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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之水笔下的文人性情

2012-03-16牟尼

博览群书 2012年7期
关键词:张中行三联日记

○牟尼

扬之水笔下的文人性情

○牟尼

《〈读书〉十年(1986-1990)》的作者扬之水(本名赵丽雅,曾用名赵永晖),1986年起在《读书》杂志工作十年。已经出版的第一册的日记所跨越的4年,适逢中国文化界最具活力和遭遇巨变的时期。作者进入《读书》杂志的1986年,恰逢“文化热”兴起之时。1987年2月27日的日记中如是记载:

上午三个编辑部坐在一起开会。老沈不无得意地宣称:目前三联的书,销路极畅。据说,畅销书都是最先在小摊上出现的,而现在全市的每一个书摊上都有三联的书。当然,局势并不是很稳定,如有一至两本书出了岔子,三联就立刻面临破产的威胁。

1987年6月2日,作者记到:

《存在与虚无》的征订数竟达十万册。果然有如此之多的人对萨特感兴趣么,译者陈宣良对此表示怀疑。他断定,顶多有一千人从头到尾把它读完;顶多有一百人能把它读懂。据说目前大学里确实流行着哲学时髦风,人皆以案头置放几册哲学书为高雅。

扬之水的日记,为读者展现了“文化热”的一个侧面,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作者笔下“文化热”中的文人性情。

按照三联书店总经理沈昌文的说法,作为《读书》杂志的编辑,扬之水之前“读过初中,插过队,做过售货员,开过卡车”,并曾在《读书》发表过文章。在聊天中发现,大小姐讷于言,但年轻,肯走路,于是经常派她取稿。由此,扬之水与很多老作家、学者有了交往,对扬之水的而言,这却是“师从众师”,其中包括金克木、张中行、徐梵澄、赵萝蕤、钱锺书杨绛夫妇、季羡林、熊伟、杜南星、田德望等人。

在扬之水的日记中,颇有一些记载,最能体现文人们的真性情。如1986年12月26日,作者写到,下午与倪乐一起去冯亦代家,给他带去数张三联印制的贺年片,上有刘海粟的墨迹“若比邻”三字,冯老一看,立刻说:“不要!不要!我不要他题写的东西!文化界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人!他是汉奸。”……走时,倪乐去与她道别(用英语对话),她说:“老头子把我当奴隶使,整天让我给他抄稿子。”

在该书中,作者多次拜会金克木。1987年7月23日,扬之水去北大金克木家,一起聊了三个小时。“说起钱锺书,金夫人说,这是她最佩服的人。金先生却说,他太做作,是个俗人。”在此后的日记中,扬之水的记录显示,金克木多次说过类似的话。至于何以至此,倒是值得考究。虽然已经做了教授,金克木对于自己没有文凭仍然耿耿于怀,1990年8月21日,他就对自己没能取得文凭表示了遗憾。

有趣的是,金克木在说别人的同时,也不免被别人论及。1990年9月27日,扬之水和张中行一起到帽儿胡同,拜会住在女儿家的杜南星。“幸而张先生健谈,否则就要六只眼睛对视而无言了”,谈碑帖,谈砚台,谈鉴赏,又说起金先生,“我觉得一个人肚子里有十分,说出八分就行了,像周二先生(指周作人),读他的东西,就像是一个饱学之人,偶尔向外露了那么一点,可金先生正好相反,是肚子里有十分,却要说出十二分”。

张中行在谈论他人的同时,他与著名作家杨沫早年的关系也一直为人津津乐道。在该书中,扬之水的记录为读者揭开了两人的关系之谜。陆(指陆灏)言及与张中行先生续谈,后往思梦园午饭,问起与杨沫的一段姻缘,先生乃细说原委,道与杨曾一起生活五年,养有一女,但杨是信者,而张是怀疑论者,二人志趣迥异,终于分手。后仍常有往来,只是一次在杨家吃饭,席间张说道:“我就不信一人说了算可以长久!”杨听罢色怫,从此再不往来。由此可见,对待中共革命的态度,是两人分手的主要原因。而两人其后的经历也正是如此,杨沫以《青春之歌》大红大紫,而窥破世事、淡泊宁静的张中行平淡度过了一生。

而扬之水的记录,也为读者展开了老一辈学者对于政治耐人寻味的态度。1988年9月9日,作者如是记录:

往青年政治学院访陈宣良,本欲让他请苗力田先生为陈康先生的信写一“跋”,但他告诉我,苗先生坚不同意将此信公开发表,因为这样会惹陈先生动怒的。汪子嵩将陈的旧译《巴曼尼德篇》交商务出版,陈就很不高兴。苗、汪二人均为陈的学生,但陈不喜欢汪,汪曾欲从陈学古希腊文,被陈所拒,理由是:过十六岁即不授,而其时正在从学陈先生的苗却已十九岁了。据揣测,乃因陈对共产党有些看法,那时汪是地下党员,至今汪写信给先生,陈一概不复,倒是善待于苗的。陈去台湾后,又定居美国(后入美国籍),现在夏威夷,据说很有些潦倒,或劝之归国,陈不予考虑,亦拒绝大陆的一切接济。

后来认扬之水为干女儿的赵萝蕤,对于翻译极为认真,并有着自己的看法。傅雷翻译的巴尔扎克,曾经饱受赞誉。1987年6月27日,扬之水去探望赵萝蕤,赵对她说:

我是科班出身,也许正是因为我受过的教育是非常系统的,所以培养了尊重科学的精神和实事求是的态度,我主张翻译是“无我”的,“我”,只体现在智慧、才学、理解力,而不能作为意志强加于原著。傅雷先生的翻译是受到称赞的,但他笔下的巴尔扎克不是巴尔扎克,而是傅雷自己。

1988年2月26日,扬之水去北大访正在从意大利原文翻译《神曲》的田德望,获悉《神曲》最早的中译本出自钱韬孙之手。钱的父亲是罗马公使,他侍父往从,读书就在罗马,那时,《神曲》是作课业读的。归国后,未能忘此,因以离骚体译出前四章,在1921年的时候,由商务印书馆出了一本小册子。以后,又有王维克的散文体译本,王是华罗庚的老师,是搞数学的,译诗乃余事,译本错讹殊多。再后,便是朱维基的诗体译本了(据英文转译)。据田看来,译文是比较忠实的。显然,赵萝蕤、田德望在翻译中更注重于忠实于原文,与傅雷献身搞的翻译思想迥异。

除了这些老一辈的学人,当下文化界的著名学者,也在扬之水笔下一一亮相。如去年出版《燃灯者》,喜爱音乐的赵越胜,还有陈平原、谢选骏、周国平、梁治平、刘东、甘阳等。其中,关于张汝伦的一段描写,见证了那个时代的特色。1987年10月12日,张汝伦为毕业论文事来京,11点到编辑部,一直聊到下午5点。午间吴彬为他买了三个馅饼果腹。作为主要角色,他的聊,几乎是不停顿的——讥刺时弊,评判学人,剖露胸襟,从上层的决策人物,到平头百姓手中的菜篮子,经济、政治、哲学、文学,上天入地,无所不包。

而扬之水的日记中,也有多处关于儿子小航的描写,一个性情敏感的儿子和一个慈母形象,可谓呼之欲出。遗憾的是,1989年6月有几天的日记缺失。正如该书座谈会上数位学者谈到的那样,原生态的日记价值最高,这本书中有一些删节,作者自己对一些事的看法少了一些。而扬之水的解释是,有些内容涉及到一些还活着的人,如果全发表出来不大好。即便如此,该书对于了解80年代的文化氛围和学人风貌,其作用仍不言而喻。

(本文编辑 谢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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