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在这里
2012-04-10杜放光
_杜放光
素来不喜欢金银之类的物件,总感觉有着挡不住的物欲色彩,犹如滚滚红尘中的美妇,愈是光艳,愈是圈定了世俗的品性。
玉则不同。她“修”于前世。从混沌初开之时便被漫漫时光埋入深深泥土,经汩汩水流淘洗浸润,缓缓生长。千年水流去,一块玉出来。亿万年的耐心等待,亿万年的天地造化,使其体如凝脂,精光内蕴,质纯温润。
古人素贵玉。回溯七千年的玉文化史,中国崇玉爱玉者无数,文人墨客或吟诗赞美,或立文著说。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说:“玉,石之美,兼五德。”所谓五德,是指坚韧的质地,莹润的光泽,绚丽的色彩,致密的结构,舒畅的声音。孔子更是赋予了玉“十一德”。的确,玉不尚五色炫目,而尚平易可见;不尚外露,而尚内敛。其美,美在经典;其秀,秀在和谐。从古至今,玉有形的智慧结晶和无形的精神之美始终散发着温厚的光芒。
这一特性,让我一直固执地以为玉与女人最适配。想想看,一块好玉,明澈柔韧,纯真高雅,如深藏闺阁的淑女,让人心存敬重;一个好女人,善良聪慧,柔中见刚,刚中见涵,这正暗合了玉的品质,不张扬,不时尚,但那份无言的温润,却让人沉浸其中,缱绻不止。
曾读一文,如此描述:“想象中,戴玉镯的女子要么小家碧玉,要么深藏闺阁,有玲珑的身姿和姣好的容颜,长裙宽袖,袅袅婷婷。俯身采莲,玉镯盈盈滑落;翘首采桑,玉镯隐入深袖。或者双手抚琴半抱琵琶,诗词歌赋封书寄辞,玉镯总在皓腕间起承婉转,女子的兰心蕙质在玉镯的起起落落闲适慵懒间更加丰满而灵动……”文中之玉,仿佛是长自身体的一朵温馨小花,悄然绽放。动静之间,与女人完美融合,举手投足间有着说不尽的婉约、言不尽的风情。或许,玉与女人本就有着宿命的关联吧!沉静的玉使女人心安,女人则使玉更加温润。二者涵养到最后,便浑然一体,分不出彼此了。
又读李商隐的《无题》:“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更是促成了我对玉最神秘的爱慕,热切期盼着腕上能平添一抹翠玉,让柔情在心中慢慢充盈,让整个人温润如水。
一次海南之行,差点了却此桩心愿。在一家矿产品博物馆,一个自称周口老乡的老总热泪盈眶地说起父亲、姑妈,说起南郊乡,说起芙蓉路,直说得大家心都贴近了。泪回话转,他说自家有个金矿,今天遇到老乡,所有的东西都打1折,收个成本费,大家买后回去不要卖给别人,因为那是他的一片心啊……感动之余,我千挑万选了一个玉镯。后来的结果自然大家都知道,玉是假的。我的心隐隐作痛。
两年前的一件事,至今仍历历在目。那天,我第一次听到玉碎的声音。那是外甥女的玉镯,她平日里珍爱有加,小心翼翼,却不料在一次更衣时兀自滑落,坠地,琤琤脆响,玉镯顷刻间香消玉殒,她的泪水刹那间滚在眼里。我呆呆立在一边,玉落地碎裂的声音在我心头久久萦绕,美丽伴着凄然。怅怅地,想起了《红楼梦》中“衔玉而生”的宝玉,自打丢了玉,魂也丢了。我等凡人,更是断断受不了失玉的那份惊悚。
一直迷玉,一直无玉。这种状态持续了很多年。岁月悠悠流逝,磨掉了很多东西,也沉淀了很多东西。恒守的痴迷渐变如沉静的玉石,不骄不躁,优雅绵绵。
前些日子,偶识一位懂玉的朋友。听我深情款款地描述出心仪的玉镯模样,她答应帮忙挑选,却万般叮嘱:玉遇有缘人,须慢慢等。
过了数月,她方打来电话,说终于觅到一只可心的玉镯,邀我共鉴。惶惶地赶去,瞬间眩惑:椭圆的形,晶莹的绿,诱人的翠,水水的透,灯光下微波盈盈,散发着轻灵华贵的流韵。试戴于腕,一股宁静温凉的感觉顺着手的血脉隐隐沁人心脾,似乎有心的跳动,有灵魂的润泽。捧于手心,与玉镯静静对视,恍若暗藏一双温柔的眼睛,如见昔日温馨,旧年情长。
或许,这便是缘吧!人觅玉,玉也在等人。若无缘,再难相求。若有缘,跨越千年,历经磨难,玉也会来到知遇者手中,就像在人生途中,恰恰碰到与自己投缘之人,相视一笑:“哦,原来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