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对西方流行文化的影响——从原型角度探讨

韩 卓

（沈阳大学 国际商学院，辽宁 沈阳 110044）

作为世界神话中举足轻重的一部分，希腊神话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西方文明的进程，对现代西方人世界观的塑造以及西方流行文化发展的推进起到积极作用。高宣扬曾对流行文化作如下定义：“流行文化是时装、时髦、消费文化、休闲文化、奢侈文化、物质文化、流行生活方式、流行品味、都市文化、次文化、大众文化以及群众文化等概念所组成的一个内容丰富、成分复杂的总概念”［1］。本文从原型角度解读希腊神话对西方流行文化中商品品牌标识、英语词汇发展以及媒体创作三个方面的影响，找出希腊神话背后的隐性原型，论证其是漫长人类遗传进化的心理积淀和记忆外显，从而帮助现代人理解希腊神话对现代西方流行文化的影响。“不了解希腊神话，就在相当程度上失去了欣赏和理解欧美文艺的机缘”［2］。

一、神话的文化内涵

英文中的神话myth一词源自希腊语mythos。从古至今，由于政治，宗教，科学等诸多原因，神话曾遭受不公正的待遇，人们对神话的定义也历经变迁。早期西方哲学家认为神话是同逻辑、理性（logos）相对立的概念；随着基督教统治时期的到来，神话由于背离基督教的统治原则而遭到打压，甚至被贬斥为谎言。18世纪后半叶至19世纪初，浪漫主义作为一种文艺思潮盛行于欧洲，神话又重登历史舞台。浪漫主义对整个西方文学产生的影响勿庸置疑，浪漫主义文学也被称为近代西方文学史的又一次“文艺复兴”。20世纪是神话复兴的世纪，以非理性为基础，对现代理性文明进行了批评与颠覆。艺术家、作家在神话中寻求精神的寄托与创作的灵感。神话元素的盛行表明了神话在现代艺术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象征主义代表作《荒原》中神话与现实相互交替，艾略特运用大量远古神话刻画现代生活。随着人类社会文明的进步，人们的思想得到空前的解放，这好比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满足了人们对物质生活追求的渴望，另一方面却在很大程度上束缚了现代人的自由，人们一味追求物欲的满足却造成了精神上的极大匮乏，艺术家们唯有转向神话寻找新的出路。文艺理论家将目光聚焦到了远古的神话、仪式、梦和幻想，希望重拾古老图腾带给人们的希望及现代异化社会中那遗失的美好，这些都促进了神话——原型批评的应运而生。神话——原型起源于文化人类学，随后又融入了心理学的内容，成为20世纪最重要的文学批评流派之一。

二、集体无意识和原型

神话对文学、艺术、音乐、哲学、心理学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尤其在心理学和文学领域，避谈希腊神话几乎是不可能的。弗洛伊德认为神话是群体无意识产生的梦；弗雷泽认为神话是前科学的对自然世界进行阐释的一种尝试。马克思曾说：“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3］。也就是说，希腊神话是通过希腊人的幻想，经过艺术加工，以高于自然与社会的形式存在的。原型理论的发展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文化人类学家弗雷泽在《金枝》中揭示出西方文化起源于人类进行的巫术、仪式，在这些行为背后，弗雷泽提出人类具有共性的大胆假设，并通过他到世界各地调研的巫术行为进行论证。这为弗莱提出原型批评理论提供了营养，也为荣格在心理学意义上提出原型遗传论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加拿大文学家、批评学家弗莱吸纳了弗雷泽与荣格的学说，将人类学与心理学中的原型移位到了文学领域，赋予原型文学的定义，形成原型批评理论。弗莱认为，心理学层面的原型虽然对文化显现至关重要，但却是些零碎的、不完整的文化意象。在原型批评的圣经《批评的剖析》中，弗莱提到文学是“移位的神话”，他将神话视为关于神的超自然生灵的故事。此外，他认为文学的结构是神话式的，神话表达了原始人的欲望和幻想，在各类文学作品中，人们可以发现类似的模式和原型。现代作品中神话被移位成不同的文学形式，神话中的诸神形象也移位成为现代作品中的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物。

瑞士心理学家卡尔·荣格最早在心理学领域提出了他的原型概念和集体无意识理论。集体无意识理论的提出是相对于弗洛伊德的个人无意识而言的。荣格认为无意识不仅仅是个人的经验，而是一个种族、民族所共有的，是人类世世代代经遗传获得的普遍意识的长期积累。集体无意识不会进入意识的领域，它存在于人类的深层心理。荣格认为，人生下来并不是一块白板，而是先天遗传的种族记忆，这就像动物身上先天遗传着某些本能一样。原型是人类心灵中反复出现的原始意象，而集体无意识是原型的内容。在荣格看来，透过原始人类的经验才能更好地解读原型。这些源自远古人类的普遍心理经验经过时间积累演变，伴着人类的进化和基因的遗传，形成为人类共有的一种共同的心理。荣格的遗传原型理论可在进化的角度以及线粒体DNA通过母体遗传的科学结论中得到佐证。走出非洲学说的提出能使人们充分认识到共同的祖先使人类具有共同的远古记忆。荣格认为神话揭示出集体无意识的原型。神话中反复出现的原始意象是集体无意识的表现形式，潜藏在人心底深处。希腊神话中原型的现代运用则是人类原始记忆的最好证明。活跃在人类记忆世代遗传的原型，在深层意识中推进人类的行为，影响人类的决定，促进文化的发展。

三、对西方流行文化的影响

1.品牌标识方面

原型是经过遗传获得的某种远古思想或原始意象。它源于过去的集体精神体验，是全世界不同人和不同文化所共有的。弗雷泽在《金枝》中提到人类文化的传播是通过巫术仪式进行的。“一切具有人格的对象，无论是人或神，最终总是从属于那些控制着一切的非人力量。任何人只要懂得用适当的仪式和咒语来巧妙地操纵这种力量，他就能够继续利用它。”［4］因此，只有了解商品背后的隐性原型，才能理解品牌体现的文化，从而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赢得消费者并占有更大的市场。不难发现，深受世界各国消费者认可和喜爱的品牌都有着醒目特色，甚至可以说充满迷人魔力的品牌标识。素有“第三空间”之称的星巴克咖啡似乎就具有这种控制消费者的魔力。Starbucks醒目的绿色标志是由女蛇妖美杜莎（Medusa）半身画像构成的。美杜莎的形象源自希腊神话，在神话原型理论中它可以归类为统治者原型，代表着采取决定、控制以及做到最好的意象。标志上呈现出的绿色代表生命原型，它充满生机，唤起人们内心的返璞归真的原始情感，人们对这个品牌的喜爱，从原型的角度可以解释为是人类集体无意识的外显。无数令我们耳熟能详的西方品牌商标原型偏爱取材于希腊神话。网络书店巨头amazon.com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亚马孙（Amazon）相传是希腊神话中曾居住在黑海边的女战士族中的一员。此外，人们耳熟能详的阿波罗（Apollo）是掌管艺术、诗歌和音乐的保护神，莫斯科大剧院的建筑上就有一座乘着四套马车，手里拿着里拉琴的阿波罗雕像。翻开美国的黄页，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得益于希腊神话的商标标识不再是单一的符号的体现，它更是一种驱动人类原始本能，召唤人类情感的集体无意识的原型。荣格说“当符合某种特定原型的情景出现时，那个原型就复活过来，产生出一种强制性，并像一种本能驱力一样，与一切理性和意志相对抗。”［5］从而不难理解品牌标志可以主导消费者购买行为的现象。

2.英语词汇方面

荣格说：“人生中有多少典型情境，就有多少原型，这些经验由于不断重复而被深深地镂刻在我们的心理结构之中。”［6］从英语表达对希腊神话和希腊众神名字的借鉴中可以印证集体无意识的存在。在英美国家日常生活中存在着大量源于希腊神话的词语和成语典故，其背后的文化内涵值得讨论。如特洛伊木马（Trojan horse）这个俗语来自荷马史诗《伊里亚特》（Iliad）中描述的特洛伊战争。特洛伊木马是个巨型中空的装满希腊士兵的木马。这个俗语在如今已经演变成一种隐喻，它用来指那些起初看似天真善良，但实际上却有危险倾向的人或物。大家对特洛伊木马电脑病毒应该不会陌生。这种电脑病毒看似没有危害，但一旦安装就会造成计算机整个系统的瘫痪。潘多拉的盒子（Pandora’s box）指的是灾难之源；俄狄浦斯情结（Oedipus complex）多用于文学中，指恋母情结；英语词汇演化为一种承载希腊神话的符号，传承播扬了希腊神话的文化意蕴。

3.媒体创作方面

娜塔莉波特曼因主演的文艺片《黑天鹅》（Black swan）而一举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影片中天鹅是一个重要的意象。在希腊神话中天鹅也多次出现，宙斯为斯巴达王后丽达（Leda）的美貌所倾倒，化身天鹅与丽达生下孩子。达芬奇也采用了这一题材进行创作。位于加拿大多伦多市中心的艾伦公园（Allan Gardens）里，艺术家以雕塑的形式向游人诠释了这段神话。天鹅还被用来象征艺术家诗意唯美的化身。英语成语black swan，用以比喻稀有罕见的人或物，凤毛麟角之意。此外，圣桑代表作《天鹅之死》、谚语“天鹅之歌”（swan song），都借用这个意象。天鹅是太阳神、文艺保护神阿波罗（Apollo）的神鸟，用来比喻文艺。据说一生静默的天鹅唯有在临死才唱出哀怨动人的歌曲。公元前6世纪，古希腊作家伊索（Aisopos）曾在寓言故事中提到过天鹅临死的绝唱。英国伟大诗人、剧作家威廉姆·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的著名四大悲剧之一《奥赛罗》（Othello）中也使用过这一典故。1831年，swan song首次出现在报刊中，用于比喻文艺家、作曲家临终前的一部杰作，或者是某个演员、歌唱家的最后一次表演，这一典故至今广为流传。这一典故也被借用于新闻媒体用词中，在联合国网站上的一则报道就引用到：“United Nations Secretary General Kofi Annan delivered his swan song at the Truman Presidential Library in Missouri.Annan’s Missouri speech will go down in history as one of the most blatant assaults on a U.S.administration by a serving U.N.official.”译文为：“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美国密苏里州的杜鲁门图书馆发表了他的告别演说。作为还在为联合国工作的官员，安南对美国政府的猛烈抨击将被历史所记录。”

［1］高宣扬.流行文化社会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80.

［2］邹燕.论希腊神话对英美文学的影响［J］.沈阳大学学报，2002，14（3）：48－49.

［3］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M］∥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113.

［4］弗雷泽.金枝：巫术与宗教研究［M］.徐育新，等译.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79.

［5］荣格.荣格文集［M］.冯川，译.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90.

［6］霍尔，诺德拜.荣格心理学入门［M］.冯川，译.北京：读书·生活·新知三联书店，1987：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