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古阁毛晋辑著词学典籍二则

陈湛绮，经莉

(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北京 100081)

汲古阁第一代主人毛晋，初名凤苞，字子九，后更名为晋，字子晋，二十岁前字东美，别号潜在，别署笃素居士、隐湖老人、汲古主人、戊戌生等，生于明神宗万历二十七年(一五九九)正月初五日，卒于清顺治十六年(一六五九)七月二十七日，年六十一。居苏州府虞山县(今江苏常熟市)隐湖(一名昆承湖)南之七星桥毛氏宅基。其父毛清，字虚吾，又字叔涟，“以孝弟力田起家”，曾佐县令杨涟赈灾，德高望重，办事能力特强，毛氏“于是始大”，为毛晋成为明末清初最杰出藏书家、刻书家创造了良好条件。毛晋由庠生入太学为诸生，后来不断参加科考，始终也未过乡试。他通明好古，强记博览，系钱谦益入室弟子。汲古阁藏书八万四千余册，远胜于钱氏绛云楼、述古堂，尤其其刻书多达六百余种，为历代私家刻书之最。其藏书、刻书、抄书、校书处有汲古阁、绿君亭、载德堂、目耕楼、四香在、葑溪草堂、宝月堂、隐湖草堂等等。于经史、词曲、小说、笔记无所不包。曾校刻《十三经》、《十七史》、《津逮秘书》、《六十种曲》，及唐宋元人之诗、词、别集等书，流布甚广。重刻之唐、宋人诗词，多经精校。且好抄录罕见秘籍，缮写精良。编著有《毛诗陆疏广要》、《苏米志林》、《海虞古今文苑》、《毛诗名物考》、《明诗纪事》、《隐湖题跋》等。四百年来直至今天，凡收藏中国古代典籍具一定规模者，无论中外图书馆或私人藏书家，其藏品中无不都能觅见毛氏藏书、刻书、抄书、校书。可见，毛氏藏、刻、抄、校事业之影响深远。

宋词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是继唐诗之后的又一座里程碑。一千多年来，仍然脍炙人口。汲古阁毛氏也非常重视宋词及词学书籍的梓行。其所刻最知名者，一为《宋名家词》，一为《词苑英华》，而毛晋本人亦是一位词学大家，其著作《词海评林》亦成为后世学词者极其珍贵的工具书和词学百科全书。

1 《词苑英华》四十五卷

毛晋汇辑，汲古阁刊刻行世。无总的刻书序跋，但每种末均有毛晋题识。每卷首末页书名之下有篆书“琴川毛晋雅堂”双行长方木记，书口鱼尾下有“汲古阁”三字及“毛氏正本”四小字，每半页九行，行二十字，宋体字，字正墨黑，刻印精雅。至清代乾隆十七年扬州厉鹗(樊榭)、马曰璐(半槎)等兴办韩江雅集诗社时，曾由洪振珂按汲古阁原本重印过。洪氏序之曰：“去年冬购得毛氏汲古阁《词苑英华》原版，喜其字画尚无漫漶，又有《诗馀图谱》一卷，尽协音律。年来韩江雅集诸公，课诗之馀，偷声减字，倡为长短句。”“若皂溪、樊榭、半查、竹町、玉井，是尝三折肱于此者。”可见清代词人对《词苑英华》一书的高度重视，乃“三折肱”于此书。

此书包括：(1)《花间集》十卷，后蜀赵崇祚(字宏基)编辑，前有欧阳炯序，后有陆游二跋，毛晋题识曰：“余家藏宋刻”，“真完璧也”。“亟梓斯集，以为倚声填词之祖，但李翰林《菩萨蛮》、《忆秦娥》及南唐二主、冯延巳诸篇俱未入选，不无遗珠之憾云。”(2)《草堂诗馀》四卷，署为“武陵逸史编，隐湖小隐订”。前有明何良俊序，后有毛晋题识。(3)《花庵词选》二十卷，宋黄旻(字玉林，又字叔昉，号花庵)辑。此书可分为前后各十卷。前十卷成于宋淳佑九年己酉，前有玉林即花庵自序，系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后十卷曰《中兴以来绝妙词》，始于康与之(字伯可，号顺庵)，终于洪瑹(字叔玙，号空同词客)，附以黄旻(字叔旸，号玉林，又号花庵)自撰词三十八首。旻本工词，故精于持择，去取谨严。又每人姓名之下注以字号里贯，每篇题下间附评语，足资考证。末有顾起纶(字更生)跋及毛晋题识二篇。(4)《尊前集》上下卷，明顾梧芳(别署存一居士)选编并撰《尊前集引》。末有毛晋题识云，“此本予得之闽中郭圣仆。圣仆酷好予家诸刻，必欲一字不遗而后快。”崇祯六年毛晋至金陵访之，有汉研斋藏古书及三代间古物。临别赠二书，其一即兹书，乃收入《词苑英华》之中。(5)《词林万选》四卷，明杨慎(字用修，号升庵)选编。前有任良干《词林万选序》，序云：“升庵太史公家藏有唐宋五百家词，颇为全备，暇日取其尤绮练者四卷，名曰《词林万选》，皆《草堂诗馀》之所未收者也。”《四库提要》认为自唐至宋不可能有词人五百馀家。末有毛晋题识。此书与《兰谱》一书，毛晋于崇祯三年得自于锵。此书刻入《词苑英华》，《兰谱》刻入《山居小玩》。于锵字季鸾，号已山，金沙人，其家有媚兰室。极仰慕毛晋，喻之为兰君子，故无私将两种秘籍寄给毛晋刊刻，以广其传。(6)《秦张两先生诗馀合璧》二卷，宋秦观(字少游)、明张綖(字南湖)撰，即宋秦少游诗馀一卷、明张南湖诗馀一卷，两卷分别署“高邮少游秦观撰，济南康宇王象晋梓，姑苏子九毛凤苞较”，“高邮南湖张綖撰”(下同前)。前有王象晋于崇祯八年乙亥长至日所撰《序》。刻印精美。因属代刻，故书口及书前后均无“汲古阁”字样，实为毛氏所刻。(7)《诗馀图谱》三卷，明张綖(字南湖)撰，卷一首署“高邮南湖张綖编辑，济南霁宇王象干发刊，康宇王象晋重梓，姑苏子九毛凤苞订正”。前有王象晋于崇祯八年乙亥十月(小春月)所撰《重刻诗馀图谱序》。序云：“南湖张子创为《诗馀图谱》三卷，图列于前，词缀于后，韵脚句法，犂然井然，一披阅而调可守，韵可循，字推句敲，无事望洋，诚修词家南车已。”“海虞毛子晋，博雅好古，见予雠校此篇，遂请归而付之剞人，使四十年前几案间物，顿还旧观，亦一段快心事也。”此书为填词之图谱，学词之工具，尤为重要。同前书一样，因属代刻，故书口及书前后均无“汲古阁”字样，实为毛氏所刻。(8)附录：《诗馀图谱》上下卷，明东鲁万惟檀(字子馨)撰。前有陈继儒序、单恂叙、张慎言崇祯十年丁丑序及万氏《诗馀图谱说》和《凡例》。此书虽非汲古阁所刻，因亦系学习填词之又一重要工具书，且与前书书名同，性质同，故附于其后，以供学词者参考。

2 《词海评林》三卷

毛晋于崇祯三年前后刊刻《宋名家词》六十一家，尚有三四十种待刻、未刻。又于崇祯六年至八年刊刻《词苑英华》七种。毛晋实为明代一大词学家。从王象晋《重刻诗馀图谱序》可知，毛晋已有“探词源，稽事因，编次岁月，举散见于群籍中者，类而缀之，别为一卷”之志。毛晋在刊刻《词苑英华》中《草堂诗馀》、《诗馀图谱》等词学书之后，颇受启发，乃奋力编著一更全面的《诗馀图谱》性质的著作，供学词者查考，名曰《词海评林》。

此书原抄稿本分为三卷八册，每册封面皆有手书书名，猜测应为毛氏亲笔。如右上为“副本一”，左书“《词苑英华》(小令)”;或“副本五”、“副本六”，“《词苑英华》(中调)”;或“副本七”、“副本八”，“《词苑英华》(长调和小长调)”。三卷即一至四册为上卷，所收皆小令;五、六册为中卷，所收皆中调;七、八册为下卷，所收皆长调和小长调。本书名为《词海评林》，各册封面上又有手书《词苑英华》，猜想毛氏可能打算撰就之后，拟刊入《词苑英华》，与《草堂诗馀》、《诗馀图谱》等荟萃为一丛书，也未可知。

令人为之惋惜的是，此书正拟付梓刊刻时，毛晋因病故世。其抄稿本一直为季子(五子)毛扆所珍藏。书前有毛扆题识云：“《诗馀图谱》，填词之法备焉矣。先君此书之作，规模之而更充广焉。凡少一字者居前，多一字者居后。旁搜博览，汇缀成帙，厘为三卷。一生心力，固不仅于是，而孜孜矻矻，已大费详慎。正欲付梓，而玉楼之召孔迫，惜哉!今其原本即云守而勿失，然不能成先人之志，以垂将来，而传永久，是则扆之大罪也。将来或遇有力者，不惜多金，以登梨枣，其幸为如何耶?庚寅秋大病之后，翻阅是书，草率命儿代书于简端云。扆。”下钤“汲古阁”小朱方、“扆印”白方。庚寅即康熙四十九年，毛扆已七十一岁，离卒世之年五十一年仅两年。此时的毛扆已穷愁潦倒，大病缠身。如在康熙四十七年潘耒卒世前，毛扆曾手书《汲古阁珍藏秘本书目》，此为售书之目，将汲古阁之书售诸潘家。其所藏朱存理手书《铁网珊瑚》十四本，当年毛晋得此书时，备极珍视，曾与同人酬和成一大诗卷。巡抚宋荦、李海防等出高价，毛扆都不肯卖出。康熙南巡时，高士其许以十两一本，欲购以献康熙帝，毛扆亦辞之。但“去年病中无资觅参，止当银二十四两，买参四两，得以病愈。今犹未赎也。”可见此时的毛扆根本已无能力刊刻父稿。此题识并非毛扆手书，而是在康熙四十九年大病之后，“命儿代书于简端”。可见他自己已无精力手书。

毛晋为撰此书，费尽一生心力，“孜孜矻矻，已大费详慎”。如卷一“小令”，始自《南歌子》二十三字，终于《惜分钗》五十八字，共录词名一百五十七调，一千四百七十三首，将唐宋以来词人所填该词牌之词录于下。如《如梦令》三十三字之下，有秦少游五首、周美成二首、李易安二首、吴叔原一首、黄鲁直二首、杨孟载一首、苏子瞻五首、倪云林一首、辛幼安一首等，录宋元九人所填该词二十首。该词牌下即为词谱，一阕分为六句五韵三十三字。卷二“中调”，始自《一剪梅》六十字，终于《玉带花》八十九字。如《蝶恋花》之下有欧阳修、王安石、倪瓒等十九人所填该词五十七首。卷三“长调”、“小长调”，始自《谢池春慢》九十字，终于《莺啼序》二百卅四字。如《满江红》九十三字之下，有苏子瞻、元遗山等十三人所填该词四十九首。综上所述，可以说，这是一部研究词学的百科全书。

［1］《词苑英华》四十五卷。明毛晋辑，明末毛氏汲古阁刻本。

［2］《词海评林》三卷。明毛晋撰，明末抄本，清毛扆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