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后现代叙事与批判话语分析

2012-04-10

关键词:后现代现代性话语

王 丽

(温州医学院外国语学院,浙江 温州 325003)

“后现代”是一个外延模糊、内涵空疏的概念。它摒弃了二元对立,并对现代社会借以维持整体性、稳定性与有序性的“宏大叙事”展开了无情的批判;同时它也对知识的构成提出了颠覆性的假设,在利奥塔看来,知识遵循的是一种他称之为“语言游戏”的规则,而话语的多元框定了规则的灵活与变通,由此也造就了开放、宽容、多元的后现代社会。浸淫于此种语境氛围,语言便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对社会生活进行批判性分析的关键节点。本文欲从语言的认知视阈出发,重点围绕哈维、吉登斯与哈贝马斯的学术聚焦,来对后现代批判理论及后现代辩证叙事作一简略评述,并在话语分析与语言推断的基础上勾勒后现代社会的语言状况,以此来拓展批判话语分析在后现代语境中的跨学科研究途径。

一、哈维、吉登斯、哈贝马斯与后现代性

哈维对后现代性的分析主要着重于资本主义的经济变化,也即从“福特主义”的社会生产模式到“灵活积累”机制的转变。这种转变涉及现代社会时空收缩的“加速”,具体而言,生活节奏的加快与空间界限的跨越无处不在。时空收缩有助于人们走出“福特主义”过度积累造成的危机:一是通过加速资本的周转时间;二是通过更大范围内的扩张型位移来吸收剩余资本与劳力。资本周转时间的加速意味着必须加快技术革新和机构变革的步伐来提升生产。当然,生产的提升也势必带来分配与消费的加速。消费的加速主要体现为人们对实物的追求逐渐转向对服务的向往。这种转向表征着原本游离于商品市场的文化语域启动了资本渗透的步伐。哈维也宣称资本主义的经济变化往往会造成深远的文化影响。现代社会被某些多变短暂的事物操控着,这不仅体现在物质利益上,而且还观照于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社会关系及存在行事风格等多方面。人们的时间观和历史观正日益削弱。在利奥塔看来,临时合约已然成为现代生活的主要标志。在一个多变的社会语境里从事长远规划必将面临诸多问题,而要解决这些问题就得对市场变化保持高度敏感,并且逐步控制公共交际。随之,广告便成为一种无处不在的文化形式,它也清晰地表征着商品从实物迈向符号或映像的形式变更。现实的映像作为一种完美的拷贝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由此,鲍德里亚认为“后现代”文化就是所谓的“假象”文化[1]105。同样,随着时间的推移空间距离也逐步走向消失。譬如,不同的商品、文化实践模式以及建筑风格都能快捷地集结于某一特定的区域,换言之“世界视域内的所有空间范畴均能以映像拼贴的形式出现在电视屏幕上”[2]302。可以说,时空概念的变迁隐含着后现代社会中人们价值意识的失衡以及社会表征危机的出现。面临上述变化,哈维提出了两类应对措施:一是利用变化造就的可能性来实现不同实践之间的越界与混杂;二是竭力重构集体与个人的身份认同,从而推进国家、宗教、社团及家庭的主位化。身份认同重构涵盖场所与政治运作的美学化进程以及演变趋向的优选化过程。其目的在于缓解市场强加于机构、场所和个体的压力,最终促使他们凸显出自身的鲜明映像。总之,哈维的后现代叙事借助经济变化的分析视域并以唯物主义历史地理观对文化进行了一次辩证性阐释。他的分析是以话语为导向的,在话语辩证的思维指引下,他认为后现代的演变充分体现在语言上,并始终在自己的理论建构与实践分析中把语言视为关键元素。

吉登斯一直关注着后现代社会的出现与发展。近来他的研究视角也从后现代性的机构特征延伸到了后现代性的文化特征以及后现代性重塑个人日常生活的方式。他的早期著述主要是对马克思的古典历史唯物主义进行批判。马克思认为现代社会在本质上是由资本主义和阶级斗争形成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发展则是社会变革的内在驱动。而吉登斯则把现代性视为一个内含四重机构层级的复合体,也即资本主义、工业主义、监视及国家暴力。后两个层级的提出在于,他认为“民族国家”的发展对现代性的建构作用决不亚于经济发展对现代性的影响,因其在发展进程中逐渐具备对公民实施监视以及对暴力方式加以垄断的能力。可以说,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国家与经济之间绝缘关系的确立为现代性作了极好的注释。其实,现代社会的权力资源并非只是马克思所强调的经济分配资源,它也涉及国家的权威资源。基于自己的批判理论建构,吉登斯拒绝接受马克思提出的社会进化观点。相反,他提出了现代社会中对应于四重机构层级的相关问题,诸如当代资本主义带来的贫富差距拉大,工业发展对生态系统的毁灭性影响,强化监视的社会语境对人权的压制,以及战争的威胁等。另外,“民族国家”对现代性的建构还在于其作为一种国家形式与世界体系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对社会学将割裂的单个社会作为分析对象的传统范式提出了挑战。在吉氏看来,任何一个社会的形成和发展都是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后现代社会的一个鲜明特征就是世界体系实质的变化,这涉及“时空延伸”的急剧加速,也即吉氏眼里的“全球化”进程。吉氏认为全球化是后现代社会权力特征的一种新形式。权力是对社会行为的一种“转变能力”,它存在于一切社会互动中,并借助时空延伸的某种特殊形式来开展运行。而一切社会互动都是在场与缺席的交叉[3]38。时空延伸的加剧指涉社会关系从特定地域和语境中剥离出来的“脱域”过程。“脱域”是社会体系中一种特殊的规约性实践,它不仅体现在语言的社会应用上,而且还存在于各类媒体实践中。其实,全球化不是毫无指向性的同质化、整合化过程,相反,它应被视为全球化与本土化的辩证统一。同时,它也是现代社会中消解传统的推动力,因为现代性带来了许多它本身难以控制的问题,因而对传统信仰体系的偏离并不预示着向后现代性的进发,而是表征着现代性本身的加剧。可以说,在后传统的社会语境里,人们的生活时刻处于反思状态,而反思过程又往往依赖于专家体系,出于对专家体系的信任,人们会不加批判地沿用该体系提供的材料并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进行着反思。反思性与自我认同也正是吉氏对后现代性的一个关注焦点,两者的紧密联系也映射出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之间的民主对话过程。

哈贝马斯从政治、哲学、社会等层面重建并整合了发韧于20世纪20年代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社会理论,并提出了有别于古典马克思主义的“交往行为理论”学说。他认为,交往理性旨在达成理解与共识,而不像工具理性只为取得某种结果。他还宣称,社会生活中存在着一种尚未实现的以语言为表征形式的解放潜能,至于其具体位置,他在自己早期和晚近的著述中却又持不同观点。早期,他认为解放潜能植根于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的某种特定历史交往中,晚近却又说其存在于交往的本质属性中,这是一种带有“普遍语用”特征的旨在达成理解共识的交往行为。这种表述的“有效性”需要一个前提预设,那就是人们必须真诚交往,他们的话语是真实可理解的,他们的行为是符合社会规范与价值标准的。与吉登斯不同的是,哈氏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认同是基于人类社会的进化论观点,他说社会进化取决于文化革新,学习与技术,也即“道德洞察力,实践知识,交往行为和行为冲突的共识性规则”[4]112~114。哈氏对现代性的释说主要围绕“体系”与“生活世界”和理性化进程之间的割裂而展开。哈氏对“生活世界”的现象学解读源于一种不具反思性的社会背景共识,也正是这种共识为社会互动框定了架构。哈氏眼里的“生活世界理性化”指涉一种映衬出“生活世界”矛盾地位的过程,因为理性化暗隐着社会背景共识的消解。生活世界的理性化往往偏离某种特殊的生活领域,从而使交往实践抽象化、一般化,最终造成交往行为形式与内容的割裂。可以说,对交往行为的不断反思日益凸显出语言批判的重要性,同时也使交往过程越发透明。生活世界的理性化也致使各类体系从生活世界中纷纷剥离出来。而体系的理性化能把人际互动转变成常规的技术性交流,也即一种“去语言化”的过程。在哈氏看来,社会体系与生活世界的割裂本身就是一种进化过程,当然这种剥离是在特定的机构化语境里开展的。原则上说,社会体系与生活世界是双向互通、互为生成的。但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里,体系到生活世界成为主导流向,这是因为体系化的社会实践对生活世界进行了“殖民化”,并挤压着人们的交往行为。这种流向的一味扩张必将阻碍文化潜能的开发,弱化公共领域的地位,甚而带来社会角色的变更。在其早期著述中,哈氏认为大众媒介对改变政治格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当下,他又探讨了大众媒介的矛盾性潜能,因为媒介一方面生成了公众的等级差异,另一方面又消解了开辟可能的交际视域的诸种限制。哈氏将社会生活未实现的潜能视为社会转型与变革的源泉,而社会运动正是促使潜能得以释放的载体,它在时下的文化语境里往往表征为女权运动、生态运动、同性恋运动、动物权益运动及原教旨运动等。

二、批判话语分析(CDA)视阈中的后现代叙事

基于上述后现代主义批判理论的不同创见,本文至此有必要来系统概述CDA研究视域中的各类后现代叙事,这是一种以反义概念出现的辩证、阐释性批判术语,它们旨在捕获后现代社会中话语的矛盾特性以及不同理论的学术聚焦。正是基于话语的这种复杂与悖论,CDA在其分析方法上便应理所当然地接受不同批判理论中各类话语的挑战和苛责,因为是它们以不同的方式、各有侧重地建构出CDA所要分析的社会问题。此类叙事以无处不在的话语混杂现象来映衬出后现代社会的不稳定和急剧变化,从而演变为分析问题的一类标准范式。它们往往表征为:殖民——侵占、全球化——本土化、反思——意识、认同——差异等几组语词。

殖民——侵占 殖民和侵占的动态辩证意指话语与语类在社会实践网络内由一种实践形式迈向另一种实践形式的变更过程。这种变更可被解读为一种实践对另一种实践的殖民,或曰后一种实践对前一种实践的侵占。殖民或侵占总是伴随着权力的运作,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话语混杂等问题,因为话语或语类在不同社会实践形式之间的游离或变通涉及一种“语境重置”过程。但当殖民/侵占这组辩证命题在不同社会实践间交互延续时,哈贝马斯却认为,社会系统实践与生活世界实践之间的关系总是成为人们争论的焦点,因为在他看来,正是这种动态的社会语境加速了社会系统对生活世界的殖民化。殖民化作为哈氏提出的学术概念,有其特有的理论侧重,譬如他认为殖民化隐含着可能的非殖民化趋势。鉴于上述考量,CDA的构成对象应涵盖各类属于不同理论视域的话语,诸如福柯的“规范化”话语、利奥塔的“暴力强加”话语、抑或葛兰西的“霸权”话语等。当然,这种认同并非把CDA视为一种单一的理论而去刻意传播它的概念,相反它旨在构建CDA注重理论批判的研究视阈。CDA视阈中的先期研究涉及话语的市场化、科层与技治话语向它者语域的进发、公共话语的对话化、以及教学话语逾越机构制约向其他领域的延伸等。殖民化在当下的极好例证便是“全面质量管理”话语通过传播规范化的机构实践模式实现了对各类机构的范式框定。

全球化——本土化 全球化/本土化是殖民/侵占这组辩证概念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它之所以被公认为一项独立的研究条目,是因为它已然成为后现代性的鲜明标志。它一来凸显话语在当代社会生活中呈现出的新特征,二来也使得CDA不能再把某一特定社会作为分析对象。在全球化/本土化的动态辩证过程中,某些“去镶嵌化”的话语实践不断突破语言与文化界限实现了彼此间的互通,进而生成新颖的表述方式,并在空间的推移中逐渐烙上地方色彩,它们的运行也开始遵循本土化的实践逻辑而展开。其实,全球化/本土化的辩证关系是世界主导国家或国际机构与特定单一民族或本土社群之间斗争关系的一种体现,社群内部的各种斗争也能归入全球范围内的斗争谱系中去。而“全球化”的概念似乎不太重视此类权力斗争,相反,因受制于一种具有强大意识归约功能的话语,它往往把谋求世界霸权的企图误读为善意的聚合之举。

反思——意识 后现代性的基点在于人们提升了对话语的反思,他们对自身实践有了更深的认识,同时他们的实践也无时无处不在接受着知识引领的社会变革要求,但是,我们仍然不能确定是否每个人都已拥有较高程度的批评性意识,或曰人们对自身实践有着相同的认识。其实,在社会生活中人们如若处于不同的位置,那么他们与话语和语言的关系肯定也是不一样的,当然这种关系在不同的社会实践领域有着不同的表征形式。同时,话语知识成为社会斗争中人们争相谋求的资源,费尔克劳称其为“话语的技术化”[5]49~56,也即通过管理机构实践中的话语元素来创设一种知识工程,这种工程是功利视阈中机构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再者,CDA本身就表征着一种提升了的有关语言反思的理论实践范式,因而它会对自身在知识引领的话语斗争过程中所处的位置不时作出内省。提升了的话语反思不赞同话语卷入意识旋涡,相反却提倡话语的自然化,也即仅仅把语言视为彰显自我的媒介。哈贝马斯也建议不断提升的话语反思应通过语言的碎片化来移置导致话语统治的意识形态[6]255。碎片化是后现代社会生活的一个明显特征,但人们似乎并不相信仅凭话语反思就能置换意识形态。其实,在话语反思整体提升的同时,话语的自然化却面临着巨大压力,进而又为反思的深入开展带来了障碍。此类压力在现代机构矛盾中体现地尤为彻底:一方面个体必须内化机构的逻辑体系与价值观念;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接受外部持续的批判性评价从而改变自身的逻辑体系与价值观念。

认同——差异 不同的理论词汇往往映证着学术聚焦的差异。譬如,“主体”概念便涉及“主体化”、“话语定位”等结构性视域。这些视域不仅关注某些特殊社会群体的表征形式,而且也关注某些特殊语类对个体话语位置的型塑。而“认同”与“自我”概念则涵盖人们在话语网络中构建个体与集体身份认同的各类互动。可以说,此类概念视域的创设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后现代社会中身份认同的不稳定,因而重拾并厘清自我身份认同已然成为后现代性的热点话题以及自我反思的关键节点。置身于当前全球化/本土化的辩证语境,各类个体或群体无不争相构筑自身“映像”,以确保在消费社会中凸显自我的本体论意义上的认同安全。其实,身份认同的争斗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差异的争斗。因而,如何与不同的个体进行对话和互动已成为后现代社会中与“我是谁”、“我们是谁”一样亟待解决的问题。在对话中认识差异并超越差异是维系民主的关键因素,“对话民主”不只是公共问题,它与个人的关系场域也是紧密相关的。此间,CDA的任务也不言自明,它既是描述性的,也是规范性的,它应通过确认个体尚未实现的话语潜能来推动个体围绕认同和差异而展开的各种社会争斗。

三、结语

后现代叙事这一概念的提出是针对经典叙事而言的。后现代叙事大胆抛弃了叙事研究强调客观性与普遍性的学科想象,开始深刻质疑叙事模式中是否存在着所谓具有普适性的隐含结构。其实,在进行后现代叙事的解读与阐释中必须崇尚读者在意义生成中的主体作用。当前,叙事弥散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叙事犹如普通语言,因果关系或一种思维和存在的方式一般不可避免”。在这种叙事无处不在的语境下,叙事成为人得以确证自我表现存在的逻辑前提。套用笛卡尔的言说方式就是“我叙事,所以我存在”。为了应对社会变革对传统学术范式的挑战,后现代叙事理论开始移情于跨学科研究,它以一种充满批评意识的分析方式介入到充满压抑、压迫与对立的现实生活场域,从而呈现出研究的开放性和对既定制度的批判性。无独有偶,CDA也批判性地对语言进行跨学科甚而超学科的研究,但它不以语言的内在结构和功能为研究目标,而是通过语言分析来剖释社会生活中的各种实际问题。可以说,把后现代叙事理论与CDA在以语言为共同学术基点的语境里加以系统连接,为社会分析开启更为新颖的阐释空间和拓展更为宏阔的研究视阈提供了可能,进而有利于造就一种多元共生的理论格局。

[1] Baudrillard,J.Simulations[M].New York:Semiotext,1983.

[2] Harvey,D.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An Enquiry into the Origins of Cultural Change[M].Oxford:Blackwell,1989.

[3] Giddens,A.The Consequences of Modernity[M].Cambridge:Polity Press,1990.

[4] Habermas,J.Communication and the Evolution of Society[M].Boston:Beacon Press,1979.

[5] Fairclough,N.Technologisation of Discourse[M]//In R.Caldas-Coulthard and M.Coulthard (eds),Texts and Practices:Readings in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London:Routledge,1996.

[6] Habermas,J.The Philosophical Discourse of Modernity[M].Cambridge,MA:MIT Press,1987.

猜你喜欢

后现代现代性话语
《坠落的人》中“拼贴”的后现代叙事意义
现代美术批评及其话语表达
复杂现代性与中国发展之道
90后现代病症
浅空间的现代性
由现代性与未来性再思考博物馆的定义
《宠儿》中的后现代叙事策略
浅谈梦窗词之现代性
话语新闻
话语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