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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式的逻辑反思与汉语研究的本位问题
——从构建中国特色语言学理论体系的角度看

2012-04-12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关键词:构式语言学语义

(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语言学研究§

构式的逻辑反思与汉语研究的本位问题
——从构建中国特色语言学理论体系的角度看

刘利民

(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我国语言学研究有着不同、甚至对立的观点,但若要基于这些观点而形成在世界上有影响的中国特色语言学理论体系,我们尚需深入的语言哲学反思。理性的逻辑思辨对我国语言学理论学派的形成有重要启发价值。一个可能的切入点就是:把握现代认知语言学的前沿课题,基于汉语特点,反思构式义的认知逻辑本质,以期提出创新性的语言学理论。

语言学学派;认知语言学;构式;理性反思;认知逻辑

现代西方语言学理论大体分为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两大阵营,各学派的形成与理论的发展正是得益于这两者之间的对立与交织。①王远新:《语言理论与语言学方法论》,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6年,第3页。近年来,在钱冠连提出中国语言学理论学派的问题之后,我国学者纷纷指出,语言学研究应当在哲学视域中进行,②徐红、李文戈:《哲学视域中的语言研究》,《外语学刊》2011年第3期。要求从语言事实入手,以哲学的眼光构建系统化的语言科学体系,进而对世界语言学产生影响。③霍永寿:《语言事实与哲学眼光》,《外国语文》2011年第1期。

本文从我国语言学理论研究概况、尤其是关于汉语研究本位的争议为出发点,探讨在现代认知语言学框架下构建基于汉语特征的语言学理论体系的问题。此问题事关语言学思想创新之大事,非本文能毕其功,只意图抛砖而已。

一、语言学理论倾向:中西之别

粗线条概括之,现代西方语言学发展脉络即是:以描写语法为代表的经验实证主义研究倾向→以转换生成语法为代表的语言学理性主义形式化研究倾向→以构式语法等为代表的新经验主义回归。如今,认知语言学可谓热门,但从整个世界语言学来看,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仍各自秉承自己的研究理念,遵循着自己的研究路径。

须指出,尽管语言学各理论学派秉持经验或理性立场,但并非持完全拒斥对立的观点。形式化语言学虽是典型的理性主义,但并不排斥语言经验事实的考察;而认知语言学明显亲和于经验主义,但其以新的框架来对语言做出统一解释的宗旨无疑又具有理性主义的色彩。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以西方哲学传统观之,知识之为真的标准毕竟要么能够经受住严格的逻辑检验,要么能够得到经验的证实。鉴于语言学的对象取决于研究者的观点,④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第28页。而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恰恰是在视语言为何物的问题上持有截然不同的立场,可以预见两者的争论还会继续。

反观我国现代语言学研究,自《马氏文通》以来,一直忙于引进、消化国外语言学学派理论。尽管吕叔湘、王力等语言学大师早已认识到汉语与印欧语有系统的形态差异,不能将西方语法理论套用于汉语言研究,但至今我们仍然未能建立起中国独立的语言学理论体系,甚至连汉语研究的基本单位是什么,也还在争论中。总体看,我国的普通语言学论著中,具体例证的经验研究远多于理论的反思,哲学思辨则更少。即使是语言学大师的论著,绝大部分篇幅是语言的实证考察与分析,纯理论探讨的文章并不多。重“术”而不重“道”的结果就是我们“没有自己的语言哲学。当然也没有自己的语言学理论”。①潘文国:《字本位与汉语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306页。“重实际应用、轻理论体系;重引进,轻创新”是中国语言学理论流派缺失的原因。②钱冠连:《以学派意识看汉语研究》,《汉语学报》2004年第2期。

在我国著名语言学家看来,语言学的“任务是记录用法,说明在什么条件下出现这些用法”。③赵元任:《中国现代语言学的开拓和发展》,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140页。这种观点极具吸引力,因为它具有“实践的亲切性”。④许国璋:《许国璋论语言》,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1年,第153页。他们并不否定理论的重要性,但是认为理论应当来自于语言问题的研究实践。语言学研究既要摆事实(具体例证分析),又要讲道理(理论体系构建),但强调“对实际用例多做调查。……事实摆得不够,道理也就难于说清”。⑤吕叔湘:《吕叔湘文集》(二),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年,第484页。可见,我国学者虽然知道理论的重要性,但确实把理论构建放在了相对次要的位置上。即使是对于我们自己进行的经验性考察研究,也没有进一步着手进行经验主义语言哲学的论证。明确的经验主义语言哲学是西方引进的,虽然与我国语言学的研究取向合拍,但西方语言学理论的哲学论证、论争则是我们所没有的。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着重语言事实的经验考察也并非不能导致语言学独特观点的形成,我国语言学家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独创性观点。事实上,我国语言学家之间不仅具有观点的差异,相互之间争论也客观存在。尤其是在汉语界,学术之争要比外语界活跃得多。这是可以理解的,汉语语言学的对象主要就是汉语,研究者们很快就意识到汉语与西方语言在形态上差别很大,因而在汉语研究中套用产生于西方语言特征的语言学理论与方法,尤其是语法学理论和方法,虽然有启发价值,但是局限性较大。汉语语言研究,特别是语法研究到底应该以什么为出发点,就成为一个重要问题。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导致了“句本位”、“词组本位”、“字本位”、“语素本位”、“小句本位”、“复本位”、“移动本位”、甚至“无本位”等一系列不同观点的提出。各种观点之间争论颇为激烈。⑥潘文国:《字本位与汉语研究》,第51页。

尽管如此,对世界语言学有影响的中国学派毕竟还没有诞生。其原因仍然在于,他们大都着重语言事实的经验式归纳层面,而关于汉语语言特征所展示的语言本质问题还没有深入进行理性的思辨。即便是提出语言学研究要重“道”的潘文国先生,也反复强调要“从汉语自身的事实出发去归纳”,⑦潘文国:《字本位与汉语研究》,第78页。而严格的逻辑推理性反思还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限于篇幅,本文接下来以“句本位”、“字本位”为例,简要说明这一点。

二、问题与挑战

先看“句本位”。黎锦熙早在上世纪20年代就基于汉语“词无定类”的特征,提出了汉语语法“句本位”观点,并在阐述此观点的合理性时提出了两个极有理论分量的见解:1.提出对汉语句子进行“论理的次序(逻辑意义)”与其“文学的次序(句型表达)”的划分;2.提出从句的角度考查其中的词扮演什么职能、以句结构反观、确定词类的思想。⑧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上海:商务印书馆,1953年,第5-6、49页。黎先生的第一个观点早于乔姆斯基的双层句法思想足足30多年,第二个观点则更是超前,现代认知语言学构式语法的诞生最早也是在80年代。这足见其观点的创新程度。

然而,黎氏创见并未导致一个新理论学派的形成。究其原因,主要还是黎先生的研究旨在为汉语语法教学提供系统的、方便的手段。其研究基于大量的汉语语言资料,方法颇受描写语言学的影响而着重归纳,却没有从语言哲学思想的高度筑牢理论的根基;虽提出了创见,却没有充足的理性论证。由于缺少了理性论证的支柱,不仅学派没有建立起来,即使是语言分析技术也很难解释汉语言的众多现象。例如:形似主谓宾(SVO)的[NPSVPNP1]语句(如:“王冕七岁死了父亲”、“事故车爆了前胎”、“他长了几分勇气”),实则不是SVO,而只能是倒装的SV;又如:“咱打他一宿麻将”、“我送他一束鲜花”从结构形式上看都是“双及物”,但是前句中的“他”并不像在后句中那样具有明确指称。那么中国人如何在没有句法形式标记的条件下毫无困难地理解语句所传递的意义,即理解命题中各个成分的关系?诸如此类的问题,句本位论均未给出理论解释。结果,不仅后来的人很少予以关注,即便是关注者也没有从理论上给予支持。①肖娅曼:《黎锦熙“句本位”中的句法生长发生观及其发掘》,《四川大学学报》(哲社版),2010年第5期。中国语言学很可能在此坐失了一次形成理论学派的机会。

跟“句本位”论者不同,当前“字本位”论者比较重视理论建设。早先的语言学大师,如吕叔湘、赵元任等等,只是提出了汉语形态的特殊性问题,而后来的一些“字本位”论者不仅强调语言学研究要重“道”,即要进行哲学反思,也着手这样在做。如潘文国把语言定义为“人类认知世界和进行表述的方式和过程”,据此提出“汉字是汉民族的第二语言”,而不是“符号的符号”、“汉字是汉民族认识世界的基本单位”等理论命题。②潘文国:《字本位与汉语研究》,第89、83、106页。这些命题事实上已是关于语言学研究的哲学反思了。

对于“字本位”论,国内汉语界众说不一。这个理论能否导致一个学派的诞生,还有待观察。笔者注意到,“字本位”论的核心概念、基础命题尚未得到严格的逻辑论证,理论体系尚待构建。比如,“字”作为语言学的“本位”是值得思考的:理论上讲,语言本质上是语音的,汉语也不例外;如果“字”是与“语”地位平等的本体,那么如何解释语言的起源、儿童及不识字者习得、使用汉语等一系列问题?技术上讲,同样的字能够构成歧义句,如:“我想起来了”、“24小时可至马路对面”等等;再如:“当归”是一种药材的名称,应当不是“字”本位的语言单位,而在双关语歌词“台湾当归”中则既是名称,同时又是动词短语,也就是说,它既可以是“字”本位,又可以同时超越这个本位。这类现象至少说明,“字”所构成的“组”可以并且应当进行更高层次的语法分析,句结构的确能够对“字”的意义及其功能构成制约。黎锦熙的树形图技术虽不完善,但确实勾勒出了汉语语句的名动形、主谓宾等结构,表明汉语与其他语言之间具有句法结构共性。若说这种共性不算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本位,是难以服人的。这类基本问题,还需要“字本位”论者通过语言哲学思辨予以澄清。

由于这些基本哲学问题尚未澄清,即便感觉“字本位”理论具有重要意义的学者,也不一定能认同其现有的理念。同样,反对“字本位”论的人士至今未能提出系统的逻辑论证,对“字本位”论进行反驳。这实际上都不利于“字本位”论本身的体系建设与完善,并形成在世界上有影响的理论学派。

本文目的不在于讨论“字本位”、“句本位”乃至其他种种“本位”观点孰对孰错,甚至孰优孰劣。拿这两个观点说事,是想说明我国语言学界对于语言哲学反思还不深入,还未真正触及语言学研究的哲学问题。而中国语言学要产生自己的理论学派,这个问题的思考是必不可少的。要改变“汉语研究的事实在中国,而理论在美国”③潘文国:《危机下的中文》,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01页。这一令人尴尬的现状,一条可行之路就是基于汉语言特征,对现有语言学理论进行理性反思,构建创新性语言学理论。

三、构式语法研究热点提供的机遇

那么基于汉语语言特征的理性逻辑反思可能为世界语言学贡献出什么呢?本文不敢贸然预测,但有一点:现代语言学研究的发展趋势已经从纯句法走向语义语形之综合,即使是形式化语言学(如:HPSG)也不得不把语义纳入形式结构之中。在此发展中,汉语言作为一种“意合语言”极具视角优势。下面本文就这个问题做个初步解释。

西方语言的形式结构使他们的语言学研究不可能离开形式,最起码也把形与义同等重视。汉语则不同。汉语无标记、低冗余度的特点,更利于凸显语义及其认知这一关键维度。如洪堡特所言,汉语避免了一切纯句法形式的东西而能够直接把握、突出思想。①姚小平编:《洪堡特语言哲学文集》,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118-120页。汉语句法缺乏形式标记,使得使用汉语者必须在复杂的附着符号束中运用“智力干涉”②钱冠连:《汉语文化语用学》,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10页。来推断语句中各个成分之间的关系。但本文认为,这恰恰突出了认知思维的极端重要性。这对于语言与认知研究极具价值。当代认知语言学尚待解决的问题为我们提供了理论创新的空间。

作为认知语言学研究的前沿热点之一,构式被视为对语言现象进行统一解释的可能框架。这说明了构式研究的核心地位。然而,构式理论有一个重大的问题尚未回答:既然构式被定义为形与义的“配对”,那么是什么决定了特定意义与特定形式的配对?如前所见,歧义句的存在说明,同一个构式的意义可以不同,而不同的构式也可以表达同一认知意义(如主动句与被动句等)。那么构式义的本质是什么?对此进行反思,我们还大有可为。西方语言句法形式化特征明显,使得他们的研究者不得不从形式的角度,首先解释其语言构式的差异。而汉语的意合特征则有助于我们暂时搁置形式的干扰,而聚焦于意义认知的问题本身。

语言结构的特征反映了人类认知模式,因为语言使用机制与认知机制本质上相同。③王寅:《构式语法研究》(上),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149页。例如,句型(SV或者SVO)总是一个事件所涉及对象及其间关系的表征。那么,表达同一事件的不同构式(“丁丁打了东东”和“东东被丁丁打了”)又该如何解释呢?现代认知语言学认为,是认知焦点的转移导致不同角色的凸显,从而决定了构式义。④王寅:《构式语法研究》(上),第426页。从西方语言的形式化特征看,这一解释并无不可。但是明显可以看出,主、被动构式的构式义事实上是认知恒定的,即两个构式所确定的是同一认知事件,涉及两个认知对象,并且对象之间的关系为施动与受动。被动构式之所以形式不同,是由于认知焦点的转移导致了构式中成分顺序的变化,因而必须做语言形式的标注。因此,主、被动构式其实是同一认知意义的语言表征结构,其间差别仅在于:主动构式未标记,被动构式有标记。

这一解释很重要,因为它可以解释汉语为何无须严格句法形式也能达意:形式本身不决定构式义;决定构式义的,是对构式中各成分之间逻辑关系的认知判定。一种语言可以明确地以句法形式标示出认知顺序(如西方语言的插入、换位等一系列句法标记),也可以不明确标示而要求语言使用者语义、语用地推断(如汉语)。以“饭煮好了”为例。在西方语言中,必须进行插入系词、确定现在时、转换完成态、主动词变位为过去分词、宾语前置等一系列句法配置,以最终获得“Themeal has been cooked”这一合语法语句。汉语则可以直接将宾语前置,而无须严格的句法形式化标记。汉语的表达与理解直接地体现为对语句中各成分意义之间的逻辑关系的认知判定:“饭”虽在通常的主语位置上,但中国人不会将它理解为事件的施动,因为该词的语义内涵已经逻辑地确定了其所指对象不可能执行“煮”的行动。“煮”作为及物动词所引发的事件过程必定预设了具有“被煮”义素的语义对象,即所谓动词语义的配价要求;而“饭”恰恰具有满足此要求的语义特征。凭借语义逻辑的规定性,中国人(无论是否文盲)都能够毫无困难地理解此构式之意义。显然,汉语和西方语言一个无标记,一个有标记,而无论是否有标记,认知逻辑始终是制约语义的唯一准则。

可见,构式义的制约机制就是语言认知逻辑,即语言使用者关于一个语句陈述的事件所牵涉的每个对象及其间关系的合理判定。再以经常被引用的汉语句法疑难句“王冕七岁死了父亲”为例。该语句表达的一个事件涉及“王冕、七岁、父亲”三个概念对象,其间关系必须由认知(包括语义、语用)逻辑来保证,以确保构式义的恰当性:

1)“七岁死了”没有意义,因为“死亡”的语义预设为有生命的主体对象;

2)“王冕死了”有意义,但这使得“父亲”在句中的语义地位没法得到解释;

3)“父亲七岁”则可能包含语义逻辑矛盾:“父亲”蕴含所指对象为成年人;若假定七岁是父亲的属性,则“王冕”与“父亲”的关系难以确定;结果其在句中的语义虽可以确立,却不能得到语用说明。

因此:由于认知语义、语用逻辑的制约,该句的构式义只能是:“有个人死了,并且这个人是王冕的父亲,并且事件为过去时(王冕七岁)”;即:∃(t)x[D x∧F(x,y)∧p(t)<0]。

对此类汉语句的分析使我们得出一个概括:对于形如[NPSVPNP]的构式,当VP=vi时(即,动词为不及物时,如“事故车爆了前胎”、“他瞎了眼”等),其构式义的认知逻辑为:∃x[E x∧R(x,y)];其中,E=“事件”,R=“关系”。这表明,此类汉语句形似SVO及物图式,而实际上则与SV不及物图式一致,可谓之“非典型SV不及物构式”。

同样的语义逻辑推理也可以应用于“打他一宿麻将”之类的疑难语句。限于篇幅,这里仅用文字描述结果(具体推理笔者将另文论述):对于形如[NPSVPNP1NP2]的构式,其构式义为“给予”,当且仅当VP配价确定了NP1NP2之间有物-主关系。“打他一宿麻将”中的“打”意义即“玩”,其动词的语义配价不能确定“他”与“一宿麻将”之间的物-主关系,因而该句不是双及物“给予”构式。而在“送他一束鲜花”中,动词“送”的语义配价确定了“他”与“一束鲜花”具有物-主关系,因而是双及物“给予”构式。

至于“台湾当归”之类的歧义句,“字”本位的切分是理解关键,但是到底该切分为“语素”还是“字”,亦或是“名词”还是“复合动词”等等(如“当归”还是“当”、“归”)却取决于“句”对语义解释的构式限定(例如:视之为[NPHead]构式,或者[NPSVP]构式,则切分将完全不同)。而汉语使用者将之视为何种构式,则须依赖语用推理,包括“新格赖斯推理”等,①徐盛桓:《含义本体论研究》,束定方编:《中国语用学研究论文精选》,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52页。对于“句”的语用含意进行推断、选择、把握。对此,笔者将另文论述。

本文这种动词中心的构式分析,也与动词与构式的组合的最新认知语言学研究相吻合。西方语言主谓结构形式清晰,语句言说的对象的主体性地位十分突出,因而西方语言哲学的问题围绕“指称”与“意义”而展开。然而,近年来,认知语言学者也逐步重视动词对于构式意义的作用。认知语言学家Goldberg最近指出,“动词必定诱发既定语义框架;构式也诱发既定语义框架,而同时特定动词与论元结构构式相结合可以指定并非既定语义框架的新述谓事件”。②Adele Goldberg,“Verbs,Constructions and Semantic Frames,”in M.Hovav,E.Doron&I.Sichel(eds.),Syntax,Lexical Semantics and Event Structure,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0,pp.39-58.该文虽然讨论的是另一问题,但其视点与本文吻合,说明本文的讨论虽基于汉语特征,却具有语言普适性。

上述分析表明:构式的本质是模块化的结构形式,构式义取决于认知逻辑规定性。王寅所论之“图式性构式”③王寅:《构式语法研究》(上),第45页。从根本上讲,应当就是意义由认知逻辑制约的结构抽象形式。本文这一分析的要点在于:构式作为“名”与意义之为“实”是可分的,是语言认知逻辑的制约使得构式具有了如其所是的意义。不仅汉语如此,其他语言也是如此。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西方语言形式化特征非常突出而且细腻,但仍然会出现歧义句、疑难句的原因。构式本质上说是模块化了的认知逻辑形式。诸种模块共同构成了语言认知能力的整体。此一能力为所有语言共有,语言之间形态的不同,仅是形式标记性程度的差异而已。

因此,汉语研究中语言认知逻辑的制约使我们不得不承认“字”的特殊性,但不能不顾“句”的构式限定性。汉语研究需要既尊重语言经验事实,又不囿于事实的归纳,而以理论框架对于事实及其约束条件给出解释。本文这里只是初略地提出了一种思路,其可行性和一般性都尚须论证。但这些基于汉语独特性而提出来的问题,如果得到深入探讨,我们有可能对于现代认知语言学做出重要理论贡献,甚至可能逐渐形成中国特色的理论体系和学派。

现代西方语言学流派纷呈,而其万紫千红的理论之花均有其哲学土壤的滋养。我国语言学之所以尚无自己的学派,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缺乏语言哲学反思,尤其是理性主义的思辨。如果我们能够把握现代认知语言学的前沿,借鉴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研究方法,基于汉语独特特征而进行理论层面的理性思考,那么我国的语言学研究之花卉,尽管目前还显得孱弱,是能够茁壮成长、为世界语言学理论百花园增添又一奇葩的。本文以结合现代汉语的语法研究本位之争与认知语言理论所进行的反思虽只是一个起步,还有待论证、争论。但已经可以窥见,我们在此领域尚大有可为。

Logic Reflection on Constructions and the Base Issue of Chinese Language Study——A Potential Path towards a Systematic Linguistics Theory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Liu Lim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Sichuan University,Chengdu,Sichuan 610064)

There exist different and even conflicting ideas in language research in China's linguistics circle.But in-depth speculation of philosophy of language is in need,ifwe intend these ideas to develop into uniquely Chinese schools of linguistic thought in the world.Rationalistic logical speculation is of great importance in this respect.One potentially fruitful starting point is to reflect,on the basi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characteristics,on the cognitive-logic nature of constructions,one of the hot issues in modern cognitive linguistics,thusmaking original theoretical contributions tomodern linguistics study.

schools of linguistics,cognitive linguistics,construction,rationalistic speculation,cognitive logic

book=77,ebook=230

H0

A

1006-0766(2012)05-0077-06

(责任编辑:龙石)

刘利民(1957—),男,重庆人,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英文系教授。

教育部2010年人文社会科学(西部与边疆地区)规划基金项目“关于中国特色语言学学派建设问题的研究”(10XJA74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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