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与阅读疗法
2012-02-15滑红彬
滑 红 彬
(九江学院图书馆 九江 332005)
佛经与阅读疗法
滑 红 彬
(九江学院图书馆 九江 332005)
佛教学说对于现代心灵治疗有很多启示。本文尝试整理中国文人士大夫阅读佛经的部分史实,指出佛经在阅读疗法中的历史和实践,希望有助于阅读疗法本土化的研究。
阅读疗法 佛经 佛教 心灵治疗
阅读疗法是一个舶来词,英文名称为bibliotherapy,源于希腊语biblion(意为书籍)和therapeia oepatteid(意为治疗)的合成。王波对阅读疗法做出的解释是:以文献为媒介,将阅读作为保健、养生以及辅助治疗疾病的手段,使自己或指导他人通过对文献内容的学习、讨论和领悟,养护或恢复身心健康的一种方式[1]。
据说阅读疗法作为辅助医疗的手段而进行科学研究和临床应用始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西方,并且促进了一大批研究文章的诞生。在此之前,阅读疗法更多的是与宗教活动联系在一起的,比如中世纪有利用《圣经》、《古兰经》等宗教经典辅助治疗的事例。宗教典籍中悲壮激昂的事迹、玄奥深邃的启示、亲切诚恳的教诲、意蕴悠长的吟唱极易打动读者的心灵,使其在高岸的人格感召下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从而得到勇气、信心和力量。因此,宗教典籍在阅读疗法中也应占有重要的位置。
1 心灵治疗对佛教的借鉴
佛教对于心理学有深入的研究和论述。大儒熊十力说:“佛家哲学,以今哲学上术语言之,不妨说为心理主义。所谓心理主义者,非谓是心理学,乃谓其哲学从心理学出发故。”[2]佛教认为人生充满了痛苦和苦恼,并在轮回中永无休止。要想从痛苦中解脱出来,需要经过佛教修持,熄灭一切欲望、贪念和执着,达到超越现实的理想精神境界。因而,佛教修持的过程就是修心的过程,就是超越苦恼、求得人生智慧的过程。
佛教与其他宗教相比,有一个特殊的性质。其他宗教是重信不重解,要求信众信仰至高无上的神,并被其赐予福音;而佛教却是重解不重信,靠信众去修证佛法,体验得道的境界,因此章太炎把佛教称为“哲学之实证者”。他说:“一切大乘的目的,无非是‘断而知障’、‘成就一切智者’,分明是求智的意思,断不是要立一个宗教,劝人信仰。细想释迦牟尼的本意,只是求智,所以发明一种最高的哲理出来。发明出来,到底还要亲证,方才不是空言。……佛法的高处,一方在理论极成,一方在圣智内证。岂但不为宗教起见,也并不为解脱生死起见,不为提倡道德起见,只是发明真如的见解,必要实证真如,发明如来藏的见解,必要实证如来藏,与其称为宗教,不如称为哲学之实证者。”[3]
佛教不仅提倡信众去亲身修证,还有严谨细密的修行方法。尤智表先生以科学工作者的视角分析《楞严经》,发现佛经竟然十分科学化。他将《楞严经》分七个部分:“(一)说经的缘起(即序文);(二)说明修治的对象(例如七处证心等);(三)修行的理论(例如十番显见,会通四科,圆彰七大等);(四)修行的方法和步骤(例如二十五圆通及道场加行各段)。(五)由此修行所得的效果(例如约众生以显各益,约国土以显普益等段,即是对国家人民的利益)。(六)修行时应该注意或预防的事项(例如谈七趣五魔以警堕等)。(七)最后说明此经的流通功德。”[4]如此严谨的结构与科学工作者使用的实验指导书相比毫不逊色。
在国外,早有专家将佛教的禅修理论和技巧运用到心灵治疗上,其中具有显著代表性的有尼商纳的《佛教心灵治疗学》,运用佛教的止观来慢慢地觉察身心、控制身心、开拓身心。又如杜克罕《论超越经验》,借参禅来取得顿悟式的内在体验,改变人们对自身和世界的理解和认识,从而达到心灵治疗的目的[5]。
佛教既有宏富深奥的理论,又有严谨周密的方法,不仅对心灵治疗有启示和借鉴意义,对研究阅读疗法也有助益。
2 佛经阅读疗疾的史实
佛教的典籍中,如《药师经》《杂阿含经》《法华经》等常把教主释迦牟尼(如来、佛陀)比作“医王”、“医师佛”、“大医王佛”或“药师如来”,把释迦牟尼所说法比作“医药”。如此说来,佛教经典就是治疗有情众生苦痛烦恼的药方。
佛教自传入中国以来就不断地同中国传统文化相融合,对中国传统文化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成为中国文化中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中国的文人士大夫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佛学思想的浸染,特别是他们在政治上失意的时候,更是从佛教学说中汲取营养,安抚心灵。如白居易、苏东坡、黄庭坚、耶律楚材等,他们能够在宦海沉浮中宠辱不惊,保持开阔的心胸也多受益于佛教,正如古人所说:“唐宋以来,高明操厉之士半入禅家”。阅读佛经成为许多文人士大夫自觉的选择,他们从佛典中寻找治疗心疾的药石。如:
隋末唐初的王绩,身事两朝,以仕途不达而放浪于山林,读佛经遣怀。他在《薛记室收过庄见寻串题古意以赠》诗中说:“人生讵能几,岁岁常不舒。赖有北山僧,教我以真如。使我视听遗,自觉尘累祛。”[6]
白居易于元和十年(815)贬江州司马,内心苦闷,便读佛经遣怀。其《晚春登大云寺南楼赠常禅师》诗曰:“花尽头新白,登楼意若何?岁时春日少,世界苦人多。愁醉非因酒,悲吟不是歌,求师治此病,唯劝读《楞伽》。”在《见元九悼亡诗因以此寄》中也说:“夜泪暗销明月幌,春肠遥断牡丹亭。人间此病治无药,唯有楞伽四卷经。”[7]苏辙在《书白乐天集二首》中说“乐天少年知读佛书,习禅定,既涉世,履忧患,胸中了然,照诸幻之空也。故其还朝为从官,小不合,即舍去;分司东洛,优游终老。盖唐世士大夫达者如乐天寡矣。”
据《镡津集》记载:杨亿“自谓少时锐意仕进,望望常若有物碍于胸中,及学释氏之法,其物曝然破散,无复蔽碍,而其心泰然。故杨文公资此终为良臣孝子,而天下谓其有大节。”[8]
苏轼对佛学颇有研究,钱谦益曾说“北宋以后,文之通释教者,以子瞻为极则。”特别是苏轼在朝廷党政中屡遭贬谪,更加亲近佛教,其《虔州崇庆禅院新经藏记》称:“呜呼,吾老矣,安得数年之暇,托于佛僧之手,尽发其书,以无所思心会如来意,庶几于‘无所得故而得’者。”[9]苏辙《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也说:“(苏轼)既而谪居于黄,杜门深居,……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碍,浩然不见其涯也。”
黄庭坚在《与胡逸老书》中主张读一些佛教典籍:“可试看《楞严》、《圆觉经》,反观自己是何道理,既为大丈夫,须有大丈夫事。”[10]
明代天启朝武英殿大学士朱兆隆,平生自奉淡泊,曾对其子说:“我平生荣枯不较,顺逆一如,只得《金刚经》中无我相无人相六字之力。”
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中记载:鲁迅曾说过“释迦牟尼真是大哲,我平常对人生有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而他居然大部分早已明白地启示了,真是大哲!”[11]
著名美学家宗白华先生也爱读佛经,林同华《哲人永恒,“散步”常新:忆宗师白华的教悔》中记述“宗先生的青年时期,则爱读那优美的《华严经》,视‘圆融无碍’为认识的最高境界。”[12]
不仅如此,唐代灵澈法师还作有《大藏治病药》,以佛教经藏比作治疗心疾的良药,并阐述重于预防的治疗理念:“灾生于稍弱,病起于微微。人为不善为无益而不为,以小恶为无损而不改。孰知小善不起,灾难立成;小恶不止,大祸立至。故太上特指心病要目百行以为病者之鉴。人能静坐持照,察病有。心病心医,治以心药,奚伺卢扁!以瘳厥疾,无使病积于中,倾溃莫遏。萧墙祸起,恐非金石草木可攻。”[13]文中详列喜怒偏执、亡义取利、好色坏德、专心系爱等百种病症,并录思无邪僻、行宽心和、动静有礼、起居有度等百种善行对症下药。
另外,无际大师开出一剂《心药方》来治疗世人常见的心疾:“大师谕世人曰:凡欲齐家、治国、学道、修身,先须服我十味妙药方可成就。何名十味:慈悲心一片,好肚肠一条,温柔半两,道理三分,信行要紧,中直一块,孝顺十分,老实一个,阴骘全用,方便不拘多少。此药用宽心锅内炒,不要焦,不要燥,去火性三分,于平等盆内研碎。三思为末,六波罗蜜为丸,如菩提子大。每日进三服,不拘时候,用和气汤送下。果能依此服之,无病不瘥。切忌言清行浊,利己损人,暗中箭,肚中毒,笑里刀,平地起风波。以上七件,速须戒之。”《心药方》形式活泼,通俗易懂,是借佛经来治疗心疾的精华之作。
3 试荐几部佛经及其他
《心经》。它的全称为《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一部流传极广的佛经。《心经》短小精湛,文字优美,符合中国人的阅读习惯,在短短二百六十字之间,将《大般若经》的复杂理论极其巧妙地进行浓缩和概括,代表了大乘般若类经典的精髓,获得文人士大夫的崇信和珍爱。《心经》是指导世人求真理、求智慧,到达觉悟彼岸的津梁,葛兆光将其列为《中国经典十种》之一,叶鹰编著的《中外经典导读与欣赏》也将其加以推介。
《坛经》。此经记录了禅宗六祖慧能的语录和事迹,是唯一被奉为“经”的中国僧人著作。《坛经》提倡破除执着之心,破除一切权威,不迷信任何偶像的个人精神的解脱,对中国哲学思想界产生了重大影响。《坛经》在中国人的心灵深处,植入了追求自我精神解脱为核心的适意人生哲学与自然澹泊、清净高雅的生活情趣;启示人们在焦灼躁动、虚浮紧张的生活状态下,通过自我内省的力量,祛除心灵的束缚和尘埃,找回清净光明的本我。正如葛兆光所说“细细地读,静静地听,仿佛一个声音在说,你的心灵和佛陀一样澈切,它不是明镜,也没有尘埃,只要放下心来享受自然,刹那间宇宙就在你的心中。”钱穆先生将此书列为中国人必读的七部书之一,葛兆光将其列为《中国经典十种》之一,众多推荐书目都推荐此书,可见它的价值和意义。
《五灯会元》。以《五灯会元》为代表的禅宗祖师的语录充满了智慧,这些公案活泼机智、聪明幽默,不仅闪耀着佛性的光辉,而且包含着人生的哲理。德山棒、临济喝、云门饼、赵州茶,禅宗祖师们用一种最荒诞、最不合乎理性的行为开示我们祛除烦恼和疑惑,做精神上的超人,在“任性随流”的彻悟中实现自性的完美和精神的超越,感悟“担水砍柴,无非妙道”的智慧人生。初读《五灯会元》等典籍不免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幸好有周裕锴《百僧一案》、陈耳东《公案百则》等作品为初学者提供注解和阐说,让每个人都有机会亲近中华民族的文化遗珍。
《王维诗集》。对于一些人来说,他们也许对佛教典籍难以产生亲近和阅读的欲望,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受禅意,因为佛教以及禅宗思想对中国文化的影响至大至深。我们的思想、语言、传统习俗中都印有佛教的痕迹,就同我们呼吸的空气一般,并不会刻意去关注。读王维的诗歌是感受禅意的不错选择。王维生前被誉为“当代诗匠,又精禅理”,去世后又有“诗佛”的称号,他将佛理融入山水风光之中,创造出大量的禅意诗。胡应麟曾说:“太白五言绝自是天仙口语,右丞却入禅宗,如‘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自落。’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不谓声律之中,有此妙诠。”[14]王维诗歌所营造的空明清净的意境对读者来说是一种精神享受。
[1] 王 波. 阅读疗法概念辨析[J]. 图书情报知识,2005(1):98-102.
[2] 熊十力. 熊十力学术文化随笔[M]. 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238.
[3] 章太炎. 章太炎集[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6.
[4] 虚 云,等. 佛家二十讲[M]. 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137.
[5] 赖贤宗. 佛教诠释学[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227.
[6] 彭定求,等. 全唐诗[M]. 北京:中华书局,1960:480.
[7] 顾学颉. 白居易集[M]. 北京:中华书局,1979:329.
[8] 释契嵩. 镡津集[M]. 台北:明文书局,1981:16.
[9] 孔凡礼. 苏轼文集[M]. 北京:中华书局,1986:390.
[10] 曾枣庄,刘 琳. 全宋文[M].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365.
[11] 许寿裳. 亡友鲁迅印象记[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46.
[12] 林同华. 宗白华全集[M]. 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774.
[13] 南怀瑾. 南怀瑾选集[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598.
[14] 韩兆琦. 唐诗选注汇评[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98:136.
BuddhistScripturesandBibliotherapy
Hua Hongbin
Library of Jiujiang University, Jiujiang 332005, China
Buddhist doctrines have many inspirations for modern psychotherapy. It is attempted in this paper to sort out the historical facts of Chinese scholar-bureaucrats’ reading Buddhist Scriptures. This paper points out the history and practice of reading Buddhist Scriptures in bibliotherapy hoping to contribute to the research of the localization of bibliotherapy.
bibliotherapy; Buddhist Scriptures; Buddhism; psychotherapy
G250
滑红彬,男,1983年生,馆员,发表论文5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