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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汉语词汇发展中的更替现象——以《左传》《史记》用词差异为例

2012-04-12唐子恒

关键词:注疏世家狩猎

唐子恒

汉语词汇的发展可以从两方面观察:一是原有词汇要素的意义发生变化,二是词汇要素的产生、消亡和更替。其后一方面的典型表现之一是词的更替,即在历时发展中B词替换了A词,用以表达A词原来表达的意义或指称对象。

《左传》、《史记》的产生相隔约300年,其间汉语用词发生了一定的变化。由于两书所记史事有重合,所以不少地方可明显看出《史记》参考《左传》的痕迹。但这种参考决不是原封不动地照搬,而是经过了概括整理,其中不乏用词更替的例子。由于这种更替发生在所记史实、篇章语境基本相同的情况下,所以更能准确地反映从从春秋战国之交到西汉武帝时代汉语用词的变化情况。笔者经对照阅读,搜集了262组两书所记史事重合的片段资料,从中选取5组词进行比较考察。

舟—船

“舟”已见于甲骨文、金文,“船”见于金文。在《说文》中,“舟”与“船”互训。

“舟”在传世文献中出现得比“船”早:《周易·系辞下》有“刳木为舟”的说法,①《十三经注疏·周易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87页。以下《周易》引文,版本同。《尚书·益稷》:“罔昼夜頟頟,罔水行舟。”②《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43页。又《盘庚中》:“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③《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第170页。“舟”在《诗经》中凡18见,除“船”义外,还有“以船渡水”义④《邶风·谷风》:“就其深矣,方之舟之。”见《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304页。、“佩戴”义⑤《大雅·公刘》:“何以舟之?维玉及瑶,鞞琫容刀。”见《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第542页。,还构成了“舟人”“舟子”等词;《左传》中的“舟”除人地名中的以外,还有34个,并组成了“舟师”等词。而在春秋及以前的书籍中均未发现“船”。《庄子·渔父》:“有渔父者,下船而来。”又:“方将杖拏而引其船,顾见孔子,还乡而立。”又:“乃刺船而去。”⑥[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第1023、1026、1034页。这是“船”在传世文献中较早的用例。尽管在《庄子》中“船”已4见,但“舟”则有23见。在战国末的《韩非子》中,“船”3见,“舟”则7见。可见,先秦时期“舟”比“船”更常用。

在笔者搜集的对比资料中,有多处《左传》中的“舟”被《史记》换成了“船”,例如:

①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左传·僖公三年》)①《春秋左传集解》,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以下《左传》引文,版本同。

②桓公与夫人蔡姬戏船中。蔡姬习水,荡公,公惧。(《史记·齐太公世家》)②《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以下《史记》引文,版本同。

③公使阳处父追之,及诸河,则在舟中矣。(《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④轸乃追秦將。秦将渡河,已在船中,顿首谢,卒不反。(《史记·晋世家》)

却没有《左传》用“船”《史记》改为“舟”的情况。

“舟”与“船”基本同义,《史记》参考《左传》,在语义不变的情况下本可以照搬原文,但司马迁却要用“船”替代“舟”,这说明至晚在西汉武帝时,“船”的常用程度已经超过了“舟”,“舟”已经不如“船”更通行或更易懂,至少在司马迁的心目中是这样。这个变化就发生在战国末至汉武帝时期这80到140年的时间里。《说文》“舟”字段注也说:“古人言舟,汉人言船。”我们搜索了《史记》除表以外的部分,发现其中“舟”共29见,而“船”则89见,这组数字也能说明这一点。

楹—柱

“楹”和“柱”均不见于甲骨文、金文。《说文》:“楹,柱也”;“柱,楹也”。

《诗经》中2次出现“楹”③《诗经·小雅·斯干》:“有觉其楹”(见《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第437页);又《商颂·殷武》:“旅楹有闲”(见《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第628页)。,没有“柱”。《尚书》今文篇中没有“楹”,“柱”2见,但均在山名“底柱”中。《左传》中“楹”5见,“柱”1见。《庄子》“楹”1见,“柱”3见,“柱”超过了“楹”。在上述典籍中,“楹”和“柱”的用例都太少,但起码可以看出,在先秦“楹”的常用程度不低于“柱”。而《战国策》中没有“楹”,“柱”却出现了23次,说明至晚在战国西汉之交,“柱”的常用程度已经大大超过了“楹”。通过《左传》与《史记》的对比,更能看出“楹”“柱”二词的消长。首先是《史记》(表除外)中没有“楹”,而“柱”却有58见;其次是《左传》用“楹”的地方被司马迁换成了“柱”,例如:

①姜入于室,与崔子自侧户出。公拊楹而歌。(《左传·襄二十五年》)

②崔杼妻入室,与崔杼自閉戶不出,公拥柱而歌。(《史记·齐太公世家》)

“楹”和“柱”原来基本同义,战国后“柱”更常用,因此发展出许多新义项,而“楹”渐不常用,产生的新义项也少。

田(狩猎义)—猎

“田”已见于甲骨文。《说文》:“田,陈也。树谷曰田。”这是“农田”义的“田”。“田”在古代还有狩猎义,与“农田”之“田”字形相同,但记录的应当不是同一个词。《字汇·田部》:“田,猎也。”“猎”金文中有,《说文》:“猎,放猎逐禽也。”

“田猎”的“田”在传世文献中出现得也很早。《周易》中狩猎义的“田”凡5见,如“田有禽”④《十三经注疏·周易正义》,第25页。,“田获三狐”⑤《十三经注疏·周易正义》,第52页。等,《尚书》今文篇中共2见,均见于《无逸》篇。⑥《尚书·无逸》:“文王不敢盘于游田”;又:“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见《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第221、221页。而《周易》和《尚书》中均无“猎”。

较早出现“猎”的典籍是《诗经》,凡3见,均在《魏风·伐檀》中,而《诗经》中还有8个表狩猎义的“田”。《左传》中狩猎义的“田”有33个,狩猎义的“猎”只有2个。可见,在春秋及以前,表示狩猎义时,“田”比“猎”常用。

表狩猎义的“田”和“猎”使用频度的变化较早发生在《孟子》中。该书有7个表狩猎义的“田”,有9个“猎”(其中“田猎”5次,“猎较”3次),“猎”出现的次数略高于表狩猎义的“田”。

在笔者搜集的对比资料中,《左传》中表示狩猎义的“田”几乎全部被《史记》换成了“猎”,例如:

①冬十二月,齐侯游于姑棼,遂田于贝丘。(《左传·庄公八年》)

②冬十二月,襄公游姑棼,遂猎沛丘。(《史记·齐太公世家》)

③齐懿公之为公子也,与邴蜀之父争田,弗胜。(《左传·文公十八年》)

④初,懿公为公子時,与丙戎之父猎,爭获不胜。(《史记·齐太公世家》)

此外,在《史记》(表除外)中,“猎”使用87次,而表狩猎义的“田”只用了11次。可见,在司马迁笔下,表狩猎义时“田”已经远不如“猎”通用了。

启—开

“启”,甲骨文从“户”从“又”,像以手开户形,金文已从“口”。《说文》:“啟,教也。从攴,启声。《论语》曰:不愤不启。”其实该字原本无“口”,本义当为启户,而“啟”则是滋乳字,“教”义已较抽象。“开”不见于甲骨、金文,小篆从“門”从“幵”。《说文》:“开,张也。”《说文》所收“开”字古文从“一”从“収”,“一”像门闩,“収”像两手,其字取以手移去门闩,以表示“开”义。小篆之变,只是门下一横中间断开,下面的“収”讹变为两个“十”字形,故形似“幵”,后又变为“开”。可见,“启”“开”二字字形均与开门有关,二词的本义都是开启,打开。

在《尚书》今文篇中,“启”7见(其中2次是夏启名),“开”5见(其中1次义为“开脱,赦免”,“启”无此义)。《周易》无“启”,“开”3见;《诗经》“启”10见,“开”只2见;《左传》“启”76见,“开”只3见(其中1次是人名)。《论语》“启”3见,“开”仅1见,且为人名;《孟子》“启”7见,无“开”。《荀子》用“启”3次(其中2次指微子启),用“开”8次(其中1次构成人名“微子开”,1次构成地名“开阳”);《庄子》用“启”3次,用“开”15次(其中人名5次);《韩非子》用“启”9次(其中8次指夏启),用“开”11次(其中人名5次)。这三部书中“开”比“启”用得多,但数字相差不太大。

由此可见,在先秦传世典籍中,“启”使用得比“开”稍多,其中《左传》最明显。在笔者总结的《左传》与《史记》的对比资料中,《左传》有多处“启”被《史记》换成了“开”,例如:

①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②门开而入,枕公尸而哭。(《史记·齐太公世家》)

③毕万之后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启之矣。(《左传·闵公元年》)

④毕万之后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开之矣。(《史记·晋世家》)

却没有《左传》用“开”《史记》换成“启”的情况。这当然与汉文帝名“启”有关,但在《史记》除表以外的内容中也出现过“启”,共21见,其中17次指夏启,3次指微子启,剩下的1次是《孔子世家》中说孔子教育弟子时“不愤不启,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弗复也”,这很明显是受了《论语·述而》“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的影响。①而《史记》除表以外的内容中用“开”166次,与“启”相比数字相差很悬殊。而且,周初宋国始祖微子,在《史记》上述内容中2次被称为“微子启”,4次被称为“微子开”,这也能说明在司马迁的时代,“开”已经远比“启”通用。

疾—病(均疾病义)

“疾”,甲骨文、金文已有。《说文》:“疾,病也。”段注:“析言之则病为疾加,浑言之则疾亦病也。”“病”,小篆、睡虎地秦简中有。《说文》:“病,疾加也。”《玉篇》:“病,疾甚也。”

在先秦汉语中,表疾病的“疾”和“病”的主要差别在于严重程度不同,“病”要比“疾”重。此外,“疾”还有痛恨、快速义,“病”还有疲劳、担心义。“疾”“病”连用时意思往往是“病得很严重”或“病情加重”。据考察,“疾”和“病”的程度差别在《左传》中明显存在,特别是在“疾”“病”连用的时候,例如:

① 《论语·述而》,见《十三经注疏·论语注疏》,第2482页。

①于是陈乱,文公子佗杀大子免而代之。公疾病而乱作,国人分散,故再赴。(《桓公五年》)

②初,魏武子有嬖妾,无子。武子疾,命颗曰:“必嫁是。”疾病,则曰:“必以为殉。”及卒,颗嫁之,曰:“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宣公十五年》)

③齐侯疾,崔杼微逆光。疾病,而立之。(《襄公十九年》)

若单用,表一般疾病时多用“疾”,少用“病”。《左传》中表疾病义的“病”不超过20见,而表疾病的“疾”则多于100见。单用“疾”有时也可以表示较重的疾病,例如:

①宋穆公疾,召大司马孔父而属殇公焉。(《隐公三年》)

②周颛先入,及门,遇疾而死。(《僖公三十年》)

③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疾数月而卒。(《昭公二十年》)

在我们总结的《左传》与《史记》的对比资料中,《左传》中的许多“疾”或“疾病”被《史记》换成了“病”。例如:

①甲戌,飨诸北郭。崔子称疾,不视事。(《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②五月,莒子朝齐,齐以甲戌飨之。崔杼称病不视事。(《史记·齐太公世家》)

③公疾病而乱作,国人分散,故再赴。(《左传·桓公五年》)

④桓公病而乱作,国人分散,故再赴。(《史记·陈杞世家》)

与《左传》相比,《史记》用“病”明显地多于“疾”。在《史记》(表除外)中,“疾”出现271次,而“病”出现611次。表疾病义时往往用“病”,“病”和“疾”在严重程度上的差别已基本消失。“疾”“病”连用时,有时泛指病,如《淮阴侯列传》:“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有时指病人,如《乐书》:“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寡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表示病重义的“疾病”只在《齐太公世家》中有1例:“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於公宫。陪臣争趣有淫者,不知二命。”但这1例还是从《左传·襄公二十五年》中抄来的:“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

其实,“疾”和“病”在严重程度上的模糊并不始于《史记》,战国时期就有所表现。《孟子》中表疾病义的“疾”和“病”就没有明显的区别,例如:

①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明日,出吊於东郭氏。公孙丑曰:“昔者辞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王使人问疾,医来。孟仲子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趋造於朝,我不识能至否乎?”(《公孙丑下》)

②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见孟子。孟子曰:“吾固愿见,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见,夷子不来!”(《滕文公上》)

例中的“疾”“病”是混用的,在词义上已经看不出区别。《孟子》中还有3个“疾病”,都泛指病,已经形成双音词:

①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鼓乐也?(《梁惠王下》)

②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田猎也?(《梁惠王下》)

③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滕文公上》)

用词更替现象复杂,仅上面几组词就能反映出诸多与之有关的问题。

更替是一个渐变过程。更替发生之前,A词(被替换词)和B词(替换词)往往有一个共现时期,上面所举的几组词都是这样。而替代过程则表现为两词常用程度的消长,B词常用程度超过A词以后,A词也并不马上消亡,而还会在文献中使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然后才逐渐消亡(如狩猎义的“田”),或变成非词词素(如“疾”、“启”、“舟”、“楹”)。有的是两词的意义原有重合或交叉,后来各自向不同的领域发展,差别渐大(如“开”和“启”);也有的原来有明显的区别,后来区别逐渐模糊(如“疾”和“病”)。但不管时那种情况,其变化都要经过一个相对漫长的历史时期。

更替有时与新要素的产生、旧要素的消亡交织在一起。B词一般产生得比A词晚,在一定时期是新词,如“船”、“开”、“柱”,它们分别替代了“舟”、“启”和“楹”,就促进了“舟”、“启”和“楹”的消亡。语言的发展一般是口语在前,书面语滞后,而文献中B词有许多来自口语或方言(方言词起初往往是在口语中使用)。《方言》卷九:“舟,自关而西谓之船,自关而东或谓之舟。”据此,“船”是从方言进入共同语,并逐渐替代“舟”的。值得注意的是,更替过程完成以后,A词作为词消亡了,但它们多半不会彻底退出词汇系统,而是作为非词词素继续存在,并构成新词,构成B词的词素并不能取代它们。例如在现代汉语中,“冲锋舟”不能叫“冲锋船”,“楹联”不能叫“柱联”,“顽疾”也不说“顽病”,“启发”和“开发”则是意思完全不同的两个词。

更替与词义的发展变化关系密切。本文开头说到词汇的发展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词汇要素的意义发生变化,二是词汇要素的产生、消亡和更替。更替属于后一方面的表现,但这种表现并不是孤立的,它有时会与前一个方面的表现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如“病”替代“疾”的过程,同时也是“病”的词义范围扩大而“兼并”了“疾”,从而使“疾”和“病”意义差别模糊的过程。再如“启”和“开”两词原本义项比较接近,但随着替换过程的发展,自汉代以后,“开”越来越比“启”常用,因此发展出很多新义项,如“水沸腾”“花销”“(队伍)行进,开拔”“写出,开列”“免职,开除”“操纵车、船、机器等,击发枪炮”等都是“启”所没有的。

从实质上看,更替发生在义位之间,因此考察用词替换时还应当注意两点:一是分清字和词,确定参与更替的词;二是辨明词的义位,确定与更替有关的义位。像“田”在古籍中代表了两个词,被“猎”替换的是狩猎义的“田”,而非农田义的“田”。再如“疾”和“病”,被“病”替换的是“疾”的疾病、患病等义,而“疾”还有急剧、猛烈、快速、敏捷等义,则与“病”无关。

关于新词产生、旧词消亡及新旧词发生更替的原因,前人有过许多总结。一般认为,社会与人的思维的发展,新事物、概念的产生及旧事物、概念的消亡促使或引起了词的产生或消亡,此外还有人们观念或感情的变化、避讳等也是引起事物改换名称的原因,这固然都是有道理的。但上文所考察的几组词,都是在原有的事物或指称对象并没有改变的情况下发生更替的,而且其更替与人的认识深化、观念改变、感情变化等并没有明显的联系。这说明除了与外部世界直接关联的理性的原因之外,我们不应当小看人们在语言使用中求新求异心理的作用。当一个词语或名称使用时间很长,即使在它所表示的事物、概念没有变化,人们对该事物、概念的认识和感情也没有变化的情况下,也有可能只是在求新求异心理的驱使下就以一个新名称取代旧名称,从而导致词汇更替现象。像“船”取代“舟”、“柱”取代“楹”等恐怕都是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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