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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表:外宽内忌,好谋无决?

2012-02-11王鼎杰

百家讲坛 2012年1期
关键词:刘表荆州孙权

王鼎杰

在《三国演义》中,刘表算得上是被扭曲得最为严重的一个人:他既极其缺乏开拓精神,又管不好小老婆,还限制不了她娘家人对政事的干预。他不仅坐失了官渡之战和柳城远征时两次偷袭许昌的大好时机,而且偏袒小老婆的儿子,疏远嫡长子刘琦,为日后的基业丧失埋下伏笔。

虽然陈寿在《三国志》中说刘表“外宽内忌,好谋无决”,后来的《三国演义》基本也是以这八个字来塑造刘表的,但是,作为“跨蹈汉南”的一方诸侯,刘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却不能简单地用这样一句八字口诀来概括。

作为汉室宗亲,刘表自年轻时代就与众不同。他不仅“身长八尺余,姿貌温伟”,而且和同郡的张俭等名士被并称为“八俊”,后来因被牵扯进党锢之祸,一度作为朝廷的通缉犯到处逃亡。直到赦免令下达,他才得以恢复身份,并进入大将军何进的幕府。

刘表命运的转机出现在汉末秩序崩溃时。在董卓之乱引发的关东大叛乱中,固有的文官体系被形形色色的军阀武力瓦解,荆州地区也不例外。孙坚打的旗帜是勤王,干的却是制造无政府社会的事。他先杀荆州刺史,又杀南阳太守,导致荆州大面积动乱。一些有野心的地方豪强纷纷搞起武装割据,外部军阀也趁机侵入。一时间,“江南宗贼盛,袁术屯鲁阳,尽有南阳之众。吴人苏代领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长,各阻兵作乱”。

正是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刻,既无军事力量,又缺乏地方支持的刘表被任命为新的荆州刺史。在普通人视为畏途的地方,刘表却坦然地出任了这个空降刺史。由于袁术的阻挠,他连治所襄阳都无法进入,但刘表并未气馁,而是单骑赴任,先入宜城。此举麻痹了地方豪强,也暂时避免了和袁术等人摊牌。之后,刘表又利用地方大族之间的矛盾,拉一批、打一批、孤立一批,最终借助蔡、蒯两家的协助,先诱杀了15名割据头目,收编其军队,然后招降了襄阳城中的贼寇张虎、陈生。各地的地方官慑于这一连串的惊人举措,纷纷自动解职,挂印离去。

至此,刘表以闪电般的速度恢复了荆州的秩序,但他所能控制的仍只是一些孤立的大城市。在长江以南地区,刘表的控制力依然很弱,淮南袁术以及他支持下的孙坚还在不断进犯。

面对这样一个棘手的格局,刘表一方面坚决抵制袁术和孙坚的入侵,并在一次伏击中成功狙杀孙坚本人;另一方面大力倡导文教,吸引大批避难名士家族性、集团性地移居荆州。这些措施既巩固了地方稳定,提高了刘表的声望,又推动了地区复兴,促进了文教与经济的发展。《后汉书》特别提到,在刘表到任之前,“荆州人情好扰,加四方骇震,寇贼相扇,处处麋沸”,正是由于刘表“招诱有方,威怀兼洽”,才使得“万里肃清,大小咸悦而服之”。河南、山东乃至远在关西的“学士归者盖有千数”,刘表对他们照顾有加,不仅解决生活问题,而且“起立学校,博求儒术”,收到了很好的治理效果。

在巩固江汉、吸纳名士的同时,刘表开始稳步向江南扩张。其中,最大的挑战来自长沙太守张羡父子。直到张羡病死,战事才有了转机。刘表抓住机会彻底平定了张氏集团,从而极大地扩展了他的控制范围。

此时的刘表“南收零桂,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势力达到了顶峰。以此而言,不能说刘表没有扩张的雄心,也不能说他没有扩张的能力。至于日后刘表何以满足于自守而不再扩张,则是有其迫不得已的原因的。

初期擴张的胜利并不能掩盖其根本的内部缺陷。刘表毕竟是一个空降刺史,而荆襄地区的地方豪族势力又实在太过强大,无论刘表如何施展纵横之术,也不能将其彻底消灭,只能采取选择性使用的方针。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没有形成自己的核心集团和名将班底,这构成了刘表统治的一大严重缺陷。

历史上,刘表的两个儿子实为一母所生,二人命运的变化在于娶了不同的媳妇。次子刘琮因为娶了刘表后妻蔡氏的侄女,从而成为蔡氏家族刻意控制的对象,而刘琮也很顺从,这样一来,长子刘琦就被孤立了。刘表虽然觉得刘琦更像自己,但在强大的妻族面前,不得不刻意压制对刘琦的喜爱,其郁闷可想而知。

而这个内忧又被外患加强了。从军事地理的视角来看,不难发现,地处江汉之间的刘表集团处在一个近乎四战之地的环境之中。其西面的三峡构成了唯一的有效屏障,相应地,当时的四川刘璋集团不仅与他同宗,而且满足于划地自守,故而这一面长期是安全的。但剩余三面则全都缺乏有效的地理屏障,其中,除了南面由于自张羡之后就再没有强有力的竞争者而相对安全外,北面与东面始终面临着强大的军事压力:东面,刘表面对的是有杀父之仇且扩张性极强的江东孙氏集团,双方战火频发,荆州军胜少败多;北面则面临曹操日趋强大的压力。

如果将扩张视为常态,晚年的刘表确实是殊少作为。但考虑到荆州地区的复杂性和不利的地理位置,刘表能在群雄逐鹿的时代,北拒曹操东抗孙吴达13年之久,这本身就是一个不简单的成绩。

有了这个背景,再看刘表的“多谋少决”,就有了截然不同的观感。

陈寿在撰写《三国志》时,就指出刘表至少犯下两次战略性决策失误。其一是建安五年(200年)官渡之战时,未能趁机在背后捅曹操一刀;其二是建安十二年曹操远征柳城时,刘表再次无所作为。可是,刘表当时处在一个两线作战,又缺少自己的嫡系军事班底的困境中。对于这个困境,刘表的对策是在东线以黄祖守江夏郡,与孙氏集团进行消耗性对峙;在北线借助南阳张绣的势力,奉行御敌于国门之外的策略。

可在官渡大战前夕,张绣在谋士贾诩的劝说下,忽然倒戈投降了曹操,使刘表一方阵脚大乱,不仅难以有效配合袁绍夹击曹操,反而被迫将北部防线的前沿从南阳收缩到新野。直到官渡之战结束,刘表集团才走出危机。

官渡之战后,刘备势穷来投。对于这位同宗的军政强人,刘表虽然忌惮但也好像抓到了新的依赖,立即委任刘备驻防新野,成为荆州集团新的北门柱石。守备新野期间,刘备巧用火攻,以少胜多,打败了夏侯惇的入侵,一举确立了他在荆州的影响力。此外,刘备礼贤下士也迅速得到了荆襄地区名士集团的认可。

所有这些当然都无法逃过刘表的注意,他不能不担忧刘备势力过度膨胀的后果。所以,当曹操远征柳城,刘备力主趁机袭取许昌时,刘表才会拒绝行动,因为他怀疑这个行动本身的可行性。这种怀疑不仅来自曹操对后路的安排,更来自刘表对孙权集团黄雀在后的担忧。就在建安十一年,东吴大将周瑜攻破麻、保二屯,不仅将之永久占领,而且尽得江夏郡的江南之地。第二年,也就是曹操远征柳城的同时,孙权亲自率军西征,只是由于其母突然病故才中途撤军,但仍大掠民众而还。如果刘表大举进攻许昌,难保孙权不会卷土重来。正是这个两线作战的困局,锁住了刘表的手脚。至于事后,刘表对刘备“不用君言,故为失此大会”的感叹,更多的是一种对刘备的安抚之言。

后来,事情的发展证明,孙权确实是一大严重威胁。

就在刘表依靠刘备集团刚刚稳固住北部防线时,东线却出了大问题。孙权再次派出周瑜西征,攻克江夏,斩杀了黄祖,使得刘表一度不惜放弃北大门,也要调刘备部东进增援。好在孙权主动放弃江夏后撤,才使危机缓和下来。刘表的善后之策是命刘琦出镇夏口,同时让刘备从新野后撤樊城。

这个决策的奥妙在于:樊城在汉水北岸,而夏口在汉水与长江的交汇处,二者虽然一在北一在东,但有了汉水这个交通线,再加上强大的荆州水师,就联成了一个整体,无论哪一方出现危机,另一方都可以快速增援,对来犯之敌实现逐个击破。

刘表刚完成新的部署,更大的危机就袭来了—曹操要全力南征,这可以说是刘表自到达荆州以来所面临的最严重的一次外患。但刘表却无法亲眼见其后果了,因为就在曹操南下的前夕,刘表死了。不过故事却远未结束,一出大戏才刚刚开幕。

从表面上看,大浪来袭之际,刘表死得太不是时候。可是,换个角度,又可以说死得正是时候。如前所述,荆州集团最大的困扰就是两线作战,必须彻底解决一方的威胁,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并继续扩张。就当时的情况而言,曹操过于强大,刘表和孙权理应合作。但是,杀父之仇阻挠了双方的和解,而刘表的死却解开了这个难题。

在得到刘表的死讯后,孙权派出重臣鲁肃前往吊唁。可惜,鲁肃尚在途中,就听到了荆州全面降曹的惊人消息。

原来,刘表死后,蔡、蒯两家迅速控制了决策层,在他们的诱惑和胁迫下,刘琦被孤立在夏口,刘琮则选择了降曹。所以,真正错失历史机遇的人,不是刘表,而是刘琮。正是他将仅有的机会拱手让给了刘备,才使刘备挖到了成就霸业的第一桶金。刘表若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编 辑/高翠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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