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动力来源看当代我国知识生态状况*
2012-03-19孙长虹
孙长虹
(1.厦门大学 哲学系,福建 厦门361005;2.闽江学院 思政教研部,福建 福州350108)
从动力来源看当代我国知识生态状况*
孙长虹1,2
(1.厦门大学 哲学系,福建 厦门361005;2.闽江学院 思政教研部,福建 福州350108)
在当今我国社会,知识备受关注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社会利益分配格局导致的收入差距的拉大。我国利益分配格局一方面存在着不利于知识创新的因素,另一方面刺激了主体对知识的功利性追求。现代我国的利益分配格局既影响着知识的外在动力,又影响着知识的内在动力。知识背后是利益的权衡与博弈。这种状况造成了知识的内在态势不合理,不科学,从而制约了知识的创新及应用,也制约着社会的发展。
知识外在动力;知识内在动力;知识生态;知识创新
知识生态是把知识放在系统中来考察知识的内在态势及其与社会的相互关系。研究知识生态的目的是为知识的创新和应用寻找更好的社会和技术条件。知识的创新和应用牵涉到知识的动力来源问题,知识的动力来源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来自外部社会的需要,即外在动力或外驱力;另一方面来自知识主体自身的需求和渴望,即内在动力或内驱力。随着科技的发展,知识在人类生活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正如培根所说:“知识就是力量。”世界各国都十分重视知识和人才,我国也实行科教兴国战略,以前所未有的态度高度重视知识。然而,由于种种原因,目前我国的知识生态状况还存在种种问题,最突出的问题莫过于把知识作为功利性目的的实现手段,归根到底,知识备受关注有深刻的生活经济根源,人们顶礼膜拜的往往不是知识,而是知识背后的利益,知识背后,是利益的权衡和博弈。
一、知识的外在动力
知识作为一种社会意识,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外部因素——特别是经济基础的影响,其中,收入差距对知识在社会中的地位、作用以及受关注度有着非同寻常的重要作用。
在我国,当前存在的收入差距问题是影响知识生态状况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目前,我国居民收入差距在不断拉大已经是众目所睹的事实,差距主要表现在城乡之间、地区之间和行业之间。根据近些年来《中国统计年鉴》的数据,按照所有制性质来看,国有单位的职工工资水平最高;农林牧副渔业的收入水平一直处于国民经济行业中的最低端。当前,既存在着国有单位的“铁饭碗”,又迎来了公务员这个“金饭碗”,收入差距越拉越大。造成收入差距拉大的主要因素,往往不是自下而上,即由生产力的发展水平所决定,而多是自上而下,即由政府意志决定利益分配。
自上而下的分配方式事实上难以体现出生产力或科技的水平,因而实际上,在社会生产领域消解了对科技知识的迫切需要。这是因为:收入差距的拉大使得处于社会底层的劳动力价格低廉,特别是农村居民收入低廉,剩余劳动力选择进城打工,致使其没有能力关心知识;垄断性行业(如电信、银行、烟草、电力等)凭借垄断地位可以获取高额垄断利润,不会关心技术的改进,最多的是往往斥资直接从国外进口成套的先进技术设备;西部源源不断的廉价劳动力使东部地区能够较轻易地获利生存。劳动力价格低廉是我国市场经济的一大特点,也是我国很多经济体能够生存的重要原因,当然也是我国经济薄弱性的重要原因。我国目前出口创汇的产业类型很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如手工业产品、农产品,典型的像温州的鞋业生产,广东的玩具生产等等,都是靠廉价劳动力支撑着,依靠低廉的价格获取市场竞争力——而这种竞争力往往又是非常有限的,并且使得企业缺乏研发先进技术对知识的需要的经济动因,从而造成了经济力量的薄弱。从总体上看,我国的利益分配格局存在着有失公允的地方,使得各种经济实体缺乏对知识技术的需求,客观上不利于知识的创新及其应用,知识的外在动力被严重地压抑了。事实上,体现知识价值的公正的收入分配能够增加社会的有效需求,增加经济发展的内在动力。政府在利益分配上应该给社会成员提供事实上平等的教育权利和机会,为知识的创新及应用创造良好的经济空间和社会空间。不富裕的人也应该能够享受和利用包括教育在内的基本资源,能够发挥他们的潜能。因为,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中,教育都不仅仅关系到个人、家庭,而且关系到整个民族的素质。因而,从一定意义上说,“希望工程”不仅是教育的悲哀,更是民族的悲哀。
二、知识的内在动力
利益分配格局不仅深刻影响了知识的外在动力,也深刻影响了知识主体对知识的内在动力。知识的内在动力来源是人自身对知识的渴求。亚里士多德说过:“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1]3这是知识得以被创造和应用的一个重要的前提和基础。利益分配格局不仅影响着社会对知识的需求,而且也深刻地影响着知识在社会中的地位、作用以及知识主体本身对知识的态度。
利益分配格局对知识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的影响,最主要表现在收入差距拉大后,考试制度成为社会层际流动的一条最主要途径。如前所述,我国收入差距拉大,过大的收入差距对社会的稳定是不利的,因而,特别需要一种层际流动,来缓解层际差距造成的社会压力。没有层际流动的社会是僵死的社会,是没有生命力的。层际流动客观上需要一种客观、公正的渠道来实现。在我国,考试是最重要的一条层际之间流动的途径。长期以来,高考是改变身份、境况的一条有效途径;报考国家公务员的门槛一般也是大学学历。西方谚语:“条条大路通罗马”,长期以来在我国却没有“条条大路通北京”。作为一种相对公正的途径,考试承担着重要的社会功能:一方面,对政府来说,“学而优则仕”,可以在广泛的范围内选拔到人才;另一方面,对个人而言,通过考试可以改变个人境况,实现从农村到城市,从落后地区到相对发达地区的转变,或者是进入公务员队伍、垄断性行业以及其他高收入行业。因而,考试作为层际流动的一条重要渠道,不仅仅为社会所需要,也被个人所渴求。无庸置疑,考试可以用来作为检验知识、测试能力,特别是选拔人才的重要手段,但是,现在的考试承担着的重要的政治、经济功能使其不断地被异化。从社会层面上看,作为考试内容的知识成为一种社会性的工具;从个人角度看,知识被异化为一种工具,一块跳板,对知识的渴求是为了知识背后的利益。这样的功能对于考试背后的知识而言无疑是不应该承受之重,也是不能承受之重。
主体在巨大的利益落差之间作出了功利性的选择。对于主体而言,往往更多的是注重考试的结果,而不一定是知识的获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那是因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在收入差距不断拉大的情况下,越来越多的人把知识作为谋取利益的手段。今天再去追问学生们为什么而读书,恐怕“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之类的远大志向真的很难听到了。读书的目的已经日益功利化、具体化为一份好的工作和高的收入。“知识改变命运”,知识的确可以并且应该能够改变人在社会中的命运,但是知识的作用并不仅仅在于改变人的外部生活条件,更主要的是人自身的一种需要和价值。知识是人类独有的理性思维的成果,其不仅仅可用作改造世界的工具,而且,还具有目的性价值和意义,是人类永恒内在的追求。可惜的是,我们的读书人往往出于功利性目的,仅仅只是把知识作为谋取功名利禄的工具,缺乏对知识的纯粹的热爱,从而造成了科学精神的缺失。
囿于功利性、实用性的目的,必然使作为人类智慧结晶的知识失去了内在的生命力。正如苗力田先生在《亚里士多德选集(形而上学卷)》译本序言中所说:“所谓科学精神也就是科学是目的而不是手段的精神。如若把科学当作手段,就会局限科学对普遍原因的探索,损害普遍知识的名声,使它成为狭隘的,肤浅的,短视的,也就永远不会有以自身为目的的科学。”[1]3不可否认,技术知识具有实用性,但是如若仅仅把所有的知识都作为实用的目的,无疑把知识庸俗化了,工具化了,而且世界上各种事物、现象之间的联系是千丝万缕的,当前看来没有实用性价值,从更长远的角度看,也许就是非常宝贵的知识。就像当年泰勒斯仰望星空时,周围人都看不到星空对于我们的意义。今天,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和进步,我们已经认识到头上的星空对于人类的重要性——无线广播、卫星电视、气象卫星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技术都牵涉到星空。当然,随着空间技术的发展,对头上的星空的研究的意义不仅于此,还关系到人类的过去及未来的发展。2007年5月14日,温家宝总理在同济大学建筑城规学院钟厅向师生们作了一个即席演讲,其中讲到:“一个民族有一些关注天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一个民族只是关心脚下的事情,那是没有未来的。”[2]知识,不仅仅具有实用性的作用,而且还具有纯粹性的目的,知识源自于人类认识外部世界和认识人自身的需要。
当前人们对知识的关注,背后往往更多的是利益的追逐。套用一句老话:在利益面前,中国之大,已难以找到一张平静的书桌。
三、知识的内在结构态势
在这样的社会生态环境中所形成的知识的内在结构态势必然打上了利益的标签,受到了利益分配格局的深刻影响。我们不否认知识的重要性,也绝不否认知识与利益应有的相关性,但是这种相关性如果要体现在现实中,由于知识的特殊性,其衡量标准要以量化标准来进行才能彰显公正的话,那么知识的衡量标准往往就是通过考试、成果的数量和质量以及转化为经济效益的大小等形式出现。
知识的量化标准与利益的直接挂钩,使得人们与其说关注知识,不如说关注考试成绩等量化指标。当前以考试成绩、升学率等量化指标作为主要标准的评价机制,使得考试成绩、升学率关系到学校的生源,政府资金拨款以及民间资金的投入,考试成绩、升学率背后隐藏的是利益,关系到一个学校的生死存亡,不仅民办学校如此,公立学校也是如此。因而,绝大多数学校甚至是全部学校的工作重点和中心任务就只是应对考试,在某种意义上看来,与其说学校是致力于培养人才,毋宁说是致力于培养“会考试的工具”。过分注重考试成绩的评价机制在现实中引起了一些弊端,考试中的弄虚作假,只注重分数,不重视能力,甚至以占用学生的休息时间、牺牲学生的健康来加班加点,“减负”成为一句空话。在当前我国知识界、学术界包括研究性机构和大学等单位,面临的是同样的问题。与考试相类似的评价机制和背后的利益,使人们只注重论文、专著、课题项目的数量,在利益的强大诱惑下,导致了目前学术界弄虚作假、急功近利乃至剽窃等现象屡屡发生。败坏了学术风气不利于知识的良性发展。知识作为人类智慧的结晶,由于其客观内容和主观形式的相互联系性,其实际上是一个类似于自然生态的系统,由于社会环境导致的对知识的功利性的过度追求,造成了知识的内在结构态势并不科学合理。这种不合理状态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知识缺乏系统性。知识是一个有机的系统,其各个部分之间是相互联系、相互依赖、相互促进的。随着现代科学的发展,一方面,学科越分越细,学科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另一方面,学科之间的交叉、交流越来越多,相互依赖性越来越大,因而客观上需要学科之间,即知识之间的良性互动作用的充分发挥。目前,在我国,由于考试的极端重要性,客观上需要公正的考试形式和考试内容,因而考试大纲的知识点必须是相对固定和明确的,高考,研究生入学考试,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几乎都是如此。各级各类学校都是围绕着让学生能应付考试而教学,忽视了内容本身的系统性。
第二,知识的积累性难以很好地完成。知识凝结的是整个人类的智慧,知识传承和发展中存在着积累问题,没有积累就没有发展,只有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远,走得更远。在我国,由于主体对知识的功利性利用,知识作为主体实现其功利性目的的手段,一旦具体目标达到,手段也就失去了意义,因而离开学校后的终身教育和终身学习就成为一个大问题。“据有关调查显示,我国国民阅读率连续6年呈下降态势。全国每人每年平均书籍阅读量只有4.5本,而全世界平均每年每人读书最多的民族是犹太人,为64本;全世界平均每年每人读书最多的国家是前苏联,为55本;美国现在正在开展平均每年每人读书达50本的计划”[3]。知识不仅需要在整个社会中的积累,也需要在每个个体身上的积累。目前我国在个人身上终身学习意识和行动的缺乏不利于知识的积累、创新及其应用。
第三,知识的共享性难以实现。对待知识的功利性态度决定了主体更注重的是成绩、名次,而忽略了知识的真正内涵。从“不要输在起跑线上”的口号开始,主体之间往往处于激烈的竞争之中,激烈的程度可以用“你死我活“来形容,因为第一名只有一个,知识背后的利益使得个人之间,学校之间事实上的资源共享和知识交流难以做到,往往是相互封闭,这种竞争致使主体间缺乏交流与协作的意愿和行动。知识的主体,往往从小就缺乏协作交流的精神,在以后的工作中,也往往处于各自为战的处境,没有合作创新的理念,主体之间的良性互动难以形成。现代知识系统越来越庞大和繁杂,客观上需要研究主体的交流与合作,而我们的知识生态环境往往使主体未能从小培养起互助合作的精神,因而在很多需要协作的领域无法取得应有的成果。
第四,知识的创新性受到制约和限制。知识的生命力在于创新。考试的社会重负要求在考试内容中要尽量减少和避免人为误差和争议,这样就往往造成了主观性试题的比重较小,客观性试题比重较大,并且所有答案必须是明确无异议的。因而考试的内容主要甚至全部都是客观性的知识,即严密的显性知识。客观化的显性知识在知识的传承和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尚未客观化的隐性知识也同样具有重要的作用,新的知识在其形成初期都是以隐性知识的形态出现,然后经过不断发展成熟,规范化为显性知识。人类的知识中总有些无以言明的隐性知识,没有隐性知识就没有新的发展创造。“科学发现的意义不只是提供显性知识,更重要的是提供隐性知识,使人们预感到还没有被发现的东西的存在和能发明更多的东西”[4]。当前我国各种考试的主要内容都是以记忆为主的显性知识,考试的这种导向使得学校教学忽视了对学习主体的隐性知识和创新能力的培养。“应试教育使人的思维惯性已经安于寻找标准答案,寻找既定的答案,从而使创新成为艰难的事。就目前的发展状况来看,对于一部分显性知识而言,是否可以应用人类知识和技术的‘黑箱’作用,从而合理地节约时间和精力。现在我国知识主体付出的成本和时间代价太高,效率却差强人意,社会以及个人的知识结构不合理,成了制约创新的一个致命问题”[5]。
此外,对知识的量化以及其转化为直接经济效益的评价机制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对基础性知识的淡漠和对应用性知识的热捧。很多知识是无法简单地用数量以及其直接的经济效益来衡量的:哥白尼发现天体运行规律是没有任何直接的经济效益的;曹雪芹终其一生,《红楼梦》也没有完成,而大半部《红楼梦》也足以使其成为小说史上最光辉灿烂的著作。我国在知识功利性大环境的影响下,现在过于强调技术知识的重要性,而对基础知识的强调则显得有欠缺。当前我国的最高科学技术奖往往也是颁发给应用性学科的专家,课题项目的申请也大多以实用型的内容为主,对纯粹基础学科、基础知识的重视往往不够,而基础知识的重要性是无论那个学科领域都无法否认的。正如诺贝尔奖在自然科学方面是颁给基础科学方面有突出贡献的科学家,其重视的是基础科研,是整个国际科学界对基础科学研究者劳动的尊重和承认。任何技术都要建立在牢固的基础研究成果根基之上,没有基础知识研究作为基础,应用知识及技术的突飞猛进是难以想象的。
在当今中国,知识的背后负担的是沉重的社会功能,是知识主体对利益的追逐。只有改变这种状况,建立公正的收入分配制度,实现知识与利益的正相关,才能实现知识与技术、社会的良性互动;并且,在任何时代和社会中,知识都绝不应该仅仅用来获取利益,而更重要的是用来塑造和充实人的心智,从而推动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因而,我们需要培养一种真正对知识的热爱的精神。惟有如此,知识才能获得良好的生态,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和价值。
[1]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选集:形而上学卷[M].苗力田,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
[2]温家宝.温家宝赋诗仰望星空 寄语学子关心世界国家命运 [EB/OL].(2007-09-04)[2011-09-10]http:∥www.edu.cn/gao_jiao_news_367/20070904/t20070904_252231.shtml.
[3]张雁群.今天,谁还去图书馆?[EB/OL].(2007-04-27)[2011-09-10]http:∥220.163.12.75/html/20070718/news_93_198698.html.
[4]肖广岭.隐性知识、隐性认识和科学研究[J].自然辩证法研究,1998(8):18-21,32.
[5]陈爱华,孙长虹.从高考看我国知识的生态状况[J].中国国情国力,2007(8):35-37.
A Study on Knowledge Ecology Through Dynamic Sources in Modern China
SUN Chang-hong1,2
(1.Department of Philosophy,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005,Fujian,China;2.Department of Ideology and Political Education,Minjiang University,Fuzhou 350108,Fujian,China)
One important reason for knowledge being paid attention to lies in the large gap of interests in Chinese society.Behind knowledge there are interests-weighing and game.In modern China the pattern of interest distribution has effect on not only external dynamism but also internal dynamism of knowledge,so the situation of knowledge is neither logical nor scientific.In a word,knowledge does not acquire good ecological environments.As a result,it restricts the innovation of knowledge and the development of society.
external dynamism of knowledge;internal dynamism of knowledge;knowledge ecology;knowledge innovation
C912.67;C912.68;C914
A
10.3963/j.issn.1671-6477.2012.02.020
2011-12-02
孙长虹(1972-),女,山东省淄博市人,厦门大学哲学系博士后,闽江学院思政教研部副教授,主要从事伦理学研究。
福建省教育厅2011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JA11214S)
(责任编辑 文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