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会议

贾葭

我曾说，夏季是北戴河的会议季，秋季是北京的会议季。后来我觉得这个观察并不准确，真正让普通人喜闻乐见并且能够参与的会议其实都在年底召开。

上个周四（12月6日），北京的东三环史无前例地堵车，据说一公里要挪个把小时。我有幸堵在车流中，有一搭没一搭跟师傅扯着闲淡，后来竟然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后，发现不过只走了不到200米。我问师傅，到底为什么这么堵啊。

这位师傅显然是博闻强识熟知世间一切事物的万能师傅。他轻轻答道：千禧酒店，有个门户网站正在搞传媒盛典，丽思卡尔顿酒店，有个一线财经杂志在搞年会，还有亮马河酒店，有个网站在搞博客颁奖。我对他又肃然起敬了好几分，遂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晓得有这么多会议？他不屑地说，你睡觉的时候，我刷了会儿微博，那些大V们纷纷在炫耀啊——对了，你去亮马河酒店是不是去开会啊，这点儿人家都吃上了吧？

我惭愧地说，在下正是去围观颁奖的。师傅又不屑地说，你是记者吧？你们整天跑跑会拿拿红包，这工作可忒简单了。我像被人戳破隐私一样怯懦地说：我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记者都拿红包。师傅笑了：今儿这是第几摊儿了？对话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但我沿着师傅的思路想了一下，假如年底在北京拿一张记者证混迹各大酒店，是不愁抓不到新闻或者不愁领不到红包的，至少可以解决这个月的晚餐。

话说回来，有三家媒体开年会，就能让东三环堵成这个样子，也忒夸张了一些。但毫无疑问，年底在东部地区的重度堵车概率要远远高过别的区域，的确跟酒店密布有关。作为首都的北京，除了领导们在这里开会外，全国人民都爱在这里开会，前一阵还有人租了人民大会堂开红歌会。年底想租个大会议厅太难了，一直排到春节前。所以，北京的单位开会都喜欢到京郊去开，城里的会议厅都是讨论全国性问题的。

好像中国的媒體特别爱总结，爱展望，也爱开会。但假如在年底把年初的展望拿出来看，铁定十条有九条是落空的。呃，我其实想说的是，这类会议的结论通常都当不得真。有些专家学者对于中国的期待跟现实几乎是成反比的，但是绝不影响他们在年会上慷慨激昂地发言。

开会也是某些学者和记者年终的头等大事。对他们的预约最好从十一就开始，晚了很可能像明星一样排不开档期。也有夸张的，去这个会场参加一个开幕式，接下来去另外一个会场发表主题演讲，然后在第三个会场参加颁奖，去第四个会场参加晚宴。我好奇的是，他怎么能够在交通如此拥堵的北京一天跑三四个地方——除非，除非他骑的是自行?车。

多曝光多露面当然重要，更重要的还是档次。有些在接电话的时候就会告诉你：嗯，也许排不开——年底太忙了，哪里哪里都请我去。随口报上几个国家部委或者一线媒体的名字。也有的人刻意提前离席：向大家说抱歉，我得走了，要去一趟海里。一副瀛台行走或上书房伴读学士的样子，所有的人肃然起敬，站起来拱手：还是那边儿重要，您慢走。诸如此类等等。

思绪万千之后，我绝望地打开手机，在微博上寻找我要参加的那个会议的内容，假装自己还在会场打上标签转发若干条，随后向师傅说，咱不去了，就地停车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