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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红字》之神话元素解读*

2012-03-31

长沙大学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替罪羊梅斯红字

刘 娟

(广东警官学院公共部,广东广州 510230)

霍桑《红字》之神话元素解读*

刘 娟

(广东警官学院公共部,广东广州 510230)

借助神话原型批评理论探讨《红字》中人物和场景与神话之间的对应关系,并突显出审判台、荒野女神和替罪羊的神话原型,使得原本具有浓厚宗教意义、平淡无奇的清教徒故事具有了更为深邃的意义。而且《红字》具有浓厚的宗教氛围,从不同角度体现出霍桑探讨人性善与恶、罪与罚的思想。

原型批评;霍桑《红字》;神话元素

神话原型批评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流行于西方的一个重要批评流派,其理论基础主要是弗雷泽的人类学理论和荣格的精神分析学说。根据荣格解释,原型是一种种族的记忆,从远古时代就已经存在并被保留下来。在远古时代表现为神话,在现代通过艺术激活转变成文艺形象[1]。而弗莱的原型批评理论主要是发现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的各种意象、叙事结构和人物类型,找出他们背后的神话原型,并在此基础上把这系列原型应用于对作品的分析、阐释和评价中[2]。《红字》这部作品被认为是美国作家霍桑最大的文学成就,这不仅是作品完美地体现了清教徒原罪与救赎的宗教思想,更是因为它给读者重现了人类神话学框架中的核心原型。正如弗莱所言,文学是神话的延续,是神话“位移”的结果[2]。霍桑的《红字》正是一个巧妙地把各种神话母题和原型意象移植到他的作品中并赋予新的内容和形式。

笔者认为《红字》的神话原型主要是体现在人物和场景两个方面,突显出审判台、荒野女神和替罪羊的神话原型。而且《红字》具有浓厚的宗教氛围,它从不同角度体现出霍桑探讨人性善与恶、罪与罚的思想。考虑到霍桑所处的宗教文化背景,笔者将运用神话原型批评的方法来解析这部作品,尝试揭露隐藏在文本之下的原始种族记忆。

一 场景原型——审判台

故事一开始就是从一个绞刑台开始的,这个经历多年来风吹雨露的惩罚工具,当年的风华已逝,现在只不过是一种文化传统的标志罢了。刑台的来源已经难以考证,但从古今中外神话题材中人们仍然能找到它的原型。在《新约·启示录》中记载着有关刑台的一些事例。在末日大审判之日“大地将让位给沉睡其上的死人,死人的灵魂将从拘留所里被释放出来。至高上帝将出现在他的审判席上。他的怜悯荡然无存了,代之而来的是审判。真理和忠信将再次站稳脚跟。人们站在刑台上,以往所做的好事与坏事都将暴露无遗,赏赐和惩罚即将迅速来到。审判后,我看见一个新天地,圣城美丽得像个精心打扮的新娘……这里将不会再有死亡、痛苦和哭泣,因为旧世界已经离去。”[3]刑台在宗教文化中显然是公正、惩罚与救赎的象征。刑台本身的物质存在只是一种客观事物,它所具有的意义和用途完全是由人为因素赋予它的。人们将罪孽、丑行等不端与之相连。几乎一提到刑台,人们就会本能地联想到犯罪,本能地感到恐惧。人们对刑台的认识形成一个定式,刑台是惩罚犯人使用的,站在上面的人必定有罪,将被社会抛弃。刑台的这种威慑力量远远超过刑罚本身。那么刑台对于海斯特和丁梅斯代尔的命运发展有多大影响呢?

当海斯特因通奸罪而被罚示众,我们看到海丝特正现出她高傲的微笑,高贵地站在邢台上。刑台,这种象征着夫权、教权和政权的枷锁几乎将她手脚全部束缚。在这冷酷无情的清教法制面前,海斯特那“庄严和难以描述的优雅”以及她那“姿容完整优美到堂皇地步的威仪”竟令那些预想她会在灾难的云雾中默然失色的人都感到惊奇了。甚至看见她闪现着非常美丽的光,简直围绕着不幸和罪恶结成一轮光圈。”[4]观众们看到被这层光环包裹着的海丝特是那么青春夺目,闪烁着人性的光芒。刑台对于海斯特来说,是一种救赎,就像立在天堂欢乐与凡间苦难的一道门。她向上帝坦承了自己的原罪,接受惩罚将重新获得新生。在审判台上,海斯特是诚实勇敢、坚强的,为维护丁梅斯代尔神圣的尊严和受人尊敬的地位,她宁愿牺牲自我,将自己最阴影的一面暴露在上帝的光芒下。刑台是惩罚罪行的场所,然而对海斯特,它同样是她获得拯救的展望点,从此她将以坚忍与勤劳的女性形象,重新赢得人们对她的尊重。

海斯特成为人们冷嘲热讽的焦点,然而她内心却是坚强的。而虔诚的牧师丁梅斯代尔却陷入了万丈深渊。作为执法者,无论是从社会地位还是他的圣人形象,他都不会与刑台扯上关系,但事实并非如此。该被审判的人与其说是海斯特,不如说是牧师丁梅斯代尔。他也是罪人,甚至连罪人都不如。刑台见证了丁梅斯代尔的定罪。以此为开端,丁梅斯代尔坠入了堕落与自我拯救的泥潭。他整个灵魂挣扎的过程被称之为伪善与虚伪的性格表现。如果丁梅斯代尔的心灵痛苦仅仅是一种欲盖弥彰的卑鄙龌龊,那么登上刑台倒成了他的解药。事实上,他那个脆弱的神经至始至终都在内心两股强大的力量之中挣扎。而他内心痛楚的每一次激化都来源于刑台,而刑台对于他究竟是惩罚还是拯救?在小说的结尾,他终于和海斯特一起爬上了刑台,当着众人的面撕开神圣凛然的圣箍,袒露出胸膛上深深刻着的红字。他终于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罪过,走上了从堕落到成圣的路程。他在刑台上接受了上帝的裁决,同时也完成自我升华。这高耸在黑土地上的刑台对丁梅斯代尔而言既是惩罚也是他获得救赎必不可少的道具。刑台,这一客观物质的文化蕴义在这位牧师身上得到有力呈现。刑台成就了牧师的圣者形象,牧师最终完成了由原罪到堕落再成圣的历程。

二 人物原型

(一)荒野女神——海斯特

海斯特犯下通奸罪后,尽管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负罪之人的形象,然后细品文本,我们仍然发现她的许多不凡之处。“在这些清教徒的人群中间,若有一个罗马教徒的话,会从这个怀抱着孩子的美丽妇人身上,看到那个为世人赎罪的婴儿,他的无罪母亲的圣像。”[4]观众们看到被这层光环包裹着的海斯特闪烁着人性的光芒。在这幅画卷中突出体现着海斯特的人性美及与生俱来的女神气质。海斯特被人们流放到一座远离城嚣的林边茅屋居住,带着她三个月大的女儿从此默默地过上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生活。霍桑的这种安排是别具匠心的。海斯特和珠儿把这片森林当成了自己的家园,因为她在这块土地上好像获得了比人类社会更多的力量,荒野对她而言是一种归家的历程。作为文学的重要母题之一,荒野意象一直和荒无人烟的森林、大漠联系紧密。荒野是神秘而危险的自然,象征着恐怖而又哺育新生命的自然女神。而这两种意象都在海斯特身上得到充分地体现。对于清教徒而言,海斯特的气质与他们是格格不入的。她叛逆,自由奔放,内心孤独,生活在社会边缘。她是罪恶的象征,神秘而危险。而另一面海斯特勤勤恳恳劳作,施恩而不求回报。她坚强勇敢,活跃善良,或许正是因为海斯特和自然的共同之处,身处森林,她才会感觉到如鱼得水。海斯特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独立的人格,她与世隔绝的内心世界就像荒野一般。她命运悲惨,和自然一样,被人类践踏却始终任劳任怨无私奉献。森林是她的避难所也是她力量源泉,她已经和森林融合为一体了。她成为森林的一份子,在大自然的滋润下,她在这里获得了重生的力量,成为森林的代言人,完成了从罪人到女神的蜕变。这片荒原被清教徒看成是罪恶的温床,然而这里却不仅暗藏着危险更是孕育着生命和自由。只有在这里海斯特才可以把红“A”扔掉,尽情地展现自我本色,做回真正的女人。这片神秘的森林激发出人类对自由的渴望。走进森林的海斯特脱胎换骨犹如森林女神般,洋溢着大自然的母性气息。

传说中的森林女神是狄安娜,她的形象是位女猎人。她是掌管着大地丰收又主管生育的母神,所以她需要一位男性伴侣结合从而带来万物的增产。神话中首任女神伴侣是威尔比厄斯,他是陪伴狄安娜的神,为女神献出了生命。此后继任祭司们代代遵从圣训,以女神仆人的身份服侍狄安娜,同时效仿威尔比厄斯与女神的关系,走向可怕的归宿[5]。这源自于古内米的神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诞,但对于古人来说,崇拜森林女神的意义与人类生命繁衍不息切身相关,且意义重大。因此俗世中的神仆们总是以女神伴侣名义陪伴着狄安娜,他们誓死捍卫着森林,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这种习俗流传至今,并通过不同的艺术形象反映在文学作品中。如果说作品中的海斯特是森林女神狄安娜的化身,把她与自然等同联系,那么她代表的就是遭受践踏的自然界。《圣经》中宣称“人类是自然的主人,而非其成员;所有动物都是上帝创造来为人类服务的。”[3]当今西方国家所面临的环境危机正是这一思想所产生的恶果。海斯特同自然一样处于被剥削被压迫的地位,她历尽劫难终于得到人们的尊重与认可。她用新的女性身份唤醒人们尊崇自然的情感,努力恢复自然女神崇拜的价值观。

(二)替罪的祭品——丁梅斯代尔

如果海斯特是女神狄安娜的化身,那么神仆丁梅斯代尔不正是扮演着威尔比厄斯的角色吗?他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是个悲剧的结局,如同威尔比厄斯一样,牧师将死在女神的怀抱中。按照内米古制记载:祭司一生都要守护代表女神化身的神树,如果有人从这棵神树上折断一根树枝,那么就意味着他有可能杀死祭司成为下一任继承者。丁梅斯代尔地位高贵,是人们心中的圣人。他有着雄辩的口才和宗教热情,并且外貌颇具魅力,深受人们尊敬。他是神的宠儿,深受神的眷顾,然而在思想上,对神职的屈从使他不敢正视也无法接受海斯特的爱情;在行动上,他为了自己的地位,选择抛弃海斯特。丁梅斯代尔违背了神的教诲,一下子从蒙受圣恩坠入永无止境的苦海。他把自己的内心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在暗地里他不断惩罚自己,还不断受到海斯特的丈夫齐灵斯沃的言语挑衅。最后他终于不堪重负毅然爬上了刑台,当着众人的面撕开神圣凛然的圣箍,袒露出胸膛上深深刻着的红字。刑台如祭台,对于这位牧师来说,祭台永远是他最后的归宿,走向祭台是他命中注定的结局。并且邢台也是牧师战胜自我获得自我救赎的里程碑,他终于在神的面前坦诚了自己的罪恶,接受神的判决。丁梅斯代尔用他的死换回了人们对海斯特的谅解。如果说那些受过海斯特恩惠的清教徒们还在为是否该重新看待海斯特这样一个罪人而犹豫不决,迟迟不敢正面接受她的话,那么丁梅斯代尔义的赎罪壮举已经让他们彻底地清醒过来,重新认识了海斯特,并且把她看成是个有着天使般容颜的善良女神。由此而见,丁梅斯代尔的悲惨结局是必然,他是唤醒众人对海斯特这位森林女神崇拜的祭品,是在社会危机出现时,安抚群体矛盾的替罪羊。根据吉拉尔梳理出来集体迫害典型模式:替罪羊现象容易发生在社会危机即将爆发之时;替罪羊通常都带有异于常人的特殊标志或特征[6]。而《红字》中的丁梅斯代尔就很符合这一特征。首先在体制上,清教徒统治下的社会早已呈现种种腐败迹象。统治阶级贵族们表面上谨言慎行,遵循清教节俭教风,提倡禁欲慎言,而实际上他们却私下享乐,铺张浪费。在思想上海斯特本来是个被放逐的罪人,而她体现出的勤劳勇敢、以德报怨的美德怎么都和一个罪人沾不上边。那些常年受海斯特恩惠的人们渐渐地从心里接受海斯特,虽然大多数人不敢表现出来,却开始对清教法制产生了质疑。一旦这种社会危机形成,替罪羊现象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而丁梅斯代尔的牧师身份使得他最终被选中为替罪羊,成为安抚民心,帮助海斯特回归人群,由罪人变成女神的踏脚石,也是人们为了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回归大自然怀抱所献出的重要祭品。

三 总结

综上所述,读者可以从《红字》的场景和人物方面发现刑台、荒野女神和替罪羊神话原型。这些神话原型使得原本具有浓厚宗教意义、平淡无奇的清教徒故事具有了更为深邃的意义和强大的艺术感染力。然而正如霍桑在作品中反复重申的那样,“对每一件事情,每一种真理的解读都是主观任意的……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阅读发现不同的真相”[7]。这表明了任何文本都可以从不同角度去解读,但都有可能误入歧途,因此神话原型批评角度的分析也只能帮读者理解到霍桑的部分宗教思想。霍桑的宗教观是复杂的,他相信原罪、救赎与惩罚,却质疑清教权威思想。他的作品为寻找失落的宗教精神,走向人性化宗教迈出了难为可贵的一步,然而他也洞察到,黑暗来源于人类心灵本身。霍桑陷入矛盾与迷茫中不可自拔,最终只能从神话典故中寻求解释去挽救这种信仰瓦解的危机,企图唤醒人们对人性的深刻认识,对人与自然万物关系的重新思考。

[1]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2]诺思洛普·弗莱.伟大的代码——圣经与文学[M].郝振益,樊振帼,何成洲,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3]段琦.圣经故事[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5.

[4]霍桑.红字[M].胡允桓,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

[5]詹姆斯·乔治·弗雷泽.金枝[M].赵昍,译.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6]勒内·吉拉尔.替罪羊[M].冯寿弄,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2.

[7]Abel,Darrel.The moral picturesque:Studies in Hawthorne’s fiction[M].West Lafayette:Purdue University Press,1988.

I106.4

A

1008-4681(2012)03-0077-03

2012-03-12

刘娟(1980-),女,湖北荆州人,回族,广东警官学院公共部讲师,湖北大学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责任编校:陈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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