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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主义视域中的左翼文学*

2012-03-31

长沙大学学报 2012年6期
关键词:自然性论争人文主义

王 梦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左翼文学兴起于大革命失败后的新文化阵营的分化,是青年学者对政治构想的文化表现形式。尽管左翼文学意图通过社会性来强压自然性,实现无产阶级革命的文化需要,但却在众多作品中处处展现人性的光辉,人文主义也在继承和发展的过程中接纳了“理性”形成了新人文主义。

一 人文主义的由来及发展

14世纪中期以反抗神学为主的文艺复兴运动兴起,古希腊和罗马的人文学受到高度推崇,“人文主义”便是在这样一种文化氛围中产生,提倡人性,注重个人意识,关注人的价值是其核心价值。这个时期首先给了个性以最高度的发展,并引导个人以一切形式和在一切条件下对自己做最热诚的和最彻底的研究[1]。随着资本主义在中国的渗透,明末清初也出现了人文主义思潮的萌芽,李贽、汤显祖等高举人文旗帜,对抗封建社会“存天理,灭人欲”的“礼乐”。1919年五四运动的兴起,便是这场西方文艺复兴运动在中国的延续,“个性主义”便是中国“人文主义”的彰显,也可以说这场以个性主义、人道主义为口号的五四运动是西方人文主义在中国发展的最高峰,但严格意义上来说,此时的人文主义关注人个性的发展,强调人性的自由平等,更侧重在人性主义的角度,在“人”这个单一的个体范围内,强调自然性的完整释放。“人文主义”促使中国人民自发的觉醒,也开启了终结封建之门的序幕。

20世纪初,美国学者欧文·白璧德在借鉴和学习中国儒学思想的基础上逆文化大潮而上提出了“新人文主义”,这一说法即是对过度放纵的个性主义思潮和人文主义思潮的改良,它丰富了“人性”的概念,认为“人性”是自然性和社会性的统一,在人身上有一种能够绝对控制的“自我”和另一种需要被控制的“自我”[2]。而国内最先将“新人文主义”思潮引进并接纳为救世良方的是以吴宓、梅光迪为代表的学衡派,此二人师从白璧德,确信“人性二元说”,意图唤起国人道德和传统。这一说法也为以梁实秋为代表的新月派所认同,并遭受到左翼阵营的强烈抨击和谴责。较之启蒙时期的“人文主义”而言,“新人文主义”强调了从“我”到“他”的转变,前者着重于自我个性的展现和追求,后者则体现了人文关爱,要求尊重个性,尊重他人,较之前者,后者将“自由”纳入到一个有效的“度”里,突出强调了个体与个体之间所共同归属的“整体”,以及这种整体乃以维持、延续和发展的人文秩序。这无疑是一种进步。但仅从影响层面来说,在中国新人文主义的发展远远不及人文主义来得成功,毕竟愚昧落后的国人思想,封建落后的国体要连根拔起需要更为锋利的矛。本文中所采取的人文主义概念便是由以上综合所得,至此视角的选择亦如茅盾先生的社会分析批评法产生类似。

二 人文主义与左翼文学

无疑,左翼文学是功利的,从它的产生开始,它便被挂上了革命和政治的标签,文学的外衣,宣传的本质。文学的自然性就是审美的,艺术的,让人赏心悦目的;左翼文学便不是纯粹的文学,它被施加了社会属性,例如宣传、服务、与时俱进等等。但也正如新人文主义所主张的,一味的放纵自然性,结构再完美,技巧再精细,也不过只是一篇“美文”,虚有其表;但一味的施加社会性,内容充实了,结构不完整,技巧不到位,那么纵使再富含哲理,也不过是糟糠之文;但若能使得自然性与社会性和谐一致,思想充实,趣味性强,便是文学作品得以久远发展之大计了。

(一)左翼文学对人文主义的抑制

左翼文学是霸道的。1930年左联在上海成立,左翼文学正式成为无产阶级对抗国民党当局的政治武器,也标志着这一文学正式从属于政治,服务于政治。

第一,围绕左翼文学展开的论争,对非左翼人士的批判。

左翼文学是典型的政治性产物,这一政治性就决定了左联的斗争性。自左翼文学登上历史舞台以来,争论就不曾息止。从与太阳社、创造社的论争到与自由人和第三种人的论争,再到与学衡社、新月社的论争,左翼文学表现出强烈的排斥意识,这当然也是无产阶级的政治和文化需要,论争造成了学术界的短暂混乱,以左联阵营为代表的文学派别之间的相互排斥和不兼容,与新人文主义倡导“尊重个性”的主张大相径庭,且不谈左翼文学作品中“人性”主题展现的多与少,单从现代文学史第二个十年里的大论争中便可以领会到左翼文学的“独我”意识,这种“独我”的追求和发展抑制了“他人”个性的发展,也影响了文学界各派共同繁荣的和谐发展。除了与各文学门派的争论外,左联前期的偏激“极左”思想,也导致了对非左翼人士的批判,包括被后世定论为左翼作家的鲁迅和茅盾等人也难逃受正统马克思文艺思想所培养出来的无产阶级革命作家的诟病,这当然也与对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的领会和活学活用程度有关。但为了制止国民党当局实施的“文化围剿”,左联也差点将这场反围剿斗争异化为另一场文化围剿,这于人文主义的角度上来说,是相当不理性和不合理的。庆幸的是文学论争也带来了左翼文学的成长、成熟和发展,更为之后的左翼小说的繁荣奠定了重要的基石。

第二,左翼文学中对“人性”的孤立和批评。

从早期左翼小说中“革命+爱情”的模式,到“唯物辩证法的创作方法”的题材决定论,再到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左翼小说始终处于一个不断发展和完善的渐变成熟过程。但不管是处在何种阶段,“阶级性”、“革命性”始终是唯一不变的主线。工人与资本家的冲突,农民与地主的冲突,百姓与官员之间的冲突,是左翼作家偏爱的主题。为了激化阶级冲突,宣传革命的重要性和必然性,左翼文学作品中似乎也在刻意规避“人性”。早期流行的“革命+爱情”,尽管也体现了些许人文主义的色彩,但所谓的“爱情”也是归属于“革命”的,在政治大浪潮下,爱情是为政治服务的,因为革命而走在一起,也因为革命而迷失。早期的左翼小说,大多是出自无产阶级革命家之手,为了实现无产阶级的文学任务而投身于作家行业,理性和理智在创作过程中以绝对优势将感性和感情压倒,导致对“人性”的孤立也就不难理解了,甚至在左翼后期也有少数作家因在作品中涉及到对“人性”的展现而被冠以走资派的罪名,如叶紫在《星》一文中对梅春姐极力追求爱情的描写就曾受到过其他革命人士的质疑。人文主义强调的是个性的发展、人性的价值和个人的意志,但左翼文学相对而言却是不那么支持作品个性发展的,它不仅要求作家思想的一致性,更是要求作品题材的一致性,就像划定一个基本的蓝图本,然后让作家在里头涂鸦,好与坏也不过就是按着规则和要求的命题作文,未能体现和突出作家的个性意志,也不能完好地体现作品的个性和独特风格。

(二)左翼文学中人文主义的彰显

左翼文学是革命的,是阶级的,也是政治的。但在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也是必然的。在五四运动和新文化运动的影响下,人的自然性被唤醒了,落后的社会性引发了个体的诸多不满,青年学者们极力想要改变破旧残缺的社会现状,个性思潮、人文主义广泛而深远地影响着青年一代,白话文的普及使得文学界空前繁荣,至此文学面前人人平等,文学终于为大众所共同享有。在人文主义的大方向上,左翼文学的产生便是个性解放的表现,新学派的形成离不开个人以及由个人所组成的集体的个人意志和意识,正是在这种人性解放后的自由氛围中,拥有相同目的、意志和个性的无产阶级人士在接受西方先进文化思想的熏陶后,自发地走到了一起,为这共同的“个性追求”而成立了左翼作家联盟。因此,在大方向上,五四时期人文主义的传统从未终止。左翼文学绝非偶然,人文主义和人道主义点燃了他们内心最大的渴望,无产阶级人士看到了希望之光,既然政府是不好的,那么就应该要改变[3]。于是,文学在工人、农民的渴望中走上了革命的舞台,“革命文学”也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不得不承认,在左翼文学的早期,激进的极左思想以极端的方式左右了人性的自然发展,但在与各文学派别的论争中,左翼文学也在不断的摸索和改进,批评方法也在不断的演进,左翼文学日趋成熟,后期佳品更是不胜枚举,也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作家,茅盾、柔石、叶紫等备受推崇。与新月派的论争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与人性论的较量,而现在“自由人”本身的理论基石是普列汉诺夫等马克思文艺理论的经典作家,它的论争性质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体系内部关于文艺作用于价值的人的认识分歧[4]。可见,论争不仅是不同文艺理论的相互较量,也是文艺理论内部的相互讨论和学习,这对左翼文学的实践之路奠定下了有力的基石。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是左翼文学的指导性纲领,《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最先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基本观点。“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即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也就是这样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作自己的本质,或者说把自身看作类存在物。”(节选自《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马克思强调人是意识性的产物,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显然与人文主义所倡导的注重人的自我意识是一致的。新人文主义对人文主义的观点进行了改良和深化,将人的“自然性”限定在特定“社会性”,“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这种美的规律可以是自然的,也可以是社会的,这与“人性”的观点相符合的。因此,左翼文学在大方向上并未偏离人性的轨道。

此外,左翼文学打造了真正的大众文学,它针对特定的群体而写作,意图唤醒他们的自发和自觉,具有重要的时代意义,与新人文主义的主张相符。在左翼文学作品中,我们也不难看出主人公大多是贫苦的无产阶级,蒋光慈《短裤党》中勇敢的共产党领导人杨直夫、柔石《二月》中善良的知识分子萧涧秋、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中内敛的青年女子莎菲、叶紫《丰收》中朴实的农民云普叔无一不是典型,且时代背景大都是贫苦大众受尽剥削和压迫的旧社会。尽管左翼文学着重表现激烈的阶级对抗,其目的是宣传无产阶级文化和鼓励农民、工人自发的反抗,但其作品构建的起点是从社会底层困苦人民的身份地位出发,体现了人文主义关怀精神。

[1]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M].何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2]欧文·白璧德.卢梭与浪漫主义[M].孙宜学,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3]熊权,陈娟.从“张贤平现象”论左翼文学的初期发展[J].云梦学刊,2011,(5).

[4]凌宇.中国现代文学史[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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