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本导向型外资制造业撤离的特征、原因及对策
2012-04-01杨明强湖北工程学院
■ 杨明强 湖北工程学院
随着中国加工贸易区位优势不断削弱,在发达国家重振制造业和后发经济体“承接转移”等多重因素的叠加影响下,成本导向型外资制造业正不断从中国撤离,且呈蔓延之势。
一、当前成本导向型外资制造业撤离的特征
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后,成本导向型外资制造业就开始向劳动力成本更低的国家和地区梯度转移。2010年美国采取一系列重振制造业政策吸引美资高端制造业回流,政策效应逐渐显现。当前外资制造业撤离基本上是在中国进行加工贸易的服装、玩具、运输工具、电子设备和器械、家具、机械和电脑等产业,主要属于成本导向型产业项目,而以中国大陆为销售市场的外资企业,目前还没有明显撤离的迹象,并且呈现出高端制造业回流本土或迁至近岸制造中心、低端制造业迁往东南亚等后发经济体。当前,总体上看,外资制造业撤离的形式主要有三种:
第一是跨国公司关闭在华直属工厂或出售在华工厂。前者如2009年耐克关闭其在华唯一直属工厂——太仓工厂和阿迪达斯2012年7月宣布将于当年10月关停其在华唯一直属工厂——苏州工厂;后者如新加坡三德水泥把在福建和云南的水泥企业出售给华润水泥,意大利水泥集团将在华业务以5.04亿元卖给西部水泥。
第二是大品牌商生产线转移。众多国外品牌商来华投资建厂看中的是中国“低劳动力成本、低租金成本、低原料成本”的要素优势,但随着中国各种资源优势逐渐消失时,许多品牌商逐渐把投资目光转向成本更低廉的国家。如法国服装品牌Barbara Bui在2010年将工厂迁至匈牙利、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和土耳其。
第三是外资代工企业追随品牌商转移。外资代工企业受产品工艺流程完整性的影响,很难独立生存,必须跟着转移。如耐克最大的代工企业泰丰企业股份有限公司近几年来在越南开设了大量的运动鞋代工厂,导致2010财年越南取代中国成为耐克品牌鞋类产品最大生产基地。
二、成本导向型外资制造业撤离的原因
(一)美国鼓励企业回流本土政策的影响
美国在深受金融危机的重创后,采取了一系列重振制造业、鼓励美资制造业回流的优惠政策:2010年8月通过了《美国制造业促进法案》,暂时取消或削减制造业原材料的进口关税,该举措将使制造企业在未来3年内节省约3亿美元的进口关税成本;2010年9月出台了《创造美国就业及结束外移法案》,将为从海外回迁就业职位的企业提供为期24个月的工资税减免,并终止为向海外转移工厂和生产企业提供的数项补贴,如免税和减税;对回流的美国制造企业给予20%的税收抵扣;同时,美国联邦政府和多个州相继出台土地使用等优惠政策。这些政策引起了部分美企正在从中国悄然撤退。2012年3月以来,美国佳顿公司、福特公司,耳机生产商Sleek Audio、玩具生产商Wham-O、卡特彼勒等纷纷将大部分产品陆续从中国多家代工厂撤回本土生产。
虽然美国的劳动力成本比中国高十倍左右,但是凭借其丰裕的专业性人力资本对回流的制造业进行“资本——劳动”结合方式的转换,用更多的资本来弥补劳动量,以提高生产效率。美国波士顿咨询集团2011年11月发布的一份报告称,中国人力资源成本上升和美国劳动生产率的优势,已促使一些美资企业包括电脑和电子产品、金属制品、机械制造、家电产品、化纤橡胶、家具制造等产业把生产活动迁回美国本土。并预计,在5年内30%左右从中国进口产品将重新回到美国生产,到2020年将有15%针对北美市场的美资企业从中国回流到美国。
(二)中国加工贸易的区位优势日益削弱
中国长期实施计划生育政策导致人口增长率下降,使“人口数量红利”不断消失。随着中国推行工资收入分配、资源价格等一系列制度性改革,人力成本、水电成本、原材料价格、运输和物流成本,乃至生活成本等呈现出连锁性上涨。按照十二五规划,中国计划到2015年将最低工资翻倍。假设福利开支不变,中国工人平均年均最低工资将超过3000美元,加上强制性的保险等福利支出还要上浮40-50%,全部工资成本至少将达到4500美元。政府行政效率低下,使外资企业的“政府成本”居高不下。国内专业性人力资本缺乏,且员工忠诚度低、流动性大,致使产品质量不高和生产效率低下。
更为严峻的是中国全球化红利也在衰减,金融危机使作为世界最大需求端的美欧国家正在被迫调整发展战略,转变消费结构和消费模式,力推“贸易再平衡”。中国的主要进口国滥用贸易救济措施和不断提高贸易壁垒,削弱了在华外向型外资企业的交易优势,人为地增加了贸易成本,甚至直接阻碍了出口。此外,充分享有普惠制待遇的东南亚等国家如孟加拉国、柬埔寨、老挝等在出口制成品上更有贸易政策优势。在中国的人口数量红利、初级要素红利和全球化红利正逐渐消失,而高级要素红利却尚未形成,最终导致中国区位优势不断减弱。
(三)后发经济体承接产业转移的竞争
后发经济体如印度、越南、孟加拉国等凭借要素成本优势加快承接中低端产业转移。以制造业工人平均工资为例,目前越南大约是每月1000元人民币,印度大概是600元,柬埔寨还不到900元,而中国东部沿海已经达到3000元左右。而且,后发经济体还采取优惠政策促进本国制造业的发展,如印度2011年出台了印度第一份国家制造业政策,采取发展工业基础设施,简化和优化管理改善商业环境以及建立“国家投资和制造区”的大型综合工业城镇等措施,以增强印度制造业在全球的竞争力。
后发经济体的生产能力经过近几年的培育不断增强,与“中国制造”形成“同质竞争”。虽然,后发经济体在产业配套和熟练技术工人等方面尚不及中国,但通过进口可以解决零部件的短缺。2012年来义乌采购的发展中国家客商开始大量购买半成品或产品配件,他们把半成品或产品配件运回国内后,再进行简单加工就可销售,可节省很多成本。此外,外资制造业的迁入会带动不少代工厂追随转移,在未来5~10年后这些国家产业间的协作和产业内的配套会逐渐完善,其承接中低端产业转移的能力会更强。
(四)重新布局全球供应链的需要
对于高端制成品而言,随着消费市场的细分化,企业不得不重视消费者的即时反馈,只好转向本地生产模式,即本土的在岸制造中心或离本土市场较近的近岸制造中心似乎更能满足客户的各种个性化需求。因为订单外包只是单纯的“成本考量”,制造端远离设计师、工程师、资讯专家和消费者,使企业无法快速回应客户的需求,进而降低了企业对市场的敏感性。而高端制造业回流能提高对本土市场的敏感性,企业可以迅速根据客户需求调整产品和生产过程。
比如高级成衣、家具经常要按消费者要求来改换颜色或款式。高端产品对质量和精度的要求不断提高,就会增加全球产业链的协调难度,而任何协调和贸易成本的增加都会促使高端制造业回流。但是,劳动密集型制造企业的关键则是成本考量,如今中国生产综合成本上升,外资制造企业把低附加值生产活动迁移到后发经济体供应地。像阿迪达斯、耐克这样国际化运作的企业出于重新整合全球资源,选择东南亚一些人力成本较低的国家建厂是符合企业需求和国际大环境的。
(五)撤离的成本低
中国在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前提下调整了加工贸易政策,东部地区也改变了对劳动密集型加工贸易的态度,如广东省采取的“腾笼换鸟”政策,使外资制造企业撤离的障碍少。撤离的外资制造企业基本上都属于加工贸易,“两头在外”几乎没有根植性。外资制造企业当初到中国投资时都享受过各种各样的优惠待遇,厂房一般是租的。在中国的生产线也不是最先进的,而是按“哈罗德——多玛模型”将较低资本密度和技术水平的生产线同劳动力成本优势结合;或出于保护技术的需要,在中国只使用较先进的适用技术和设备,当初投资成本并不高。
另外,外资制造企业采用的是轻资产模式,直属工厂很少,大部分业务外包给代工厂,撤离的经济赔偿范围和金额不太大,如阿迪达斯在中国只有一个直属工厂,其它业务外包给中国300多家代工厂,撤离时拟对直属工厂的正式员工给予n+1个月的工资补偿(n是指在厂里工作的年数),对外包工没有任何补偿,而且对解除代工协议的代工厂不给予任何经济损失赔偿。所以,外资制造企业撤离的成本很低。
三、应对成本导向型外资制造业撤离的策略
(一)提升中国区位优势,构建“新比较优势”
区位优势是指跨国公司在投资区位上具有的选择优势,中国区位优势是外资企业来华投资的基本前提。当前中国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落后于生产成本的上涨,导致了成本导向型外资制造业撤离。因此,必须围绕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来增强中国的区位优势,构建“新比较优势”。
第一要建立廉洁高效的行政体系,营造公平竞争的环境。外资在中国面临的最主要问题是政府执法的不确定性和市场准入壁垒,所以,要积极推进涉外经济领域的体制改革和机制创新,打造统一透明的涉外经济体制,稳定外商对政策、制度的预期,降低外资企业的“政府成本”;保护知识产权,加快形成符合竞争精神和竞争规则的市场竞争秩序,使外资企业放心投入最先进的生产线。
第二要改革现有税收体制,实行累进税。2008年新《劳动合同法》和新《企业所得税法》实施之后,一些优惠政策也逐渐被取消,但后发经济体仍有这方面优势。而且,中国现有税收体制有点僵硬,政府以税收最大化为目标,各级政府每年对税收都会定出具体的目标。在当前经济下行时期,理应通过减税和补贴来缓解企业的经营困难,而政府却为完成税收目标加紧征收。应改革现有税收体制,采取累进税制的征税方法,税收随经济运行状况而自动升降。
第三要培养适合现代化制造产业的知识型蓝领。制造业的价值创造主体主要集中于流水线上的一线工人,在中国全部制造业中农民工占就业总人数的2/3还多,农民工人力资本薄弱,难以胜任制造业的精细化生产,必须对农民工进行职业技能“对口培训”。同时,也要鼓励发展职业技术教育,培养适合现代化制造产业的人才,形成与产业结构相匹配的知识型蓝领。
第四要建立先进的物流体系。
加强交通基础设施的建设,提高物流速度,规范、降低名目繁多的物流费用;推进“大通关”建设,提高通关效率,清理、撤除出口贸易环节中的不合理限制和不合理收费,降低运输成本;同时,科学调配货物,提高物流效能。
第五要发展贸易金融,解决出口结算中的现金流短缺。受美欧债危机的影响,现金短缺的海外买家往往给中国出口企业开具的大多是远期信用证,但目前国内企业的融资渠道也不通畅,也存在“资金荒”。更严重的是,部分欧美买家因市场的原因,有时甚至会拒收已运达目的港的货物,即便其会损失30%的订金,也给国内出口商带来了很大的现金流压力。因此,中国政府部门、银行同业和出口企业要合作推动贸易金融的发展,推动与国际社会、政府部门间的合作,为出口企业的贸易金融需求提供融资担保服务;促进金融机构之间在出口信贷、保理、福费廷等业务领域的互信和合作,解决出口贸易环节的流动性问题。
(二)中国代工企业要探索新发展模式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制造业的生产规模和扩张速度掩盖了其内在弱点,如今中国所出口的商品中90%是贴牌产品。从产业定位来看,大部分中国代工企业是典型的“三头在外”产业:一是主要生产设备由外资企业指定进口;二是主要原材料由品牌商指定的供应商提供;三是产品由品牌商出口,代工企业无出口权和内销权。面对前有发达国家抢占高端制造业的堵截和后有后发经济体承接中低端制造业转移的挤压,每个中国代工企业应结合所从事产业的特点和自身优劣势积极探索新发展模式。分析国内外代工企业成功升级的经验,中国代工企业升级的发展路径主要有:
一是代工企业进行协作创新。
技术创新是代工企业从根本上解决当前困境的方法,但技术创新的风险很大,而协作创新是风险最小、效率最高的方式。企业进行协作创新时要与外部进行合作,要重整内外部资源,把内部员工和外部的供应商、顾客、研发机构甚至竞争对手都纳入一个新的创新价值链中,打造一个崭新的生态群落。特别是要整合优势企业资源联合研发,针对核心关键技术,由行业中优秀企业协作开发,共享研发成果,以便高效率低成本地进行技术攻关创新。不过,知识产权保护不力等原因使中国企业在选择外部创新伙伴时有所顾虑,且与大的外部伙伴协作创新时中国企业也缺乏对等的实力,整合国内外资源的能力不强。因此,政府要致力于建立一个开放的创新系统,以利于企业参与全球研发网络进行产品与工艺创新。
二是提升设计能力。中国代工企业的同质化比较严重,ODM是中国代工企业最有基础和最为实际的选择。在OEM的基础上先做ODM,参与部分原始设计,这是转向差异化竞争的必经过程。要创新设计方式,抓住消费者深层次的感受,准确判断人性的生产需求,把握好市场方向,注重体验,主动创造市场,最终实现“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转变。
三是强化制造优势。价值链上面每个环节的企业其实各有优势,关键是如何维持自身的优势。人力成本上涨并不一定能决定代工企业的生存,如果代工企业能把制造做精致,从“廉价代工”转向“高级代工”,在某些方面形成自己独特的优势,仍能获得订单。
(三)中国制造要强化品质管理
目前中国制造的困境是整条产业链没有形成格局分明的梯度和层次,好产品没有脱颖而出,低质品也有一定市场份额,结果使中国制造价格低廉、品质难以保证,品牌的缺失使得中国制造无法跻身于国外消费者心目中的知名品牌。全世界的消费者都认为按哪个标准制造比在哪里制造最重要,因为制造完成之后的品牌输出、质量验收、营销渠道等环节,才决定了产品以何种“身份”出现在货架上。国外消费者并不相信中国制造这个品牌,而贴上当地品牌或是国际化品牌的中国制造,他们信任且愿意为之付费,因为它们背后代表着质量承诺和服务承诺。目前中国制造在国外市场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在国外各大超市、卖场里销售的并不知名的中国品牌;二是当地品牌或一些国际化品牌,在中国开设工厂,生产加工之后再运回本土进行销售。因此,中国制造企业要强化品质管理,不仅一线员工,企业的每个部门,乃至每个训练,都要为产品品质成功负责。品质管理除了涉及企业设备、产品、人员、组织等内容的巧妙组合,还要将顾客满意、员工满意、服务、企业形象等都纳入品质范畴。政府要尽快建立品质管理的平台,集合中国十万制造商的力量,设立“优质制造商联盟”,将中国优质制造商群体推出。
(四)借力海外华商开拓海外终端市场
中国制造企业不应再只盯着制造环节,应通过自建、并购等多种方式到海外建立经销渠道。如可以采取并购欧洲、美国、印度、巴西等国家当地的区域品牌,同时获取这些区域品牌的渠道网络。中国企业开拓海外终端市场,非常缺乏深谙市场规律、中外文化差异和消费者心理的高级营销人才。尤其是开拓新兴市场,中国企业很难把握当地商业文化和习惯,拓展销售时难以锁定熟悉新兴市场情况的当地渠道商,不少企业都因缺乏懂俄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等小语种的人才而丧失了进入新兴市场的先机。海外华商熟悉驻在国国情和市场运作规则,商业网络比较成熟,预测和判断市场发展相对准确且具有国际经营管理经验等优势,可以帮助中国企业更加顺利地进入当地市场,迅速打开营销渠道。因此,中国企业可与华商企业、国际华商组织合作开拓海外终端市场。
(五)评估区位优势,预警外资撤离
成本导向型外资制造业撤离是资本逐利的表现,中国区位优势恶化是其风向标,在撤离前肯定有一些战略重构的迹象。因此,可以根据中国宏观经济运行状况、贸易政策、制造业经营环境和主要贸易国对华贸易政策等的变化来评估中国制造业的区位优势,通过观察、了解、分析外资制造企业的经营动态预测其撤离的可能性,及早制定对策,减少撤离可能或延缓撤离过程,以减轻对中国的负面影响。▲
[1]杨铮.美报告称美企回归 要跟中国说“拜拜”[EB/OL].(2011-11-15).[2012-05-18].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11-11/15/c_122285400.htm.
[2]财经网.人口红利向印度转移中国用工成本亚洲第三[EB/OL].(2012-07-18).[2012-07-28].http://economy.caijing.com.cn/2012-07-18/111956938.html.
[3]王先知,栾星.阿迪达斯“代工”潜伏直营工厂关闭折射中国制造成本优势被撼动 [N].华夏时报,2012-07-27.
[4]杨明强.后危机时代我国外贸出口的障碍因素分析 [J].江苏商论,2010,(7):83-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