⑦卡利德·拉赫曼:《中巴关系及地区安全态势》，见李涛等主编:《“地区形势发展与中巴关系”国际研讨会论文集》，成都:巴蜀书社，2010年，第23页。因此，巴基斯坦政府始终表示:希望阿富汗稳定、和平与进步，这符合巴基斯坦的国家利益。①“Security Challenges in Afghanistan:International Objectives and Pak－Afghan Ties”，Policy Perspectives.

对于美巴在阿富汗问题上的安全合作，尤其是美国给予巴基斯坦的反恐援助，印度持保留态度。2009年2月印度外交秘书梅侬在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发言称:美国对巴基斯坦的军援跟打击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无关，给巴基斯坦军事援助正如把酒给一名酗酒者。2009年3月奥巴马宣布阿巴新政策后，印度总理辛格表示了他的疑虑:美国给与巴基斯坦的大量援助，尤其是军事援助可能被巴基斯坦用来对付印度。②Sana Qamar，“Obama's Afpak strategy:Indian response”，Rreflections，No.22009.印度还指责巴基斯坦在阿巴边境地区反恐不力，没有表现更好，但巴基斯坦转而指责印度在东边对巴基斯坦构成安全威胁，从而导致巴基斯坦从反恐中分心。

2011年11月第17届南盟首脑会议期间，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就前总统拉巴尼遇害向巴基斯坦总理吉拉尼发难，并指责巴基斯坦方面没有努力制止FATA地区的塔利班向阿富汗发动越界袭击，这导致全世界都觉得他领导的阿富汗政府表现非常糟糕。当时，吉拉尼表示希望卡尔扎伊改变他的尖刻言辞，并改变这种对巴基斯坦的公开敌意。有巴基斯坦分析家怀疑卡尔扎伊的咄咄逼人气势是受了印度的唆使，因为就在这之前不久卡尔扎伊访问了新德里。③“Gilani taken aback by Karzai's curtness”，Dawn，Nov.12，2011.

巴基斯坦非常关注印度和阿富汗在安全领域的可能合作，并强烈反对印阿军事合作。印度帮助阿富汗训练安全部队，向阿富汗直接派驻警察部队，但排除了在阿富汗任何正式驻军的可能。值得注意的是，2008年4月阿富汗国防部长瓦尔达克访问了印度，并与印度国防部长A.K.安托尼举行了会晤，谈论可能的军事合作。随后瓦尔达克还访问了印度陆军第15军位于印控克什米尔首府——斯利那加的总部，这一举动极易被看作是印阿安全合作对巴基斯坦的挑衅。④“Afghanistan:why India's cooperation is a problem for Pakistan”，Stratfor，Apr.11，2008.2011年10月4日印阿签署了两国战略合作伙伴协议，将在包括安全等多领域展开广泛的合作。巴基斯坦对此非常敏感，巴军方发言人说:“印度过多地参与阿富汗事务，在我们看来是一种包围遏制巴基斯坦的举动。”⑤《印度与阿富汗签署两国战略合作伙伴协议 巴军方称“不舒服”》，2011年 10月 7日，http:∥www.022net.com/2011/10－7/504627173129495.html，2011年10月10日。总之，巴基斯坦一直拒绝印度参与阿富汗安全领域建设，并在美巴反恐合作中以此为要价，要求美国考虑巴基斯坦的安全关切，抑制印度涉入阿富汗安全领域。

三、印巴矛盾对阿富汗重建的影响

出于不同战略需求，印度和巴基斯坦在阿富汗重建中争夺势力范围，发动针对对方的“代理人战争”⑥Simbal Khan，“Given the history of External competition in Afghanistan the only way to bring about a sustainable Afghan peace settlement is a regional/international Agreement on guaranteeing its neutrality”，Islamabad Debates Proposition，ISSI，Apr.19，2012.，这反过来又给阿富汗重建带来一些影响。

(一)印巴在阿富汗的“代理人战争”加剧了阿国内动荡，不利于阿富汗重建稳定的社会秩序

2008年2月26日，一位自杀袭击者在喀布尔杀死了7名印度人，死者之前都为印度政府做事。印度外交部发言暗示了这起爆炸事件背后的凶手是巴基斯坦，但巴基斯坦政府转而指责印度非法干预其国内事务。法新社在题为《印巴在阿富汗的代理人战争》一文中引用巴外交部发言人的话，“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有人正在利用阿富汗损害巴基斯坦的利益，破坏巴基斯坦的稳定，显然我们关注印度”。⑦Alex Newman，“India－Pakistan proxy war complicates Afghanistan”，New American，Mar.9，2010.

2008年7月7日，恐怖分子用汽车炸弹袭击了喀布尔的印度大使馆，造成至少41人丧生，140余人受伤。阿富汗内政部长表示“这起事件显然与这个地区的某个情报组织相关”，他暗指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原来，2008年印阿关系非常热乎，阿富汗同意印度在赫拉特和马扎里沙里夫新增两处领事馆。作为回报，印度不但在资金上给阿富汗重建输血，还要派遣数千人的劳动大军。①俞天颖:《巴基斯坦—阿富汗:反恐带来的烦恼》，《世界知识》2008年第15期。这一切，自然让印度的宿敌——巴基斯坦感到不舒服。

2011年9月20日，阿富汗前总统、高级和平委员会主席、塔吉克族人拉巴尼在家中遭自杀袭击身亡。据阿富汗方面情报透露，这次恐怖事件由巴基斯坦境内的哈卡尼组织策划，而哈卡尼武装组织一直得到巴军方的暗中支持。印度战略专家也认为:拉巴尼生前在“北方联盟”很有影响力并且比较亲印，这让巴基斯坦感到不安。事实上，拉巴尼遇害则可能导致塔吉克族人对普什图族人总统卡尔扎伊的支持减少，并且可能再次挑起两个民族的矛盾。②B.Raman，“Rabbani's assassination:a wake－up call for India”，SAAG，Paper No.4707，Sep.23，2011.

另外，印度和巴基斯坦在阿富汗战争期间各支持一方的态势持续到现在，印度一直与阿富汗“北方联盟”联系密切，巴基斯坦则试图维护塔利班代表的普什图族人利益。在2009年8月阿富汗总统选举造假的背景下，有报道说阿富汗北部增加了对军火的需求。塔吉克族人和普什图族人本已存在倾向分歧，选举风波可能进一步激化双方矛盾。亲印的北部领导人与巴支持的普什图族领导人之间极有可能发生暴力冲突，可能致使阿富汗再次陷入内战。

(二)印巴矛盾使得解决阿富汗问题的地区方案难以发挥作用

近年来美国用尽军事、经济手段，在阿富汗问题上依然陷入泥潭。于是，奥巴马在2009年出台的阿富汗新战略中提出要寻求解决阿富汗问题的地区方案，认为发挥阿富汗邻国如巴基斯坦、伊朗、中国、印度、俄罗斯的作用非常关键。2009年3月国际社会在荷兰召开阿富汗问题国际会议，会议就加强阿富汗邻国间的协调、以地区合作方式解决阿富汗问题达成广泛共识。2010年1月在土耳其召开阿富汗问题地区峰会，参会国家和组织都表态不干预阿富汗内政，共同合作推动阿富汗建设成为安全、稳定、和平的国家。③“India seeks end to external interference in Afghanistan”，The Tribune，Nov.3，2011.在各种阿富汗问题的国际会议上，相关邻国也认识到阿富汗问题对地区稳定的重要性，并表态要进行合作，帮助阿富汗维护和平安稳，增强阿富汗经济发展能力。

事实上，目前地区邻国并没有就阿富汗问题采取实质性的合作方案，其中印度和巴基斯坦相互对立的阿富汗政策是一大障碍。印度的阿富汗政策是其对巴政策的一部分，以确保巴基斯坦最小程度地介入阿富汗问题，同时还希望亲巴的塔利班政权再也不会在阿富汗扎根。另一方面，巴基斯坦则在阿富汗谋求战略纵深，并试图借助塔利班力量平衡印度在南亚的巨大影响力。对于建立解决阿富汗问题的地区合作机制，印度和巴基斯坦都在努力压制对方，如巴基斯坦支持建立不包括印度的如土耳其—巴基斯坦—阿富汗三边合作机制以及伊朗—巴基斯坦—阿富汗三边合作机制，而印度正试图建立与伊朗、阿富汗的合作，但不包括巴基斯坦。

总之，由于印巴两国在战略诉求方面的相互冲突，印度和巴基斯坦都在努力削弱对方国家在阿富汗问题上的影响力，印度、巴基斯坦共同参与的解决阿富汗问题的地区机制难以形成。这样，基于邻国合作从而解决阿富汗问题的国际共识也只是一纸空谈。

(三)印巴矛盾导致区外势力长期介入阿富汗，增加了阿富汗重建以及地区安全的复杂性

地区国家印度和巴基斯坦在阿富汗重建中的利益谋求背道而驰，这给区外势力长期干预阿富汗提供了机会，使得阿富汗重建以及地区安全出现复杂局势。

无疑，美国目前是阿富汗最具影响力的区外大国。2009年奥巴马政府推出阿富汗新战略，其中之一就是美军计划从2011年7月开始撤军，到2014底完成撤军。但是，对于撤军时间表以及撤军规模，美国一些高层也作过如下解释。前北约驻阿司令斯坦利·麦克里斯特尔将军谨慎地表态:撤军的时限是灵活的，而不是绝对的。国防部长盖茨在回答参议院武装力量委员会的质询时表示:总统作为武装力量最高统帅，总是有根据情况改变决策的权力。④《阿富汗战争 (重建阶段)述评》，2011年2月7日，http:∥www.china.com.cn/military/zhuanti/wgjsxs/2011－02/07/content_21875628.htm，2011年3月15日。国务卿希拉里则直接表明撤军要根据阿富汗国内情况而定，即使2014年底撤军完成后，美国仍要在阿富汗保持一定势力。①《国务卿克林顿在亚洲协会就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问题发表讲话》，《美国参考》2011年2月23日。由于美国国内人民的厌战情绪以及阿富汗出现的反美情绪，美国需要作出从阿富汗撤军的表态，但是，美国将不会放弃在阿富汗苦心经营起来的战略利益。有报道说，撤军结束后美国将继续在阿富汗保留一部分空军基地和特殊兵力，这一方面给喀布尔的政权提供安全支持，另一方面便于监控地区内国家的活动，必要时施加压力。②Rajiv Sikri，“Afghanistan:prospects of a regional solution”，SAAG，Paper No.4648，Aug.15，2011.阿富汗是美国“大中亚计划”的中心和枢纽，美国需要确保在这一地区的战略利益。而区内国家印度和巴基斯坦在阿富汗重建上难以消弭分歧，这显然给美国留在阿富汗提供了充分的理由。③李捷、杨恕:《阿富汗与美国“大中亚”计划评析》，《西亚非洲》2008年第4期。

俄罗斯一直将阿富汗视作其推行南下战略的关键国家。尽管冷战期间前苏联入侵阿富汗以失败告终，但俄罗斯在后来阿富汗国内政治发展中一直支持“北方联盟”，试图在阿重新建立起影响力。2009年俄罗斯主动向北约提供后勤补给线，并宣布允许美军使用俄罗斯领空向阿富汗运送兵力和武器装备，此举看似俄罗斯在阿富汗问题上与北约慷慨合作，实际上俄罗斯可借机监视美国领导的反恐联军在阿富汗的行动，以确保俄在阿富汗重建中的利益不会受损。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冷战期间苏美在阿富汗的对峙，阿富汗似乎再次成为大国战略博弈的棋盘。

四、结 论

早在苏联入侵阿富汗之初，印度呼吁与巴基斯坦一起寻求解决苏联入侵的地区方案，但遭到失败。④Nicholas Howenstein，Sumit Ganguly，“India－Pakistan rivalry in Afghanistan”.后来，印度加入支持苏联入侵的阵营，借助苏联来提高自己的军事装备能力;巴基斯坦成为美国抗苏的前线国家，得到美国大量经济和军事援助。尽管印度和巴基斯坦从两个超级大国那里得到了各自的眼前利益，但从此阿富汗乱局却给两国乃至地区的安全造成深远影响。如今印度和巴基斯坦在阿富汗重建上各打自己的如意算盘，这不仅不利于阿富汗稳定重建，而且增加了地区安全的不确定性。正如美国前阿巴特使霍尔布鲁克所言，“把阿富汗变成一个印巴长期冲突的角斗场，并不会给它们两国带来好处”，“要是印巴能够建立更好一点的关系，不再将阿富汗看作一个战略筹码，那阿富汗就能维持稳定”，“所有的地区国家都需要认识到和平符合它们最好的长远利益”。⑤Ernie Regehr，“Facing the India－Pakistan contest in Afghanistan”，Disarmingconflict.ca，Dec.29，2010.因此，印度和巴基斯坦应该基于南亚地区安全的视角，把阿富汗问题与印巴矛盾脱离开来，在阿富汗重建上协调政策，并努力寻求解决阿富汗问题的南亚地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