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殿爵先生与古籍整理
2012-02-15毛建军河南新乡学院文学院河南新乡453003
●毛建军(河南新乡学院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3)
刘殿爵先生以古文英译而名扬海内外。作为毕生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经典研究的学者,刘殿爵先生在语言学和中国哲学研究方面,创获甚多。然而,正是由于刘殿爵先生的这些成就,尤其是在古文英译上的巨大影响,反而湮没了他在古籍整理方面所做出的重要贡献。本文旨在通过梳理刘殿爵先生在古籍索引编纂、古籍校勘、古籍数字化方面的实践,来较为全面地展现刘殿爵先生的学术成就和学术理念。
1 以古文英译而扬名
刘殿爵(1921-2010),英文名D.C.Lau,福建上杭人,1921年3月8日生于香港。刘殿爵早年肄业于香港大学中文系,1946年赴苏格兰格拉斯哥大学攻读西洋哲学。1950年起任教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1978年起出任香港中文大学文学院讲座教授及中国文化研究所荣誉教授。刘教授精研哲学及语言学,治学严谨,翻译中国古籍,准确精练,其中《老子》《孟子》《论语》三书英译,为西方学者研治中国哲学必读经典,誉为译坛权威之作。刘殿爵一生著述颇丰,主要有《先秦两汉古籍逐字索引丛刊》《魏晋南北朝古籍逐字索引丛刊》《语言与思想之间》《采掇英华》《淮南子韵读及校勘》《新式标点广雅疏证》等。
刘殿爵以古文英译而声名远播。1959年至1978年,刘殿爵在任伦敦大学中文讲座教授期间,受企鹅图书出版公司之约将中国传统经典《道德经》《孟子》《论语》翻译成英文版,三大译作全部由企鹅图书出版。刘殿爵翻译的三本中国经典著作造诣甚高,极具水平,获国际公认为标准英文译本,西方不少研究中国文史哲的学者,亦多以他的译作为研究必读入门,影响甚巨。[1]邓仕梁教授认为,刘殿爵的译作风格受英国哲学家吉尔伯特·赖尔(Gilbert Ryle,1900年-1976年)影响,所以用字精炼澄澈,言简意赅,并以“秋水文章不染尘”一语赞扬他的译作。[2]为表扬刘殿爵在海外弘扬中国文化所作的贡献,香港中文大学在1975年特地向他颁授荣誉法学博士学位。
2 孜孜编纂古籍索引
古籍索引是将古代文献中的各种事物名称,或字句、或词语、或名词等,分别摘录,注明出处,并按一定排检方法编排起来的检索工具。我国索引事业虽有悠久历史,但发展缓慢。直至上个世纪40年代在西方学术研究方法的启发和影响下,古籍索引编纂受到空前关注,甚至在出现了“索引运动”。其中以哈佛燕京学社大规模的古籍索引编纂活动最为突出,短短20年间哈佛燕京学社引得编纂处共编制各种索引63种,被誉为“学林之宏举,不朽之盛业”。改革开放以后,古籍索引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据何小清统计,建国40年来,我国总共编制出版了83种古籍索引。[3]
古籍索引是一种重要的文献检索工具,其价值与重要性得到文史研究者的长期关注和认可,古籍索引常被称为“学海中的航灯”。治学离不开索引,利用索引,有助于提高学术著作的价值,更有助于文献价值的开发。一部索引往往凝集了编纂者的辛勤劳动和聪明才智,包含着编纂者的知识、智慧和创造性。
刘殿爵先生长期致力古代典籍索引的编纂和研究,孜孜不倦。刘殿爵先生早期治学颇得力于两种古籍索引,即哈佛燕京学社的《引得丛刊》与中法汉学研究所的《通检丛刊》。由于这两种古籍索引曾计划周期为30年,工程浩大,且编纂于社会动荡时期,后不得不中途而辍。1965年,刘殿爵与时任哈佛燕京学社社长碰面,闲谈中得知哈佛燕京学社已无意再继续编纂古籍索引,感到十分可惜。[4]遂暗下决心立志撰修先秦至南北朝经典文献的逐字索引。此后历经30余载,刘殿爵先生与陈方正教授共同完成了《先秦两汉古籍逐字索引丛刊》《魏晋南北朝古籍逐字索引丛刊》大型古籍索引,名著海内外。
刘殿爵先生编纂古籍索引重在文献整理。由于我国古代典籍历经传钞,错漏模糊之处甚多。刘殿爵先生凭借其丰厚的学养和见识,提出出土文献和纸质文献互相参照的方法,再参校唐、宋类书引文,以及前人校勘成果,斟酌比对,然后重新整理成为索引文本。对于新生成的索引文本,凡经校改者,均清楚标明原底本面貌及校改依据。索引文本以原书之每字为目,下列所有曾出现该字的句子,并附该字出现的次数,和有关句子出现之章次、页次及行次,严谨科学且简易实用。自1992年起,《先秦两汉古籍逐字索引丛刊》《魏晋南北朝古籍逐字索引丛刊》陆续出版,获学术界广泛赞誉,英国学者魏根深(Endymion Wilkinson) 编撰的 Chinese History:A Manual (《中国历史手册》),认为刘殿爵先生编纂的古籍索引已超越前人研究成果,乃为现今最重要的中国古代文献研究工具书。[5]
3 古籍校勘最显功力
古籍整理与校勘工作密不可分。我国古代典籍流传年代久远,屡经传写、刊刻,难免出现各种各样的错误,如篇简错乱,语句脱落,文字讹夺,衍文增句等等,这样就会导致古籍严重失真。因此,我国的书籍校勘工作起源很早,到了汉代,趋于发达,当时称为“校雠”,刘向、刘欲父子就是有名的校雠家。
校勘工作总是与训诂学、文字学、音韵学和版本学等联系在一起,要求校书家极富学识。刘殿爵先生早在伦敦大学执教后期即开始与香港中文大学合作,参与清代音韵训诂学家王念孙《广雅疏证》的研究工作,与陈雄根合作为该书增补新式标点,并加索引,定名为《新式标点广雅疏证》,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于1978年出版。
《广雅疏证》是一部系统整理、阐述《广雅》的著作,是王念孙借《广雅》一书以畅述其音韵、文字、训诂之学识的集大成之作,更是清代语言学史上成就较高的小学要籍。《广雅疏证》态度严谨,博考典籍,取证宏富。但征引典籍仍有诸多遗漏,疏证校订或有失误。因此,自《广雅疏证》问世以来,既有学者对其零星补正,惜均未全面校勘补正成书。《新式标点广雅疏证》是第一部对《广雅疏证》进行全面研究并审慎校勘的著述。广参他本,是校勘工作之第一要务。作为《新式标点广雅疏证》校勘参考本子的,除《万有文库》本之外,当还有《皇清经解》本。《新式标点广雅疏证》在《广雅》原文和王氏疏证正文的范围内,包括讹字、脱字、衍字以及颠倒文字在内,共校出讹误120处之多,“其所校出的讹误的勘正都是正确的。”《新式标点广雅疏证》校勘精致,审核极为严密谨慎,可谓《广雅疏证》的经典善本。此后,大陆出版的《广雅疏证》点校本或索引均以此本为主要参照底本。
刘殿爵先生于先秦典籍中特重《吕氏春秋》与《淮南子》。因为先生认为《吕氏春秋》与《淮南子》成书年代明确,其所存思想最为真实。因此,刘殿爵先生于《淮南子》用力最勤,他依据影宋钞本重新校勘,类书重文,旁征博引,提出《淮南子》许慎注本曾经三国时吴国钞录,因避吴讳,书中“权”字避讳作“诠”或“变”,“和”字避讳作“调”,补充王念孙《读书杂志》所未及者,实属定论。近年,加拿大汉学家白光华(Charles Le Blanc) 以法文翻译《淮南子》(2003年),美国学者John S.Major等新近出版(CharlesLeBlanc) 英译 《淮南子》(2010年),均以刘教授所整理的《淮南子》文本为依据。此外,刘殿爵先生于《淮南子》的研治不仅志在校勘文辞讹误,更有意于钩稽《淮南子》韵谱。其未刊稿《淮南子韵读及校勘》试图尝试依王念孙《淮南子韵谱》标出《淮南子》所收用韵之部分,并对《淮南子韵谱》有所脱漏未足者做详细补订。
4 古籍数字化的先驱
古籍数字化就是从利用和保护古籍的目的出发,采用计算机技术,将语言文字符号转化为数字符号,从而制成古籍电子索引、古籍书目数据库和古籍全文数据库的一项系统工作。古籍数字化是对已存古籍的再现和加工,属于古籍整理的范畴,是古籍整理的一部分。
古籍数字化与计算机信息技术的发展密切相关。计算机技术与古籍索引编制的结合,古籍索引工作与研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古籍索引的编制也迎来了电子化时代。由于香港的计算机技术的发展早于大陆地区,因此古籍索引的计算机实践也较早于大陆。1988年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获香港“大学及理工拨款委员会”资助,刘殿爵先生与陈方正博士随即着手开展“先秦两汉一切传世文献”的电脑化工作,刘殿爵先生自然也成为我国古籍数字化实践的指导者和领路人。1991年,“先秦两汉全部传世文献计算机化数据库”建置完成。数据库将先秦两汉全部传世文献约近九百万字输入计算机,利用现代崭新科技,重构远古典籍文库。刘殿爵先生将数据库命名为“汉达文库”。1992年中国文化研究所再获资助开展“魏晋南北朝传世文献数据库”的建库工作。1996年中国文化研究所又建置完成“竹简、帛书出土文献数据库”,处理文献包括《武威汉简》《马王堆汉墓帛书》《银雀山汉简》《睡虎地秦墓竹简》《居延汉简》《敦煌汉简》等。1998年,中国文化研究所“甲骨文全文数据库”完成输入所有甲骨卜辞约近80万字,2000年“金文全文数据库”完成输入吉金铭文约近12万字,2004年“类书数据库”建成,数据库收录自魏晋六朝起以迄明清所有类书文献,总字数将超过6000万字,皆据旧刻善本,再重新标点、校勘。目前“汉达文库”可通过互联网订阅检索使用。“汉达文库”为学者及用户提供快捷方便的古籍检索服务,大大便利了中国文史哲的研究。
2010年4月26日先生在香港辞世。而本文也恰于2011年4月26日定稿完成。仅以此文作为先生的周年缅怀。
[1]香港中文大学.翻译大师刘殿爵辞世[N].苹果日报,2010-04-30(1).
[2]香港中文大学.刘殿爵教授辞世,大学同仁深切悼念[N].中大电子通讯,2010-04-30(1).
[3]何小清.我国古籍索引的新发展[J].辞书研究,1994(4):55-64.
[4]郑丽娟.古籍英译典范:记汉学家刘殿爵[J].国文天地,2010(11):96-100.
[5]何志华.研思精微,学术典范:刘殿爵教授生平概述[J].中国文哲研究通讯,2010(2):223-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