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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的黑龙江流域人类学调查对于我国人类学东北研究的意义

2012-03-20

文化学刊 2012年1期
关键词:志学民族学奇人

张 松

(黑龙江省民族研究所,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1)

东北地区是人类学资源较为丰富的地区,然而,与其他地区近年来人类学调查研究的长足进展相比,东北无疑处于落后的境地。我们要展开人类学的东北研究,最主要的工作当然是要对这一地区的世居民族,尤其是通古斯语各族进行长期、深入、细致的田野调查。与此同时,我们还应了解、吸收、借鉴我国前辈学者和国外学者关于这一地区的人类学调查研究成果。国外的调查以俄、日两国为主,本文所要谈的,便是俄国(包括苏联时期)的黑龙江流域人类学调查对于我国人类学东北研究的意义。

一、主要的调查和著作

(一)机构、刊物

中俄雅克萨之战及1689年中俄签订“尼布楚条约”后,沙俄的侵略势力被阻挡在了外兴安岭以北。19世纪中叶,由于中国国内局势动荡,东北边防空虚,沙俄开始有计划地重又入侵我黑龙江流域。这一时期建立的一些学术机构和组织的科学考察便是为其侵略目的服务的。

1851年,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在伊尔库茨克成立了 “俄国皇家地理学会西伯利亚分会”,并创办会刊《俄国皇家地理学会西伯利亚分会学志》。该学会派遣马克率领考察队对黑龙江和乌苏里江进行考察,马克后来出版了《阿穆尔河旅行记》(圣彼得堡,1859年)和《乌苏里江谷地旅行记》(圣彼得堡,1861年)。后来,又在伯力成立了“俄国皇家地理学会阿穆尔分会”,并出版会刊《俄国皇家地理学会阿穆尔分会学志》。1884年,在海参崴成立了 “阿穆尔边区研究会”,1884—1888年,委员会主席为布谢,1888—1895年为马尔加里托夫,他们都是著名的民族学家和考古学家。1921—1924年,研究会由著名旅行家和民族学家阿尔谢尼耶夫主持。1888—1922年,共出版了17卷《阿穆尔边区研究会学志》。苏维埃政权在远东建立后,该会停止活动。近年来,该研究会及会刊得到恢复。俄国还在圣彼得堡成立了“东亚和中亚研究委员会”。1918—1920年和1921—1922年史禄国分别在远东大学的历史—语文系、东方系开设民族志学课程讲座。沙俄时期经常发表关于黑龙江流域各民族的人类学论著的刊物还有 《民族学评论》、《古风今存》、《西伯利亚古风今存》、《皇家科学院人种志学和民族志学博物馆集刊》等。另外,1922年,俄国人在哈尔滨成立了“满洲边区研究协会”,出版《满洲边区研究协会通报》,俄国人还在哈尔滨创办了《满洲通报》。上述机构中有些还建立了自己的博物馆。

苏联早期,培养民族学人才的最重要机构是“列宁格勒国立大学地理系民族学分部”,博戈拉兹和施滕贝格曾在那里主持教学工作。1930—1941年,在列宁格勒设立“北方民族学院”。1962年,根据阿夫罗林的建议,在新西伯利亚国立大学设立了人文学系,培养西伯利亚各土著民族语以及考古学、民族学、历史学等方面的专家。1966年,在伊尔库茨克成立了“苏联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历史学、语文学、哲学研究所”,第一任所长是奥克拉德尼科夫;1991年,该所更名为“考古学与民族学研究所”。1970年,在海参崴组建了“远东诸民族历史学、考古学、民族学研究所”,1992年,该所创办了学术季刊《俄罗斯和亚太》。

(二)学者、著作

1854—1856年,施伦克在黑龙江下游和库页岛进行民族学考察,在此基础上,完成了他的三卷本巨著 《阿穆尔边区的异族人》(圣彼得堡,1883年,1889年,1903年)。这是关于整个黑龙江流域(重点是下游和库页岛)各民族的百科全书式著作,除了重点记述吉利雅克人、通古斯语各族、爱努人外,还涉及了满人、达斡尔人、汉人、日本人、俄罗斯人。1886年,阿穆尔边区研究会派遣马尔加里托夫对奥罗奇人进行民族志学考察,这是施伦克没有亲自调查的民族。以这次田野考察所收集到的资料为基础,马尔加里托夫写出了第一部关于奥罗奇人的专题学术著作 《皇帝港的奥罗奇人》(圣彼得堡,1888年)。该书为12开本,正文56页,另附有1幅奥罗奇人分布图和11幅手绘图版。1890—1897年及1910年,施滕贝格对库页岛和黑龙江下游诸民族进行了调查,大部分相关著作收入《吉利雅克人、奥罗奇人、果尔特人、涅吉达尔人、爱努人》(伯力,1933年)一书中。1912—1918年,史禄国对俄国的后贝加尔和阿穆尔地区及我国东北地区进行了调查,著有《通古斯人萨满教基础的初步研究》(《历史—语文系学志》第1卷,海参崴,1919年)、《北中国人种志学》(上海,1923 年)、《满洲人的社会组织》(上海,1924 年)、《北通古斯人的社会组织》(上海,1933年)、《通古斯人的心理情状》(伦敦,1935年)。1913—1920年,洛帕京对黑龙江下游和乌苏里江以东地区进行调查,著有《阿穆尔河、乌苏里江、松花江的果尔特人》(海参崴,1925年)。 1934—1936年,佐洛塔廖夫对黑龙江下游地区进行了两次考察,著有《乌尔奇人的氏族制度与宗教》(伯力,1939年)。20世纪50—80年代中期,斯莫莉亚克对黑龙江下游的那乃人、乌尔奇人及尼夫赫人进行了长期而深入的考察,发表了大量论著,其中最重要的是《萨满:身份、功能、世界观》(莫斯科,1991 年)。

俄国学者从19世纪中叶开始,在黑龙江流域进行了持续不断的民族学考察活动,发表了大量论著,以上只是举出其中最重要的。还有许多调查资料至今没有刊布。

二、对东北研究的意义

(一)对凌纯声的影响

凌纯声先生是我国人类学的奠基人之一。他的第一次民族学调查是1930年在松花江下游地区的赫哲族中进行的,后来,以这次调查所获得的资料为基础,出版了 《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南京,1934年)。这是我国现代学术史上第一部科学的民族志,是中国人类学诞生的标志性著作。那么凌纯声的第一次田野调查为选择东北赫哲族的原因,首先是从历史背景上看,1930年前后,日本侵略者欲占领全东北的意图已是昭然若揭,这样的调查具有“抢救”性质。可供参照的是梁思永等人同一时期在东北进行的考古发掘。其次,再从他的学术知识背景来推断。从《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一书所列的参考文献可以看出,凌纯声对施伦克、博戈拉兹、约赫尔松、洛帕京、史禄国等人在西伯利亚和远东以及我国东北地区的调查成果是相当了解的。中国应该参予国际通古斯学的调查研究,并为自己在国际学术界争得一席之地,这应是凌纯声先生当年的想法。凌纯声的调查是当时中央研究院整体学术计划的一部分,并不是他的个人行为。至于凌纯声之所以首先选择赫哲族,而不是鄂温族和鄂伦春族,这应与他对史禄国和洛帕京的学术调查的清楚了解有关。在当时,东北的鄂温克族和鄂伦春族已经过了史禄国的调查,洛帕京调查的是俄国境内的赫哲族(果尔特人),而对于中国境内的赫哲族是从来没有进行过科学调查的,是学术上的空白。

凌纯声先生虽然早年留学法国,接受的是欧洲的学术训练,但在他的《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中呈现出的却是典型的俄国西伯利亚民族志风格。全书的结构安排和平实的叙述与施伦克的《阿穆尔边区的异族人》和洛帕京的《阿穆尔河、乌苏里江、松花江的果尔特人》非常类似,甚至书名也相仿佛,可以说,这3部著作都是在客观地呈现社会事实。另外,《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中的赫哲族分布图及多幅插图均采自《阿穆尔河、乌苏里江、松花江的果尔特人》。凌纯声先生将中外的民族学调查资料与中国古籍的记载相结合,来探讨东胡和东夷的问题,是极具启发性的,这一点为俄国学者所不及。

(二)基础、规范、参照

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某一学科建立的标志是出现几部具有深远影响力的典范著作。这些著作能够为本学科打下基础并建立一定的学术范式,确立学术高度,使后来的调查研究者有所凭藉、有所遵循、有所参照、有所追求(追求卓越),形成一种优良的学术传统。对于人类学的东北研究来说,我认为这样的中国著作有3部或2部:《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秋浦的《鄂温克人的原始社会形态》[1]及其续篇《鄂伦春社会的发展》[2]。而对于俄国的黑龙江流域(包括库页岛)诸民族的调查研究者来说,必读的著作大概有4部:《阿穆尔边区的异族人》、《吉利雅克人、奥罗奇人、果尔特人、涅吉达尔人、爱努人》、《阿穆尔河、乌苏里江、松花江的果尔特人》、《乌尔奇人的氏族制度与宗教》。在学术上,我们不妨实行拿来主义,将俄国的典范著作作为我们自己的基础。这就要重视翻译工作了。俄国著作大多有专业制图人员绘制的详细的民族分布地图、艺术家绘制的精美图版和插图、大量的优质照片、详尽的参考文献,且纸墨精良、印刷装订考究,这些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中国的东北与俄国的阿穆尔地区大体上是同一个地理区域、气候区域、生态区域、民族—文化区域和历史区域(它的改变只是在1860年之后)。自近代以来。这两个地区又经历了类似社会、文化变迁:俄国贫民大量涌入阿穆尔地区,关内汉族贫民大量涌入东北,使这两个地区的民族构成和社会文化彻底改观;20世纪20年代和50年代以来在相同意识形态背景下和相近的民族政策指导下的社会和精神(思想)改造;中国改革开放和苏联解体后民族文化的复苏和更加深刻的社会文化变迁。因此,俄国各个不同时期的著作便构成了我们的重要参照系。例如,《阿穆尔边区的异族人》记述了各民族社会生活的原始面貌,正可弥补早期汉文史料(包括朝鲜、日本史料)记载的不足;谢姆的《那乃人的氏族组织及其解体》(海参崴,1959年)、 拉里金的 《乌德盖人》(海参崴,1959年)和《奥罗奇人》(莫斯科,1964年)、斯莫莉亚克的《乌尔奇人》(莫斯科,1966年)等反映了社会主义制度下通古斯语各族的社会文化变迁;萨玛尔的《在氏族树的荫庇下》(伯力,2003年)反映了苏联解体后,那乃人萨马尔氏族的氏族制度恢复情况。

(三)理论、方法、敬业精神

史禄国的《族体:民族和民族志现象变化的基本原理研究》(上海,1923年)一书,是他在西伯利亚及我国东北地区长期调查的理论总结。在书中,他提出应将“族体”这样一个“民族单位”作为民族学调查研究的对象。“族体是说着同一种语言,认为自己有着共同起源,拥有自己的风俗复合和生活方式,保持和尊崇传统,并以这些同其他群体区别开来的人的群体。”[3]费孝通先生在《人不知而不愠》[4]一文中认为,曾为我国民族学界所普遍遵循的斯大林关于“民族”的经典定义正来源于这里。施滕贝格有着极为丰富的田野调查经验,他的《西伯利亚诸民族民族志资料收集指要》[5]一文便是对其多年经验的总结,他的指导思想和种种具体的调查、记录方法极值得我们借鉴。

俄国学者取得的辉煌成就无疑与他们高度的事业心和敬业精神密不可分。在艰苦的条件下坚持长期调查,没有一种为学术事业的献身精神是不可想象的。比如施滕贝格,他是在被沙皇政府流放到库页岛之后开始民族学调查的。

三、体质人类学、考古学、语言学

前面谈的是民族学或文化人类学,这是人类学的核心内容。亚洲东北部的各种民族群体在漫长的历史中经历了复杂的迁移、混合、分化,民族文化也随之传播、交融、变异。许多问题单单依靠文化人类学是无法解决的,还要借助于体质人类学、考古学和语言学。人类学的东北研究也只有这样才能形成一个完备的人类学学科体系。国内的相关成果我们自己要充分利用,同时,我们也需要了解和借鉴国外学者的论著。

体质人类学,早期称为人种志学。在俄国,人种志学的研究起步较早。施伦克和施滕贝格对东北亚洲各民族进行过专门的人种志学调查,成果见于他们的前述名著中。史禄国还出版了主要针对我国东北各族的体质人类学专著。这方面的论著还有:龙切夫斯基《17个奥罗奇人颅骨的测量和关于这一部族的几条札记》[6]、波克罗夫斯基《奥罗奇人的人种志学类型》[7]、马尼泽尔《关于吉利雅克人的人种志学资料》[8]、列文《西伯利亚和远东的人种学类型》[9],重要的论文集有《远东诸民族的体质人类学与起源问题》(莫斯科,1958)、《西伯利亚土著的族源和人种史问题》(克麦罗沃,1986)等。近年来,基因学的研究取得了很大进展,俄罗斯学者的相关研究值得我们关注。

俄国学者在远东考古学领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涌现出了奥克拉德尼科夫、沙弗库诺夫、杰列维扬科这样一批著名学者。在俄国的西伯利亚语言学著作中,有大量用音标精确记录的各民族的民间文学文本,它们同时也是珍贵的民族学资料。这样的著作主要有:阿夫罗林的《那乃人的语言和民间文学资料》(莫斯科,1986)、《奥罗奇人的故事和神话》(新西伯利亚,1966)、《奥罗奇语原文和词典》(列宁格勒,1978),谢姆《那乃语方言概要——比金(乌苏里)方言》(列宁格勒,1976)、苏尼克的《库尔—乌尔米方言——那乃语研究和资料》(列宁格勒,1958)、《乌尔奇语》(列宁格勒,1985),科尔穆申《乌德盖语》(莫斯科,1998)、彼得罗娃《奥罗克语》(列宁格勒,1967)钦奇乌斯《涅吉达尔语》(列宁格勒,1982)等。

总之,俄国学者对黑龙江流域各民族的科学的人类学调查,在时间上比我们早得多,在规模上比我们大得多。在学术上我们应该做到“知彼”,这是凌纯声先生在几十年前早就达到了的,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怎样去做。俄国的黑龙江流域人类学调查又是其西伯利亚人类学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进行人类学的东北研究还要关注俄国的西伯利亚研究,那是一更加广阔的学术领域。

[1]秋浦.鄂温克人的原始社会形态[M].北京:中华书局,1963.

[2]秋浦.鄂伦春社会的发展[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8.

[3]史禄国.族体:民族和民族志现象变化的基本原理研究 [J].国立远东大学东方系学报》,1923.第57期增刊.

[4]费孝通.人不知而不愠[A].满族的社会组织[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5]施滕贝格.西伯利亚诸民族民族志资料收集指要[A].吉利雅克人、奥罗奇人、果尔特人、涅吉达尔人、爱努人[C].

[6]龙切夫斯基.17个奥罗奇人颅骨的测量和关于这一部族的几条札记[A].海洋文集[C].

[7]波克罗夫斯基.奥罗奇人的人种志学类型[A].1927年全苏动物学家、解剖学家和生物组织学家代表大会论集[C].

[8]马尼泽尔.关于吉利雅克人的人种志学资料[J].圣彼得堡大学人种志学研究会年刊:卷6[C].1916.

[9]列文.西伯利亚和远东的人种学类型[J].苏联民族学,19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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