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节还是过“劫”
2012-02-19齐林
| 文 · 本刊特约记者 齐林
中国的节日正逐渐演变为一个又一个的“劫日”。
春节成了应酬与吃喝的“春劫”,国庆节成了商家敛财景区发达的“国庆劫”,教师节成了学生拼爹给老师送礼的“教师劫”,等等。
几乎所有的传统节日,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名存实亡的困境,这是必然的吗?
在节日里,权力、血缘、面子,各种机会主义成分泛滥成灾。而对于整个国家来讲,曾经过度偏重GDP增长的国家宏观调控目标,现在正转向追求就业增长与社会福利的改善。从某个层面来说,节假日的意义是否也该随之有所转变?
权力、血缘、面子,泛滥的消费主义……
过节送礼在中国是个传统习俗。利用节日,亲属们可聚在一起好好庆祝;有了节日,远离家乡的游子有了回家的理由。可是,随着社会整体物质化的趋向,节日过得却越来越现实了。
家长们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不受冷落,要给老师送礼,还不能比其他孩子家长送得差;老板为了稳定客户,要逐一向大客户们“表示”,也不能被其他公司比过去……这种攀比心理,迅速在节日期间蔓延开来。
就这样,原本寓意美好的节日,也成了许多人眼中的“劫日”。其实送礼的痛苦,收礼的不见得痛快。毕竟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尤其是在全民舆论监督的大背景下,收礼的人恐怕也会如坐针毡。
在北京国贸某公司上班的白领小李就表示,眼看中秋节就要到了,她想得却不是赶紧回家和父母团圆,而是怎样才能打点好周围的关系。为了这一目标,一个小员工,得拿出近一个月的工资,作为“关系走动预算费”。
教师节、中秋节、国庆节,哪一节都免不了一个礼字。不管是家长、上班族、普通职工、还是公司领导,到了节日的门槛,都在为如何送礼、送多少礼、送什么礼而头疼。本该是快快乐乐度过的节日,在“关系”面前,却夹杂了太多其他的味道。
现在送礼这个人类行为早已经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送礼经济。而支撑目前社会送礼经济的,并不是中国人富而好礼的小礼物,而是成千上万元的“厚礼”。
天价月饼、天价饭局,恐怕没有人是自己愿意掏钱去吃的,即使是富人,也要掂量一下是否物有所值。而那些经过各种包装成为礼品后的商品的定价,恐怕也是按照送礼人的心理预期而不是商品的实际价值。送礼方式不断更新,目前中国的送礼风也带动各类天价礼品层出不穷。据贝恩咨询公司发布的一份报告,2011年中国奢侈品市场增长了近12%,占全球市场份额的27.5%,其中50%奢侈品消费是送礼。这些厚礼,无疑养活了礼品供应商,也满足了某种交易的需要。
中央民族大学社会学教授王丰表示,权力,成了节日神的替代者。由于缺乏神圣性的崇拜,于是,权力,就成了节日最大的神,节日就成了权力崇拜的集市。人们每逢节日,就会给权力烧香磕头。在这种情况下,权力自然是最高兴的。但对烧香磕头者而言,权力的施舍最终是有限的,更多的都是白付出,都是一厢情愿。因为大家都烧香磕头,而资源是稀缺的,最终就看谁心最诚,钱最多。在这种情况下,付出最多的,未必就能得到完全的回报,很可能只能收回一部分投资,而更多的投资,就是打水漂,只能给投资者以心理上的安慰,或者祈求权力只要对自己不要祸害就是最大的满足,也就是花钱买平安。
血缘,也是需要祭奠的对象。血缘,这是天然的感情,也是合作的基础。但在世俗世界和市场经济中,血缘的纯洁是有边界的,除非核心的成员,否则,血缘就更多是形式,而实质更多是货币和交易的需要。对于处在血缘边界的关系而言,就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从历史看,中国的血缘文化是浓重的。但在市场经济货币流的冲击下,血缘的成分也在逐渐淡化,而货币却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感人。另外,血缘发挥作用的边界也在不断缩小,越来越多的范围被货币的作用所取代。
若权力与血缘结合到一起,那就珠联璧合,文武双全,就具有了很大投资价值和祭奠价值。在这种情况下,血缘可以依靠权力,权力也可以依靠血缘。同时,在这种情况下,节日也是隆重的,门庭若市,靠边的,不靠边的,只要能拉扯上,就都来朝圣,都来烧香。
面子,也是节日的一种神。面子是形象识别符号,有面子,就有身份,就好进交易的集市,就好与大家一同抢劫和一同崇拜。所以,面子是进入交易圈的门票,没有面子是孤独的。由于此,在节日里,人们为了面子,投资有时也是慷慨的。在节日里,城市在花钱撑面子,宁可下岗工人灯黑,也要霓虹灯彻夜五彩缤纷;家庭在花钱撑面子,宁可家里吃炒面,也要外面门楼大红灯笼高高挂;个人在花钱撑面子,宁可内裤不穿,也要西装笔挺。在面子中国,面子实质就是一种神,不得不让许多人进行崇拜,进行投资。
权力、血缘、面子,三者扭结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中国人节日崇拜的真神。节日就是这三者狂欢的日子,也是这三者联合进行抢劫和交易的日子。
别让节日成劫日
从节日的起源看,节日更多体现的是神圣性和纯洁性,但在世俗文化和市场经济大潮冲击下,节日却成了变相抢劫和变相交易的一种肮脏超市。
出自节日的抢劫和交易,往往是借着节日的神圣和纯洁而进行的。由于有神圣性和纯洁性的掩护,所以,对抢劫和不正义交易就有了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多年来人们就一直在感慨节日的味道越来越淡,而当“节日”的概念被“假日”所置换以后,节日经济以及由此被挑起的民众度假消费狂潮便成为最为壮阔的时代景观。
例如,“十一”的节日长假所带来的经济效应是多方位的,除了购物场所,还有各个旅游景点。在“五一”长假取消后, “十一”长假被旅游业经营者认为是“囤积”良久的旅游情绪终于得以释放的机会。各大大小小的旅行公司纷纷施展促销手段,比如美国运通应景地推出系列出境旅游的活动,并用各色礼品作为购买旅行支票的诱惑条件。
但有专家认为,虽然从短期效果看,各地的旅游业营收创造了一个高峰,但实际上分摊到当年平均下来,并不能看出节日假期带来的显著高增长。这是由于中国的带薪假期没有得到普及,多数国人只能利用长假外出,实际上这种旅游高峰伴生的往往是低质量的一次性消费——拥挤糟糕的环境和恶劣的服务不会成为消费者想要重游的地方。而这并不应该是旅游业的良性发展状态。
同样,除了旅游经济,送礼经济也是中国社会长期以来形成的一个顽疾。“送礼”行为发展到今天,早已经成为一种市场交换行为而非自愿,已经完全变了味了。对于如此普遍而且深入人心的一个社会行为,人们对它既排斥,又希望能从中得到捷径和好处。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曙光也谈到,着眼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大业和现代化的推进,中国的根本问题还是如何走出传统的制度格局,特别是破除传统的“官工”、“官商”、“官学”及其传统的和后来又被强化的思想观念,进一步推动社会合理的分化,在不同的领域之间划界,让不同的领域都有自己最高的尺度与规则,在它们之间则形成良性的互动关系、互相制约的关系。这就是社会学意义上的“回到事情本身”。也只有这样,中国社会才能成为一个现代的法治社会、理性社会。当然,这并没有否定正当的送礼或馈赠,而是让它返其本来面目。
让“节日们”喘口气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哈耶克在《致命的自负》一书中说:“生命的目的就是变得繁荣、富足、多样、快乐。”“人的生命的发展是与知识、技术和物质创造的发展齐头并进的,凡是这些得到最顺利的发展的社会,就是最好的社会。”
中国文联副主席冯骥才表示,节日的本质是精神的。看似民俗形式,实则是人们在高扬心中的生活情感与理想。这里有民族和民间的精神传统、道德规范、审美标准和地域气质。如果我们不从文化、精神上看节日,就不明白节日为何物,会不经意间随手丢掉。
我们变得越来越不知道为什么要过节了。我们知道并期待的可能只是一次减压的好睡眠或假期,只是一次疯狂购物或消费的好理由,只是一次彻夜狂欢的借口或者甚至只是一种用来表明自己时尚态度的符号,当然不用说,节日更是一次商业促销的良机或一个拉动内需的杠杆……所有这些,已经使我们节日的文化气息变得非常稀薄,而节日在强化人的文化认同意识方面的仪式功能正日渐丧失。
所以,如果说,以春节为代表的中国传统节日需要保护和捍卫的话,那么其假想敌不是圣诞节这样的舶来节日,而是全球化时代所有那些令传统价值遭受致命打击的东西。
节日如何走向神圣,正义和良心是两个轮子。每个人都应用心培育心中的正义和良心,节日神圣的园地就会遍地花簇,节日就会永远是人类精神的春天。
好好过节吧,认真做一回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