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俗语的心智研究:以食品类俗语为例
2012-03-25刘倩
刘 倩
(1.河南大学外语学院,河南开封 475001;
2.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外语系,河南郑州 450000)
粤俗语的心智研究:以食品类俗语为例
刘 倩1,2
(1.河南大学外语学院,河南开封 475001;
2.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外语系,河南郑州 450000)
粤语为中国日常生活中主要运用的五种方言之一,其中包含的俗语由于所具有的生活性和民俗性,可以成为研究心智过程的语料来源和依据。在心智哲学视角下对食品类俗语进行的研究揭示了:说话人首先根据感觉器官形成对食品的最初意识体验,在联系、想象和记忆的作用下形成对当下事物/事件的反思意识体验,之后将其用符号表达出来,形成实际的话语表达;说话人使用食品类俗语的原因在于该食品与主体意向内容在心理属性上的相似性;人们的心智过程涉及三对概念:感觉和感受、最初意识和反思意识、物理属性和心理属性,这些概念后者都是从前者涌现出来的,涌现也是粤俗语产生和发生变异的主要原因。
粤语;意向性;反思意识;心理属性;涌现
粤语(Cantonese),作为两广和港澳等地区通用的语言,有着广泛的影响力;与普通话在语音、语法和词汇上的差异,则为其增赋了独特的魅力。
关于粤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粤音、语法和语汇上。其中,由詹伯慧编撰的《广州话正音字典》[1],不但对粤语的音准有了明确的界定,更是强调了汉语语音历史发展规律对粤语正音的影响,而陈卫强则对粤音作了实地研究并著《广州地区粤方言语音研究》[2];张洪年的《香港粤语语法研究》[3]将粤语作为一个完整的方言系统,并对语法作了系统的讨论,而余霭芹的《广东开平方言“的”字结构:从“者”“之”分工谈到语法类型分布》[4]则对具体的语法现象作出深入的剖析;欧阳觉亚,周无忌和饶秉才三人将广州话俗语编辑成册,《广州话俗语词典》[5]收录了约2500条语汇,詹伯慧在其所著《广东粤方言概要》[6]里也有关于粤语词汇特点的介绍。
粤语中大量的、有鲜明地方特色和民俗气息的俗语由于所具有的生活性,可以成为研究说话人心智过程的一面镜子,但之前的研究却鲜有涉及。在这些俗语中,不少都直接和“吃”相关,充分体现了“食在广州”的地方特色。本文正是从心智哲学的视角出发,聚焦该类俗语,以期解决以下三个问题:第一,说话人在使用此类俗语时心智活动的过程是什么;第二,在心智活动的过程中,说话人能用食品名称来表达特定的交际目的又是为何;第三,食品类粤俗语又到底如何得出。其中,第一个问题涉及说话人使用粤俗语时完整的心智过程,问题二、三则和该过程的相关细节有关。从心智视角进行的语言研究,可以对该语言现象作出更深层次的剖析。
一、俗语研究的心智视角
(一)意识活动和意向性
首先从语言应用时的意识活动谈起。在心智哲学视域下进行的语言研究认为,语言是基于心智的,这也是其最基本的性质;语言应用的基础是感觉信息的表达;语言所表征的是心理表征[7]4-5。这就是说,语言的产生源于心智,其使用、修改、发展和更迭要赖于心智的作用,对语言的说明也要建立在心智内容和心理状态的基础上;人们运用语言的意识活动开始于感觉和感受,“语言对现实的表征依赖于大脑对现实的表征,语言学中谈到的表征只不过是更加基本的,诸如信念、愿望和意向等心智表征的延伸”[8]46;正因如此,语言符号(包括书写符号和声音符号)并不直接表征客观存在的物理实体,而是对存在于大脑中的、对外界实体的心智表征的表征。以上三点都实现了对“心智”概念的突显,在进行语言研究的时候,从心智活动的视角来进行考量也显得至关重要。
语言运用是一种意识活动,在语言运用的过程中,意识活动起主导作用[9]。意识,是大脑的机能,是人类所特有的、对客观存在的高级的心理反映形式,是“对外在或内在环境的当下觉知(current awareness)”[10]8。正如觉知有程度之分,意识也有其层次:人们在眼、耳、鼻、舌、身等器官的作用下,对外界事件的物理属性进行感知,首先形成感觉,之后,在此基础上进行联想、想象和回忆进而形成感受;“感觉是最简单的心理过程,是形成各种复杂心理过程的基础,感受则是接触外界事物得到的影响、体会”[11]632。和意识的两个层次相对应,意识活动也有两个阶段:“最初意识”(primary consciousness)和“反思意识”(reflective consciousness);前者的内容是指感官对客观现实摄入后感知到的各种意象,后者的“反思”指的就是“在记忆和语言等能力的襄助下,后一个意识事件将前一个意识事件的已沉淀为记忆的意象作为体验内容的一种能力”[12]102,得到的体验内容是感受的结果。语言运用时的心智过程包括感觉向感受的过渡,伴随着从最初意识向反思意识扩展的意识活动,语言正是对从最初意识体验到反思意识体验这一扩展过程的结果的表征。
意向性是对意识活动概念形而上的提升,是具体意识活动的发端,并作为意识的本质属性成为哲学家们关注的焦点之一。它最早出现在中世纪经院哲学中,指的是心灵表征事物属性和状态的能力。传统的意向性问题主要围绕大脑之外有广延的实体为什么可以进入心灵之中并为人所思考这一论题展开。伴随着“从语言看世界”[13]3的哲学转向,意向性的研究视域也逐渐发生了转变:从其指向的外部实体转为拥有意向性和语言思维能力的认知主体,意向性和实际语言应用也越来越紧密的结合起来。从心智活动的角度出发,意向性指的是人的自我意识的关心和指向。和意识总是关于某外界事物的当下觉知相一致,意向性也是自我意识与对象意识的统一。所谓“统一”,是指人主观地意识到自己意识的指向,并使“指向”指向外部对象;根据所意识到的对象的情况使“指向”落到实处,这就使得自我意识同对象意识统一起来。从语言研究的角度出发,意向性由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两方面构成;前者是话语“指向”的外界事物/事件,后者则为说话人当下的情感和态度;语言主体有将意向态度与意向内容统一起来的能力,并使意向性总具有指向性。例如俗语“精出骨”,原指蒸鱼蒸过头了,鱼肉被蒸烂,露出了鱼骨头来;用来形容人时,关指的对象为自私的、善为自己做打算的人,这也是意向内容;当下所持的意向态度则为鄙夷、轻视、不屑一顾。说话人在用此俗语的时候,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相互统一,不可分离。按照情态的不同,意向态度还可细分为三个次范畴:1.体现为相对的估量,如重(于)、前(于)、显(于)、先(于)等;2.体现为某种心理状态,后面可以有一命题作为其宾语,如相信、知道、希望、爱/恨等;3.体现为某种心理取向,如中性、形象、委婉、谐趣、美/丑化等[14]。粤俗语中“鹅掌鸭头鸡翼尖”是广州人认为鸡鸭鹅最好吃的部分,是相信、知道的心理状态的体现;“娥姐粉果,好睇(看)又好食”则包含说话人对吃食高度赞扬的心理取向。
(二)食品类粤俗语使用时的心智过程
意向性是语言运用的起点,以一种“定向”的作用存在于言语行为中,并贯穿意识活动的整个过程。说话人可根据交际目的来确定话语的形式,满足自身的需要。从这个意义上讲,人们可根据自身的意向性,用声音或书写符号来表征外部世界,这些符号也就被赋予了某种形式上的意向性,Searle将其称为“寄生意向性”(parasitic intentionality)[15]251。那么,在粤俗语中,和吃食有关的语言符号如何被用来表征说话人的意向性?语言主体为什么能用这些符号来寄托意向性?对前者的解释离不开对人类心智活动的过程的揭示,后者的回答则赖于食品自身的物理属性和心理属性。下面先解决第一个问题,后一个留待下一部分讨论。
首先,在食品类粤俗语的使用过程中,意向性包括主体具有的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例如:
(1)佢两个好到糖黐豆,成日都唔分开。(他们两个非常要好,整体形影不离。)
(2)嗰个女仔好得人中意,每日都莲子蓉口面。(那个女孩子很讨人喜欢,每天都笑容满面的。)
(3)你呢个考试冇过,叫我食龙肉都冇味。(你这个考试没有过,叫我吃什么好东西都没有胃口。)
(4)呢个糯米屎窟一黐住就唔走,真乞人憎。(这个人一来,屁股黏在凳子上就不走,真讨人厌。)
(5)佢真戆居,一砖豆腐想升仙,边度有呢种事吖。(你真傻,干了几天就想成功,哪里有这种事呢。)
例1中,说话人以相信、知道的心理状态指向客观世界中两个人要好的关系,这也是说话人的意向内容;例2中,说话人持有赞扬、美化的心理取向,并将此意向态度指向每日笑容满面的可爱女孩;例3的“食龙肉都冇味”饱含说话人对对方考试未能通过这一事件所持的失望、伤感的意向态度;例4和例5则分别将厌恶、嘲讽的意向态度指向外在世界的某个人。以上各例均用特定的食品来形象的表达语言主体的意向性,使意向内容跃然纸上,栩栩如生。那么,在食品类粤俗语使用的过程中,说话人的意识活动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一般而言,说话人首先获得的是关于该食品属性的直接或间接经验,在眼、耳、鼻、舌、身等器官的作用下,获得对食品的感知信息;之后,将其沉淀成为记忆的意象,并根据意向性形成对客观实在的感受。对各种食品的感知阶段是基础,但和语言表达内容更直接相关的则是对外部事物/事件的感受。如下例:
(6)猪红煮豆腐
(7)唔食羊肉一身臊
(8)白糖炒苦瓜
(9)哑仔食汤丸
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主体可通过“眼”看到猪红(猪血)煮熟后的黑,豆腐煮熟后的白;可通过“鼻”嗅到羊肉的臊;可通过“舌”尝到白糖的甜与苦瓜的苦;抑可通过“身”触到汤丸的形状、大小和数量。这些原本属于外界事物的种种物理信息,可以透过人的感觉器官,形成一种初级的意识体验,这就是“最初意识体验”。该意识形式一旦形成,就会进一步内化为感知主体大脑内的映像,并作为一种认知结构储存下来以为之后所用,例如见过“猪红”“豆腐”,吃过“白糖”“苦瓜”的人就会对该物质有一基本的认识,并可通过联想、想象和回忆等方式在头脑中意象重现,“望梅止渴”就是这个道理。因此,最初意识体验往往是主体进一步思维的基础。之后,主体可根据当下的意向性,自主的提取和使用最初意识得到的信息,通过反思和扩展,获得感受,形成“反思意识体验”。反思意识的结果已经不再只是对客观存在形成的大脑映像,在特定加工形式的作用下,也有可能发生变化,而这也是语言形式发生变异的原因所在。例如,“五颜六色”本指感知主体通过视觉看到的各种颜色,这种视觉感受一旦内化为大脑认知结构的一部分,再遇到令自身巨受打击的情景时,会将当下的感受与之前对复杂色彩的部分感受联系起来;原用来形容斑斓色彩的词就可被扩展以形容一种特殊的心理体验,也就是反思意识体验,而词语的用法也随之发生变异。因此,粤俗语中有用“五颜六色”形容受折磨时感受的用法,如“呢次搞到我五颜六色咯”(这回把我折腾的够惨的)。普通话中七荤八素的用法与之相类似。同样的,例6-9的实际用法也不完全等同于其字面含义,对“猪红”、“羊肉”和“汤丸”等物体的感觉是基础,但对所表征的外界实体的感受才更与语言表达直接相关。例1常被用来比喻一个人能够明辨正误,“是”和“非”在其内心的分别正如同黑色的“猪红”和白色的“豆腐”那般泾渭分明;例2可比喻某人没有参与其事却被误认为做了坏事情;例3喻指同甘共苦,如:你哋两个几十年嚟好似白糖炒苦瓜咯,真系难得呢(你们两个几十年来同甘共苦真是难得啊);例4为一歇后语,意为心里有数,如:呢件事做唔做得成,哑仔食汤丸,心里有数(这件事能不能做成,人内心的看法正如哑巴对元宵的触觉一样,一清二楚)。
至此,食品类粤俗语使用时具体的意识活动可总结如下:说话人首先有对某食品的感觉(包括颜色,大小,形状,味道,特征、气味等等),形成最初意识体验1,并随着记忆和语言等能力的襄助,进一步储存于大脑的认知结构中,形成关于此的反思意识体验1;之后,在意向性的定向作用下,对当下事物/事件的感觉成为最初意识体验2,人们可随之通过联想、想象和回忆形成关于此的反思意识体验2,该意识体验同反思意识体验1至少有部分相似之处,人们便可将二者联系起来;最后,说话人将反思意识体验2用语言符号表征出来,就形成具体的话语表达。不难看出,反思意识体验的内容同语言形式直接相连,是主体意向性表达的重要依托,也是语言发生变异的主要原因;同时,两种反思意识体验的相似性是食品类粤俗语生成时最重要、最核心的因素。那么,相似性由何而来呢?正如例1中,两个人和“糖”与“豆”在物理属性上分属不同的科别,并无相似之处,说话人却能在意识活动的过程中将其结合起来,并生成“糖黐豆”的表达形式,这里起关键作用的其实是二者心理属性的相似性。这也是本文要进一步研究的第二个问题。
二、属性二元论与粤俗语中食品的心理属性
属性二元论(property dualism)是二元论的形式之一,它指的是事物的属性有两“元”,但只有一种实体,即物理实体;任一物理实体都有两种属性,即物理属性(physical property)和心理属性(mental property)。物理属性是概括的说法,包括了物理的、化学的属性,有些有生命的东西还包括其生物属性;它是事物本身所固有的性质,是必然的、基本的、与事物本身不可分离的特性,可以为认知主体所感知并还原为事物自身。心理属性则指“事物自身的性状特征等作用于感知主体的心理所得到的‘心理感受’,例如所引发的感受、愿望、信念、感情等”[16]326,它也是由事物引起的,却不可还原为事物自身。
对某一食品而言,其物理属性是实实在在的、可被人们的感觉器官观察到的性质,包括颜色大小、形状、味道和触感等,这些属性可被主体感知,形成最初意识体验。伴随着对物理属性的体验,主体还会对食品产生某种随附于物理特征的心理属性,并以反思意识体验的形式存储于大脑中。例如,人吃东西时能尝出各种味道,是因为通过舌头与唾液的搅拌和咀嚼,位于舌上的味蕾会受到不同的刺激,并将刺激信息传送到大脑的味觉中枢,这是由食品本身和人身体器官的物理属性带来的;不同的味道会在人们的心里引发不同的心理感受,白糖带来愉悦,苦瓜带来艰涩,这则和食品的心理属性密不可分;物理属性是心理属性的基础,白糖也就和苦瓜具有了不同的心理属性。同时,食品的味道会为人们带来某种心理感受,这种心理感受有时会和说话人对外界某事物/事件的情感与感受相类似,也就是说,食品和事物/事件可以具有相类似的心理属性,常说的“甜言蜜语”、“糖舌蜜口”就是这个道理。这就是语言主体能用特定食品的名称来寄托意向性的原因。看下面几个例子:
(10)你真系大番薯咯,呢简单嘅事都晤识做! (你真是笨啊,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做!)
(11)你要进口呢种货,要纳好重嘅税,你要食得咸鱼抵得渴呀!(你要进口这种货,要纳很重的税,你要承受得了呀!)
(12)呢个老太都八十几岁咯,重同埋嘅后生仔唱歌跳舞,真系红枣巢皮心未老呀!(这位老太太都八十好几了,还跟年轻人唱歌跳舞,真是宝刀不老啊!)
例10中,“番薯”即为红薯,块状,皮色发白或发红,肉多为黄白色,以块头大、形状厚实为主要特点。通过视觉感知到的番薯的物理属性往往会给人带来笨重厚实的感受,也就是其心理属性。从说话人的角度来看,其在鄙夷、轻视的意向态度的作用下表达一个人愚蠢、笨拙时,脑中“大番薯”的意象得以激活,同时激活的还有关于其的心理属性的内容,后者与说话人的意向性相契合,具体表现在说话人意向内容的心理属性和“大番薯”的心理属性具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性,“大番薯”可被用做形容人的特征。例11中的“咸鱼”和“呢种货”具有相似的、使人颇感压力的心理属性,于是人食咸鱼的体验与进口某重税商品的体验可以相互比较。例12中,“巢皮”为皱的皮肤,红枣干了以后外皮布满皱纹,好像很老,但通过人的视觉、味觉和触觉体验可以发现里面的肉并未老,于是说话人对巢皮的红枣具有了叹服和赞扬的感受和情感,这也是该事物的心理属性。在面对“人老心不老”的老太太时,同样的心理感受得以激发,“老太”与“红枣”有了同比的依据。
以上,有三对概念被提及:感觉-感受、最初意识-反思意识、物理属性-心理属性,它们互呈对应的关系。感知主体的感觉首先形成最初意识,之后通过联想、想象与回忆形成感受,感受得到反思意识的内容并将其存储于大脑的认知结构中;最初意识体验到的主要是感觉器官可以观察到的、事物的物理属性,反思意识体验主要涉及的则是主体产生的随附于事物物理属性的心理属性。
至此,可以对文章开头提出的前两个问题作出解答:
第一,说话人在运用此类俗语时,首先依靠眼、耳、鼻、舌、身等感觉器官形成对某食品的最初意识体验1,在联想、想象、记忆等的作用下,得到反思意识体验1并将其储存于大脑的认知结构中;之后,在意向性的定向作用下,主体对当下事物/事件的感觉形成最初意识体验2,该意识体验扩展后得到的反思意识体验2与反思意识体验1至少有部分相似之处,主体便可以将二者联系起来;最后,说话人用语言符号将反思意识体验2表征出来,形成包含某食品名称的实际话语表达,也就是食品类的粤俗语。该心智过程如下图(1)所示。
图(1) 食品类粤俗语使用时的心智过程
第二,说话人能用食品名称来表达特定交际目的的原因在于,该食品与说话人的意向内容在心理属性上具有相似性,这也是食品类粤俗语存在和使用的理据。
三、食品类粤俗语是从意识过程中涌现出的新质
关于“涌现”(emergence)的研究认为,“一组相对完备的成分以某种方式结合并相互作用,就会涌现出新的‘涌现事物’(emergent substance),同这样的事物一起出现的属性,称为‘涌现属性’(emergentproperty)”[16]332。比方说“生命”就是具有涌现属性:构成生命的化学元素本身并不具有生命的属性,但是当它们以某种特定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时,就出现了生命特征。在粤俗语应用的心智过程中,同样有涌现的出现。例如:
(13)你要注意安全,有乜冬瓜豆腐就麻烦啦! (你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三长两短就麻烦啦!)
(14)你要因住佢呀,佢好中意抛生藕啦!(你要当心她,她很喜欢向男人卖弄风情!)
例13中,“冬瓜”和“豆腐”的物理属性是实实在在的,在心智过程中可首先为人们的感觉感官观察到并形成最初意识,例如冬瓜表皮的硬、豆腐通体的软等;伴随着对物理属性的体验,主体还会对该食品产生随附于物理属性的心理属性:不管是体大结实如冬瓜,还是体少孱弱如豆腐,摔在地上都会支离破碎,而冬瓜豆腐本身也是中国古时办完丧事后答谢亲友的素菜,这样就使得人们对其产生了“三长两短”、“旦夕祸福”的反思意识体验。对反思意识体验进行话语表征得到的俗语“冬瓜豆腐”就具有了其组成成分“冬瓜”和“豆腐”不具有的属性和特征,其含义是一种涌现出的新质。例14中的“抛生藕”一说源于戏班。古代女子本宽袍大袖,待守闺中。但在古装戏里,女子却搔首弄姿,不时撸袖露臂,那纤细白皙的手臂被唤作藕。后来,说话人便用“抛生藕”喻指女子抛媚眼、卖弄风情,这一含义也是涌现出的新质。
因此,粤俗语的产生和使用,伴随的正是一个意识涌现的过程:说话人从对事物物理属性的感觉中涌现出了对心理属性的感受,实现了从最初意识向反思意识的转变,后者的体验内容正是涌现的结果。前面提到的反思意识同语言形式直接相连,是语言发生变异的主要原因,也正是涌现在起作用。
至此,可以对第三个问题进行回答:食品类粤俗语的得出和使用是一个涌现的过程,涌现出的新质是俗语不同于其组成成分的意义和用法,这也是语言发生变异的主要原因。
四、结语
以上,我们对食品类粤俗语使用时的心智过程进行了讨论;并对说话人选用特定食品来表征意向性的原因进行了探讨;最后还进一步研究了说话人心智活动过程中,感觉和感受、最初意识和反思意识之间的关系。通过对以上问题的解答,发现了三对相对应的概念:感知-感受;最初意识-反思意识;物理属性-心理属性,并发现概念间的两成分具有涌现关系。从意识的角度看,该类粤俗语的形成始于说话人的最初意识体验,通过对食物和外部事物眼、耳、鼻、舌、身的感知,经过联想、想象和回忆,扩展得出反思意识体验。从语言表达的角度看,说话人首先得出对事件的最初意识体验,在特定的情景下对该事件作出切合语境的表征,形成反思意识体验。相信通过以上分析,不但深化了对粤俗语的研究,也可以为其他语言现象的分析提供一定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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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飞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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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4-941(2012)05-0141-05
2012-08-26
刘倩(1984-),女,河南开封人,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认知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