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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凝诗歌的时代定位

2012-03-20周宏冰

文化学刊 2012年2期
关键词:诗歌

周宏冰

(大连市戏剧创作室,辽宁 大连 116001)

一、徐德凝诗歌的“现象”成就

“五四”以降,中国诗歌“复古”九十多年来,中国诗歌本来健康地走着,在城市里,在田野上,在灾民艰难的步子里,在弹雨硝烟的火线上,在中国人民前进的茕茕足声中,健康地奔跑着,跳跃着,喊叫着,先后出现过一个又一个高峰。20世纪30至80年代,中国诗歌都有可圈可点、可歌可泣的篇章。但是80年代后期以来,诗歌的车子翻新错了,青春的嗓音开始变得咿咿呀呀、哼哼唧唧,以至于钟弇则郁,很少再生发健康美丽的敲响声!于是乎诗歌被读者冷落,被社会淡漠,看诗的人们寥寥无几,写诗的人物也不看诗,诗歌刊物难以生存,诗人的炉灶冷冰冰。虽然偶尔遇到山摇地动不平事,有人还能从血管子里喷出半腔子生气,吼出“生活像泥河一样流,机器吃我们的肉”的强烈抗议!

但是,太少了,虽强犹弱!何况喷出半腔子生气的,是近几年被论者誉为“伟大诗歌复兴运动的见证”的诗句;发出几句带着血丝的抗议的,也是近几年的农民工,绝不是前些年的第几代诗人!

但是在辽宁,在大连,却有一个诗人,多年来,发表的诗歌,出版的诗集,能不胫而走,口碑相传。从未谋面的人给他写信,从不写书评的人为他写评,老学者自告奋勇为他编纂专辑,数以十计的著名诗人为他的诗集作评写序。没有他的诗集的人“很好意思”地向他讨要,拿到他的诗集者就一目十行,废寝忘食;大连、沈阳、湖北、北京等地十几所大学请他走上讲坛,北京某著名学府的研究生以他的诗歌为论文选题;电视台把他的诗歌搬上荧屏;作曲家把他的诗歌谱成歌曲;某著名诗刊还请他担任了好几年社长——尽管只是名誉的,毕竟赫然白纸黑字“徐德凝”!

三十多年来,徐德凝已经写诗两万六千多首;十几年来,精心编选、出版的诗集已有《行吟集》、《放歌行》、《海之韵》、《走过红海滩》、《记忆的雕塑》、《佛典的管理智慧》等6部,新的文思仍在如地火奔走,新的作品仍在如热泉奔涌。

于是乎,众多研究者异口同声,连很挑剔、很矜持的诗界人物也异口同声:大连成就了一个诗的景观:徐德凝现象。

这是中国当代诗歌的冷灶里,爆出的一枚热栗子!

诗人徐德凝,外号撒慢气。大连古建园林公司董事长,旗下有几家分公司,古建园林生意遍及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区,还有名扬海内外的辽河口湿地红海滩。一个追随他诗风的不大不小作者群,也正在运斤成风。

也许有人说,徐德凝是大公司董事长,故而有人追捧。

我们说,会写诗的总经理、董事长大有人在,诗写得正经不错的总经理董事长也不乏其人。但能象徐德凝这样形成现象者,全国目前尚无分店。而且徐德凝把钱财看得很淡。前些年,他专门为此而写诗:资产千万,我只是个大保管。后来资产过亿了,他干脆把党政财文大权都分给下属公司,自己只留下古建园林公司的空壳子总部。

有人还说,徐德凝人品不错,农民出身,富农成分,从石头底下发出芽子来,长成了一棵粗壮大树,憨厚德性,豪爽性格,忠廉孝悌友,仁义礼智信,人品如其诗,诗品如其人,所以一如唐诗“陈侯立身何坦荡,心轻万事如鸿毛”的形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爱屋及乌,连带爱人家老兄并把其“拙作”当作红叶珍藏了。

前面的话可能有几分道理,“所以”后面的,可就未必是结论准确。因为很多人是在根本不识徐德凝人面,不知徐德凝的背景,没有听过徐德凝的粗门大嗓爽朗笑声的情况下,就喜欢上了徐德凝的诗歌的。所谓 “以文识面”是也。笔者认识的很多人,就属于这种情况。

在这 “读诗的人越来越少了”的冷落清秋,徐德凝的诗歌,能在大连乃至更广大的地区,不胫而走,蔚成大观,是有其作品本身和外在的客观因素的。

二、徐德凝诗歌的特征分析

诗歌是什么?可以说是尽人皆知:诗言志,愤怒出诗人,大抵是有感而发抒写胸臆。几千年来,中国诗歌从《诗经》的雄鸡啼明,到南国诗歌《楚辞》的水边行吟,从汉乐府民歌和汉魏古诗的街谈巷议,到魏晋南北朝的文人雅作和市井篇什,再到唐诗宋词的黄钟大吕,再到蒙古马尘烟下的套数小令,再到明代的散曲民歌,明末的亡国痛叫和清后期的批判混沌,再到清末和五四运动前后的爱国求变疾呼,社会性始终是诗歌清晰的主脉。所谓“江山不幸诗人幸”,头如鸡,割复鸣,发如韭,割复生。

中国诗歌的这个社会性,在盛唐、中晚唐时代,表现的尤为明晰和强烈。《丽人行》、《兵车行》、《北征》、《三吏》、《三别》、《观刈麦》、《卖炭翁》、《杜陵叟》、《红线毯》、《上阳白发人》等,就是人人耳熟能详的篇章。

但是近二十年来,这个主脉模糊了,诗人或成了宅男宅女,自斟独酌;或得了老年性白内障,对眼前的景物视而不见;或不善于分析光怪陆离的世相色谱,表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惶然。他们有的干脆自名莽汉诗人,宣言其“在地下,不为众人所知”;有的则不无凄凉地空屋呻吟“我与李白分道扬镳……”

徐德凝刚刚相反,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惊蛰的虫动,春雨后的笋萌。他边走边唱,张口就出,动笔就挥,诗歌成为了他生命的生鲜血肉,他没有一刻不在酝酿;他经历过的时空中,到处是他指点成泉的文思!他写感遇诗,写伦理诗,写景观诗,写健康诗,写爱情诗,写亲情诗,写管理诗,写交友诗,写旅游诗,写佛诗,写道诗,写儒诗,到台湾写台湾,到日本写日本,到英吉利写英吉利,到新马泰写新马泰,笔触所指,穷尽了他听到的、看到的、感觉到的一切有形物体和无形声籁。

1997年,诗人阿红在为徐德凝的第一本诗集《行吟集》作序时写道:“在选编上,若能大致分一下类,或按劝勉篇、杂感篇、情谊篇、建筑篇、山水篇分类,或按立志篇、明理篇、咏物篇分类,会更具规范性。”

我们在这里听到的另外一层意思是:徐诗的内容涵盖,何其丰富!

而且这样的诗集,徐德凝其后又连着出版了6本,即将出版第7本,正在筹备第8本!

徐德凝诗歌的第一特征是:继承唐诗的社会性,紧贴时代,一反三十年来相当多诗歌漠视人民的苍白病态,营造出了一个鲜活红润的诗歌表情。

徐德凝的诗歌,大部分内容是赞叹人生,对人生进行多层次多方位剖析的。各阶层人物,乃至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儒释道家,他都用诗歌给以评价;他鼓励人们奋发上进,赞美社会的改革和新生,同时对于时弊,无论国内国外,一律拍案而怒,拔剑斫桌,横眉冷对,厉言疾声!

对于时弊,中国诗歌历来有强烈的批判传统。所以我们今天能够读到“庖有肥肉,民有饥色”的怨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抗议,“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的愤慨,“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扼腕,“万马齐喑究可哀”的痛切!

但是很多的当代诗人,在当今已经令人发指的奢生靡死面前,本来应该喊一嗓子的当代诗人,却惶惑了,冷落了,淡漠了,见怪不怪了。甚至如影随行跟着奢靡,“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歌舞升平,粉饰太平!更有“诗人无饭……一头乱发一辈子梳不完……用一杯水酒养活一群天才”的悲叹!于是有的诗人自杀,有的诗人杀人,有的诗人“不甘于被发芽的女人糠秕般抛弃”,下海 “经营书籍产业”!

不为人民代言,不为社会鼓呼,岂不就是当代诗歌被人民冷落,被社会诟病的根本病因吗?

我们在徐德凝的诗歌中,俯拾即是的是各种各样的抗议、痛惜、怨懑、不平、奋臂斥责,乃至痛心疾首的诅咒——

《丧心病狂》:一个副市长竟如此大胆,竟敢用公款去澳门赌钱。这简直有点丧心病狂,如此贪官怎不叫百姓心寒!

《惩罚》:黄河断流因天旱,泉城无水泉自干。生态早已遭破坏,惩罚人类的是大自然!

《忧虑》:池塘干涸鹅鸭悲,垂头蹲在树荫里。生态失调日恶劣,青山不青无春衣。生产发展无长计,其罪当归哪一位?短期行为终受害,自然规律不可违。

《时间》:几人不被麻将套?几人不被电视泡?几人不去将舞跳?时间全被占用了!

《老处长》:痴迷麻将,头昏脑胀,这么玩命值得吗?“不得志”的老处长!

《怪事》:声名显赫的大连某建,如今已经是苟延残喘。办公楼做了抵押,经理却得以升迁!

《人间万象》:这个走了那个来,各领风骚登舞台。论资排辈讲资格,优不胜来劣不汰。

《靖国神社》:车过靖国神社前,我在思考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发源。只要右翼的日本人不道歉,中国还应该试验原子弹!

除了以短小的篇什紧贴时代,徐德凝还以强烈的使命感,为已经逝去数十年的时代,绘写了一幅长长的、多视点的、全方位的流动画卷。

老徐我们这一代人,是在令外国人“莫名诧异”、令后人不可思议的政治和阶级斗争环境中过来的。我们每一个过来人的经历,都是一部沉重的历史教科书,都会对后人有巨大的借鉴作用。但在老徐之前,用叙事诗的形式写文化大革命,尤其是写农村文化大革命的很少。老徐却通过叙事诗的人生 《少年篇》、《青年篇》,把他作为农村孩子的那段经历和整个中国几十年巨大的政治旋涡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

“记得文化大革命的1966年,破四旧、立四新的浊浪滔天。家谱要抱到生产队当众烧掉,各种祖传文物不准留下一点……”

“天灾,使中国人掉进了深渊,低标准三两粮来到眼前……”

“育龄妇女怀孕也难,有的村子三五百人没一家生产……”

“过年每人只分一斤白面,不够分地富家庭可以少分一点……”

“问题严重办死班不准回家吃饭,家里人要将饭送但不能见面……”

读着他这些诗句,连我这经历过新中国所有的运动,参加过“文化大革命”全程的人,都心惊肉跳,何论后人!我以为这注定了老徐这几首自传体叙事诗,会传之后人,要承前启后。

正是在这个角度上,我曾撰文说老徐的诗歌“史意升华”。

从口头说唱形成书面文学的长篇叙事诗,曾经长期占据人类史学、文学的顶峰。即使后来出现了史学著作、小说等文字样式,它也仍然有着其它文字不具备的魅力和地位。且不说少数民族和国外的长篇叙事诗,中国从《诗经·氓》等篇目发轫,崛起的《木兰辞》、《孔雀东南飞》、《三吏》、《三别》、《长恨歌》,到革命战争年代的《王贵与李香香》、《漳河水》、《赶车传》,和平建设年代的《雷锋之歌》等长篇叙事诗,至今仍然放射着应有的光芒!

但是,三十年来,尤其是这些年来,长篇叙事诗沉寂了,不但再没有万众瞩目的振聋发聩之作,我们甚至难得一觅它的踪迹。即使在一些诗集中,还可以瞥见它的惊鸿一掠,但因为它已经失去了叙事体的本色,而借助以怪异晦涩的叙述语言,不但使人们对它产生了距离,更对它的苦脸效颦产生了厌恶。

造化管不住,要开时便开。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徐德凝的长篇叙事诗出现了。在最初几首填补了自己作品的空白后,竟然一发而不收,令人目不暇给地推出了《过大年》、《渤海湾》、《修庙记》、《徐家纪事》、《商, 道行天下》、《不列颠之旅》、《缪斯的约会》等长篇叙事诗,都是洋洋洒洒数百行,上千行,以致不得不重出一本诗集 《记忆的雕塑》专门容纳——

“东山那一片山坡寸草不长,坡沟槐树沟里的槐花遍野飘香。庙儿沟的小溪流水常年不断,有人说有虾的地方就会有人参王。每逢夏季正适合蘑菇生长,降雨多了小溪暴涨。运气好如发现蘑菇窝,一会儿就能捡上一大筐。谁家的杏子又大又黄,哪家的狗叫声音响亮……”

“曾记得有一次祖父遭批判,贫下中农让祖父在板凳上面站。有人将板凳的一条腿垫高,板凳形成一个斜面。革命群众将口号呼喊,坚决不让阶级敌人变了天!一民兵一脚踢翻了板凳,七十岁的老人摔倒跌破了脸……”

所以我以为:与其说徐德凝的长篇叙事诗,是填补了他个人的创作空白,倒不如说是填补了这段诗歌编年史的空白和以长篇叙事诗的方式表现这段社会时空的空白。

徐德凝诗歌的第二特征是:继承元曲的通俗性,明白如话,一反三十年来相当多诗歌的呕哑嘲哳,使自己的诗歌下得了厨房,上得了课堂。

这里,必须简要罗嗦诗歌发展史。

中国是诗歌大国,又是诗歌古国,诗歌构成了中国文化、中国文明的一道风景。虽然我们今天读起来古人的某些诗歌,尤其是 《诗经》和《楚辞》的某些诗歌,有些晦涩陌生,但当时却是人们的白话。文白分家,是秦汉以后的事情。但即使秦汉以后,诗歌的主脉,还是通晓明白,能使我们今天牙牙学语的孩童,琅琅上口地背诵——

东汉《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三国曹操《却东西门行》: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冉冉老将至,何时返故乡?

东晋陶渊明《归园田居》: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北朝乐府民歌《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苍穹,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哪一首不是大实话,哪一首不是 “顺口溜”?最后却酝酿成了中国诗歌也是世界诗歌的伟大高峰——唐诗!

唐诗,谁看不懂?谁听不懂?

但是宋词,由唐诗蜕变出的宋词,我们却不少人看不懂,听不懂了。因为唐朝后期,诗到了文人手中,文人们开始显示高雅,玩弄隐晦,捣估出了七律五绝,捣估出了平仄长短句,不但讲平仄,讲字数,而且还讲用字“奇险冷僻”,在其中班荆道故,终于捣估得落花流水,满地残红。

从已成为文物的词的坟地上,长出了青青的草:元散曲。无论长句短句,也无论质朴与清丽,都是何等的通晓如话——

元朝钟嗣成《落魄》:裹一顶半新不旧乌纱帽。穿一领半长不短黄麻罩,系一条半联不断皂环绦,做一个穷风月训导。

元朝马致远《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元朝张可久《怀古》:美人自刎乌江岸,东烧赤壁山,将军空老玉门关。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

但到了后来,元散曲又开始典雅化了,又开始脱离现实生活了,于是元散曲便重复了南宋以后许多词家的不归路!

忘了鲁迅先生的具体话了,大意是说,中国的诗词,大抵是由民间开始,清新明白,弄到了文人手里,一来二去,便弄得谁也看不懂了,晦涩古奥,弄的他们自己也不得不扔掉……

他老先生说的何等的一针见血!

他老先生不幸还言中了他老百年之后的事情:白话新诗——现代诗——当代诗的命运。

他老先生的时代,新诗还是未退胎毛,那是在荒芜几百年的白话诗的坟地上长出的新苗——

胡适《乐观》:大树被砍做柴烧,树根不久也烂完了。砍树的人很得意,他觉得很平安了。

闻一多《太阳吟》:太阳啊,刺得我心痛的太阳!又逼走了游子底一出还乡梦,又加他十二个时辰底九曲回肠……

徐志摩《为寻找一颗星》:我骑着一匹拐腿的瞎马,向着黑夜里加鞭,向着黑夜里加鞭,我跨着一匹拐腿的瞎马。

虽然有的很稚嫩,比元曲很有些距离,但毕竟清新,毕竟达意,毕竟述情言志。发展下去,几十年后,发展成了我们熟悉的现代诗,出现了中国历史上又一个辉煌的诗歌时代!诗歌甚至溅满了天安门广场的鲜血,形成了一部千秋之后仍可石破天惊的 《天安门诗抄》!

再发展下去,就是80年代的“朦胧诗”、90年代的“后朦胧诗”,新世纪莫名其妙的“长短句”了。细读邓荫柯编选的《1916-2008经典新诗解读》,尽阅其中选编的八十年代以来的新诗,发现它们差不多的共性是:不讲音律声韵,内容远离社会,用阶梯分行表现自己与散文的区别,用生疏和“冷僻”词汇或勉强或顺畅组合表现哲理,从而导致阅读“拗口”理解吃力——难怪大众读者望着它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哄堂大笑散去。

中国诗歌又走进了中国文学发展史上它一次次走过的死亡通道,新诗从诞生、发展到无可奈何花落去,不到一百年——历史就是这样惊人相同地“螺旋式前进”!

“似曾相识燕归来”,我们就是在这时读到了徐德凝的诗。带着田间的泥土气息,带着时代的风声雨意,带着一个创业有成的人对人生、社会的透析、破译,带着毫无矫饰、决不旁骛的清水风格——

“她心中有许多不知道,但一心爱我却很明了。问她究竟爱哪几方面,她笑道分几方面那多不好。”

“拣垃圾的婆子抿嘴笑,见到相识的清扫工说声好。只为我今天来的特别早,拣到的好东西真不少。”

“请你不要一次爱个够,爱够了再到哪里去寻找温柔?我们要爱它个天长地久,我们要爱它个细水长流。”

徐德凝为什么坚持用白话写诗呢?他用白话诗这样诠释——

“我写诗并不是赶制节日服装,而是心底之泉水的自然流淌。虽然所作诗句皆属平常,可那是我最高级的精神营养。”

“有诗坛大家评我为白话诗人,我对这个头衔感到很亲。几十年来我就是用白话书写心灵,白话诗人,如此称谓胜过授衔大将军。”

“用诗歌表达感情很好,因为诗歌多包涵浪漫的情调。大众的语言可以将心情表达明白,我几十年来仿造民歌民谣。”

“老百姓最会将生活述说,我是农民、民工、工头与诗歌爱好者。写白话诗歌我最有资格,诗歌是我生活的花朵。”

也许有人会问:老徐土里巴气的白话诗,能酿造出意境吗?

营造意境,为诗大要。但是意境人人都追求,人人意境各不同。徐德凝煮诗的用料火候,当然也有自己的独特处方——

“麦子已收割完,麦茬仍留田间。垅中间套种玉米,绿油油又连成一大片。”

“这儿是黄土高原,白天炎热夜晚显寒。没山之处却有深沟,站在对面握手很难。”

“炊烟袅袅升起处,大山深谷有人家。可能围炉吃火锅,温暖偏好北风刮。”

“我在此把你等待又等待,我在此为你徘徊又徘徊。车过了一台又一台,怎么还不见你到来。假若看到熟人,我怎么向他交代?只怕是虚言假语,难以将真情掩盖。寻思着离开走吧,只怕是人走心还在,心还在。”

我们看到了一个滚滚夕阳中,下班的人脚步匆匆,一个汉子痴痴等待心上人的形象!难怪有人把它谱成了曲子,有滋有味地传唱。

“万物悄然月正东,两乡百里月光同。亲人此刻应思我,一样痴心一样情。”

因景抒情,亲切清新,使人油然想起杜甫的诗句:“今夜鄜州月,闺中可独看。遥怜小女儿,未解忆长安。”

“我对着爱人的耳朵小声发表声明:今天要念的还是以前那个经。说是悄悄话其实是大实话,我爱你如同爱我的生命。一句话引起了爱人的内心之共鸣,她眯缝着双眼充满无限柔情。和睦夫妻本应该相互爱护,在家里可搞不得‘阶级斗争’。”

好一个“眯缝着双眼”!读到此处,我们真为徐德凝诗捕捉瞬间形象的功夫击节叫好!

捕捉瞬间形象之余,徐德凝还善于把捕捉道德形象浪漫地联想开去——

“喜鹊鸟雀筑巢,喜欢枝密树高。鸟巢为何上了高压线杆?因为树稀枝少。”

“那一株垂柳,枝条晃得慢悠悠,含苞欲放的枝头,宛若储运少妇杨害羞。”

“那一株垂柳,长长的丝绦好是古代仕女的秀发。挺亭亭玉立池塘边,面对自己的倩影眉目生花。”

徐德凝也善于在清水一般的白话诗中,融进哲理——

“也许你没有伤害我。但是你走进我并穿过我的生活时,已经在我心灵留下了一个洞。”

“生活中的琐碎,能够将一个人的大志变废。”

“大海对大山说:你挡住我的地方就是我的边,你挡不住的地方就要被我淹。被我淹的大大小小海岛,都变作了我大海家庭的一员。”

“幸福永远是一个方向,而不是一个停车场。你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就能够将它品尝。”

徐德凝的这一类诗歌,明显受到了80年代朦胧诗、哲理诗的影响。

徐德凝的白话诗,还善于在不合理的视觉感受中寻求平衡。

《修庙记》刚写出的时候,他曾经让我“斧正”。我在非常认可、赞同他的立意和语言风格的前提下,曾对其中少数我认为欠精炼、有罗嗦之嫌的句子和用词,做过简单的“润色”,力争“一字不易”。但发表的时候,老徐差不多又改回了原样子。我开始不得要领。仔细想想,老徐还是有他的道理。比如中国传统的横轴、竖轴山水画的“平行透视”,是不符合现代绘画原理的。但是你把它按照现代透视原理改改看!

就是说,老徐刻意要的是一种存在的“不合理”性,并以这种“不合理”,对接另一种意义上的合理性!

徐德凝诗歌的第三特征是:继承中国诗歌的形式美,讲求章法,一反三十年来相当多诗歌散文化的倾向,让诗歌琅琅上口易于吟诵。

诗歌的特征是什么?为诗的法则是什么?不管你有什么样的高明见解,有几点回答是基本的,一是讲求意境美,以求悦心;二是讲求音律美,以求悦耳;三是讲求形式美,以求悦目。

这个形式之美,也可以称之为诗歌的整齐之美,在诗歌诞生的时候起,还并不是严格“整齐”的,以后的历朝历代,也不完全整齐到板结僵化,但毕竟是向着一定章法发展,并相对固定了的。

整齐的《诗经》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整齐”的《诗经》篇: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整齐的《楚辞》篇: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不整齐”的《楚辞》篇: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诗经》、《楚辞》这个诗歌的发轫阶段过后,千百年中,先后出现过“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这样的自由体,出现过“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这样的五言诗,出现过“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这样的四言诗,终于基本稳定在五言、七言句式的框架内,成为了我们今天熟悉的七律、七绝、五律、五绝、五言古风、七言古风。

人们常说唐诗是汉语语言组合的高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最长了,也不过才10个字。

翻翻《宋词三百首》,最长的句子,没有超过9个字的。

到了元曲,长了,但极为个别的句子,如“那期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关汉卿《不服老》)”,如“则要你手掌儿里奇擎着耐心儿卷(关汉卿《赠珠帘秀》)”,如“一个空皮囊包裹着千重气,一是干骷髅顶戴着十分罪(王玉宾《叨叨令》)”,都没有超过15个字。

为什么中国的句子,总是在三五个字,七八个字,十几个字之间?有学者研究,这与人的喘气有关,一个人一口气,讲话超过15个字就感觉气短。

还应该一提的是:不管五言、七言,也不管十个字,十几个字,唐诗、宋词、元曲,押韵合辙这一点,都是一脉相承的。

但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变了,如前所述,诗歌的音律之美没有了,整齐之美不讲求了,有的诗歌不但不如散文诗,连散文也不如,甚至连他们自己也读不成句子!

徐德凝的诗呢?牢牢贯彻着诗歌的这几个基本元素,并把意境、音韵、整齐之美,集中体现在他的七言、五言短诗中——

“昨夜小雨洗秋新,草木青青路无尘。秋凉春凉亦相似,误将深秋当初春。”

“空气清新风温柔,浑江不浑水清秀。世外桃源哪里求?且看俊美青山沟。”

“仙人台上九重天,云落崖头绕白烟。我上高台看世界,这边温暖那边寒。”

“天阴云不喑,五时即亮天。春雨悄悄下,细细润新田。”

情景交融,含而不露,清新秀丽,韵味无穷,咋读起来,还使人误以为是古人遗篇。

徐诗这些句式相同的诗歌,整齐之美显而易见。徐诗句式不相同的非五言、非七言的自由体呢?

也不是完全无法则的自由,而是在基本的韵律之外,保持着某种句式的排列组合的自由——

他有一首写父亲的诗:“我知道父亲会在不太长的时间内离去,因为他身患诸多疾病已经二十年有余。二十年的时间内我不敢有一次怠慢治疗,做儿子为父亲治病就应该尽心尽力。”

此后,他用“我知道父亲会在不太长的时间内离去”为首句起排,一口气排比了4段。

他有一首《快乐批发商》:“我是一位快乐批发商,拥有无数快乐并且多种多样。经常将快乐秘方向朋友们宣讲,鼓励那些和我从前一样贫困的人,经过拼搏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美好理想。”

此后,他用“我是一位快乐批发商”为首句起排,一口气排比了10段!

徐德凝还经常采取相同句式的段落排比,相同字数的句子对仗等方式,营造整齐美的大小格局。

徐德凝短诗中最长的句子,“长长的丝绦好似古代仕女的秀发”,14个字;长诗中最长的句子,“前两天父亲再三告诉我他再病重也不打吊瓶”,不超过20个字,而且可以在“我”字后面加上标点符号断开。

三、徐德凝诗歌的时代定位

对于已经出现四十年,基本成熟三十年,见诸于报刊、引起各方关注二十年,仍在继续行进的徐德凝诗歌,应该可以给一个定位了。

有论者这样评价徐德凝的诗:诗歌在民间自由地呼吸。

有著名诗人这样寄语徐德凝:会成为一个大诗人。

有著名诗人这样评价徐德凝:在辽宁,“从农业劳动者中涌出的爱诗写诗的现代企业家,我一想再想,也想不出几位。德凝是其中的佼佼者”。

也有学者建议,把徐诗放到中国农民诗的行列中,和农民诗人王老九等人以及名噪一时的小靳庄“批林批孔”诗相比较。

我以为前面的比较,都是对徐诗一定年龄段上的量体裁衣。现在徐诗已经高胖壮大,穿着未免狭小窄短;后面的比较,也有不尽妥当之处。

小靳庄是特定条件、特定环境中的政治工具,且当别论;王老九终生没有离开过农村,诗歌限于一个农民的感受。

徐德凝则早巳脱离农村,触入城市40年。他“半工半农,半土半洋;半个城市,半个山乡;半个诗人,半个儒商”的自我定位,是准确的。中国在转型,徐德凝在转型,徐德凝的诗歌也在转型。徐德凝经历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全过程,他诗歌表现内容的广泛度,反映问题的深刻度,堪称中国改革开放的万景台,早已非当年的王老九可比。

徐德凝诗歌的形式,也早不是农民诗人、民间诗人的形式概念可以涵盖。诗作选题,早已超出了农民的视野——

“思念越重爱越深,哥是妹心如意君。自从我俩相识后,妹心难进第二人。”

“风一天一天将树摇,树叶一片又一片往下掉。一次又一次的霜降啊,终于将椿树剥了个赤条条。”

“春景迷人风亦欢,戏我青丝掀我衫。欲将美景尽拥抱,寻无风处不碍眼。”

“山花遍地各争妍,树叶不多也好看。淡赭镶红黄衬紫,风吹巧蝶乐天然。”

“幽径自有十八弯,绿荫处处耸奇山。回首再瞻美画卷,收尽美景尽笑颜。”

“大好河山任我走,边走边唱歌不休。八月西藏雪山明,漳州无冬美春秋。”

这些白话诗,不明就里的人,还能说这是一个老农民的口吻吗?

因此,我以为,在举国转型城市化,研究“妥善安置、解决农民工的城市户口问题”的时代,对于徐德凝诗歌的认识,也要转型,也存在这样一个安置、解决“户口”的问题。

有论者认为,王老九的诗歌创作,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创作问题,而是一个时代的标志。

那么,徐德凝的诗歌,就更不应该是他个人的创作问题,更应该是一个时代的标志,是中国史无前例的改革开放在一个农民——打工者——企业家眼睛中,在一个身临其境,全身心投入者的笔耕中,以白话诗的形式,表现出来的阅读和思考。王老九的“走红”,有“运动”的因素,徐德凝的诗歌热脸赶上的却是时代对于文化的冷屁股!

因此,和以前的白话诗,分别是40年代的战争史、50年代的建设史、六七十年代的斗争史上的诗歌旗帜一样,徐德凝白话诗当之无愧的定位应该是:中国改革开放时代的一面诗歌旗帜。

有论者在肯定徐德凝白话诗的同时,认为徐德凝的诗歌品味还不够高,还需要提高。

提高当然是需要的。但向哪个方向提高,却大有学问。如果是涉及改变风格,这个提高可就万万使不得。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到老徐一首叙事诗的命题:《记忆的雕塑》中的“缪斯的约会”。是不是老徐自己命题的我不知道,但我坚信不是老徐自己命题的,因为和老徐的文字风格方柄圆凿。老徐有一首长叙事诗,也曾有行家朋友给改成了信天游风格,老徐认为不妥,又改了回来。

徐德凝写过这样一首诗:“大连一位70岁的老嫂嫂,她做礼拜竟默默将我祈祷。祈祷我发大财再能写出好的诗歌,感动得我真想将她拥抱。”

风格倘若改了,徐诗就会失去本风,失去读者。徐德凝想要拥抱的那位老嫂嫂,恐怕不会再给徐德凝祈祷!

我呼吁认同、支持徐德凝白话诗的朋友们,更加理解、善于尊重徐诗一以贯之的风格!它是五四运动之后的新诗,在历经近百年的发展——繁荣——几近衰亡之际,在新诗老枯的树干上抽出的新枝。

这是现代诗歌发展史上,徐德凝白话诗当之无愧的又一个定位。我们不能再就徐诗说徐诗了,我们必须把徐诗放到更大的、更广阔的历史、社会、文化背景中辨识。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我曾给徐诗的崛起打过一个比方:这是一个信息,一个信号,是中国新诗病入膏盲之际,自身免疫系统的启动,就像中国几千年诗歌史上,这个免疫系统多次启动一样。我们希望这一个启动,不仅能够扩大、提升“徐德凝现象”,更能够像以前的屡次启动一样,给诗歌的田野带来一片姹紫嫣红,莺歌燕舞,为建设大连市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起到引领风尚、教育人民、服务社会、推动发展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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