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黑暗大陆上空的星光
——析尼日利亚第三代英语文学的成因
2012-04-12张毅
张 毅
(集美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厦门 361021)
来自黑暗大陆上空的星光
——析尼日利亚第三代英语文学的成因
张 毅
(集美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厦门 361021)
当今世界文坛上,非洲英语文学无疑书写着浓墨重彩的一笔。在众多的前英殖民国家中,唯尼日利亚涌现出众多新星,成为黑暗大陆上第三代英语文学的代表。在文学的继承和发展中,尼国相对得天独厚,诸多历史和现实因素的合力成就了这些星光的闪亮。
英语文学;尼日利亚;第三代文学;成因
在世界英语文学的新浪潮中,“英国以前的殖民地,已开始占领英语文学的中心,并与五彩的亮色,奇异的情调和异域人的眼光,极大地改造着英国的语言”。[1]非洲曾经是英国最大的殖民地,因殖民者统治的持久、残酷,东西文化碰撞愈显激烈。在漫长的独立解放斗争中,非洲的命运也深深地影响着那里的文人。他们虽大多受到过殖民教育,但以民族独立和国家复兴为己任,怀念过去,审视现在,追寻未来,形成了鲜明的民族主义和现实主义写作风格,屡屡以惊涛拍岸的强音敲击着欧美文坛。
在非洲最南端的南非,因曾拥有诺贝尔“双星”戈迪默和库切而备受瞩目。1994年,恶名昭彰的种族隔离制被废止,各民族在政治和法律上取得了平等的地位。人们一度预测南非即将成为非洲英语文学复兴的中心,然而,近二十年过去,种族隔离的创痛仍挥之不去,库切早已投奔澳洲,文学新秀穆培(Phaswane Mpe)和笃依科(K Sello Duiker)客死英伦,文学上的“彩虹之国”迟迟未能出现。
倒是坐落于几内亚湾的尼日利亚,近年来新人辈出,纷纷在欧美文坛摘金夺银。以阿迪奇(Chimamanda Ngozi Adichie)为代表的新一辈,植根本土,放眼国际,广纳文化,细道冲突,不但在继承与发展中创作出尼日利亚新一代(第三代)文学,而且也成为世界英语文学的生力军。
如今,尼日利亚第三代英语文学的兴起已是不争的事实。[2]南非、津巴布韦、肯尼亚等国也曾在英语文坛上掷地有声,而今缺显得青黄不接。此局面的形成绝非仅依赖于作家个人灵感的开启,而是诸多历史和现实社会因素合力的结果。
一、文化摇篮,文人楷模
早在两千多年前,尼日利亚就有了比较昌明的文化。著名的诺克、伊费和贝宁文化使尼享有“黑非洲文化摇篮”的美誉。但由于尼日利亚早期没有文字,讲故事的人或者唱故事的人就成了受人尊敬的艺术家,口头文学成了“艺术文明”。17世纪,欧洲传教士带来了西方的文字﹑教育和文化,也开始让尼国的人文地貌、信仰传说见诸于英语。到18世纪,穆斯林教与基督教曾有过短暂的冲突,一些约鲁巴人写诗作文,相互攻击,但随着英国在该地区统治地位的建立,英语﹑英语文学和文化在尼日利亚迅速传播。到1930年左右,有的豪撒人开始尝试用英语来写小说。首位享誉国际的尼日利亚英语作家,被称为“非洲文学的怪才”的图图奥拉就是根据民间传说,用他半生不熟的英语写出了“简洁而不单调,阴森却很迷人的故事”。[3]他的《棕榈酒鬼历险记》夹杂了约鲁巴等民族的思维习惯,文句语汇,谚语﹑习语等其创作风格后来成为非洲作家肢解殖民话语,弘扬非洲文化的利器。
1948年,尼日利亚最富盛名的依巴丹大学成立。一些专家学者反对文学走向虚无,呼吁文学回到现实,反映社会矛盾,展示非洲历史,关注普通百姓,表达人民心声。在独立运动方兴未艾时,觉悟了的知识分子以英语为投枪,征伐殖民,鞭挞腐败,追寻传统,唤醒民众。以现实主义彰显“黑人性”成为非洲最主要的声音。“非洲的莎士比亚”、最早问鼎诺贝尔奖的索因卡,“现代非洲小说之父”、“讲故事的能手”阿契贝,“现代非洲文学之母”恩瓦帕等以他们的作品有力地回击了西方的狂妄和无知,同时,也成为非洲文坛的一代宗师,奠定非洲知识分子的新主张:“一,把非洲当作我们研究的中心。二,不都以欧洲研究方法为准绳。三,认真从非洲历史中吸取养分”。[4]
阿契贝几乎影响了非洲的每一位文人,他的作品一直是开启非洲文学之门的金钥匙。时至今日,对他的研究仍是尼国人文学科中最热门的课题,他的精力与成就仍是激励后人走向世界的活教材。第二代作家本·奥克瑞的布克奖作品《饥饿之路》,虽已是非洲魔幻小说的经典,却仍延续着索引卡关注现实的主题:如何走上重建之路,复兴之路。第二代女作家代表埃梅切塔深受恩瓦帕的影响。她在伦敦的图书馆借到了《艾福茹》,一遍遍诵读,下定了从事写作的决心。当她脾气乖戾的丈夫烧了她的第一部手稿时,她也没有放弃,且总在勉励自己“恩瓦帕能做到,我也能做到”。[5]尼国多民族悠久的传统文化,第一、二代作家的成功之路,文学诉求,创作风格对后辈起到了示范和激励的作用。
二、东西碰撞,素材丰富
文学离不开矛盾冲突的演绎和表现。在六百多年东西方文明碰撞融合中,非洲人所受到的冲击和震撼最为强烈,他们对东方、对西方爱恨交织,似有道不尽的恩怨情仇。这种复杂而独特的冲突和情感构成了尼国英语文学持续的张力,也为文学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
早在工业革命之前,西方人就完成了对非洲殖民统治的理据。达尔文的“进化论”和高尔顿的“优生学”将人类的演化和智能的高低当做是物尽天择的结果。欧洲殖民者自认为是“优等民族”,是“上等人”,“文明人”,而非洲人是“劣等民族”,是“下等人”,“野蛮人”。1620年就有一首英语诗把非洲人描写成“黑色丑陋的鬼怪”,而把英国人描写成“像上帝本人”。[6]在西方人的眼中,“那块黑暗大陆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只有暴力相向;那里的语言含混不清,无人能懂;那里的人整天蹦蹦跳跳,狂乱无比。”[7]因此,无论是对非洲人的灭绝﹑隔离﹑歧视﹑掠夺,还是对他们的教育﹑同化或施舍都成为了自然而然的法则,理所当然的事情。
西方的殖民主义、霸权主义、种族主义、资本主义、物质主义,在非洲广袤的大地上横冲直撞,狼烟四起。非洲的资源被掠夺、人民被压榨、历史文化被抹杀、艺术形式被曲解,东西方的冲突深入到人们的思想、生活、心灵各个层面。非洲一切的美好都被遮蔽。在这场反抗西方文化霸权,看似不对称的较量中,非洲文人书写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1960年10月,尼日利亚赢得了独立。但半个世纪以来,尼国政局不稳,纷争不断。军人长期把持政府,民族冲突、宗教冲突时有发生。除战争、贫穷和疾病仍挥之不去外,几乎所有后殖民所探讨的主题都在那里生动而固执地消涨着。东西方文化、传统与现代、梦想与现实、专制与腐败、压迫与反抗、宗教、种族、性别、代沟、贫富悬殊、城乡差距、身份危机等,无论是耄耋老人,还是茵茵草木,都承载着历史冲突的印迹,交织着现实变换的符号,成为文学创作不绝源泉。这种错综复杂的矛盾,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折射出大千世界中的微妙联系与对立。阿迪奇的首部长篇小说《紫芙蓉》为她在欧美赢得了极高的荣誉。故事虽然讲的是一个豆蔻女孩成长的片段,但其间所涉及到的种族、宗教、伦理、性别、情感等矛盾将尼国缩影至主人公家庭的分崩里,那社会剧变的阵痛,个体碰撞的此消彼长,读起来令人荡气回肠,扼腕感叹。
三、重视培育,奖项繁多
在非洲,用英语写作出版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因为非洲的出版社和读者的购买力有限。在多年的摸索中,非洲的英语作家主要延续了这样一个路子:在国内练写作基本功,将作品寄欧美出版,成名后为非洲发声。而这个路子,尼国是最为成功的。时至今日,那里已诞生了一位诺贝尔奖得主(索因卡)、两位布克奖得主(阿契贝和本·奥克瑞)、四位凯恩奖得主(哈比拉、阿福拉比、奥松杜和巴巴图恩德),获其他组织或个人文学奖的多达数十人。尼国之所以能新秀辈出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国内的培育。
文学泰斗阿契贝是非洲英语文学出色的发轫者与成功的组织者。他广联故友,力推新人,曾受赫尼曼出版社之邀,担任“非洲作家系列丛书”的总编辑,“为非洲文学的发展更是做出了奠基性的贡献”。[8]他创办文学期刊,创建尼日利亚作家协会,搭建东西方交流平台,每年组织文化交流、学术探讨,对推出新人不遗余力。深受赏识的恩瓦帕就是在阿契贝的力荐下才出版了非洲的首部黑人女性文学《艾福茹》。而成名后的恩瓦,积极投身社会,先后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主管教育和文化推广。她倾尽家资,成立出版社和工作室,引领非洲妇女走出“隐身”和“无声”的境地,开创了具有东方特色的妇女主义新理念。文学斗士索因卡不仅在诗歌、戏剧、小说、文论等方面佳作无数,而且还担任教职、成立剧社、编辑期刊、设立奖项。这些老一辈的“传、帮、带”是其他非洲国家所无法比拟的。
尼国第三代英语文学的兴起还得益于英美国家发达的传播业。近年来,文学重心明显东移,各种奖项也随之而动,富有异域情怀的作品倍受青睐。不到三十五岁的阿迪奇获得的奖项和提名数量已超过了她的年龄,仅第二部小说《半轮黄日》就获奖四项,提名五项。靠短篇小说起家的奥松杜(E.C.Osondu)在获得凯恩奖后长期做客英国广播公司(BBC),给全球听众讲非洲的故事,其知名度不言而喻。90后新秀奥奴左(Chibundu Onuzo)不满二十岁就签约伦敦最著名的独立出版公司——费伯-费伯出版社。处女作《蜘蛛国王的女儿》问世后受到了各大媒体的关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曾做专访,牛津大学文学教授也已推荐她角逐一万英镑的艾略特处女作奖(Desmond Elliott Prize)。奥奴左不仅成为尼日利亚的骄傲,年轻一辈的偶像,也被评为全英国学生的楷模。正是西方这种发达的传播机制,知识界包容的态度和爱惜人才的思想使尼日利亚的文学矗立于世界文坛。
四、身份重叠,视野开阔
尼日利亚的第三代也叫“后殖民的孩子”,通常是指那些在国家独立后出生的作家。他们基本上来自于中产家庭,在国内都受过良好的英语教育,阿迪奇、奥松杜、奥奴左等在十岁左右就练习英语写作。二十岁左右,他们留学欧美,陆续走上写作的道路。成名后,他们又穿梭于非洲和欧美之间,既写非洲的故事,也写非洲人在世界的故事。他们是尼日利亚人、非洲人、又是世界公民,这样的多重身份使他们成为新型的流散族群,以更开阔的视野,书写出“非洲完全在世界中,世界也在非洲中”。
对第一代英语作家而言,文学是艺术,更是武器。他们的任务就是反对殖民主义,追求民族解放,通过展示非洲的传统文化和历史使非洲人获得民族尊严。即使是对英语本身,阿契贝的态度是“先掌握它,再肢解它”。[9]这种富有政治目的的抵抗文学也影响到第二代作家,只是他们声讨的不仅仅是殖民主义,而是扩展到种族主义、社会体制、宗教藩篱、沙文主义等一系列不公平的社会现实。非洲向何处去一直是这些民族精英苦苦探寻的课题。
对于第三代英语作家,非洲是他们的根之所在。非洲的历史和现实是他们笔尖下的画面,但同时,他们又以国际社会大家庭中的一份子,来展示和探寻普通非洲人的追求和梦想。牧师出身的阿克番(Uwem Akpan)在他的小说集《就说你跟他们一样》中,以反讽的笔调讲述了尼国儿童的不同命运。在朝不保夕,暴力横行的环境中,儿童蒙受了最大的不公,甚至是圣诞节的小小美餐也遥不可及。恩娃巴妮(A.T.Nwaubani)的《来者有缘》则把人们拉到尼国的大城市拉各斯。那里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为了生存,叔侄投入网络诈骗,让西方人叫苦不迭。而在“骗子”的内部,又不缺人间温情。奥松杜的《等待》讲述了非洲孤儿对西方不切实际的幻想;乌妮格薇(Chika Unigwe)的《黑姐妹街的故事》揭示了西方黑人妓女的无耐和善良。一个个有关非洲人的故事,现实与梦想的强烈对比,正体现了当今世界的复杂性和多变性。
结语
散居欧美的文学新秀,植根非洲,放眼世界,以自己特有的文化和身份,改变着世界文坛的天平。年轻的一代之所以有继承和僭越,得益于相对厚重的文化传统,前辈不遗余力的引导培育,尼国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以及他们自身的成长背景和努力。他们所书写的一个个故事,不但是非洲的,也是世界的。他们正在把“他者”的声音转变为“我们”的声音,以普通个体,继续叩问生命的价值,人类的归途。来自黑暗大陆的星光,正得到五湖四海淋淋波光的回应。
[1] 比柯·艾耶,孙迎春.世界英语文学的新浪潮[J].新疆艺术, 1994(2):55.
[2] Pius Adesanmi&Chris Dunton.“Nigeria s Third Generation Writing:Historiography and Preliminary Theoretical Considerations”[J].English in Africa,2005,32(1):7-19.
[3] Gerald Moore.Seven African Writers[M].London:Oxford UP, 1962:39.
[4] Ayi Kwei Armah.Osiris Rising[M].Popenguine:Per Ankh, 1995:104.
[5] Marie Umeh.Emerging Perspectives on Flora Nwapa,Asmara [M].Africa World Press,1998.
[6] J.D.Hargreavas.The Berlin Conference[M].London:West Africa,and theEventual Patition,1979:131.
[7] Ezenwa-Ohaeto.Chinua Achebe:A Biography[M].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97:174.
[8] 颜治强.阿契贝,他走在世界文学队伍的前列[N].文艺报, 2006.
[9] Chinua Achebe.The Role of the Writer in a New Nation[M].In: G.D.Killam(ed),1978:12.
责任编辑:毛正天
G206
A
1004-941(2012)05-0102-03
2012-08-11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课题“非洲当代英语文学中的文化身份研究”阶段性成果(H201228)。
张毅(1964-),男,云南腾冲人,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语文学及英语语言变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