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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书礼乐教化是国民教育当务之急

2012-03-20司马云杰

文化学刊 2012年2期
关键词:诗化伦理道德教化

司马云杰

(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 100732)

①本文系2010年12月28日在“诗化教育”研讨会上的发言稿。

听了徐德凝先生《我的诗化教育之路》讲演,很有感触。徐先生作为一个企业家,有一个诗人的心灵是很少见的。他不仅创办了一个成功的企业,写了两万首诗歌,而且从记事起至今,从没有顶撞过父母;结婚36年,夫妇从未有吵过一次架;兄妹几十年,从没有为利益红过脸。这是非常难得的。对徐先生的诗,我还没有好好读,尚提不出具体意见。这里只就徐先生所走过的诗化教育道路,联想到一些问题,谈一点看法。

一是诗化教育的地位问题。写诗、吟诗、诵诗,是美的欣赏,也是人性的张扬。人生不能总是过得干巴巴的,需要音乐,也需要诗。不管是低吟,还是豪唱,是言志,还是抒情,它都是人生过美好生活不可或缺的东西。诗化,就是把人内心变成诗的存在,把世界变得像诗一样美好。因此,诗化就是人生的审美化、艺术化。最高的诗化,包含着美的欣赏与人生哲理的思考,包含着大美与崇高、庄严与神圣的境界。因此,诗化教育就是以诗的美好境界与人生哲理塑造人的心灵与精神世界,涵养扩充人的先天道德本性,使之沛然浩然,以成绚丽人生。

诗化教育,在中国古代就是 《诗》《书》《礼》《乐》教化。中国几千年来就是以 《诗》《书》《礼》《乐》教化天下的。提倡诗化教育,就是恢复《诗》《书》《礼》《乐》教化传统。 这实在是必要的。 《礼记(乐记)》说:“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人感物无穷,又好恶无节,一切为了物的存在而存在,人也就被物化了。人被物化,异化为非自我存在,人性中失去天道自然法则,也就成为穷于物欲的存在者了。人心之动,一念即有善恶。失去道德本性,不能涵养扩充,不能成为纯粹至善的存在,于是悖逆之心,诈伪之行,淫乱之事,泛滥于天下,也就不足为奇了。现代人的最大弱点,就是迷恋于物的存在。这用过去道家的话说,就是“以足物者为富贵,无物者为贫贱”,而不注意自我精神世界的存在。过去,凡是精神的东西,神圣的东西,都非常高大,如宗庙、寺院、殿堂。而现在呢,凡是物的东西,都非常高大,高楼大厦林立,到处是庞然大物,而精神的东西,都被弄得非常渺小。香港商务大楼摩天而立,而关帝财神却被供奉在楼底层一个小洞洞里。现在,物的存在充斥着一切,无所不在,而精神的东西几乎被驱逐的无影无踪了。至今,人不醒悟。面对此情此景,我们不能不用道家无能子的话再发一次感慨:“壮哉!物之力也!”在这种背景下,现代人如何有诗的美好心灵,有大美与崇高、庄严与神圣的精神世界呢?可以说,现代人除了功利目的,除了利欲之心,再也不懂《诗》《书》为何物,《礼》《乐》教化是何种境界。现在人的利欲心之嚣嚣于天下,已经到了不能止的地步,再不重建《诗》《书》《礼》《乐》教化,天下何以堪!

《诗》《书》《礼》《乐》教化,就是仁、义、礼、智教化,就是用中国文化的伦理道德与根本精神,重新教育人民,化成天下,就是随着社会转型,自觉地完成文化转型,使整个国家民族教育回归到中国文化价值体系上来,与时偕行,赋予新的内涵与意义,实现现代条件下的国民教育。完成这种文化转型,《诗》《书》《礼》《乐》教化,是非常重要的。汉朝建国之后,七十年所以能够出现文景之治,虽然历史条件很多,但主要有三条:一是由军事体制转化为文官体制。垓下之战以后,刘邦登基于氾水,那些将军们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挥刀砍柱,肆意妄为。刘邦一看不好,立即解除他们的兵权,封王之后,一个个的反,一个个灭,以后逐渐建立起了文官政府,完成了由军事体制向文官体制的转换,保证了政治稳定,天下太平。二是休养生息。中国自古实行什一税收,文、景时期,先是实行三什一税收,后来完全免除了土地税收。三是完成文化转型,由韩、申之冷酷法制,转换成儒家文化的《诗》《书》《礼》《乐》教化。这是由偏颇的法家文化回归到中国儒家主流文化。孟子说:“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没有法,没有法律,谁也治不了天下。但是,只是靠法律,一切皆断于法,以法律代替伦理道德,甚至不惜破坏整个伦理道德关系,像韩、申那样“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使“亲亲尊尊之恩绝”,恐怕也是不行的。故司马迁说“严而少恩”的法家之治,“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汉代正是完成了这个文化体系的转型,回归到了中国主流文化上来,由法治转换为德治,由“严而少恩”转换为德惠于天下,人心向汉,天下安定,才出现有名的文景之治。治理国家,并不只是修几条路,盖几座房子,税收几何的问题,而是人心教化问题。人心正,天下定!人心邪妄,物欲汹汹,君子失义,小人犯刑,天下还有何安定可言!老子之后,道家有个叫“庚桑楚”的人,写过一本书,人称之为《亢仓子》。什么叫国家?什么叫天下?怎么治理国家天下?他说:“所谓天下者,谓其有万物也;所谓有邦国者,谓其有人众也。夫国以人为本,人安则国安。故忧国之主,求理人之术。”治国安民,虽然要开物成务,安天下之业,解决民生问题,但更为主要的是通天下之志,知道人民想什么,要求什么;断天下之疑,以最高性命之理教化天下,解决信仰信念问题。 《诗》《书》《礼》《乐》教化,就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此乃最为根本的“理人之术也”。人的存在,是国家民族最为根本的存在。人的问题不解决,人心人性问题不解决,人的信仰信念问题不解决,只是在其它方面下功夫,都是表皮的事。

二是企业文化中国化问题。中国古代,不论是士大夫、文人,还是政治家、军事家,都会写诗、吟诗、诵诗,都有一种诗人的情怀,连刘邦都会以诗表达自己的感情与胸怀:“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四海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所以能够如此,就是他们大都读过圣人的诗书,接受过《诗》《书》《礼》《乐》教化,有诗的心灵与情怀。特别是古代的士大夫、文人,他们把诗看成自己的生命,看成是独抒情性、表达志向的最好形式。因此,诗是胜于其它官样文章与著作形式的。明代陈白沙,他的文集基本上没有其它文章,更没有像样的哲学著作,主要是诗。但他的诗就是哲学,因为诗所表达的全是人生哲理。

现在的企业家大多不懂得诗,也没有诗的心灵与情怀,每天所考虑、所算计的,都是钱,都是利益,除了功利目的,内心几乎再也没有更加美好的东西了。企业家搞企业建设与企业发展,自然要精心经营、精心核算,不然谁的企业也存在不下去。但这不等于企业家可以没文化,没有美好的心灵与精神气质。一个企业家没有文化,没有诗的心灵与情怀,没有仁心与大爱,也就没有精神气质,没有人格魅力,即使赚几个钱或很多钱,最多也是个充满铜臭气的暴发户。这正是一些人没钱时像个“下三赖”,一有钱就腐败、就堕落的原因所在。所以企业文化建设,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对企业家进行诗化教育,进行《诗》《书》《礼》《乐》教化。对各级执政集团也是这样,也有个进行《诗》《书》《礼》《乐》教化问题。

企业文化不等于企业家文化,它涉及到企业精神、企业管理、企业制度等一系列内容。但一个企业家怎样看待自己的企业追求,怎样看待企业的成功与失败,以及成功了、发达了,怎样去对待,却是关系到企业盛衰荣辱的大问题。以为企业成功了、发达了,自己就有权力享受,甚至腐败堕落,那是小私有者的心理,而不是大企业家的胸怀。汉代,光武帝刘秀身微时,与严陵是布衣之交,甚为要好,也可以说是哥们。及至光武即位,贵为天子,而严陵则仍然钓鱼富春渚。光武念其旧,对严陵说:“今我贵为天子,而你还在钓鱼,我为你感到羞耻。跟我走吧,我给你官爵,使你高贵;给你金玉,使你富有;给你宫室、车马、美服、珍馐、钟鼓,身乐于一世,名传于万祀,岂不比你在这钓鱼好!”严陵说:“富贵、官爵、强名,不过是等级而已。你拿这些诱惑我的,也不过是充欲之物而已。贪乎强名,充乎妄欲,子之有天下,与王莽有什么不同呢?得己所欲,仁者不忍言也。你不以为耻,如何反以我钓鱼为耻耶!”严陵仍旧钓他的鱼,终没有去做官,光武觉悟了,终不敢再以严陵为臣子使用。光武光复汉业,贵为天子,应该说是很大的成功了,但其以小私有者的心理看待社会人生,尚遭到严陵之斥责。我们今天的企业家,小有成功,就腐败,就堕落,岂不太没出息了。

企业文化建设涉及许多问题,但最为根本的还是文化精神问题。所谓企业文化中国化,最为根本的是贯通中国文化精神。精神的存在,不是在物欲情欲上讲的,不是在心理本能的欲望、要求、目的、动机、情感、情绪上讲的,而是在哲学本体论上讲的,在形而上学存在上讲的,是与真理、正义、纯真、至善、大公、无私、大美、崇高、庄严、神圣的存在联系在一起的。在文化多元化的今天,世界不同国家民族的文化,皆有自己最根本的精神与核心价值观。如以东西方论,有欧洲精神与亚洲精神;以历史上不同国家民族论,有希腊精神、罗马精神、印度精神、俄罗斯精神、德国精神、法国精神、日本精神等;以其不同宗教论,又有佛教精神、伊斯兰教精神、犹太教精神、基督教精神;基督教又有天主教精神、新教精神、东正教精神。这种精神和价值观,不是某个人的文化理念,也不是某个社会历史时期流行的价值观念,而是以不同国家民族文化哲学形上本体论为根据,长期历史地发展起来的根本理念与精神。它不仅支配不同国家民族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价值取向,而且贯通其文化历史的始终。因此,(1)它表示着一种永恒绝对精神;(2)它支配着不同的信仰和信念;(3)它从文化上奠定了他们不同人性论基础;(4)它维系着一种历史的内在目的论;(5)它内在地规定着不同国家民族历史的存在与发展。讲企业文化中国化,就是在企业文化建设发展中自始至终贯通中国文化根本精神。这种精神可以从不同的方面去理解与界定,但最为根本的就是天道义理精神、仁义礼智精神、《诗》《书》《礼》《乐》精神。 企业文化的中国化,就是用这种精神贯通中国现代企业发展与管理,使人的思想与品格得到涵养、扩充、大化,建设起中国现代化的新“王道”经济,而不是“霸道”经济。

文化精神不同,现代化的方向与方法是各不相同的。中国儒家、印度佛教及西方基督教,都讲究一个“化”字。但化的方式与终极目的各不相同。印度佛教之化,是将天地万物、社会人生都看成虚妄存在,使人看破这一点,毫不留恋地抛弃它,去追求一个不生不化、空寂虚无的“梵天”境界。此所谓化者,就是将人化去,使人逃离社会人生。中国儒家文化所讲的化,是圣人根据人的先天道德本性,以天道义理去化成天下。此所谓化者,不是将人化去,而是将人化成君子,化成大人,化成天地间的伟大生命。西方文化之所谓化,虽有要人死后进“天国”之意,但从根本上说,乃是要人追求基督教的理想城邦世界,将人世间变成这种城邦的存在。西方的现代化,就是以工业化将城市变成的理想城邦。它在本质上还是追求基督教理想城邦世界。这自然带有虚妄的成分。中国自古是一个扎根于土地、安土重迁、以农业为基础的国家民族。现在向西方学习,不论是国有企业,还是私人房地产开发商,都在大规模地破坏耕地,大搞所谓“城镇化”,是不是也在追求基督教的理想城邦呢?八亿农民失去土地,将如何生存?这不能不让人警惕会使国家民族陷入虚妄!

三是伦理道德问题。治国安民涉及到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以及科学技术的诸多问题。但最为根本的是伦理道德问题。因为社会关系、政治关系、经济关系等等,最为核心的关系乃是伦理道德关系。《尚书》讲“天叙有典”、“天秩有礼”。典,即常也;礼,即理也。中国整个礼教,整个伦理道德,皆是建立在天的常道法则上的,皆是以天的常道法则秩序存在为根本的。伦常者,即天理之常也。天下的存在,国家的存在,有常则治,无常则乱。这是中国几千年盛衰治乱的经验。徐德凝先生从记事起至今,从没有顶撞过父母;结婚三十六年,夫妇从未有吵过一次架;兄妹几十年,从没有为利益红过脸,就是伦理有常。他遵守了父子、夫妇、兄弟之间应有的伦理道德关系,故家庭和睦,事业有成。如果社会人生都像徐先生这样,以诗化精神要求自己,以《诗》《书》《礼》《乐》的精神教化子女,使整个国家民族人伦有常,天下何以能不治?宋代赵普曾讲以半部《论语》治天下。其实,一句话就可以治天下。那一句话呢?就是孔孟讲的:“人者,仁也,亲亲为大”,“人人亲其亲,长其长,天下平。”试想,每一个人都怀着一颗仁爱之心,都亲其亲,长其长,天下岂不太平了吗?要建立新王道经济,就要建立新的现代伦理道德秩序。但不管怎样新,核心内容还是离不开“人者,仁也,亲亲为大”、“人人亲其亲,长其长,天下平”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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